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三者很像同一回事,有沒有對這幾種現象更多的理解聯繫呢?


你別說,還真是一回事兒。哪回事呢?

都是中國社會分級的體現

這個分級在物質上呈現出「層級化」的模式,在文化上則是某種「內部殖民主義」。

首先是物質方面,雖然今年「消費降級」這個詞語很流行,並且還有拼多多來佐證,表面看來好像它能火恰好是因為大家都買不起了,只能上拼多多了。

但其實我更同意天貓快消一位叫朱昊文的經理的說法,就是拼多多更多的是滿足了原來就大量存在的一種需求,也就是「物不美而價廉」類產品的需求。這些人不看重品牌,只看重價格,湊合用就行。雖然淘寶也有不少價廉物美的東西,但拼多多明顯是下潛到了更低的地方。

其實我們只要去了各種小縣城的街邊小賣部就能發現,油鹽醬醋、飲料酒水、衣服鞋褲,各種奇葩的品牌乃至於沒牌的都有,但是還是有很多人買,因為加價錢足夠低。

而拼多多其實是把這類產品搬到了線上,滿足了以前沒滿足的更多N線人群的需求。

我們看著像是「消費降級」,其實本質上是「消費分級」。

為啥會有「消費分級」呢?一方面是中國的基建跟上了、網購文化主流了,這是做好了準備;另一方面其實是電商本身的市場擴展一樣,從大城市擴到N線地區。

其次是「土味文化」。

土味文化其實不只是在村鎮人那裡火,而是在很多大城市人那裡,也火得不行。

你一看這些人好像也不土,怎麼看這些土味視頻看著這麼津津有味兒的呢?

其實就是「審丑」,就是看看「這些人究竟是怎麼個土法」。

我們看很多傳統小品、鄉土表演,其中一個重要的模式,就是貶損、調侃演員,故意讓演員出醜、賣蠢,然後下面的觀眾就有笑點了。

真的,嘲笑別人帶來的「審丑式快樂」是一種非常原始的快樂。它內在的邏輯就是:表演者是和我不一樣的、遠不如我高級、我看他就像看傻子。

這其實就是一種「分級」。這種「分級」又強化了「分級」本身帶來的各種刻板印象:農村人就是那樣、東北人就是那樣、四川人就是那樣……

這種刻板印象就像美國人看中國人、中國人看印度人而產生的「刻板印象」一樣,都是一種帶著殖民主義眼光的誤解,一種對「奇觀」的想像與凝視。

最後是「小鎮青年」。

中國幾千萬上億的、有血有肉的小鎮青年其實一直都在那裡。「小鎮青年」這個名字、這個符號,在今天,則是重新被社會生產出來的,是憑空出現的。

實際上的小鎮青年是很複雜的——任何用地域來冠名的人群,都是複雜的。

但只要掛上「小鎮青年」這個名號,這個群體便迅速坍縮為一個標籤的集合體,包括「土味」、「底層」、「殺馬特」、「社會」、「貧困」、「低俗」、「目光短淺」……

魯迅說:「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和這個也一樣。

我們對「小鎮青年」這個符號的產生的一系列聯想,也是下意識的。

就像很多美國人,對於中國老百姓的想像,還是小眼睛、長辮子,一副清朝打扮;認為中國大地上,全是各種破瓦房……

為什麼會有這種印象?其實就是因為不了解、有隔閡、少溝通

就像玩兒知乎的,理解不了刷快手的。迅哥兒很難和閏土溝通,專本科畢業的人,又有幾個和那些干體力活打零工高中左右就輟學的老同學好好溝通的呢?

這還是「分級」。


陸銘在《大國大城》裡面提到的一個觀點,可以說是直入人心,他說中國現在就像歐洲,很多從別的地方跑到北上廣深一線城市打工的人,就像是從中東跑來歐洲的難民一樣。

他這裡說的是戶籍方面的問題,不過也確實揭開了當今中國社會「分級」的一幕。

這個分級不單純是「階層固化」裡面的階層分級,而包含了各種地域因素、文化因素在裡面。

級與級之間,隔閡其實是挺深的,甚至我們大多數時候根本沒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比如文化產品越來越精緻的時候,快手火了;比如在電商行業一片紅海的時候,拼多多崛起了。

他們——姑且稱為「小鎮青年」,作為「他者」出現之後,那些有一定教育水平的城裡人,對他們的了解,也完全是一種「異域的想像」。

他們當然也參與了這場「想像」的文化構建,這一點就像現在的各種風景名勝一樣——風景名勝必須按照遊客的「凝視」來搞本土化建設以吸引遊客,讓遊客發出「果然是這樣」的感嘆;這些「小鎮青年」,也在按照城裡人的「凝視」構建自身。

我在前面之所以將其稱為「內部殖民主義」,不是說真的存在誰對誰殖民,這只是一個文化上的稱呼。

它描述的就是這樣一種景觀:分級的客觀存在,以及文化共同體對分級的自動適應,最後形成了,在一國之內的,類似「殖民國—被殖民國」、「白種人—有色人種」、「歐洲中心—外圍族群」這樣的「凝視」、「懸觀」、「審美」、「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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