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沒人性的新一代

正當張岱在想「唯利是圖」的政治作風是否會導致「大宋要完」的時候,上百公里之外,海岸警備隊的副總指揮官布特也在想著同樣的事情——「芳草地怎麼教出了這樣一幫反人類的人渣?要是我們的學生與未來的政府高官大部分都是這副德行,這澳宋是要完啊。」這一切起源於布特對海岸警備隊白沙水寨海防所的一次視察。此時是1636年,穿越集團已經來臨高八年了,芳草地也已經建立了七年,因此已經有一批沒能升上初中的芳草地小學生畢業後被安排進了各行各業工作,其中進政府機關當公務員的也不少。尤其是大陸攻略開展後,為了彌補幹部數量的不足,更多年齡較大的高小學生被安排提前畢業,調入各機關充當行政實習生。再加上軍事班、警政班、醫務班、工業班等芳革地內「定向培養班」的畢業生,臨高政權體系內「芳草系」的幹部正在慢慢崛起。投降元老院的原明軍白沙水寨把總的兒子、在芳草地讀了四年小學(進芳草地之前讀過三年私塾,有文化基礎,跳級讀完小學課程)、一年軍事班後畢業的左思艾也剛剛結束了為期一年的實習,正式升任瓊山縣白沙水寨海防所的所長。意氣風發之下,他在海防所的食堂裏宴請了他認識的並在瓊山縣工作的芳草地校友,於是一羣剛剛畢業一年的職場菜鳥就在海防所的食堂裏一邊喫喝一邊吹水聊天。

「哎,現在很多小老百姓真是不識抬舉,首長想讓他們的孩子免費讀書,還可以在學校白喫白喝,他們居然不願意把自家孩子送來,以至於至今還沒完成首長交代的招生任務。」教育口的歸化民幹部許四海抱怨道。

隨著元老院教育資源的增多,現在教育系統正試圖在海南島全面推廣義務教育,將招生的範圍由歸化民子女、海南士紳子女、少量自願送孩子進學校的普通土著子女,向所有的海南土著兒童推廣,首先在臨高、三亞和瓊山縣這幾個經濟較發達的行政區建立了芳草地的分校進行試點。然而,很多瓊山縣的土著卻紛紛表示交不起學費。元老院的義務教育原本只對孤兒與歸化民子女在初小階段免費,到了高小階段只有孤兒與烈士遺屬繼續免費,一般歸化民子女免學費不免雜費和伙食費,而土著子女不管是士紳家送來的黃平還是符不二這樣的小戶人家送來的符喜,都是要交費的,戴嫣的學費和雜費、生活費則是推薦她入學的元老代繳的。而且對很多窮人家來說,7歲以上的學齡兒童也是家裡的半個勞動力,就算讀書免費依然有經濟損失。
為家裡幹農活的失學兒童

別說7歲,哪怕是還在穿開襠褲的三四歲幼兒,也有幹活的

為了鼓勵土著子女入學,教育口決定在初小階段全面免費,不論是歸化民家庭還是土著家庭,甚至提出免費喫午餐。然而很多現實而精明的土著平民這種「天下掉餡餅」的好事,反而疑神疑鬼起來。尤其是當他們聽說「澳洲人的學校」不教四書五經,很多畢業的學生成了「匠戶」、「軍戶」後,更是覺得就算真的免學費並提供午餐也沒啥意思。要知道此時土著匠戶收徒弟也是免學費並免費提供喫喝的,只是學成後要給師傅免費幹幾年活。因此除了一些家庭勞動力有剩餘、有心讓孩子學門技術當「匠戶」的窮人家外,其他的土著依然不為所動。
中國傳統的未成年學徒

再後來,有家長發現自己的孩子在學校每天都要「操練」(早操和體育課、軍訓),又聽說有芳草地的畢業生「被派去大陸打仗了」,於是又有了謠言——「義務教育免費讀書是假,招募軍戶和從軍匠戶是真,在學校呆上幾年後會被送去大陸當炮灰」云云。於是,不僅送孩子來上學的土著越來越少,連已經入了學的土著孩子都有退學的。

土著的疑惑:這是「書院」還是兵營?

「依我之見,不如上書元老院,學習西洋奧斯曼國的血稅制度,強制徵收幼童入學。」進芳草地前上過私塾的左思艾在對比了芳草地軍事班與舊式書院的區別後,覺得芳草地更像是「武學」,跟奧斯曼帝國的「新軍」有異曲同工之妙,當下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說得對,對那些刁民哪用那麼多廢話,首長也說了槍杆子裏出政權,不聽話就揍,打服為止。」一個電力口的歸化民幹部介面道。「我覺得,可以直接做的狠一點,屠村,把小孩剩下帶回去養。」德隆銀行瓊山支行的行長姜寧伸手梳理了一下被細細的汗珠粘在鬢角的秀髮,而後繼續說道:「首長們最喜歡孤兒了,屠村是有效獲得大量孤兒的最好辦法。」「不不不……這樣有損元老院和首長的名聲!」一個十五六歲、臉上帶著謎樣紅暈的可愛小姑娘一邊揮著小手指一邊說道,隨後畫風一轉,冷著臉說到:「我們可以煽動其他人屠村,然後我們收人!」她叫瓏蘭,是姜寧的閨蜜,文宣部和臨高時報社、出版指導小組以及真理辦公室駐瓊山縣辦事處的辦事員,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根本沒有那麼多的歸化民來一一填補這些蘿蔔坑,於是幾塊牌子一個班子。同時兼職政保總局的密探,負責暗中搜查揭貼、禁書等「反動讀物」並上報。「我想到一個法子,讓部隊偽裝成土匪山賊屠村。」另一個在國民軍服役的年輕軍官李榮德也附和道。

「最簡單的,派人去村裡縱火,然後我們衝進去救人,只救小孩。」姜寧越說越亢奮。

左思艾越聽越是心驚,沒想到這幾位校友如此狠毒,連忙勸道:「別,屠村是沒有必要的,我知道山裡有些窮村子每年都有賣小孩的,其實買人就可以了,首長一定同意。」「你把人父母殺了,這就是在孩子心理埋下一個種子。」「問一句話,這裡誰能對一個村子下殺手?」另外幾個幹部也紛紛勸阻。「太過份了,你們還有沒有人性?」布特走進來怒道。就在這天,布特來到白沙水寨海防所視察。為瞭解實際情況,他事先沒有跟下屬機關打招呼,直接玩了把「突擊檢查」,在向門口的守衛出示證件後就帶著身邊的警衛直接闖了進去。此時正是中午12點,大部分海警正在食堂就餐,布特也因此直接去了食堂,打算一邊喫飯一邊檢查海警的伙食供應情況。在布特看來,武裝力量戰鬥力來源的兩大支柱一是後勤補給(含武器裝備),二是思想信仰,而伙食則是後勤補給的重點之一,他可不希望因為某些幹部的貪污腐敗而在伙食方面虧待基層軍警。剛走到食堂門口,他就聽見許四海的抱怨,於是停了下來,想順便聽聽歸化民幹部私下會聊些什麼,結果聽到了這樣一段讓他感到震驚的對話。

此時,食堂裏的眾人看到的情景則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黑瘦「中年人」(古代和近代,「中年」的定義是25—40歲,「青年」為14—25歲),身穿一件很舊的、有點皺巴巴的海警制服,滿臉通紅的在咆哮。其實布特剛穿越時還是個白胖眼鏡男,但穿越後的日子其實卻比他原先預計的還要辛苦,「艱苦奮鬥」八年之後,外形變得又黑又瘦。同時布特對穿著也不講究,結果兩套海事制服一穿就是八年沒換過。而布特現在有點「潦倒」的形象,則讓食堂裏的某些人產生了某種誤會。

瓏蘭首先反應過來,反過來嗆道:「大叔,我們說啥關你屁事,滾一邊去!」姜寧也誤會布特是海防所裏的「小把戲」,說道:「閉嘴,領導們談話你這個做小的插什麼嘴!」「對不起,對不起,首長您消消氣,我替同年們向您道歉。」左思艾一邊說,一邊揮手讓赴宴的外單位歸化民幹部趕緊走人。別人不知道布特是誰,左思艾可是不敢忘了海岸警備隊的首長們長啥樣。也正是因為驚懼於首長突然「從天而降」,一下子懵了,腦子一片空白,左思艾的反應比瓏蘭和姜寧慢了一拍。眼見左思艾畢恭畢敬的態度,其他人也發覺情況不妙,外單位的歸化民幹部趕緊一溜煙陸續跑出門外。隨後,布特按照原計劃檢查海防所的工作。總的來說,左思艾的工作做得不錯,食堂的伙食、船舶與武器的保養、海警的實操考覈、海防所的衛生等等都大多達到了規章制度的要求。年青人還是蠻有朝氣和幹勁的,不像某些年齡較大的海防所長已經有了暮氣,工作各種拖拉、敷衍,只有在收漁稅、行政規費和罰款時特別積極。尤其是各類工作臺賬的填寫之細緻、規範,比起那些原先是文盲半文盲出身、「速成班」培訓出來的海防所長,簡直是天壤之別。布特終於見到了第一個不用自己從教寫字開始培訓的幹部了,不愧是芳草地畢業的。第十一節 厚黑的思維如果說穿越之後布特最大的感悟是什麼,那就是領導不好當。曾經,布特以為當領導動動嘴就行了,但等到真的當上了領導,他才發現如果不想混日子得過且過,還想幹出一番事業來,就不能當懶人。尤其是穿越到古代,幻想穿越者動動嘴,土著手下能不打折扣的完美執行,從攀科技書搞生產到執行各種行政命令、國法國策乃至改造社會,一切都能順利搞定,是很傻很天真的想法。在海岸警備隊創立初期,面對一大幚稀奇古怪、字都不認識幾個、缺乏理想與衝勁的部下,在缺乏合格幹部的情況下,布特發覺如果想讓自己下達的命令得到良好的貫徹,很多事都得像諸葛亮那樣冒著累死的風險親力親為的去幹。此外,還必須處理好單位內部各類複雜的人事關係與派系矛盾,例如伏波軍海軍出身的老兵與從投降明軍、土著農民、北方流民中新招募的兵員之間的新老矛盾,北方人與海南土著之間的地域矛盾等等。再加上為了經費、資源問題與企劃院等其他部門、其他元老之間的工作矛盾,以至於布特感覺要想當好領導,首先要向女人學習:1、肚子裏能容得下小人;2、能頂住來自上面的壓力;3、能容忍有人在下面捅;4、能善用應付摩擦;5、能在摩擦中獲得快感;6、每個月必須開例會。而布特的體重也在這種心力交瘁的工作中由穿越初期的約140斤重,下降到了120斤以下,反倒是達成了舊時空一直沒能達成的減肥願望。現在,隨著一批自己親自培訓的年輕幹部日漸成熟能幹,在加上一批有理想、有文化的芳草地畢業生的加入,海岸警備隊總算是有了一批相對靠譜的幹部,自己也不用像以前那麼累了。

左思艾算是這批年輕幹部中的佼佼者,在他身上布特看到了舊時空現代「知識青年」的一絲影子。唯一的缺陷是,他動用海防所的伙食經費請校友在海防所聚餐。不過考慮到事情不大,又是初犯,也就讓左思艾自己拿錢出來把伙食費補上(算左思艾自己請客),再給了個警告處分了事。畢竟人無完人,因為一點小事就處罰太嚴重甚至開除,恐怕就找不到能幹活的幹部了,「水至清則無魚」嘛!

不過事情並沒有就此完結,一想到在食堂門口聽到的對話,布特就感慨,怎麼芳草地教出來的某些學生如此沒有下限,為了完成招生任務,甚至僅僅為了蒐集孤兒討好元老院,連屠村的主意都想出來了?一桌才八人,居然有3人在津津樂道的討論屠村蒐集孤兒這麼反人類的話題,哪怕是歷史上的蒙古人都沒這麼下限。雖然草原遊牧民族常幹殺光高於車輪的大人、收養低於車輪的小孩的事情,不過動機並非蒐集孤兒,而是為了爭奪生存資源或部落仇殺。跟同樣原因殺得腥風血雨、連小孩一起殺的廣東土客械鬥比,殺大留小已經算相對仁慈了。歷史上唯一能跟那幾個芳草地畢業生的反人類言論相對應的案例,似乎也就只有在歐洲人人喊打的吉普賽人了——他們會僅僅為了找童養媳而殺害女孩的父母。後來再一想,當時聚餐的歸化民幹部裏反對屠村的人還是略佔多數,看來芳草地的道德教育未必如自己想得那麼糟糕,也許是那幾個歸化民幹部的道德無下限是個人或家庭原因導致的而非芳草地的教育出了什麼問題。就算芳草地真有啥責任,考慮到哪怕在舊時空,各種果粉、日雜腦殘、熊孩子也不少,指責學校教育「重才缺德」的言論也比比就是,教育口也未必比舊時空的教育界差到哪裡去。此外,元老院正在嘗試從經濟基礎到意識形態進行全面的改造,而這種社會形態劇烈變動的時期也往往是「禮樂崩壞」的社會階段,出現一些卑鄙、無恥、下流、下賤等各方面無下限的人和事似乎也是難以避免的。不過,無論如何,必須對那幾個歸化民幹部必須進行批評教育,將這些「迷途的羔羊」「導入正途」。尤其是其中有兩個女幹部對自己的態度很不禮貌,有個女生還高高在上的擺起了「官老爺」架子玩起了「禁言」。雖然自己的穿得差了點可能被她們誤會是「小把戲」,但這種沒禮貌的傲慢做派實在不利於體制內歸化民羣體的團結,更不利於開展體制外的羣眾工作。以他們現在既中二、殘忍又傲慢、沒禮貌的思想狀態,闖禍是遲早的事,輕則破壞內部團結,重則影響元老院統治的穩定。元老院那麼辛苦的自己培養幹部,不就是擔心舊官吏靠不住破壞元老院的統治嘛,要是元老院自己培養出來的幹部也像舊官吏那樣殘暴、傲慢、脫離羣眾,那真是太諷刺了。於是,布特馬上聯繫高曉松,告訴他自己的食堂門口的見聞,建議他立即聯繫那幾個幹部所在部門的有關元老,對這幾個幹部進行調查和適當的教育引導。而同樣身為人父的高曉松聽後勃然大怒,表示要親手砍了這幾個「人渣」。看著高曉松舉起指揮刀氣勢洶洶的要「跨部門執法」,布特也有點被嚇到了。畢竟那幾個人只是私下說了些不良言論,並未實際行動,最多再加上傲慢無禮、人際交往有問題,就這樣直接砍了似乎過了。最終,高曉松還是被有關部門的元老勸住了,但對這幾個歸化民幹部的調查與思想教育工作也得以開展。經過約談,布特發覺,那幾個歸化民幹部有那樣的恐怖思想,既有家庭的原因,也有元老教育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家庭方面,姜寧出身海南士紳家庭,當初元老院要求士紳子弟強制入學芳草地時,因為她的弟弟還未到入學年齡而她到了,因此在元老院「男女均可」的要求下成了少數入學芳草地的士紳女兒之一。封建大家庭內部是非多,因此她很早就耳濡目染的不少「宅鬥」常識,而她這次提出屠村言論,說到底其實是把「宅鬥」經驗用在了政治上——「親媽不死,繼母如何上位?」歷史上,由於「母憑子貴」,為了爭奪家產繼承人的撫養權,妻妾互殺真不算新鮮。不過,無論在何時,這種「殺母奪子」的把戲都是非常不道德的,儒家思想家也很早意識到這類行為的害處,為了「家庭和睦」,後來就有了庶出子女統一認正妻為「母親」、庶出子女的親生母親只能叫「姨娘」的規矩。

然後就是芳草地方面的原因了,一方面芳草地的教育積極鼓勵士紳子女反對「封建壓迫」,於是「認正妻為母親、親媽只能叫阿姨」的封建糟粕被姜寧拋棄和敵視。另一方面,個別女元老卻拿舊時空的《金枝欲孽》等宮鬥、宅鬥故事為案例,告訴姜寧如何做一個「女強人」,於是在舊時空現代宅鬥故事薰陶下的姜寧就把「宅鬥」當成了工作指南與人際關係指南。最要命的是,姜寧對宅鬥中的各種齷齪手段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如果說,封建大家庭的妻妾受到儒家「封建舊道德」的影響,在幹「殺母奪子」的把戲時還有一絲愧疚與無奈,徹底拋開舊道德卻未樹立新道德的姜寧則是把這種「臟活」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最終的結果就是她在校友聚會上發表了提出了那條聳人聽聞的提議。在搞清了姜寧的反人類言論背後的心路歷程後,布特雙手捂臉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舊時空另一位用「宮鬥」經驗玩政治的著名女性——慈禧太后。因為與光緒皇帝的宮鬥,她最終走上了利用義和團、「向列國宣戰」的道路。最後當她得知洋大人沒打算逼她退位後,感到贏了「宮鬥」的她又喜極而泣,高呼要「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難怪一直到舊時空的現代,女性從政尤其是出任一把手的比例依然大大低於男性,女人裡面像武則天那樣理性大於感性、懂政治、顧大局的女漢子比較少,更多的是心態類似慈禧太后的所謂「宮鬥高手」。瓏蘭的情況與姜寧類似,但也有一些不同。她的父親是投降元老院的海南島明軍軍官,祖上是大明「撫黎」時從雲南調過來的「客軍」。不管是在雲南彈壓少數民族,還是在海南「撫黎」,這個軍人世家都積累、總結了一套「借刀殺人」、「趁亂牟利」的政治智慧,並世代相傳,最終有幸在元老院光輝下摻和政治的瓏蘭在酒桌上拿出了這套智慧。而元老院在登州的所作所為,也讓她感覺這麼做是對的——雖然她不知道特偵隊逼反孔有德、山東站試圖延長戰爭的黑材料,但縱觀有關登州事件的公開材料,她依然看出了「借刀殺人」、「趁亂牟利」味道,並且打算青出於藍。而在國民軍服役的見習軍官李榮德,也是海南軍戶出身,從小聽父親說了不少明軍偽裝成土匪搶劫殺人和殺良冒功的事……這件事的最終處理結果是,這三個幹部在布特那裡聽了一天的「思想教育」後送回了原單位繼續工作。當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有關元老也發覺這幾個歸化民幹部的三觀與人品很有問題,暫時不敢繼續重用他們幾個,並叫其他歸化民幹部多多關注這幾個人,防止他們「亂來」,實際上把他們削權了。而這幾個歸化民幹部也為自己失去元老的信任而感到不安,一方面多次向元老表忠心,另一方面決定要儘快「立大功」,用實際行動設法贏回「首長的信任」。然而誰都沒想到,不久之後,他們的一次試圖「將功補過」的莽撞行動,加上張岱在臨高考察時臨時起意的一次「包間密談」,居然會逼反一位伏波軍的高級軍官,給元老院的大陸攻略帶來了一點不大不小的麻煩……第十二節 關於「澳宋新道德」的提案當布特結束了對那三個歸化民幹部的思想教育工作返回海警總部的辦公室之後,他馬上開始起草關於「澳宋新道德」的提案。

這次歸化民幹部思想問題的風波讓布特認識到,澳宋的「精神文明建設」該提上日程了,必須在芳草地與各單位內加強道德教育方面的投入,以防再出現這類「想歪了」的幹部,否則會危害生產秩序、社會秩序進而影響元老院統治的穩定。這並非危言聳聽,從漁獵採集的原始社會跨入到相對自給自足、號稱有「三百六十行」的農業社會,再到擁有成千上萬種職業的工業社會,人類的聚居規模越來越大,社會分工越來越細,交流協作與商品交換也越來越頻繁。由於利益訴求的不同,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多。於是為了確保生產力的發展與生產關係的穩固,以及經濟上佔統治地位的羣體(統治階級)的利益,人類有了「文明」——法律、道德、宗教、文化等等意識形態。例如,一神教之所以講究「契約精神」,原因是發明一神教的猶太人是靠商業謀生的,而阪依一神教的歐洲人、中東人農業生產長期落後也需要依靠工商業貼補收入。南亞次大陸是被稱為「人種博物館」的多種族環境,各種族的生產力差距極大,於是根據各種族、各民族、各家族的種族天賦、家學淵源發展出了以種族、民族、家族為區分的世襲分工制度,也就是印度教的「種姓制度」。同時為了安撫、麻醉被壓迫的落後種族、民族,又發明瞭「前世因、後世果」、「輪迴轉世」的說法。而東亞儒家文化,也是根植於古代東亞地區的生產力發展基礎與人際交往特色,發展出了三綱五常、四維八德、五倫、十義等倫理概念以及相關的法律與道德。即使是動武,也會在這些意識形態的框架下進行,這方面以暴力作為後盾的法律就是典型。尤其是涉及到不同羣體、集團之間的戰爭,更是需要靠意識形態來凝聚人心、鼓舞士氣、區分敵我。例如在領土爭奪方面,講究祖先崇拜的東亞儒家文化圈用「自古以來」作為鼓舞士氣的工具,根據血緣、地域區分敵我;不講究入鄉隨俗、到哪都不把自己當「外人」一神教用「應允之地」為自己到處侵略、反客為主的行徑進行自我辯護,以確保自己不會因為「心虛」而影響戰鬥力,根據信仰區分敵我。但並非所有的矛盾都必須用或者能用武力解決,尤其是生產單位內部成員之間的矛盾,擁有長期合作關係的生產單位之間的矛盾,一旦打起來,或者打過頭,生產力與生產關係會被嚴重破壞。例如每一個見識過現代工業社會的元老都是寶貴的,500元老之間的矛盾就不適合互相使用武力壓服對方,否則元老院發展工業化的目標就難以達成;500元老對幾萬伏波軍的控制也不能指望幾百桿現代槍械,萬一打起來天曉得誰收拾誰;元老院對歸順自己的歸化民及土著,也不能啥事都用槍桿說話,對方就算打不贏難道還不會逃跑?即使是法律,由於需要暴力機關的維護,使用成本太高,打擊面也不能太大。於是,為了維護一個生產單位內部關係的和諧有序,各生產單位之間關係的長期和諧有序,使用廣泛性、低成本的和平手段調解矛盾就變得非常有必要了。因此能夠被社會成員廣泛遵守的、非強制性的道德文化就成了日常生活中最常用的生產秩序維護工具與階級統治工具。簡而言之,物質決定意識,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一切道德與社會文化,並沒有高低之分,採用哪類意識形態取決於這類思想與文化是否適應生產力的發展與相關的社會需求。例如,同樣是為了爭奪生存資源或仇殺,殺光男丁、收養低於車輪男童的草原遊牧民族落戰爭之所以比「滿門抄斬」的廣東土客械鬥相對「仁慈」,並非遊牧民族的道德觀高於廣東人,而是草原地區地廣人稀,長期處於缺人和封閉狀態、流行族內婚的遊牧部落需要外族人口補充勞動力與婚配對象(防止近親婚配)。而廣東漢族則沒有這類需求,加上儒家信仰裏有「報殺父之仇」的傳統,導致得勝的一方不敢收留戰敗一方的男童。目前,元老院已經在政治思想教育、法律法規等方面有了不少建樹,但在道德方面似乎還是空白。

實際上也不是一片空白,來自大明的成年歸化民依舊在根據自己從小到大的生活中被潛移默化培養出來的儒家信仰看待自己與元老的關係——恩主與家奴的關係,根據儒家關於「恩義」、「仁義」之類的舊道德觀效忠元老與元老院。蔣鎖當初之所以沒有暗殺元老,就是儒家關於「義」的道德信仰起了作用。此外,拔刀隊的日本武士則是根據「武士道」精神效忠元老院。

而芳草地的一部分畢業生,一方面在元老教師的教育下拋棄了舊道德,另一方面卻並沒有建立起與新社會相適應的新道德,因此顯得特別的急功近利、囂張跋扈、沒有禮貌。如果在工作中繼續這樣為人處世的態度,「刁民」、「智障」、「滾」之類的粗口不斷,習慣性揮動屠刀解決問題,很容易得罪同僚與廣大羣眾,從而影響澳宋體制的內部團結與元老院統治的穩定。當然,元老院要建設的是新的工業社會,包括儒家文化與「武士道」在內的舊道德是不能照搬的。因此,布特在研究元老院版本的新道德時,也將根據工業社會的經濟基礎與社會特點進行規劃和設計。正當布特正在為研究、設計「大宋新道德」而苦思冥想的時候,張岱正在劉大霖的府上跟幾個臨高的政協委員談笑風生,用他們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道德觀對「大宋」與元老院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社會風俗等各方面的情況評頭論足。張岱在白斯文父親的引薦下,來到臨高縣政協主席劉大霖的府上做客。劉大霖聽說有「江南名士」來訪,也是激動不已,在聽到張岱說想多找幾位臨高的「政協委員」瞭解「大宋的新朝氣象」後,劉大霖馬上找僕人發請柬請來了幾位住在臨高縣並且有空閑的政協委員來他家「飲宴」。於是包括劉友仁、黃守統、李孝朋在內的六位臨高政協委員來到劉大霖府上,跟劉大霖與張岱一起喫飯。等到酒過三巡,大家打算開始聊澳洲人時,劉大霖吩咐大多數僕役出房迴避並關緊房門,還叮囑站在身邊伺候的兩個書童不要將今天他們這些政協委員聊天的內容傳出去。當初《大宋瓊州府縉紳錄》(後刪去「髡人」的資料改為《政協委員名錄》)的編寫雖然不是什麼機密,他們事先也沒有到處張揚,原本只有少部分政協委員和他們的「家裡人」知道,結果卻有「大宋錦衣衛」找上門請他們去「喝茶」。這些人因此發覺澳洲人似乎在自己身邊布了眼線,或者找家裡的僕役打聽過他們的日常言行。而且他們在編《大宋瓊州府縉紳錄》時,也曾經派僕人設法接近澳洲人的「家奴」、「家丁」打聽過澳洲人的情況,推此及彼,很容易想到自己身邊的僕役也可能因為「大嘴巴」或者被收買而向澳洲人透露他們的隱私。雖然他們目前沒有「反宋」的想法,但誰能確定此次跟來自「篡明」的江南名士聊天時,不會說什麼讓澳洲人犯忌諱的話從而惹來麻煩,因此乾脆「密談」。張岱客套一番後,首先問的是「政協委員」的職能,是否只是『虛銜』,除了「發財」機會的優先權,是否還有其他特權。畢竟白斯文的父親不是政協委員,對政協委員究竟是做什麼的肯定不如在座的幾位政協委員清楚。

幾位政協委員互相看了看對方的眼神沉默片刻後,劉大霖首先開口:「我覺得,大宋的政協委員,似乎是『言官』!」在原本的歷史上,劉大霖已經在1635年去世了,但靠著「澳洲神醫」,他現在不僅延長了壽命,精神也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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