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相思（四）

原創： 崔杼 沒茶茶會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折桂令·春情》徐再思（元）

禾秀坐在教室角落裡走神。

從南京回來已經大半個月了，和李斯年的關係還是沒有進展。 那天她衝動之下表白，李斯年聽完，輕輕淺淺說了一句：「是嗎？」就沒了下文。 他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啊啊啊啊啊！

禾秀焦躁地搓揉手裡的紙。「真是折磨死人了。」

「鈴鈴鈴！」 下課鈴響，禾秀背著書包向樓下跑。下一節課是選修課《紅樓夢賞析》，禾秀特意跟學哥學姐們打聽過，這門課老師特別水，沒有期末考，很容易混學分。 就是上課地點不在教學主樓，在比較遠的南樓。 禾秀本來身體素質就差，跑到南樓已經氣喘吁吁。再爬上三樓，三魂就去了兩魂。頭暈眼花走進教室門，打算找個空座——

怎麼這些人都這麼眼生啊？

禾秀後退到門口，去看門上貼著的課程表：果然是走錯教室了。 「同學，讓一讓好嗎？」 禾秀回頭，哇，大美女！雪膚花貌，烏髮紅脣，笑起來漂亮了。就算每天在禾瀟的盛世美顏的襲擊下，也得承認這是個女神級的人物。 禾秀傻傻地盯著人家看。

「同學？」「女神」柳眉微蹙。女神的閨蜜們已經開口：「請讓一下，堵在門口別人怎麼走？」

「哦哦。」何秀趕緊向前走了幾步，把門口讓開。「女神」和她的閨蜜走進教室，也停在門口找空位。 禾秀聽見「女神」的朋友叫她的名字，似乎是「心情」？ 正心想怎麼會有人叫這樣的名字，就猝不及防地和李斯年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何秀就像是小動物遇到天敵一樣，猛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愛他，又怕他。

李斯年在她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她了。就算面前人羣攢動，只要去看最茫然的那個，就決不會找錯人。 李斯年心想：「她怎麼永遠都是小孩子懵懵懂懂的樣子？就好像這個世界、這些人對她來說都太複雜了，太奇怪了，很難理解。」 這麼想著，就忍不住慢慢露出一個微笑來。 李斯年把替室友佔座的兩本書，從身旁的課桌上拿回來。

禾秀隱約間感覺自己收到了邀請，心底卻還有些不確定。她試探著向李斯年走去。

身邊卻有人比她速度快。 那個名字奇怪的女孩放開了牽著閨蜜的手，抱著書，走到了李斯年的桌前，俏皮地敲敲桌面，軟糯地問：「請問這裡有人嗎？」 李斯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沒人。」 「女神」粲然一笑，坐了下來。

禾秀聽見「女神」的閨蜜們發出一陣小小的尖叫。她趕緊低下頭，心中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懊悔。

「傻了吧，看人家男神女神多登對！」心中的小天使正義地說。 「可是他明明就是邀請我的，是她搶了我的座位！」小惡魔卻還不死心。 「胡說，你怎麼知道是邀請你？說不定人家就是邀請女神呢。還好你沒過去，不然人家到時候趕你走，豈不是更尷尬！」小天使立場堅定。 「我……我……」小惡魔沒話說了。

禾秀臉上滾燙，低著頭往教室最後一排不起眼的角落裡走，經過「女神」座位的時候，看見桌上書的封皮上寫的名字是：新晴。

人美，連名字也美。 禾秀更無地自容了，佝僂著身子小跑起來，一直跑到教室牆角的座位坐下來，還把書包放在桌上，擋住臉。 真恨不得有個地縫給她鑽進去，躲開這些人。 然後感覺身旁突然一暗……

禾秀抬頭，看見李斯年坐在她身邊，單手託著下巴，正含笑看著她。

教室裏驟然一靜，好像被這變故驚呆了，然後又反彈似的喧嘩起來。還有平時就淘氣的男生「嗷嗷」的怪叫著。 三角戀！ 男主角是央美校草李斯年，女主角是央美四大美女之一新晴，小三疑似央美高冷之花禾瀟的妹妹！簡直不要太刺激！ 幾十雙眼睛放光的盯著禾秀，都想看看能撬動新晴牆角的女子有什麼過人之處。 禾秀的反應纔好玩，她第一時間去看那個新晴大美女。看見人家半轉身回頭殺氣騰騰地看著她，又慫慫地快速低下頭。 李斯年不滿，「你怕什麼？」 「對哦，我怕什麼？」禾秀心想，「是他自己要坐過來的！」 她「騰」地抬起頭，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新晴看。還示威似地抬起手，哆嗦著握住了李斯年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一碰到李斯年的皮膚，禾秀的呼吸都不順暢了。「這可是李斯年啊我的天！我一會兒不會被他殺了吧……」 可是，李斯年不但沒有殺了她，還配合的手心朝上，與她十指緊握。 禾秀心都要跳出來了，根本不敢看李斯年的臉，餘光也不行。她挺著胸脯，一副驕傲的小麻雀樣兒，直勾勾地看著新晴，其實腦子裡什麼都沒想，全是五顏六色的煙花。 然而這幅情景，在別人看來，就很像是「抱得美人歸」後的炫耀了。 新晴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轉回去了。 三角戀的一角撤退了，教室裏漸漸恢復往日的和諧氣氛。 禾秀眨了眨乾澀的雙眼，魂不守舍地說：「你的書還在那邊呢。」 李斯年看了一眼被留在原座位上的兩本書，解釋：「給室友佔座位。」 禾秀脫口而出：「那你得告訴他一聲吧？」 李斯年晃了晃與她握在一起的右手，又看了看桌面上的手機，意思很明顯：這樣，我怎麼給他打電話？ 禾秀電打了一樣把手放開，裝模作樣地翻起自己的筆記本。 李斯年拿起手機給室友打了個電話，放下手機時看見禾秀躲在牆角里，恨不能縮成一團，就像是隻剛出生的小兔子。 老師進門，打開投影儀準備上課，同學們紛紛打開書本。 李斯年看了一眼禾秀的書，說：「你帶錯書了。」把自己的課本——《英美戲劇欣賞》推到桌子中間。 禾秀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一開始只是走錯教室，怎麼就變成和李斯年同桌上課啦？可是這時候怎麼可能說實話，只能乖乖地把頭湊過去看課本，不過…… 這可是李斯年的課本啊，嘿嘿嘿嘿！ 禾秀偷樂。李斯年看著她一小枚圓圓潤潤的耳垂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突然有些口渴。 他不動聲色地伸出手，飛快地在禾秀瑩白如玉的耳垂上揉捏了一下。 「啊？」禾秀側頭，懵懵地看著他。 「有柳絮。」李斯年簡短地解釋。 「哦。」禾秀接受了這個說詞，半天后突然想到：不對啊，現在是秋天啊！她去看李斯年，他一副一本正經毫不心虛的樣子，好像秋天有柳絮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一樣。 越想越狐疑，越想……耳朵剛剛被摸過的酥麻感越揮之不去。 禾秀默不作聲想了半天，伸手揉了揉他摸過的地方，小聲嘀咕道：「流、氓。」 李斯年破功被她逗笑——真的是很遲鈍的女孩子啊，那又是怎麼做到用那樣堅定執著的眼神對我表白說「我喜歡你」的呢？ 這樣想著，笑容就不自覺放大。 好像只要和她在一起，總是忍不住想笑呢。 李斯年看著禾秀氣鼓鼓地側臉，認命般想：「好吧，就是你了。」 教室裏一片幽暗肅穆。 投影屏裏，費雯麗扮演的布蘭奇正在唸她最喜歡的布朗寧夫人的十四行詩：「如果上帝允許，我會在死後更愛你。」 何必死後，此刻時光正好。 李斯年探過頭去，在禾秀的耳畔輕聲說：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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