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您從未走遠

　　作者：相忘江湖

　　又是一年清明時，在這個杜鵑啼血的仲春時節，返鄉祭祖的人流堪比春運。而我卻又一次爽約了，在異地他鄉冥想千里之外的那座孤冢，想着一別二十餘年的您暗自垂淚。父親，您在那邊還好嗎？

　　二十年了，對您的思念愈久彌深 。自送走您的那一天起，這思念就在心底萌芽，直至銘心刻骨痛入心扉。二十年了，您一直未曾走遠，您一直在兒的心中。二十年來，我一直試圖尋找您新的聯絡方式。想面聆您的教誨，想握您溫暖的大手，想靠在您寬厚的胸膛，想伏在您的膝頭。想和您一起沽一碗家釀米酒一起笑看小傢伙們蹣跚學步。可是，我一直未能如願。父親，二十年間您可安好？

　　往事歷歷就在眼前，您的身影從未離去。您的音容笑貌舉手投足是那麼清晰，我卻無法把您擁抱。我用了二十年時間終於明白我們父子陰陽兩隔，此生無緣再會。您駕鶴西遊一去不返，可曾想我輩痛斷肝腸？！父親，自您走後，爲兒不再相信好人一生平安。

　　那三尺高的車鬥，居然生生把我們拆散，那無良庸醫居然斷您身家性命。即便如今，我依然難以置信無法接受。我們相伴的最後四個日夜，您給了兒子最後的與您獨處的機會。您靜靜的躺在那冰涼刺骨的水泥臺上，靜靜的。任由寒風搖曳着瘦弱的燭光瑟縮着無助的我。您甚至不再看我，您閉上眼睛無視我的存在。就這樣，我端坐在您的身旁陪您度過那個寒夜，您靜靜的伴我度過那個不眠之夜。

　　母親在公路邊的田埂上,抱緊您放聲大哭的時候，您神智清醒尚能言語。您要母親給一半醫藥費給司機，可您可曾知那無良司機早已杳如黃鶴？當您無助的蜷縮在田埂上無力走回家門的時候，在學校的我是那麼的心神不寧,忐忑不安卻茫然不知所措。是冥冥中的心靈感應嗎？

　　父親，奶奶靈堂上那隻翩翩然而來,伏在我們爲奶奶敬獻的花圈左側的黑蝴蝶是您嗎？在那個滴水成冰的大年正月間，是您, 回來看我們，回來送奶奶一程嗎？我想是您，但我無法擁抱您無法感受您的溫暖。

　　您走後，母親常常在夜半醒來低聲啜泣繼而放聲大哭。而我，靜靜地、靜靜地咬緊牙關不出聲，任由淚水滑落沁入枕頭。沒有人能夠體會、沒有人能夠解脫。我跪在母親的牀頭，承諾好好的照應她，但依然無法撫平難以癒合那痛入肝腸的心傷。“天長地久有時盡，此痛綿綿無絕期”。

　　離家上學後，出門我就想家，想回家。想見您扛着鋤頭，披着外套，沐着夕陽餘暉的身影在村口出現。想見您坐在竈口俯身吹火的模樣。想見您把小侄女舉過頭頂開懷大笑的模樣。想見您把小侄女舉過頭頂開懷大笑的模樣。想見您...可我數次回家卻無法尋覓您的身影。

　　出門打工後，我害怕回家。我怕見母親哀傷的眼神。怕擡頭看神龕上那一行黑色的毛筆字。我想見的是活生生的您，想感受的是您暖烘烘的體溫而不是那一行冷冰冰的黑體字。但我依然見不着您，感受不到您的氣息。儘管或許您就在我的身旁看着我。

　　每次出門遠行，我會肅立在您的靈位前，給您鞠躬跟您道別。我會大聲的告訴您，兒子又將遠行。祈望您護佑家中老小，遠行的遊子。每回回家，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凝望您的牌位稟告您老“爹，我們回來了”。 兒子是多麼多麼希望您能聞聲而起，接過我們的行囊，握住我們的手。喫飯的時候，我會爲您斟上一杯，就像您就在我的面前，我們父子拉着家常小酌一杯。我會爲您講我們的見聞我們的開心與憂傷，但您依然沉默，沉默。

　　您走後的前幾年，我常常夜半醒來茫然四顧無語凝噎。即便現在依然如此，或許這習慣會伴我終老。在外漂泊的日子裏，獨處的時候，我依然習慣想您，想您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 。不經意間便淚流滿面。寂寞夜裏一遍遍的聽歌唱父親的歌曲，忍不住跟着歇斯底里地喊而後止不住的熱淚盈眶淚雨滂沱。我知道，您回不來了，而您其實一直並未走遠。

　　多少年來， 閉殮的時候您憨厚的微笑依然清晰地定格在我的腦海。您含笑離去，是解脫還是不捨？兒子明白，我們好好的生活，好好做人是您最大的心願。可是父親，這麼多年您爲什麼那麼吝嗇，爲何連我的夢裏您都不願久留片刻？

　　昨晚在異鄉的臥榻上又一次夢中驚醒，滾燙的淚水劃過眼角悄然滴落。幾千里之外的我又一次爽約，未能爲您添一抔新土焚一炷清香。未能爲您敬三杯淨酒化幾疊繡花銀錢。不能坐在您的面前與您說說心裏話。您是否在翹首期盼 祭掃的人羣中，兒孫們的身影？

　　中午打電話給母親，母親正在買祭掃的物品。而我們只能讓您的長孫，我的大侄子代我們在您靈前磕頭了。母親依然放不下她的土地，放不下我們共同的家園，留守在老家。或許，她只是捨不得離開您遠行。只爲在過年，嘗新，清明，端午，中秋，重陽，您的生辰，忌日能爲您呈上三牲祭禮一柱清香。只爲在您回家的時候，爲您點亮那盞香油燈，照亮您歸家的路。

　　母親已日漸老去，您是她一生最沉重的痛。而我們亦是她最深最遠的牽掛。我會像您孝敬祖父母一樣盡我所能照料贍養好母親，讓她安享晚年。這是我在您靈前的承諾，也是兒子們最起碼的義務。您放心吧，我們會好好好好待她。原諒我，我無法放下，無法忘卻。父親，我依然深愛您。“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子’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總有那麼一天，兒子會伏在您的墓前向您傾訴這些年我對您無盡的思念。而今年的清明，我只能在異鄉敲下這些蒼白的文字以慰心傷，我想您會看到。

　　我們一切安好，請您勿念！

　　您的三小子

　　2013年清明前夜於天津

　　你的每一次分享，我都認真的當成了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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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相忘江湖

　　編輯排版：武岡人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