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兩個人的約定,一個人的旅行
早上九點,我搭上了往宜蘭的自強212號車,天空下著雨,積捲在穹頂的雲在灰黯色調下,顯得有些斑駁。
映著倒影的車窗,複合著外頭那向後飛馳的景色,輕輕地墜落在我的瞳孔,然後漾出一圈又一圈名為回憶的漣漪。
當我走過,那些曾與妳一起牽著手瀏覽過的街道,每一塊地磚,每一棵樹,每一方天空,都沁透著思念;當我錯身,那些曾與你一起穿梭的洶湧人潮,每一步跨距,每一下呼吸,每一聲輕笑,都勾著我的心絃。
總是會期待著,也許在某個轉角,或者某根柱子後,妳就會突然出現,或者在那熙來攘往的人羣中,可以見到妳朝我走來,然後微笑的身影。
而在期待之後的,總是洶湧的失落。
所以,我背上了行李,去旅行。
窗外陰鬱的天氣,從臺北開始就緊緊地跟著,就像那些情緒和捉摸不清的真相交織在我的心上,遮住了那原本該綻放的微笑,然後輕輕地在我的臉上覆上了一張沉默的面具。
在車子經過了七堵、八堵,那被鑲在柱上的標示牌就如同磁卡一般,解鎖了某一部分的回憶,我還記得那時候,妳問我它們命名的由來,我回答了:「因為這地方很會堵車,所以叫做七堵跟八堵。」,接著給你一個自以為是的表情,然後妳笑得,讓現在的我回想起來都好心碎。
車子過站了,窗外的雨漸漸地變小了,但我的眼眶有點熱熱的,粗大的雨點變成了飄搖的細雨,就好像我們最後一次說再見的情景一樣。
「這是一個適合道別的天氣。」我記得那時候的我是哭著說的,妳還記得嗎?
我努力的,從回憶中的眼淚涉水回到現實,在那深深淺淺之中,時光卻悄悄的流逝了過去,等到我回過神來,車內的廣播字正腔圓的念著:「暖暖站到了。」
在緩緩停下之後,我起身站到了車門口,依靠在車門旁的不銹鋼柱,一隻手抓著,另一隻手插著口袋,就這樣半歪斜的看著被雨幕網住的暖暖,聞著車廂外頭混著下雨氣味的空氣,然後抬頭看著天空,把那一點點,在眼眶濕濕的感覺抹掉,在停站的分秒之中,那些隻字片語還有零碎的片段都在沾在手指上的鹹苦中逐漸加溫,而後滾燙的灼燒著每一方有妳的天空。
從那些交錯的思緒中,解救我的是那即將關門的尖銳警示音,但從那逐漸合攏的門縫穿進的風,似乎還帶著妳當初拉著我的手,說:「暖暖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心暖暖的,下次我們到這邊逛逛好不好?」的聲音,它將我拉回現實後,卻又把我推落那些起伏之中。
妳不經意說的,就也只是,一陣風而已。
但我卻把它留在心上了。
車門關上後,繼續向前。
我換到了車廂右邊的位置,車窗外的天空漸漸放晴,陰鬱的淡薄了,而那一片湛藍崎嶇著那起伏的沿岸,閃閃發光,在那斑斕的映射中,那些不願觸及的、不想也不願癒合的都伸出了觸手,叩上了我的心。
我還在遲疑著要不要回應的時候,眼淚卻擅自替我開了門。
在深夜捉蝦的山中小溪、仰看滿天星斗的斜屋頂、熙來攘往的夜市人羣、十指交扣的鄉間小站……那些曾經從打開的門中,潺潺而入,從我的腳踝而上,漸漸地淹沒,然後感動著,也心痛著。
雖然知道在時間陳釀過後,也許會甘冽而輕甜。
但我的臉上,那些情緒卻蜿蜒得,無法自己。
我在頭城下了車,左邊的陽光和海,對比著右邊的山與霧,在車站門口,那從遠方吹來的風,除了海的氣味,還夾雜著思念,沿著濱海公路,向南走著,帶著解不開的釋懷,在海風中流浪。
也許回憶的路很長,離開傷心的距離很遠。
總會好的。
背著行李,背著兩個人的約定,用徒步的方式,然後把記憶在海風中披散開來,就把那些封存的、埋藏的都攤在陽光下。
然後放它們自由吧。
我從來都不後悔,那些有妳的畫面,還有走過的每一條街。
只是有那麼一點遺憾。
和妳約好的,我完成了。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約定。
卻是我一個人的旅行。
I travel alone, and I am really al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