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pression】

已經很晚了，星巴克正準備下班，有零零星星的人在學習或是工作，在靠窗的一個角落，我看到有個大爺面前有好幾張紙，或者應該說是筆記，聚精會神認真研究。

這個年紀的人，說是教授，看著氣質不像。說是學生，年齡看上去又有點太大。

我打了聲招呼，嚇了大爺一跳。

解釋了我的目的後，大爺放下了防備，表情一下子變得慈祥。

而且，其實他年紀沒有那麼大，不能叫大爺，應該叫大哥。

他叫Ernesto，英語口音濃重，我們的溝通有點困難，後來我知道他來自薩爾瓦多（El Salvador）。

談話持續了很久，一直聊到大廳關門，我們還在室外的小鐵桌上繼續聊了好一陣子。

*薩爾瓦多，位於中美洲沿海的國家，西語里意為「救世主」。這個國家有天使般美麗的風光，也有魔鬼般可怕的治安。據說是全世界最危險的國家，今年8月和中國建交。

【Interview】

第一個問題：你在斯坦福做什麼？

原來，他不是教授，也不是學生。

在斯坦福大學，他是純粹的「旁聽生」。

沒有入學，也沒有註冊課程，就直接坐在自己感興趣的課堂里，比如教育、人文、歷史等，認真聽講，參與討論，下課也會和教授交流。

他不只在斯坦福旁聽，上周還去了加州伯克利大學（UC Berkeley）聽課。

這樣高性價比的學習方式，他已經堅持了五六年。

第二個問題：你的人生熱情是什麼？

學習！

已經過了人生最艱難的奮鬥期，有了一個安穩的家庭，終於能喘口氣，充實自己的退休生活。

第三個問題：你現在手頭上在做什麼項目？

學習!

第四個問題：你的家鄉和這裡有什麼區別嗎？

薩爾瓦多在中美洲，在西班牙語里，「薩爾瓦多」是「救世主」的意思。

然而事實卻沒有那麼美好，薩爾瓦多政治困難，政黨紛爭，黑幫橫行，是一個小國寡民、經濟落後且治安較差的國家。

因為內戰，他逃到美國來，算是從火坑裡跳出來了。

第五個問題：你未來五年有什麼計劃？

學習！

第六個問題：你對你媽媽說過「我愛你」嗎？

說到這裡，他情緒忽然激動起來，滄桑的臉上又多了幾道皺紋，眼睛也漸漸變紅，有淚花在閃爍。

他告訴我，當年是他媽媽把他從薩爾瓦多接了過來，如果沒有的話，他可能會死於內戰。

之後，他又說了好多好多他和媽媽的故事。

說實話，我沒怎麼聽懂他的英語，西語口音實在非常濃重，我不太適應。

我只能做一個傾聽者，也許能讓他好受一點。

我常對他說「I understand」，但事實上，作為來自完全不同背景的人，完全理解不了一個遭受過苦難，又嘗試彌補生活不幸的人，他的感受。

有些事情，沒經歷過，真的不會懂。

他的媽媽年紀不小了，他流著淚說，謝謝我給他提了一個醒。

他握著我的手，不停地說著感謝。

我想，他媽媽很快就會知道，她有一個很愛她的兒子。

真好。

【Inspiration】

他在講自己的經歷時，也許回想起當初實在太不容易，種種回憶驟然襲來，我目睹著他情緒越來越激動。從一開始充滿防備心的接近，謹慎地講著自己的故事，最後卻對著一個陌生人吐露真情，流下眼淚。

這並不是一次有內容豐富的採訪，一來我沒怎麼聽懂他的話，二來我問的問題不多。

不過，這次採訪依然帶給我了震撼，一來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第一次有被採訪者在我面前流淚，二來他熱愛學習的精神令我敬佩，他能堅持旁聽五六年，還做了那麼細緻的筆記，這種學習的毅力和自律，我望塵莫及。

這種為了充實自己，沒有功利性的學習，對大部分的年輕人可能是不現實的，可能大家更多的會想怎麼用自己的知識來掙錢。

在著名大學蹭課，這是一種性價比高的學習方式，也是一種難以堅持的學習方式，需要非常強大的自律，大哥是我的榜樣。

我做採訪的初衷是想了解不同人的故事，後來我發現，其實被採訪者在講述自己故事的過程中，捋清了自己的人生脈絡，重新思考了自己是誰，自己想要什麼。薩爾瓦多大哥通過講述自己的故事，明白了要珍惜母親的愛。

告別的時候，他留下了郵箱，萬千叮囑我一定要和他保持聯繫，紅著眼眶說他真的很感謝我。

祝福他未來一切都好，媽媽身體健康。

晚上的聊天，讓他想明白了一些東西，也讓我想明白了一些東西。

那麼我深夜的打攪，應該是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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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圖，希望以後有機會去薩爾瓦多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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