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85 [2018/10/02]

第二天一早,唐伯铭的人马又出动了。

这一天正好是杨村逢五逢十的大集,街面上很热闹。李宅西边的一条胡同,就是昨天带走小老胖的那条胡同,再往西两个门头,则是小魏谎称摆摊多年的那颗大槐树。这次还是小魏出马,他在树底下摆了一个吹糖人的摊子,德子扮作他的伙计,坐在一个矮凳上,藏在糖人摊子的后面,装作给他打下手,熬糖稀。树底下这个位置,既能看到李宅大门,又能看到胡同口,德子的两眼透过人群,紧紧盯著胡同口和李家大门。

但这是一件希望很渺茫的事情,陈得贵一行的那几个人会不会出门来逛大集,那可保不了准,只是看运气而已。而且,德子只认识其中一个鱼行的伙计,另外几个人,他只是见过一次面。如果有人从正门出来,隔了那么远,能不能认出来,也是没有把握的。所以,唐伯铭在李宅大门的东面,同样布置了一组人手,小杜和张二也摆了一个摊,两个暗哨把李宅大门的东西两边全都封住。

此外,还有一件尴尬的事,小魏根本就不会做糖人,早上刚刚摆出摊子的时候,就有人来问价钱,他只好很客气地说,刚出摊子,糖稀还没有熬好,请人家过一会再来。等到了快正午,满大集的商贩正是生意繁忙的时候,他这里只吹出了几个七扭八歪的糖疙瘩,在他们旁边摆摊的是一位卖菜的老太太,看著他们笨手笨脚,糟尽糖稀的样子,一个劲儿的撇嘴。

正在尴尬之时,德子在摊子底下用手一握小魏的手腕,低声说了一句:

「来了。」

小魏听了这话,也连忙蹲下,德子悄悄的对他说:

「胡同里出来那个穿蓝褂子的,我见过一次,是唐大爷那儿的人。」

出来的,就是通远镖局的镖师『大活鱼』,这位的大名很文气,叫做戴浩瑜,因为水性很好,大家照著名字的谐音,起了这样一个外号。戴浩瑜年纪三十多岁,除了会水,还练了十几年的六合拳,手上的功夫非常利索,他曾有一场成名之战:在齐腰的水塘里和五个高手对打,拳打脚踢连发三十余招,全打在水面上,把个池塘打成水帘洞一般,对方出手时都看不到自己的拳脚,等水花落下,他却早就从对手站立的缝隙中穿出,游到几丈之外,跳上岸了。

此君功夫好,水性好,但是好赌,走镖多年,没有积攒下多少钱,所以还是在唐伯铭的镖局里当个镖头。半个月前,大活鱼得知了张二的发财大事,心眼就活络了,是他自己主动托人,辗转找到张二,在介绍之人的一番吹嘘之后,张二下了决心,把事情交给他来牵头操办。双方商定,事情成了之后,大活鱼和他找的帮手,归了包堆拿八百两银子。

事情启动以来,诸事顺利,直到昨天,水性最好的小老胖,莫名其妙的出门买了一趟卤货,就找不到人了。当时那几个人就慌了神,领头的陈得贵一开始在屋子里唉声叹气,束手无策,磨叽到半夜,去前院托了李家主人,请主人家帮著派人出去连夜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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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86 [2018/10/03]

按照陈得贵的说法,他的东家极为看重小老胖的水性,好像这趟差事的成败,全指望小老胖了。这话可让大活鱼不爱听了,而且面子上也挂不住,走镖十几年,合著还比不上一个毛孩子。陈得贵去前院找居停协商,主人同意之后再分派人手,筹划路径等事,他都是站在一旁,心里暗暗的在冷笑。

几路人马忙活到凌晨,大活鱼也装模作样的出去转悠了一圈,啥也没找到,他回来吃了顿夜宵,蒙头大睡,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去隔壁房间一看,陈得贵昨天夜里忙的比他还要晚,此刻也还在睡著呢,他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之下,决定出来转悠转悠。

大活鱼披上衣服,从小院的旁门出来,一边在胡同里踱步,一边在思考:原先的人手分配,张二那边是出两个人,通远这边出两个人,如果小老胖一直找不到,那么完成任务的人,从二比二变成了二比一,自己这边拿钱当然也要多拿一点。此外,他自从跟著陈得贵出来,就一直想搞清楚,张二在这笔生意里,到底拿了多少钱?再进一步,他也一直在和陈得贵套近乎,想越过张二,能直接和陈得贵的东家谈生意,就算这次凿船这件事,还得要让张二分一笔,那么下次,有没有可能直接得到差使呢?

就这么一边溜达,一边胡思乱想,大活鱼不知不觉的走出胡同口,来到了大街上。到了大街才发现,这一天正好赶上杨村的大集,满街的人,卖菜卖鱼卖小货,还有撂地摊练把式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他沿著大街慢慢的向前走,一边走,一边看著路两边的摊贩,寻思著找个饭摊吃点饭,填填肚子。

正这么走著,突然,旁边有个人说了一句:

「这回这档子差使,能不能成,看来可是够呛啊?」

大活鱼心里一惊,侧眼一看,是一个穿黑布褂子的小伙儿,大步越过他向前走去,再看看四周,除了自己,实在看不出这个小伙儿还有可能是冲著谁在讲话。那小伙子说完这句话,脚下毫不停留,继续向前快步疾走。大活鱼犹豫了一下,想著赶两步跟上他,又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听错了,正在犹豫的时候,只听那小伙子又说道:

「这不明摆著么,无端端人就少了一个,事儿可怎么办呢?」

这下子大活鱼再无怀疑,此人必有蹊跷!他往前紧赶了两步,伸手去拍那小伙子肩膀,嘴里说了一声:

「朋友,请留步!」

那小伙子正是小魏,齐五爷的嫡传弟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没见他脚底下怎么发力,整个身子一下子就往前多窜了两尺多,大活鱼伸手是想拍小魏的肩膀,可竟然就没有拍到。

大活鱼赞了一声:

「好朋友,有你的!」

他迈开大步,想追上小魏,小魏根本没回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的先跑了起来。这一跑,跑出去快一里地,大活鱼算是明白了:这小伙子功夫可不含糊,至少腿脚上比起他自己毫不逊色,更可气的是,他竟然还没有看到这小伙子的正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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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86 [2018/10/05]

一眨眼工夫,两人跑出去一里多地,这就出了集市的范围,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小魏一转身,进了路北边的一条小横街,人就更少了。大活鱼跟在后面跑了一段路,就停了下来,他站在小街中间,有点犹豫,这是怕有什么埋伏。

小魏听著后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仿佛能看见大活鱼的行动一样,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顶草帽,往脑袋上一扣,一转身,进了街边一个宅门。临进门的时候,小魏转过头,说了一句:

「进来说两句话,没事儿。」

这话让大活鱼有点挂不住了,这好象是在说他胆小一样,他再一看那个宅门,是个荒废了有些年头的院子,很久没有人住的样子,临街的墙断断续续的塌了不少,再越过墙头往里,能看到院子里几乎长满了荒草,一人多高,只见小魏绕过大门里的影背墙,在草丛后面转过身来看著他,仿佛是等著他跟上来的样子,正午的阳光照下来,小魏的脸正好在草帽的影子里,大活鱼还是看不太清对方的样貌。

虽说是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想起小老胖莫名奇妙的失踪,大活鱼此刻还真有点害怕。早上出来溜达时,他身边什么家伙也没带,此刻四下里一看,胡同里干干净净,连个树棍都没有,可要真是掉头就跑,他还真抹不下这个面子。他一边磨磨蹭蹭的往废宅的大门那里走,一边低头到处寻找可以拿在手里抵挡一下的东西。正在他犹豫不觉的时候,听见大门里面有人在叫他:

「老戴,进来,进来说话。」

这声音很耳熟,但是大活鱼一时想不起是谁,不过对方有认识他的人,还是让他心里定了一些。他也不再低头满地找家伙了,咬咬牙,往大门里走去。

北方的早春,有一点点风就会万里无云,又是正午时分,阳光极为强烈。这家宅子以前还是个大户人家,大门是有一间屋子那么深的所谓广梁大门,大活鱼走进门廊,一下子觉得黑糊糊的,啥也看不清,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黑暗。正在迷离恍惚之间,一个魁梧高大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伸手就要拉他的手,一边嘴里呵呵的笑著说:

「哎呀,老戴,怠慢了,怠慢了,事出无奈,老兄可别介意。」

大活鱼一下反应过来,这位是鱼行的老板张二,他心里踏实多了,稍想了一下,和张二拉了拉手,说道:

「张二爷,没想到,没想到,这是怎么说的?您这是有何指教?」

「岂敢,岂敢,老戴,这儿还有一位要见你的,来,里面请吧。」

说罢,张二把手向院子里面一摆。

有张二在场,大活鱼胆子大多了,他迈步就往院子里面走去。

这院子荒废了很长时间,几间正房原来是窗户的位置,只留下几个窗洞,墙根底下长满了野草,西边的那间,甚至连屋顶都少了一大块。

张二把大活鱼领进中间的堂屋,只见屋子中间摆著一张破旧的大方桌,几把椅子,桌子旁边站著一位劲装的汉子,正是通远镖局的掌柜唐伯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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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87 [2018/10/09]

没等唐伯铭,大活鱼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笑著说道:

「唐三爷,怎么是您?这是什么大事儿,让您大驾光临了呢?」

唐伯铭也笑著拉开一把椅子说道:

「来,来,老戴,坐著说,确实是有点事情。」

这时候从堂屋的后面,又转出两个小伙儿,其中一个给大活鱼也摆好了一把椅子。大活鱼借著坐下的时候,用余光看了一下四周,房子很破旧,门窗都漏著风,能看出来这院子里,影影绰绰的还有几个人。

两人坐下之后,唐伯铭开门见山:

「老戴,你跟的那条船,上面的人,是奉了旨意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趟事儿,你得『请回』了。」

这搂头盖顶一句话,大活鱼一下子就懵了,进了堂屋之后,他脑子里很乱。见到唐伯铭出现,他知道这事儿肯定不小,但是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他当时要参与这件事情的时候,对唐伯铭有一种『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反正我肯定要去做』的态度,这已经是迹近翻脸了。而唐伯铭当时之所以隐忍没有破脸,是因为有张二的交情在,现在,张二就站在旁边不说话,可见情况肯定是有所变化了。

虽然在脑子里飞快的思考了一番,但是大活鱼还是没有想出应对的话来,这时候唐伯铭又点了一句:

「老戴,我不方便说得太明,不过,钦差二字,你总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这话又是给了大活鱼一记重击,他转过头,看了看张二,说道:

「老张,这是怎么说呢?这不是你应的差使么?」

张二此刻也是很愧疚,他摇了摇头,摆摆手说道:

「别提了,都怨我,财迷心窍呐,老戴,这会儿都听唐三爷的吧。」

大活鱼听了这话,心更凉了,八百两银子看来真是要飞了,他嗫嚅的说道:

「我多问一句,两位的这个消息,靠得住么?」

张二介面给解释道:

「你们唐三爷的大哥,有很靠得住的消息,人家是直接在钦差面前说得上话的,没错了。老戴,听我一句劝,发财人人都想,不过这种钱,我可是不敢挣。」

张二这话,再透彻不过了,至此,大活鱼算是完全放弃了挣一笔的打算,这股子气一泄,仿佛人也轻松了很多,坐在椅子上的姿势都和刚才不一样了。

张二也搬过一把椅子坐下,他对著旁边的两个小伙儿一使眼色,两人会意的退出堂屋,去院子里把风去了。屋里,只剩下三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大活鱼转念一想,又问唐伯铭:

「三爷,那这接下来,怎么办呢?」

唐伯铭依然是面色凝重,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放在大活鱼面前的桌子上,叹了口气说道:

「老戴,既然咱们现在说清楚了,我也把这份东西给你看看,你可别埋怨我,老实说,刚才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我可是挺没准。」

大活鱼认字不多,他探著头仔细的看了看那份文书,大意倒是能看出来,写的是某某人声明从通远镖局退伙,从此再和镖局没有关系,字里行间处,留著几处空白,是填写退伙之人的姓名籍贯和年月日的地方,唐伯铭接著说道:

「我也是没办法,镖局里几十号人得吃饭糊口。我是怕你执迷不悟,你要真是非得挣这笔钱,那就只好要请你写了这件文书,按了手印才能让你走。」

这是对老戴一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张二适时的又补上了一句:

「唐三爷,咱们把老戴请出来了,他也愿意一起商量著办了,这就算走了正路了吧?您倒是给说道说道,要怎么著,咱们才算从这档子事情里面摘干净了呢?」

唐伯铭拿出的文书,加上张二这么一问,大活鱼才算明白,就算是他此刻停手不干了,在官家那边,没准还把他当作案犯呢。他的心情从挣不到那笔钱的失落,开始慢慢变成麻烦缠绕在身的难受,又想起刚才说到的钦差二字,一阵阵的凉意开始袭上心头。

唐伯铭说道:

「老戴,你肯定要退出来,还有,咱们在里面还有两位,也得带出来,都是镖局和鱼行的人,我这儿不能有偏有向。」

大活鱼思考了一下说:

「好,这个我来想办法,肯定是可以的,然后呢?要怎么著,那边才算是销了案呢?」

「人都撤了,劫船的事情肯定就黄了,再让我大哥去解说一下,这个我还是保得准的。」

破旧的老屋,春风从洞开的窗户往里面一吹,寒意挺足,大活鱼是刚刚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给吓得畏畏缩缩的了,唐伯铭的话,让张戴二人仿佛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三个人围著桌子,细细的商量了很久,直到下午太阳开始偏西,才算商量明白,分头悄悄的撤出了那所老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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