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好的你

 

  通常我們都不會特別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往往在一回神、看到時鐘跟記憶裡的樣子完全不同時，才會突然驚覺，啊，已經晚上了，一天又要結束了。

  這種時候，會考已經倒數中。

  天天埋首在滿坑滿谷的考卷和講義，早已經累到麻痺了，考卷被打勾沒有感覺，被改錯也沒有感覺，彷彿分數是八十還是九十都沒有差別，不過就是個兩位數。

  這樣的感覺挺可怕的，想要考好，但又沒有一股衝勁推著自己前進，在這樣的矛盾下於是分數就像在大海中起起伏伏，完全不穩定也沒辦法預測，尤其身旁又有分走我一塊心的牽掛......

  你讓我走出迷途，卻又讓我陷入另一個泥沼啊......

  每天你的鼓勵推著我前進，但前進了一點點又覺得無力，無力之後就又停滯不前，這樣的循環一次又一次，除了無力感，沒有感覺到別的。

  更糟的是，我是一個敏感的人，因為多了一個在乎的人，就多了一堆在乎的事，又喜歡藏在心裡不去排解，身體簡直跟鉛塊一樣重，拖得吃力，卻又難以放下，揹著揹著，別說看看藍天了，連抬頭都有困難。

  我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踏入新的感情是很敏感的，雖然沒有被禁止但會被特別關切，我們的關係和緊繃的日子似乎無法平衡，常常在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中掙扎，也許應該暫時放下卻又怎麼樣也做不到。面對感情和自己的前途，堅持全部拿起卻沒有足夠的力氣提起，每天每天，我脹得像吃撐卻又吐不出來的人，撐得難受也還是走下去，搖搖晃晃，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為了不讓老師太注意，彼此都有共識在學校不頻繁接觸，連講話的時間都比普通朋友還少。

  這下可好了，又多了一種讓我撐壞的思緒，頭要炸了。

 

 「別哭。」感覺到一雙手捧著我的臉，輕輕的抹去豆大的溫熱。

  原本只是坐在樓梯上想靜一靜，喘口氣，恍神到連眼眶滿出來都沒有感覺。

  看見你，眼淚掉得更兇了。

 「沒事了...乖，別哭。這樣很醜。」

  我啜泣著，瞪了你一眼。

  靠在你肩上，覺得肚子沒那麼撐了，但壓力絲毫沒有減輕的跡象。

  我撐得下去嗎......

 「妳一定沒問題的。」

  我一驚，抬起頭看著你，「你會讀心?!」

 「笨蛋，」你敲了下我的頭，「一個人在那邊自言自語什麼。」

  ......原來我把心聲說出來了啊。

 「妳沒問題的。妳還有我。我撐著妳，就走得到最後。」

  臉上又多了兩行溫熱。

 「就說很醜，妳還要哭?」說著，幫我抹去了淚。

 

  這人好討厭。

 

 

  在你撐著我的重量下，勉強的一天天的踏過滿地的考卷和講義，雖然還是起起伏伏，但潮差有變矮，有進步。

 「還好嗎?」看我皺眉，你的手撫上我的頭，熟練的幫我按摩太陽穴。

 「嗯，沒事。」

 「頭痛要說，大師來幫妳按摩。」

 「自戀。」我微笑。

  連日熬夜苦讀，讓身體有點吃不消，常常小考的時候打瞌睡，驚醒看到考卷上的字都會被嚇到，第一個念頭就是誰幫我寫了考卷?

  頭痛的頻率也漸漸大了，往往還沒過第一節課頭就重的想黏在桌上。

  一放學就快狠準收完書包往車棚前進，說想回家想瘋了也不為過。

  緊繃的日子過久了，雖然麻痺，但還是會覺得難受，想逃脫，卻又希望那天來的慢一點，有多一點時間掙扎。

  幸好，總在我快滅頂時，你會拉我一把。

  小確幸的源頭似乎都來自於你，像悶熱的夏天捎來的一陣微風。

  

 「A酵素+C酵素=D酵素；B酵素+C酵素=D酵素；所以A酵素等於B酵素。」

 「嗯......」

 「有聽懂嗎?」

 「懂!」

  明明就不懂。

 「那你說為什麼A酵素會等於B酵素。」

 「因為他們是雙胞胎啊!」

 「......」我起身就想走。

 「好啦，因為A和B加了C都會等於D，所以A會等於B。」你拉住我的手要我坐下。

 「再無聊我就放你自生自滅。」

 「好好好，我認真，我認真。」

  

  某節生物課，老師一進教室就問全班要上課還是要去愛校服務。

  全班一致回答 :「愛校服務!」

 「要去曬太陽撿樹枝喔!」

 「沒-問-題!」

 「好吧，那就出去集合。」

  全班歡呼。

  於是每個人兩手滿滿的枯枝落葉，從側門邊走到推肥場，再從堆肥場走回側門，兩手裝滿了再走到堆肥場。

  才剛蹲下去拿枯枝落葉，一個轉身手上瞬間就空了。

 「我幫妳拿唄。」

  於是我又蹲下去拿樹枝。又一個轉身手上又空了。

  雖然不用自己拿很輕鬆，但大家都曬太陽搬來搬去，也是很不好意思。

  於是我又蹲下去拿樹枝，這次轉身終於你沒再幫我，因為你手上滿了。

  你看著我一臉便秘。

  

  我笑了。

 

  我們並肩走在一起，來來回回，反反覆覆，我們聊著日常，你開著玩笑，冬天的太陽也很熱情，曬得我們暖暖的。

  心也暖暖的。

 「我講笑話給妳聽好不?」

 「嗯。」

 「有一天，小明慌張地衝進教室，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書包也不見了。他跟老師說他被搶劫了，老師問他什麼被搶了。妳猜他回答什麼?」

 「什麼?」

 「我的暑假作業被搶了。」

 「........ 」

 「不好笑嗎?」

 「你知道現在是冬天嗎?」

 「我知道啊!」

 「不冷嗎?」

 「不會啊?」

 「我覺得很冷。」加快了腳步，把你遠遠的拋在腦後。

  你一直試著要把陽光帶進我的世界裡面，為我掃去陰霾、考試的壓力、種種的煩憂......心裡一直覺得能夠擁有你，是我生命裡最幸運、也最幸福的事。

  現在還沒有過感情空窗期，當我為一段逝去的感情哀悼落寞，身旁已經有你默默守候；我覺得我是一個人，其實並不然，你一直都在，只是我沒有發現，或者說，不願意去發現。

  至今我能這樣笑著，都得歸功於你耐心擁抱我的悲傷，拉著我走到陽光下，引領我張開眼睛，看見這個美好的世界。

  我很幸運。

 

  四月初有個連假，好朋友們決定在大考前沉澱心情，來個小小的旅行，暫時逃離考卷山的追趕，喘口氣呼吸新鮮的空氣。

  當然，身旁有你一起。

  因為沒有打算要玩太久，畢竟放太鬆也不太好，於是七嘴八舌後的結論就是隨心一日遊，隨意走走看看，沉澱一下心靈，釋放壓力。

 「和帥哥一起出去玩，開心不?」

 「雖然我很聰明，但我真的想不通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自我迷戀的人。」忍不住翻了白眼。

 「這叫有自信好嗎?有自信是非常健康的人生態度。」你講的理直氣壯，好像真的是這麼一回事似的。

  但我還是翻了白眼。

 「妳再翻我白眼小心等等翻不回來，到時候可別求帥哥救妳喔。」

 「誰要你救。」再翻白眼。

 「妳再說一次。」

 「誰要你救。」

 「這是妳自找的喔!」語畢，雙手不懷好意地朝我伸過來。

  然後開始搔我癢。

 「啊!哈哈哈...哈..你活得不耐..煩了嗎哈哈哈..你完蛋了你!」

 「那也得先逃出我的魔掌啊哈哈哈哈!」

  鬧了五分鐘，我笑累了，腳一軟就要跌到地上，你急忙拉住我，讓我靠在你肩上，陪我坐在地上。

  當然不忘報仇，趁你沒有防備的時候狠狠的捏下去。

 「啊!」你大叫，「幹嘛捏我!我好心扶妳欸!還讓妳靠在帥哥的肩膀上欸!不感激我就算了還報復，妳、完、蛋、了!」

 「誰叫你要搔我癢，活該。」

 「妳再說一次。」

 「你活...唔!」我的嘴被堵住了。

  被你的嘴堵住的!?

  我傻了，全身的細胞都傻了，許久，你放開我，看著我，深邃的眼神藏了深情。

  怕紅通通的臉被你發現，我又捏了你一把。

 「吼唷，幹嘛又捏我?被帥哥親不好嗎?」

  誰來告訴我這人怎麼會自戀成這樣。

 「很好啊...」聲音小的你幾乎聽不見。

 「妳說什麼?」

 「沒有啦。」

 「快告訴我喔。」

 「就說沒有啦!」我翻白眼。

 「妳再對我翻白眼我就...唔... 」

  稍稍放開你，「我說，我很開心啦。」

 「傻瓜。」你笑了，敲了一下我的頭，把我拉進懷裡抱得很緊。

 

 

  出發前一晚你打電話給我，提醒我要收行李。

 「衣服帶了沒?」

 「帶了。」

 「有沒有帶薄外套?那裡可能會有點涼。」

 「有，帶了。」

 「止痛藥有帶了嗎?妳那個來會很痛喔!」

 「我那個又沒來。」

 「明天就會來了。」

 「難道你會預言?」

 「你的帥哥男朋友很厲害吧?」

 「我才不信勒。」

 「我們等著瞧哈哈哈哈!好啦，很晚了，快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車，會爬不起來喔。」

 「好啦，你也是，晚安。」

 「晚安。」

 

  隔天起床上廁所，差點沒被自己嚇死。

  我的天，你是有沒有這麼準?!

 

  八點整，帶著臭臉在火車站和你們會合。因為肚子太痛所以臉臭。還有被你說中了所以臉臭。

 「我說中了吧?有吃藥了嗎?」你在我耳邊輕聲說。

 「還沒。你怎麼知道我那個今天來?」

 「我幫妳算了經期啊。妳不是說妳的經期很準，妳上次來我就幫妳算了，這樣妳就能在來之前準備，才不會那麼不舒服。」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不對妳好要對誰好?」你環著我的肩把我拉近，「好啦，走吧，車要開了。」

  四個人一前一後的走著，聊著，笑著，沉重的身子都輕了。

  偶爾看見我的眉頭深鎖，你便會遞熱開水給我，意示我喝一點，我微笑著接下，讓溫和的熱舒緩快痛炸的肚子。

 

  我們隨心情在不同火車站下車，踏著步伐四處探索，手裡的相機也沒閒著，不停地按下快門，留下那一瞬間在眼裡最美麗的樣子，也記錄我們走過的足跡。

  看著，聽著，吃著，走著，一趟感官之旅打開了一個個壓抑的細胞，塞滿了新的風景，一言難盡的感受，在思緒空檔的時候會忍不住擔憂這樣的快樂會在什麼時候結束，我和你之間又會一起走多少里程的旅途。

  感傷總是一個不經意地浮現，又一個不自覺的消失。

  望著藍藍清澈的天空，這樣一幅美好的畫面不會一模一樣的出現在眼前第二次，倘若專注在感受那一刻，是不是就不容易留下遺憾了。

  是啊，用力的感受當下，回憶就會深刻。

 

 「要喝嗎? 熱可可?」坐在小商店旁的椅子上小憩片刻，你手上的熱飲冒著朦朧的白煙。

 「嗯，謝謝。」我接下，空出一個位子讓你坐，小口啜飲著可可，肚子幸福的暖了起來。

 「好喝嗎?」

 「嗯。」

 「帥哥買的。」

 「你很吵。」

 「好啦，不鬧。還有想去哪裡嗎?還是想回家了?」

 「想回家了。」

 「那就回家吧。會累嗎?要不要我背妳?」

 「我可以自己走好嗎!」

 「好好好，自己走自己走，那走吧，回家。」你擁了我一下，牽著我的手回家。

 

  夕陽渲染進車廂內，望著窗外，感覺身體裡已經儲存足夠的能量，能應付接下來僅存不多的日子。

  三年的日子已經接近尾聲，畢業後就真的要和你各自踏上不一樣的旅程，生活不一樣了，不曉得我們之間是不是會有什麼被時間改變。

  

  靠在你肩上眼皮漸漸沉重。

  在進入夢鄉之前，似乎聽見你喃喃自語，「就算以後我沒辦法給妳整個世界了，妳也一定要幸福的活著，好嗎?」

  以後沒辦法?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