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火腿地圖
油而不膩,香味濃鬱的火腿 圖/soogif
雲南火腿,是地形、氣候
融合時間帶來的禮物
歲末年終
恰是醃製火腿的好時節
更何況
豬年喫豬豬
大吉大利、恭喜發財
嗝……
火腿的分佈,與緯度、海拔和氣候不無關聯,雲南火腿主要分佈帶,集中在緯度較高、海拔較高、年平均氣候相對較低的北半部分區域。
但火腿的分佈,又和交通條件大有關係,交通不便物流受限的南部山區,製作火腿,也是寒冷季節的一個重要事項,以備不時之需。
壹
自古云南出火腿
毫無疑問,雲南火腿的代表,就是滇東偏北的曲靖宣威火腿,以致但凡提及“雲腿”二字,接下來的話題,就繞不開“宣威火腿”四個字。
雲南一帶,言談文字中,如果火腿前面沒有地名前綴,其指向無疑是宣威火腿。
早年汪曾祺、唐魯孫、何炳棣等人提及的雲南餐館雲南菜中,不吝筆墨言及雲南火腿的種種妙處,也是在說宣威火腿。
宣威生火腿片 攝/敢於胡亂
宣威以北的昭通,出昭通火腿;
宣威南邊,有曲靖師宗龍慶火腿(龍慶火腿產量有限,正因爲如此,製作比較精細,工藝非常傳統);
臨近師宗,瀘西東山出東山火腿;
再往南,文山馬關大慄樹鄉臘科村出臘科火腿。
昆明撒壩火腿攤 攝/敢於胡亂
滇中的名火腿,要算祿勸撒壩火腿。
滇中偏西,出楚雄火腿,楚雄火腿是個大而化之的說法,具體到各個縣區,即以縣區地區命名,比如楚雄西北部的永仁,所產火腿,便叫作永仁火腿;
南華天申堂,雖然是小地方,但地處天子廟坡坡頭,早在史迪威公路年代,就是打尖喫飯的所在,出天申堂火腿。
無量山火腿 攝/敢於胡亂
偏遠如哀牢山山區,也出火腿,叫作哀牢山豬火腿,讓人懷疑是不是還會有羊火腿、牛火腿。仔細想想,也合道理,應該讀作—哀牢—山豬—火腿。
哀牢山西南面,與哀牢山隔河谷相望的無量山,出無量山火腿;
越過無量山,臨滄雲縣湧寶,出湧寶火腿。
大理雲龍諾鄧火腿 攝/敢於胡亂
滇西一帶,白族人有三條名火腿,一是大理鶴慶圓腿,二是大理雲龍諾鄧火腿,三是怒江瀘水老窩火腿。
這三個地方,都是古道通過的重要集鎮,火腿作爲大宗物資,甚至遠走西藏。
老窩火腿風行怒江,陳化過程中,要懸掛在農家火塘間上方燻製,顏色黝黑。這種煙燻法制作的火腿,高寒山區經常採用,通常要比風乾法制作的火腿如宣威火腿,鹽分輕一些,這與早年山區獲取鹽巴有一定難度有關。
這一帶地區,還有大理永平杉陽火腿。
無量山火腿擠壓血水裝置 攝/敢於胡亂
過瀾滄江接近怒江邊的保山施甸,出姚關火腿。與臨滄湧寶火腿一樣,姚關火腿一般要去除蹄腳,形制比較特別。
出姚關進永德,永德明朗,出明朗火腿。
諾鄧火腿 攝/敢於胡亂
滇西北的麗江永勝,出三川火腿,這是麗江一帶最出名的火腿,半成品火腿用填滿草木灰的容器儲存,號稱“軟式火腿”。
其次金沙江河谷兩岸高山地帶,農家通常也自醃火腿 , 自稱江邊火腿。
麗江江邊火腿 攝/敢於胡亂
雲南出火腿的地方,比比皆是,上述火腿,都是比較有影響力和號召力的箇中翹楚。有一點要說明一下,擅長製作火腿的,有漢、白、彝、納西、藏等多個民族。
貳
雲南最強火腿
宣威火腿 攝/敢於胡亂
宣威火腿
宣威火腿的優秀,與其地理環境和氣候條件,即所謂“天時地利”密不可分,連《宣威縣誌稿》都這樣宣稱:“宣腿著名天下,氣候使然。”
香格里拉尼西鄉 攝/敢於胡亂
宣威地處昆明準靜止鋒帶鋒面西側,海拔也較高,接近 2000 米,冬季溫度較低溼度較大,光照也比較充分,非常適合火腿的醃製發酵。
再來取材有度:傳統宣威火腿的原料,採用俗稱“烏金豬”的當地黑毛豬後腿醃製。
宣威一帶盛產洋芋(土豆),其中一部分,成爲火腿原料的主食;所用食鹽,取自千里以外的楚雄黑井鹽。
火腿銅鍋豆燜飯 攝/敢於胡亂
另外技術成熟:醃製火腿的歷史悠久,切割、醃製、貯藏、檢測技術,非常成熟,幾近爐火純青。
從檢測上說,一條年份已足、綠絨滿披的火腿,用骨針從三個部位刺入,然後拔出嗅品,如果達到“三針清香”的程度,上乘好腿無疑。
綠絨滿披的諾鄧火腿 攝/敢於胡亂
滇越鐵路通車後,批量宣威火腿被馱運到昆明宜良一 、帶站點裝車,由蒙自出關,運往越南海防,轉水路運到香港,再銷往內陸各地,完成一次冗長複雜的“出口轉內銷”。
地地道道的宣威火腿 圖片來源於網絡
上乘的宣威火腿,外形端正,落落大方;切開來看,個大骨小,肥瘦適中,瘦則鮮紅邊緣玫紅,肥而乳白略顯透明感,骨骼部分略顯桃紅,看似鮮活滋潤;聞起來清香撲鼻,氣息撩人;喫起來肉質細嫩,油而不膩,香味濃鬱,鹹香回甜......
宣威火腿貴爲名腿,溢美之詞,早就已經不勝枚舉,但名腿就有名腿的麻煩,難免良莠不齊魚龍混雜。
諾鄧火腿
諾鄧火腿 攝/敢於胡亂
諾鄧火腿取材當地黑毛和棕毛土豬,一般放養結合飼養。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醃火腿的料鹽,就用含有鉀成分的古鹽井鹽水熬製。
諾鄧高鉀鹽 攝/敢於胡亂
火腿的醃製,不施錐針,只用揉、壓,以免破壞纖維。火腿跟部開口處,最後要用鹽泥封閉。醃製的時間,選在每年冬至到大寒二十來天時間,這期間天氣較冷,又臨近春節,適合屠宰。
醃火腿 攝/敢於胡亂
諾鄧海拔 1800 米左右,位置恰好在河谷中江水轉彎的地方,氣候溫潤,適合火腿的深度發酵。
成腿分量不大,少有 10 斤以上的,這樣一來,優點很明顯,鹽分滲透充分,又不會過重。
諾鄧鹽結晶 攝/敢於胡亂
諾鄧火腿農家自醃外,早先古鹽井邊山坡上,另有一家規模較大的加工作坊。只是材料有限,每年僅可以醃製五六千條新腿。諾鄧火腿近年聲名鵲起,產出與需求比例嚴重失衡,處境堪憂。
三川火腿
三川火腿 圖片來源於網絡
偏遠於滇西北麗江永勝三川鎮的三川火腿,工藝比較特別,冬季醃製火腿,豬腿修飾成型餘溫尚在,便抹上鹽和白酒,冷卻後深度揉以鹽和白酒,入缸醃製二十天左右後,出缸並不堆壓,而是趁火腿溼潤之際,用白皮紙粘封開口無皮處,懸掛自然風乾兩個月左右,最後陽光曝曬一下,收進裝滿篩細的竈灰、火塘灰、草木灰竹囤簍中,儲存陳化半年以上。
山雨欲來 攝/敢於胡亂
三川壩子海拔 1500 米左右,冬春季節陽光充足,空氣非常乾燥,火腿比較容易自然風乾,土豬的體重較小,成腿5 公斤以上少見,不必像其他地方一樣“重壓出水”,所以三川火腿也被稱爲“軟性火腿”。
雲南山區和一些壩區,通常以慄木等雜木作爲燃料,產生的灰燼、竈灰、火塘灰等,俗稱“百草灰”,吸附性、通透性、可脫離性等理化性質特殊,竹製灰囤簍,可以視爲恆溫、恆溼、驅蟲、殺菌裝置,如此一來,火腿的外觀比較美觀。
火腿和臘肉 攝/敢於胡亂
以上三腿,都是雲南火腿中比較優秀的部分,各地根據各自氣候特點,採用不盡相同的醃製陳化方法,因地制宜,各有特點。
當然其他火腿,照樣各有特色,2010 年 6 月底 7 月初,我隨來自北京、天津、上海三地多個飲食媒體組成的團隊前往怒江,在六庫城附近的一家“老窩火腿飯莊”中,請店家找出只三年成色、黝黑到發亮的老火腿燒刮出來,取出肘把部分切薄片一嘗,一衆資深飲食編輯、記者連連叫好,說不讓某某南歐名腿云云。
店家相當驚訝,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生喫的做派。
叄
最強火腿的誕生
但這樣一隻上好老火腿,其實並不是輕易能夠碰到。
以老窩火腿爲例,火腿農家散制,基本成熟後商家收購儲存銷售,這樣一來,原料就不好把握。
2006年瀾滄江邊街天的土豬小豬交易 攝/敢於胡亂
高海拔山區的放養土豬要養成成豬,起碼要一年半兩年以上,附近低海拔河谷地帶的飼料青飼料混養豬,一年或不到一年,體形已經大過或者相當於兩年山地放養土豬,只要有利可圖,用混養豬腿替代放養豬腿醃製火腿的事情,難免會出現,反正從外觀上去辨別,除非行中老手,一般人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香格里拉藏豬 攝/敢於胡亂
再說工藝,每家每戶的製作,雖然大體相當,但細節不盡相同,按“老窩火腿飯莊”店家的話說,一千條腿就有一千條腿的味道,偶爾還會遇上壞腿。店家還展示了他的收腿利器,一隻高山竹製竹針。
一隻上好的火腿,首先要依賴優秀原料—兩年或以上的放養結合飼養土豬;然後醃製工藝要非常成熟,雲南氣候多樣立體,各地根據不同的氣候和原料特點,已經總結歸納出各自合適的醃製方法,只要依照遵循即可;其三儲存陳化條件要合適,避雨蔽日部分通透,以利火腿繼續發酵。
時間還要足夠,通常一年爲新腿,兩年稱老腿。按雲南一些地區比如宣威一帶的經驗,三年左右的老腿局部如肘把的肌肉部分,才適合“生喫”,口感化而無渣。
如此一來,一隻上好“生喫”火腿的誕生,時間起碼要花五年。好火腿的根本,在於原料的優秀,雲南諺雲:豬好,火腿纔會好。
王小波“一直懷念”的那隻“特立獨行的豬”,也不知道最後結果如何,終老山林還是另有結局?尊“特立獨行”爲“豬兄”的王小波,關鍵時刻,照樣悟出“它畢竟是隻豬啊”,到底沒有“舞起兩把殺豬刀衝出去,和它並肩戰鬥”。
香格里拉藏豬 攝/敢於胡亂
在我看來,豬中翹楚“特立獨行”,即便掌握相聲四項基本技能說學逗唱中的“學”功,擅長田徑跳躍技術,諳熟步兵單兵戰術,說破大天還只是“又黑又瘦”的肉豬,最後不成爲香噴噴的豬肉或者肌紅脂白的臘肉,簡直有點暴殄天物,特別是在那個缺油少肉的年代,那是相當的可惜。
照王小波的話說,他“餵豬時,它已經有四五歲了”。不要嫌老,早些年雲南一些深山區,就是養上六七個年頭的,也大有豬在。
放養諾鄧土豬 攝/敢於胡亂
據說那種資深豬肉醃製出來的資深臘肉,滋味已經登峯造極無法形容。
即便現在,像迪慶哈巴雪山下的哈巴村,高原型豬種迪慶藏豬,起碼要苞谷飼養結合野外放養上三年。
中科院哀牢山定位站的火腿 攝/敢於胡亂
前兩年哈巴村的高山向導來昆明買器材,喫了幾天的城市伙食後,嚴肅地批評城裏的豬肉“像豆腐一樣沒有香味”。
據說哈巴村民也曾經養過幾年速生洋品種,因爲不作爲商品外銷,只是自給自足自產自消,最後一致公認味道實在不堪,還是養回老品種去。
生命在於折騰、味道在於打整
關於作者
敢於胡亂
喫客、瘦子、寫文。
攝影師、媒體人,著名美食家,雲南飲食長期田野調查者。偏好雲南特有食材的發掘推薦,著有《雲之味》等書,被稱爲雲南的美食地理專家。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風味人間》雲南美食顧問。
《綠了芭蕉紅了花》
《山水壩子探食記》
敢於胡亂/著
中國國家地理 圖書
編輯 | 雪陽
排版 | 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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