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研究室】刊發的都是基於事實的半虛構故事

《冒牌真探》是警校肄業生金宇開設的故事專欄,記錄他和學長鳴哥的私家偵探經歷。私家偵探原本是隱祕而嚴肅的職業,但這兩人半路出家,總會發生一些啼笑皆非的事。

大家好,我是臉叔。

金宇拖稿拖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叔忍無可忍,直接殺去他家堵他。結果這小子暴瘦了10斤不說,滿眼紅血絲,鬍子拉碴,把叔都嚇了一跳。

好好的一個偵探界吳彥祖,不知道爲什麼混成了這樣。

這是冒牌真探的第26篇調查報告

時間:2018年

地點:北京

人物:金宇,鳴哥,老於,錢森

全文11405字,閱讀約需 12 分鐘

北方的冬天寒冷乾燥,最近不光嘴脣爆裂,還渾身脫皮,抹多少潤膚乳都不頂用,使我本就煩悶的心情也變得愈發焦躁。

一週前,我和鳴哥一起解決了唐茜的事情(前情回顧:沒事別瞎約,五星酒店裏也有仙人跳,上當了褲子都不給你丨冒牌真探025)。本以爲這只是個普通的案子,沒想到一切都是鳴哥提前設計好的,目的是從健身教練艾拓口中套出錢森違法犯罪的證據。

上次在酒店,鳴哥告訴我,他在錢森手底下的時候,除了老於這個兄弟之外,還有個叫劉浩的朋友。當時鳴哥沒有繼續往下說,我也沒追着問。

鳴哥這人有個臭毛病,總喜歡把事兒都裝在自己心裏,想說的時候他會主動告訴你,不想說的時候,你就是把他的嘴撬開,再塞個擴音器也沒用。

兩天後,鳴哥主動跟我聊起了他的前同事劉浩。

那天在酒店,臨走時鳴哥說了一句話:狐狸尾巴不止一條。

這句話顯然是在暗指錢森。私自售賣來源不明的增肌藥物是一條狐狸尾巴,而另一條狐狸尾巴,我心中有個大概的猜測——艾拓在勾搭富婆方面是個老手,可能經常做這種事情。也就是說錢森可能經常指使艾拓去勾搭像唐茜這樣的富婆,然後製造“出軌證據”,以此牟利。

鳴哥不置可否:“這麼說倒也沒錯,不過他們的招數可不止這一個。”

白羊座是公認的急性子,我最不喜歡別人把話講一半,忍不住催促鳴哥:“行啦,鳴哥,別賣關子了,你把話說完行不?”

鳴哥一邊抽着煙,一邊不急不緩地說:“這事兒其實很簡單,你也知道,北京這地界臥虎藏龍,有錢的,有權的,都海了去了。不過只要是人,他就有七情六慾。幹咱這行,婚外情這種事兒見得太多了,普通人都是偷偷摸摸,生怕被發現,更何況是那些上流社會,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中國第一狗仔——卓偉

說白了,錢森做的事情跟狗仔差不多。狗仔專門偷拍明星,蒐集明星的私密信息,像我們平時在網上見到的那些明星八卦新聞,很大一部分都是狗仔傳出來的。狗仔就是靠倒賣八卦資料賺錢,不過,也有一些狗仔會拿着資料直接與當事人交易。雖然這麼做風險不小,不過只要幹成,估摸着後半輩子也就喫喝不愁了。

而錢森顯然比狗仔更大膽,他專門設局,讓艾拓這樣顏值高、身材好、嘴巴甜的小夥兒去勾搭一些有身份地位的女性。拿到資料之後,再去找當事人談判。要知道,這些女人手裏都不差錢,爲了保護自己的聲譽,一般都會選擇息事寧人,破財消災。

這種手段雖然下三流,但不能否認,來錢確實快。我和鳴哥整天累死累活,天南海北地奔波,一年到頭估計都沒錢森設計勾搭一個富婆掙得多。

說得大義凜然點兒,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錢森這種做法太沒底線,實在是讓人不齒,難以苟同。

★★★

鳴哥的前同事——劉浩,比鳴哥大兩歲,早鳴哥一年入行。鳴哥剛進錢森公司的時候,劉浩帶着鳴哥幹了一段時間,算是鳴哥半個師傅。鳴哥精明能幹,業務能力提升迅速,沒過多久就和老於組成二人小隊,合作執行任務。

鳴哥和老於準備辭職單幹的時候,劉浩還勸過他們,說他倆畢竟在北京沒什麼底蘊和資源,萬一碰到硬茬子,那就麻煩了。

那時鳴哥和老於都滿腔熱血,誓要幹一番大事業,哪裏聽得進去,覺得只要業務能力過硬,做事謹慎小心一些就問題不大。

沒曾想,還真讓劉浩說對了。不過鳴哥和老於不是栽在案子上面,而是被錢森坑了一把。最終導致倆人賠了一大筆錢,老於心灰意冷離開了北京,鳴哥女朋友也跟他分了手(前情回顧:花七十萬買了輛假保時捷,逛遍了三里屯所有夜店丨冒牌真探008)。

之前鳴哥和劉浩的關係雖然算不上非常鐵,但也不錯。後來出了那檔子事,倆人立場發生了變化,聯繫自然就變少了。

鳴哥理解劉浩,爲了避嫌,他也很少主動聯繫劉浩,大部分時間倆人都靜悄悄地躺在雙方的好友列表裏。

奇怪的是,今年劉浩主動找鳴哥聊了幾次,有意無意透露出對這行產生厭倦,想要金盆洗手的意思。

那天在酒店,鳴哥便猜到了錢森的套路。所以想到聯繫一下劉浩,從他那裏打探些消息。不過他並沒有把握,畢竟劉浩的老闆還是錢森,單憑鳴哥一張嘴,怎麼可能讓劉浩背叛錢森?

而錢森更不是善茬,在這行浸淫多年,早已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什麼手段沒見過?想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動作,必須得掂量掂量。

解決完唐茜的事情,兩天後,鳴哥約劉浩見了一面。

劉浩雖然沒有給鳴哥具體的信息資料,不過卻證實了錢森做“狗仔”的行爲,因爲這也是劉浩的工作內容之一。

錢森的公司裏,十幾個調查員一共分爲三個小組,劉浩是其中一個組的組長。上次跟蹤偷拍唐茜的兩個人屬於另外一個小組。

防不勝防!

確認了猜想屬實之後,鳴哥向劉浩透露出想得到一些這方面資料的意思,不過被劉浩斷然拒絕了,並且警告鳴哥,讓鳴哥不要趟這趟渾水,因爲這些人身份地位都不一般,不是鳴哥惹得起的。萬一資料傳出去,遭殃的不只是鳴哥一個人,還會連帶自己。

細細一想,這些資料的確是燙手山芋,一個處理不好,砸在手上麻煩就大了。

話說到這份上,鳴哥也不好再強人所難,只能作罷。

我有些想不通,錢森已經年過半百,黃土都埋到胸口的人了,他這些年攢的錢估計一輩子都花不完,爲什麼還要做這些見不得光,違法犯罪的事情?

我和鳴哥又商量了一陣,想着這些資料雖然能夠威脅到錢森,但也只能想想而已,實在沒辦法搞到證據,只好把重心放回增肌藥物上面。

★★★

上次艾拓給了我們一個重要信息:每個月的五號和二十號,都會有一輛江淮箱貨來給健身房送貨。

從艾拓口中得到這條線索的時間是七號,已經過去一週,也就是說,再過五天,我們就要展開行動,跟蹤那輛送貨車,追尋增肌藥物的源頭。

我問鳴哥這幾天有什麼安排。鳴哥說沒啥安排,不過老於過兩天要來北京,讓我到時候跟他一起去接機。

接下來的兩天裏,鳴哥依舊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待在家裏閒得發黴,遊戲也沒心情玩了,一天中有一大半時間都躺牀上發呆。

渾渾噩噩過了兩天,老於終於要抵達北京了。晚上八點下飛機,本來鳴哥約定跟我一起去接機,臨行前,鳴哥接到一個電話,然後把老於的微信推給了我,讓我自己打車去接老於。也沒告訴我啥事,就急匆匆開車溜了。

我打車到機場已經晚上七點半,在接機口等了半個小時,老於手機開了機,通過了我的微信好友申請。

我給老於發去我的位置,老於也給我發來自己的一張自拍照,照片上的老於穿着白色T恤,虎背熊腰,一身緊實肌肉將T恤撐得鼓鼓囊囊,兩塊胸大肌估計一隻手都握不住。他開玩笑說,他這體格好認。

在接機口等了大概十分鐘,遠遠看到一個頭戴黑色棒球帽,穿一身白色運動裝的壯漢跨着流星大步走出來,不用說,肯定是老於了。

我使勁揮了揮手,喊了一聲:“於哥!”

老於聽到聲音,提了提帽子,笑着衝我招了招手。

隨後邁着豪爽的步伐向我走來,我剛伸出手準備跟他來個革命戰友式握手禮,誰知老於跟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一把將我摟進他銅牆鐵壁般的胸懷裏,一隻大手好似一塊板磚,差點給我拍吐了。

大概就和魂鬥羅裏的小紅人蘭斯·比恩一樣壯吧

我趕緊跟他拉開距離,張開嘴深吸了幾口氣。

之前鳴哥已經給老於介紹過我,我倆雖然素未謀面,卻也算神交已久,都知根知底,我開玩笑說:“於哥,你這是練過鐵砂掌啊,手勁太大了。”

老於用他粗狂奔放的嗓音哈哈笑了兩聲,問鳴哥怎麼沒來。我說鳴哥臨時有點事,我也不清楚他去幹什麼了,等他回來咱再問他吧。

回去的路上,我給鳴哥打了個電話,他沒接。我剛尋思先帶老於去喫個飯,鳴哥就給我發來微信,說他九點回來,然後帶我和老於去喫飯。

老於是個豪爽的漢子,自來熟,一路上聊了不少他跟鳴哥以前的事情。說鳴哥以前是個一本正經的人,還有點內向,特別是跟女孩子打交道的時候,都得靠他出馬纔行。

鳴哥之前還跟我說老於性格木訥,腦子一根筋,不懂風情。現在老於也反過來揶揄鳴哥。我心裏暗暗偷笑,看來鳴哥和老於這倆人都是能把牛皮吹破天的主。

回到住處已經是晚上八點四十五,等了二十分鐘,鳴哥發來微信,讓我跟老於下樓,他正在樓下車裏等我們。

老兄弟見面,連打招呼的方式都很特別,鳴哥和老於互相錘了對方胸口一拳,“砰砰”兩聲,那力道,看得我都胸疼。

我早就飢腸轆轆,上車後迫不及待地問鳴哥:“鳴哥,咱去哪喫飯?”

鳴哥跟老於對視了一眼,倆人默契異常,同時開口:“南門涮肉。”

“好幾年沒喫了,記得咱倆那時候一個月得去個兩三次吧,還有……”老於突然開啓了懷舊模式,看來北京這座城市留下了他不少美好的回憶——和鳴哥。

這家南門涮肉位於朝陽路,從管莊開車過去也就二十分鐘左右。還好今天不是週末,不然肯定要排號等位子。

到了地方,果然還有座位,我們挑了個角落的位子。

不大一會兒,牛羊肉滿滿當當擺上了桌,三人碰了一杯,老於露出不滿的表情,指着鳴哥:“我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大老遠飛過來,都不親自來接駕。啥也別說了,自己看着辦吧。”

涮肉的滋味,銅鍋裏體會

鳴哥嘿嘿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緊接着如法炮製,又幹了兩大杯。抹了抹嘴角殘餘的酒液,鳴哥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憂鬱傷感,顯得心事重重。他夾起兩片肥羊肉,在鍋裏涮了兩下,半生不熟地塞進嘴裏,一邊嚼一邊說:“你們想知道我爲什麼沒去機場吧,知道我去見誰了嗎?”

這個問題我老早就想問了,一直憋在嘴裏沒說出來,既然鳴哥主動提了出來,我趕緊支起耳朵翹首以盼。老於比我還沒耐心,嚷道:“別婆婆媽媽了,趕緊的。”

在鳴哥開口之前,我腦子裏已經開始各種猜測,分析鳴哥去見了什麼人?

現在是對抗錢森的緊要關頭,分不出閒心,手上也沒其它案子,即使有人來委託我們,也必然不會接。所以我想,鳴哥見的人應該跟錢森這件事有關的。

當下跟錢森有關的人不多,健身教練艾拓、富婆唐茜、前同事劉浩。去見艾拓的可能性不大,雖然他被我們擺了一道,不過我們手中捏有他的把柄,想來不會翻起什麼風浪。

而唐茜這個人非常現實和理性,與我們合作也只是互相利用罷了,決計不會,也沒理由摻和進我們這趟渾水裏來。

最後只剩下劉浩了,難道他改變主意,同意幫鳴哥了?可這麼做的話需要冒不小的風險,連我自己都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來幫我們。爲了朋友情誼?鬼才相信。

看似複雜的分析,其實也不過是我腦中一瞬間的猜測。

我插話問鳴哥:“不會是劉浩吧?”

請叫我——金柯南!

鳴哥顯然沒料到我能猜出來,打了個響指:“沒錯,就是劉浩。他打電話給我,說想跟我談一談資料的事情。”

雖然老於一直在湖南,但關於錢森的事情,他也非常清楚,瞪大眼睛問鳴哥:“劉浩那小子真把資料給你了?有這麼好心?”

老於這個問題也正是我想問的,鳴哥灌下一杯酒,輕描淡寫地說:“資料拿到了,不過只有一小部分,劉浩只是個組長,手裏沒有全部資料。”

我和老於都有些震驚,不敢置信,如此私密的資料就這麼輕易拿到手了?

老於瞪大眼睛:“臥槽,劉浩真把資料給你了啊,一定有條件對不對?”

鳴哥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確實付出了一點代價,不過完全可以承受。好啦,這件事先不說。現在扳倒錢森的把握又多了幾分,我們還是商量商量接下來的行動吧。”

我和老於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神中理解到,鳴哥看似嘴上說得輕鬆,不過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看鳴哥不想繼續談這件事的樣子,我和老於也沒再繼續追問,相信等這件事結束之後他會告訴我們的。

接下來,我們三人聊了聊後面的行動。其實也沒太多可說的,只要按照原計劃行動便可。跟蹤的活兒我們簡直太熟了,熟到如同喫飯喝水一樣。

一頓飯喫了兩個小時,直到服務員微笑着走過來,旁敲側擊地問我們還需不需要加東西,才結束了這頓飯局。

鳴哥和老於都已經有些醉意,倆人手拉手從飯店走出來,腳步歪歪扭扭,跟跳雙人交際舞似的。

老於不是外人,沒給他定酒店,直接帶到家裏,給鳴哥和老於創造了一次同牀共枕的機會。

★★★

回去之後,我匆匆洗了個澡,躺在牀上,望着空蕩潔白的天花板,明晃晃的燈泡變得不再刺眼,睡意彷彿被瞬間抽離。大腦如同一部電影放映機,不斷回放這兩年做私家偵探發生的事情,想按暫停鍵卻怎麼都停不下來。

想一想,還真挺傳奇的。經歷了這麼多離奇的事,箇中滋味,普通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法體會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腦裏的放映機終於播放完畢,意識歸於混沌。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到了二十號。一大早,我和鳴哥,老於三人整裝出發了。

根據艾拓所說,每個月五號和二十號,都有一輛江淮箱貨給健身房送貨,因爲錢森手底下有六家健身房,其中有一家總店,位於東三環,距離呼家樓地鐵站不遠。

早上十點鐘,我們找到了錢森健身房的總店,這家店佔地不小,一排落地窗內擺放着成排的跑步機。時間尚早,健身房裏沒幾個客人。

燃燒你的卡路里

鳴哥把車停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館,我們三人進咖啡廳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從這個角度望過去,正好可以看到健身房,視野空曠,有利於觀察。

待到中午,我們三人去附近找了家快餐店,隨便對付了一口。

三人輪流監視和休息,時間倒也過得很快。我睡了兩覺起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揉了揉酸脹的雙眼,發現車窗外天色烏黑,大街上車流不息,健身房裏一片燈火通明。這時候大部分上班族都已經下班,繁忙的工作結束,纔有時間來鍛鍊。

我扭頭看了看,發現車裏只有老於一個人,他正從窗戶縫往外彈菸灰,而鳴哥卻不見了蹤影,我被煙嗆得咳嗽了兩聲,迷迷糊糊地問他:“於哥,鳴哥呢?”

老於吐了一口煙,把菸頭扔到窗外:“哦,他去買飯了,接下來就別睡了,我們都盯緊點兒。”

老於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是因爲接下來的行動至關重要,不能出任何差池。儘管貨車每個月會來兩次,不過遲則生變,一定要避免夜長夢多。

說話間,鳴哥拉開車門鑽了進來,手上提着一大包KFC和兩盒12寸的披薩。

三個人擠在車裏正喫着東西,鳴哥手機鈴聲突然響了,他看了一眼手機,也沒說話,鑽出了車外。

半個小時後鳴哥纔回來,老於先我一步,擠眉弄眼地看着鳴哥:“喲!是不是哪個小姑娘給你打電話?我說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兒女情長的,有沒有一點職業精神?”

鳴哥聽到老於的調侃,也沒生氣,反而擺擺手,笑着說:“什麼小姑娘啊,一個朋友而已,沒啥事。”

聽完鳴哥的話,我心裏不免升起一絲疑惑,這不像是鳴哥的風格,一般別人挪榆他,他肯定會立刻反擊,這次怎麼突然變得大度了,完全不合常理!

我當然沒有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偷偷盯着鳴哥,發現他的目光雖然望向健身房的方向,不過兩眼呆滯,目不轉睛,眼神明顯沒有聚焦於前方,簡單點來說就是——正在發呆。

我心裏正胡亂猜測着,鳴哥突然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我立馬條件反射般的將目光移開,低頭假裝玩手機。雖然只有一瞬間,不過我看到鳴哥臉上的表情怪異,五官跟擰到一起似的,顯然是心事重重。這讓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鳴哥絕對有事情!

老於看沒看出來我不知道,不過瞧他那張充滿正義感的面孔,應該是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距離凌晨十二點鐘還是不到二十分鐘,這時路上的車輛三三兩兩,健身房早已下班。我環視着空蕩寂靜的街道,總覺得下一刻貨車就會突然出現,一念及此,體內的腎上腺激素開始不受控制地分泌,頭腦清醒異常,最後一絲睡意也徹底消散。

開,往城市邊緣開

接下來的十分鐘如同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隨着一輛白色江淮箱貨的出現,這場長達一個世紀的黑暗終於迎來了一絲充滿希望的曙光。

我激動萬分,使勁揉着雙眼,差點把眼珠子擠出來。沒錯,空蕩蕩的街道上,一輛白色箱貨正停在健身房門口。

毋庸置疑,這就是我們的目標!

★★★

晚上光線較差,視力受限,只能看到從車上下來兩個黑乎乎的人影。鳴哥拿出望遠鏡觀察,過了沒幾秒鐘,他放下望遠鏡說:“你倆先在車上等着,我下去觀看看情況。”

說完,鳴哥拉上外套拉鍊,戴上黑色棒球帽下了車。

鳴哥下車之後沒穿過馬路去貨車那邊,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然後找了一輛摩拜單車。

掃碼,開車。

他距離貨車也就不到二百米的距離,騎單車過去用不了兩分鐘。我目不轉睛地盯着鳴哥,只見他慢悠悠地將單車騎到貨車旁邊,超過貨車,然後回頭望了一眼。

鳴哥一上車,我就趕緊問:“什麼情況?”

“沒錯,就是那輛車,車裏沒人,還沒開始卸貨,繼續觀察情況。”

這時我心裏竄出一個疑問,我們今晚要跟蹤這輛車,時間一定不短,大晚上的,路上車又少,沒有掩護物,長時間跟蹤的話太容易被發現了。

我把問題拋給了鳴哥,沒想到鳴哥嘿嘿一笑:“你忘了我最拿手的是什麼了?”

腦中靈光一閃,我脫口而出:“跟蹤器!”

“沒錯,剛纔路過那輛車的時候,我已經順手給貼車上了,所以放心吧,跟不丟。”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我還準備跟鳴哥聊兩句,老於一驚一乍道:“你們看!”

我和鳴哥同時把目光射向貨車,只見兩個人穿着黑衣的人已經從健身房裏走了出來,一個人打開車門鑽進車廂裏,從車裏搬出一個白色紙箱遞給外面同伴的手裏。這時,健身房裏又跑出來一個人,高高壯壯,像是個健身教練,也開始一起搬東西。

我在心裏默數,四十公分見方的大箱子,一共從車上卸下來將近二十個。整個搬卸過程也就三四分鐘。

卸完貨,兩個黑衣人跟健身教練聊幾句,便轉身上了車。

我問:“鳴哥,咱們什麼時候跟上去。”

鳴哥說不急,然後從副駕駛位置鑽到後排:“你去坐副駕駛吧,等會兒跟蹤的時候記得多跟老於聊聊天,別讓他睡着了。”

老於不高興了:“哎,什麼叫別讓我睡着了,你這是懷疑我的駕駛技術啊,你忘了當初你開車還是我教導的嗎?”

聽鳴哥和老於鬥嘴,我是絲毫都開心不起來,因爲鳴哥的行爲表現過於反常。平時我倆幹活,鳴哥都不讓我開車的,就算讓我開車,他也要坐在副駕駛位置。這次爲什麼讓我和老於坐前面,自己卻跑後面去了。

難道他困了,想眯一會兒?

也不對啊,這纔剛開始跟蹤,按照鳴哥這種事必親爲的性子,怎麼會放心不親自盯着?而且定位器是鳴哥放的,連接在他的手機上,老於開車得靠他指路纔行,坐後面顯然非常不方便。

雖然我滿腹疑問,不過還是乖乖地坐到副駕駛位,開了一罐紅牛全灌進嘴裏,讓自己打起精神。

★★★

貨車離開將近十分鐘後,鳴哥纔跟老於說:“老於,順着三環一直往南開,需要轉彎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老於非常不解:“哎,我說你坐前面來,把手機給我不就行了,整這麼麻煩。”

鳴哥不說話,一直盯着手機,老於也只能無奈地閉了嘴,畢竟鳴哥纔是這場行動的總指揮。

根據鳴哥的指示,我們先順着東三環往南行駛,隨後又從南三環開到了西三環和南三環的交接處,然後鳴哥說左轉。

老於開始哈連連欠,我趕緊給他開了一瓶紅牛,趁着路上車輛稀少,讓他灌了幾口。隨後我又轉身看了看鳴哥,發現他正拿着手機,手機屏幕發出的白光照在他滿是愁容的臉上。

我心裏的疑惑再次加重,這都什麼時候了,鳴哥還有心情聊天?

我實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經過一番心裏鬥爭後,扭頭質問鳴哥:“鳴哥,你到底在搞什麼,從接完電話就一直看手機,大家都是兄弟,有什麼事情說出來不行嗎?”

鳴哥擡頭看着我,可能是沒想到我反應會這麼強烈,他想了一會兒,說:“給我打電話的人,是藍女士。我仔細想了想劉浩給的這些資料,事關重大,我們自己很難處理,放出去的話,後果非常嚴重。”

“所以呢,你要把這些資料給藍女士?”

鳴哥抓着頭髮,露出苦惱的表情:“其實從白雲皮具城回來後,藍女士一直和我有聯繫。她說想買這些資料,我現在還沒想好,以後再說吧,希望我們能通過增肌藥物扳倒錢森,這些資料能不能用盡量不用,留在手裏保險一些。”

我和老於都點點頭,表示贊同。

把目光重新聚焦在跟蹤上面,這輛貨車的車牌號爲冀F開頭,是河北保定的車牌,看現在的路線方向,應該是去保定沒錯。

跟預想的一樣,過了沒多久,鳴哥讓老於把車開上了高速,順着G106高速一路南下。

我們晚上十二點多從北京出發,自從出了北京就是全程高速。

高速路很寂寞

這一路還真讓鳴哥說準了,老於一直打哈欠,我真怕他一不留神,趴在方向盤上睡過去。所以我一直在跟老於聊天,他告訴我他這兩年在湖南開公司,手底下養了七八個人,不用衝在一線,再加上已經三十多歲了,確實精力大不如前。以前通宵幹活,眼睛都不帶眨的。

一路就這麼瞎侃着,一個多小時後,鳴哥從後面拍了拍我的座椅:“那輛貨車停了,再順着這條路線開個十分鐘左右就到了。”

說完,他把手機遞給了我,我拿過來一看,目標位置距離我們還有十公里左右。

我們下高速之後便駛進了縣城,因爲對縣城路況不熟,再加上霧霾嚴重,夜空中幾乎沒有一絲亮度,即便有導航,也差點迷路。

二十分鐘之後,我們終於來到貨車的位置——距離縣城六公里左右,一座佔地五六百平米的小廠房。

遠離城區,位置偏僻,四周都是荒廢的廠房,路邊荒草都有半人高。我們把車停在距離目標廠房兩百米的地方。

老於轉頭看着鳴哥,一臉興奮:“看來今晚我們運氣不錯,接下來溜進去瞧瞧?”

鳴哥從車裏拿出兩根甩棍,自己拿一根,遞給老於一根。

我問他爲什麼沒我的?鳴哥把甩棍插在腰間,面無表情地說:“你的任務是等會兒多拍點照片。萬一被發現,只管跑就行。”

聽鳴哥這麼一說,我心裏還真有些小感動。

★★★

下車後,老於把鑰匙遞給鳴哥,說回來的時候打死也不開車了。

這棟廠房外面有一圈紅磚圍牆,兩米多高,牆頭上纏繞着帶鋸齒的鐵絲網。不過這倒是小事,幸好廠子裏沒養狗,不然還沒等進去,可能就已經被發現了。

在外面觀察了一圈,大門口可能有門衛,所以我們最後選擇從側邊的圍牆翻過去。鳴哥坐在老於肩頭,拿出鐵鉗,將鐵絲網一根根剪斷。

忙活了五六分鐘才清理出一片可供攀爬的安全區域。隨後鳴哥又一馬當先,用力一躍,雙手抓住牆頭一使勁,輕鬆翻入牆內,靈活得像只猴子。

蹭蹭蹭

我也學着鳴哥往上爬,奈何臂力確實有些差距,再加上牆頭是圓弧形,缺少着力點,眼看着就要滑下來,老於那雙蒲扇大的鐵砂掌堅定地托住了我的屁股,穩得像是坐在凳子上。

幾乎沒怎麼使勁,我就被老於送進了圍牆裏面。

鳴哥在裏面接應我,我的腳剛落地,老於就“砰”的一聲也跟着跳了下來,氣得鳴哥差點開罵。

整個廠區呈長方形,南北向,北面緊靠圍牆,我們從東北角跳進來,向南望過去,依稀可以看到大門口的門房旁邊停放着一輛白色箱貨,應該就是今晚我們跟蹤的那輛貨車。

鳴哥打了個前進的手勢,示意我們跟着他走。三個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廠房從側邊往正門走去,廠房外牆全部塗着白色塗料,孤零零的幾扇窗戶都在很高的位置,目測距地三米左右,想通過窗戶爬進去幾乎不可能。

廠房東西長度不到一百米,大門在正中位置。我們無驚無險地摸索到廠房大門,出乎意料,大門並不是什麼高端貨,只是普通的鐵門,門把手上套着一個綠色的的U型鎖。

只見鳴哥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根鐵絲,隨便扭了扭就插進鎖孔。老於在我耳邊小聲說:“嘿,我就服小鳴這一手。”

小鳴?我差點笑出聲來,這名字也太呆萌了吧,我腦海裏瞬間蹦出小學課本里面經常出現一個人物——小明,跟小紅是一對鐵搭檔。倆人不是分蘋果,就是分梨。

不到一分鐘,鎖開了。

我和老於跟着鳴哥的身影鑽了進去。

進去之後,發現裏面黑布隆冬,可視範圍爲零,我們都成了睜眼瞎,也不敢亂走動,更不敢直接開手電筒。我正想着下一步怎麼走,就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隱約看到鳴哥在脫上衣,連白色背心都脫了下來。要知道現在已經是冬天,雖然還沒到結冰的時候,但零上四五度的溫度人也受不了啊。

鳴哥脫掉背心之後迅速將保暖衣穿上,然後將白色背心繞在手電筒的燈頭,纏了好幾圈。黑暗中終於出現一絲微光,雖然只能模糊地照亮前方兩米範圍。

鳴哥果然經驗老道,連這招都能想出來。要知道狼眼手電的照射範圍可達一百多米,如果直接打開,能把小半個廠房照亮。

狼牙手電

因爲可視範圍有限,看不清廠房內部結構跟佈置,只能一點一點摸索。

往前走了大概十米,老於突然小聲說:“你們聞到什麼味道了嗎?”

鳴哥轉頭說:“嗯,有股說不出來的味道,有點像藥,還有一股紙殼的味道。”

我使勁嗅了嗅,卻什麼都聞不到,這該死的鼻炎,讓我失去了敏銳的嗅覺。

這時候,前面出現一間小倉庫。鳴哥推了推木門,發現上了鎖,他剛準備再次展現開鎖神技,我突然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呲——呲——”

這好像是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的聲響?

雖然我嗅覺不行,不過聽覺還是一流。平時睡覺都得帶着耳塞,有一點動靜都會睡不着。所以我相信自己不會聽錯,絕對是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音。

不過好像老於和鳴哥並沒聽到,我希望是自己產生了幻聽,不過心裏還是有些不安。

鳴哥已經打開倉庫門,推門走了進去。我捂着嘴在後面小聲叫道:“鳴哥,鳴哥。”

可能是我聲音太小,鳴哥沒轉頭看我,而是將纏繞手電筒的背心鬆下來了一圈,燈光頓時亮了一倍。他將燈光射向前方,我這才發現,倉庫的牆角竟然堆放着一堆一人高的白色紙箱,正是我們前半夜在健身房看到的那種紙箱,估摸應該有三四百箱。

鳴哥轉過頭問我:“你剛纔叫我了?別耽誤工夫,趕緊拍點兒照片。”

我心裏一急,不免提高了音量:“外面好像有車來了。”

“什麼?”黑暗中看不清鳴哥的表情,不過可以想象,他現在估計也跟我一樣緊張。

鳴哥轉身大步走到門口,回頭跟我說:“先拍照。”

我走近一看,紙箱是純白色,沒有印字。我隨手撕開一個紙箱,裏面整整齊齊碼放着十幾個透明的玻璃藥瓶,瓶身上有貼紙,全部都是英文,雖然我都看不懂,不過其中有三個英文字母比較醒目,寫着“HGH”。

我趕緊拿出手機打開閃光燈,咔咔咔連拍了十幾張照片。

拍完之後,我回頭一看,鳴哥和老於已經走到了我們進來的大門口處,正通過門縫向外觀察,能隱約看到他倆皺眉的樣子。

不對!門縫裏怎麼會透出光?

一個不好的念頭冒了出來——被發現了!

★★★

我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門口,從門縫裏一瞄。看到外面門房的屋頂亮起一盞白熾燈,圍牆的大門已經被打開,七八個模糊的身影從大門外走了進來,而且正朝着廠房門口走來,三十米的距離,根本連一分鐘都用不了。

鳴哥立刻下了指令:“不能待在廠房裏面,否則就是甕中捉鱉。等下一起衝出去,從進來的地方爬出去!”

形勢的嚴峻程度超出了我的預想,即使像鳴哥這樣的老江湖也不免慌張起來,老於更是緊盯着外面,一句話都不說。

現在我們都來不及想到底爲什麼會被發現,心裏只有一個目標——跑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鳴哥猛地一推門,向右轉身,順着來時的路線拔腿狂奔。

老於推了我一把,我也緊跟着跑了出去。

我剛跑出去不到兩米,就聽到一羣人在朝我們大喊,我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根本來不及轉頭看大門口那幫人。

不到一百米的距離,我使出了喫奶的勁兒,從廠房大門到圍牆,也不過六七秒的時間,我第一次感覺時間過得如此之慢。

等我衝到牆下面的時候,已經能聽到一羣人的腳步與地面撞擊的聲音,咚咚咚的,像是被一羣催命的野獸追趕。

鳴哥在我前面半蹲下來,雙手交叉撐在大腿上,示意我踩着他的手先上去。

我左腳踩在鳴哥的手上,瞬間感到一股巨力將我往上託,我順勢扒住牆頭。緊接着,老於那雙寬厚有力,讓人充滿安全感的手掌再次托住我的屁股,幫助我輕鬆爬上牆頭。這時我纔有機會回頭看一眼,只見一夥彪形大漢,足足有七個人,距離老於和鳴哥已經不足十米,眼看就要到跟前了。

我心裏一急,想着趕緊跳下去,好讓他倆爬上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人要倒黴連喝口涼水都塞牙縫。我的肚子抵在牆頭,準備先把腿跨出去,因爲動作幅度稍微大了些,褲子竟然被鐵絲網上的齒鉤掛住了。

我使勁蹬腿,希望能把褲子從鐵鉤上扯下來,可心裏越急,鉤得越緊。這他媽該死的褲子,早知道這種情況,當初就不該花五百塊買它,直接去淘寶買條五十塊錢的多好。

一瞬間的功夫,一夥兒人已經衝到了跟前。老於看了一眼掛在牆頭,正跟鐵絲做鬥爭的我,估計心裏有一萬隻羊駝奔騰而過。

別說老於想罵我,連我自己都想抽自己。

可形勢不等人,老於估計自己跑不掉,索性抽出了別在腰間的甩棍,轉身朝那夥人衝了上去。

鳴哥也很上火:“你他媽趕緊下去,”說完用力往上推我。

這時候兩個大漢朝鳴哥圍了過來,其中一個人一腳揣在了鳴哥背部,把鳴哥踹得整個人都貼在了牆上。鳴哥擡頭看了我一眼,突然從口袋裏掏了一個東西,伸手給我往上遞。

我條件反射般的接過來,是車鑰匙,還有……一個U盤!

“快跑!”鳴哥大喊了一聲,然後轉身跟身後的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我心裏清楚,鳴哥和老於怕是已經跑不掉了,如果我也被抓住的話,那我們三個人就都完了,保不準今天就得把小命交代在這裏。這地方荒郊野嶺,正是殺人滅跡的絕佳之所。

當下我心一橫,將整個身子翻了出去,掛在鐵絲網上的那條褲子,最終還是承受不住我的體重,呲啦一聲,劃開一條二十公分長的口子。我的小腿也一陣劇痛,不過現在這情況,管不了這麼多,保命要緊。

掉出牆外之後,我發瘋似的跑到車前,打開車門,插入鑰匙,腦中只有一個想法——跑出去!

我開車一直加速,好幾次都差點撞到路邊護欄。原本後面有一輛車在追我,一個多小時後才把他們甩掉。

當我停下車之後,看了看四周,一片枯寂荒涼,根本分辨不出現在是什麼位置。腿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卻忍不住的顫抖,感到一股鑽心的疼痛。

我突然難過得想哭,這些年我和鳴哥辦了不少案子,憑藉自己一點小聰明,加上運氣比較好,基本上都是有驚無險,而這次的兇險程度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不知道鳴哥和老於,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痛苦絕望又受傷

我緊了緊拳頭,發誓一定要把他們救出來!

*文中圖片均來自網絡,僅用於補充說明,與內容無關。

—END—

作者 | 金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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