【１】心口之鎖

 

（一）

 

　　九月中的紐約，已經正式進入秋天，原先青綠的葉子，早不復數月前的生意盎然，漸漸失了顏色，有的甚至在風中搖搖欲墜。

 

　　公園裡一個約八、九歲的小女孩，手中拿著一包彩虹糖，悠閒地邊吃邊欣賞這片黃澄澄的景象。小女孩有著東方人的面孔，烏黑柔順的長髮梳成兩條可愛的辮子，垂放在兩耳旁邊。雖說美國是個民族大拼盤、大熔爐，可是在這白人居多的社會，黑髮黃皮膚的人仍較少見。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踏車鈴聲自女孩後方由遠而近，引起小女孩回頭一盼。

一個清脆聲音驚嚇地喊：「Watch Out!」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刺耳的煞車聲響起，腳踏車在女孩前方十公分不到處停下。

 

　　「Are you ok?」車主緊張地拋下腳踏車，拉著小女孩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一番。

 

　　女孩快速打量眼前的人，是個留著齊肩黑髮，穿著樸素的女人，臉上脂粉未施、白白淨淨，讓她驚豔的是那雙顧盼生姿的大眼。女孩眼珠子滴溜一轉，想著：『這人看起來挺好騙的，加上我的玉珠被可惡的月霽藏起來，現世的錢換得不夠，坑一頓是一頓。』

 

　　於是小女孩先故作癡傻狀搖了搖小腦袋，見女人放心地呼了口氣卻又毫無預警地放聲大哭：「嗚……好可怕……我差點被撞死……」

 

　　女人立馬慌了，忙安撫：「小妹妹，別哭別哭，是姐姐不小心，姐姐買那邊的可麗餅給妳吃。」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可麗餅小販。

 

　　「妳先坐在這張椅子上幫我顧車，要吃什麼口味我買給妳。」女人拉起女孩的手來到一旁的長椅坐下，再牽起地上的腳踏車放到椅子旁。

 

　　「我……我要巧克力的……」女孩抽抽噎噎，好生可憐。

 

　　女人連忙跑向小販，沒多久就拿了兩份熱呼呼的可麗餅回來，一個給了女孩，自己也坐下來吃。

 

　　「小妹妹，妳叫什麼名字呀？爸爸、媽媽呢？」女人問。

 

　　正吃得歡快的女孩將頭抬了起來，滿嘴巧克力醬地說：「我叫夏雨霏，爸爸在上班，媽媽在家，我一個人來公園玩。」雨霏回答，本來她是沒有姓的，但是怕人起疑，還是編一個。

 

　　「我叫凌莞莞，臺灣來的，妳知道臺灣在哪嗎？」凌莞莞笑著問。

 

　　「我知道！那裡是福爾摩沙，很漂亮的！」雨霏點著頭，她上次就是跟著那群葡萄牙人經過的，大概是……四、五百年前吧！

 

　　「嘿，小丫頭挺博學多聞的嘛！」凌莞莞來美國五年，從沒見過有哪個小孩能那麼快答出來。

 

　　「莞莞姐姐為什麼來美國呢？」雨霏覺得自己一個道行上千年的神仙在別人面前賣蘿莉實在不要臉，可是她無法忽視凌莞莞提起臺灣時那懷念卻落寞的眼神。

 

　　「我……我來和我母親生活，只是……離開時傷了一個人的心，雖然不後悔來，卻有些遺憾。」凌莞莞攪弄著手中的紙袋，神情複雜而悲傷。

 

　　「沒有想過聯繫他或回臺灣嗎？」雨霏不解地問。

 

　　「有……可是我怕他不原諒我，所以我選擇每天戴著他送我的項鍊，放在心口回憶就好。」說完，凌莞莞解下脖頸上的白色羊毛圍巾，將衣服中的心型吊墜拿出來。

 

　　「我能摸一下嗎？」雨霏擺出滿臉好奇的模樣。

 

　　「當然可以，只是這項鍊的扣環是這顆心，設計是要用鑰匙才能打開，而鑰匙……不在我這。」凌莞莞露出一絲苦笑。

 

　　雨霏挑眉，伸手輕觸了一下，卻被當中蘊含的執念嚇到。

 

（二）

 

　　「惟楓哥哥，今天是我十八歲生日，能不能今晚就別幫我家教，我們去租片子，再買一桶爆米花，去你房間用超大螢幕看？」凌莞莞撒嬌道。

 

　　「不知好歹的臭丫頭！妳知道自己剩幾天學測嗎？」那位叫『惟楓』的男子嘴上雖這麼說，卻笑吟吟闔上書本。

 

　　他長得十分好看，劍眉星目，高雅清俊，氣質渾然天成。

 

　　「許惟楓！不准叫我臭丫頭！我、成、年、了！」凌莞莞故作憤怒狀。

 

　　「莞莞，這個送妳，生日快樂。」許惟楓從褲子口袋中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

 

　　「唔……幹嘛那麼客氣……」凌莞莞一時語塞，她以為沒人記得。

 

　　許惟楓不語，逕自打開盒子，裡面躺著兩條項鍊，一條是心形墜飾，一條是完全不搭的鑰匙墜飾。先拿出那把鑰匙，再將它插入心形墜飾下方的小孔，愛心分成上下兩片。他修長的手繞過坐他旁邊的凌莞莞的頸子，在她胸前把愛心合而為一，最後鎖上它。自己把鑰匙戴上脖子。

 

　　看了眼傻楞楞的凌莞莞，雲淡風輕地說：「怎麼了？不快點出租店要關了喔！」說罷便起身，手插口袋，泰然自若往房門方向走。

 

　　「惟楓哥哥等等我！」凌莞莞立刻站起來跟上。

 

（三）

 

　　雨霏訝異於方才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她又問：「真的不能回去嗎？說不定他原諒姐姐了啊！」

 

　　「其實……」凌莞莞頓了一下，又說：「我要出差去臺灣大概半年，我也想試看看。」

 

　　此時天色漸暗，雨霏站起來，小手在裙子口袋中翻出一樣東西，遞給凌莞莞，微笑：「這是能帶來好運的粉玉珠，謝謝姐姐今天請我吃可麗餅，我要回家了，祝姐姐成功。」

 

　　說完也不再看凌莞莞，雨霏踏著灰色混凝土步道自己離開，拐個彎就再看不見身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