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我不願意提起畢贛的名字。

16年的時候我在曼切斯特,那段日子臨近期末,我的頭髮瘋長,出租屋的酒瓶隨之也堆積,我整日在顯示器面敲代碼,與deadline抗爭。如往常天一樣,工業時期的煤灰混合著維多利亞的紅磚建築組成的暗紅色成為我瞳孔的底色,我背著伏特加往家的方向走,突然震感爬滿身體,我打開手機,屏幕上一行小字「第52屆金馬獎最佳影片《路邊野餐》,貴州導演畢贛成為金馬史上最年輕的最佳導演。」

我加快步伐,聽見雨聲在變大。

我能想起小時候的夏夜。那個時候父親還會出車,夜晚的時候在貴州的盤山公路行駛,我坐在貨車副駕,一抬頭可以看見夏夜漫天的繁星,路旁的植物與黑夜融合,交錯在眼中的顏色是一種迷幻。雲貴高原的夜晚總是會泛起濃霧,空氣裡面混合著亞熱帶的植被由而產生一種奇妙的味道。有時霧氣一直蔓延,在曲折的山路上只能低速前行,跨過不同的維度與空間行駛,幼小的我總是記不住路,所以無法分辨在哪一個轉彎處會起霧,或是在哪一個上坡口霧氣會消散。碰見大霧的時候,微弱的車燈不足以尋找到前方的路肩,父親總會給我一隻手電筒,讓我往最遠的地方照過去,那個時候我不超過十歲,小小的手握著大大的手電筒,目不轉睛地往遠方望去…… 車廂不時地晃動,強光穿過手心的時候,我感覺很溫暖。

霧氣與交錯的山路是我為數不多和父親的記憶,有次姑姑從上海寄回來一個手機,可以錄製視頻的那種,我拿著手機在車上玩弄,車窗外是兩排覆蓋了茂密綠植被的高山,要使勁將腦袋調整到九十度才可以看到天空。父親說試試新手機,叫我打開錄像功能,把沿路的風景錄下來。 我記得鏡頭隨著車速的推進一直往前移,鏡頭裡的世界與眼中的世界有一些延遲,模糊的畫質開始與高山 路人 綠植 濃霧碰撞,音響裡面傳來韓寶儀的歌聲,柔軟又細膩。我看著手機里的世界開始以另一種方式顯現,時間可以倒退,空間能夠重疊,是一種早期的迷幻吧。那段長鏡頭有50多分鐘,比畢贛的還多一些。前段時間回到出生地,我拍了一張雪天的照片給少俠,她說這是塔可夫斯基……

黃覺說:「記得開機第一天,雨時大時小,監視器外頭罩著一個漏雨的帳篷,畢贛在監視前坐立不是,手裡拿著對講機卻總是在喊,黃覺問這是什麼情況?畢贛說之前拍戲的時候都沒有監視器,坐在監視器前面有點不習慣。」 畢贛拍出路邊野餐的時候26歲,靠著姑媽和師傅的幾萬塊錢回到凱里。將腦海里的盪麥搭建,他眼睛看出去的是亞熱帶的現實與魔幻,他用身體與這片土地對話,生長於其中,他沒法逃離出這個詩意的世界,我能理解他後來在監視器前的不安。

畢贛的雨,可以多淋幾次。

許多夜晚重疊

悄然形成黑暗玫瑰吸收光芒大地按捺清香為了尋找你我搬進鳥的眼睛經常盯路過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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