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凌晨0时12分,我从自强号下车,拖著疲惫的身躯,和一袋台中+鹿港名产,在台北火车站转搭捷运回家。

捷运经过台大医院站的时候,我找到位子坐了下来,心想玩了三天,回家得关心一下反服贸的进度。我一点都不知道,就在几条街外,国家正以我之名,对学生行使暴力。

是的,在这个民主社会中,每一个成年的公民都必须跟政府连坐,如果我不反对,我就是默认,我就是共犯,我就是国家暴力。

反服贸运动的两个重要的晚上,我都在沉睡著。

第一个晚上,我早早睡了,醒来才发现学生冲进了立法院,于是一整天重拾关于服贸的讨论文章,试图建立自己的看法。我反对黑箱,是的。那么我反对服贸吗?我反对对中的服贸,还是反对所有的服贸?想去现场的心情蠢蠢欲动,但总觉得还少了什么,我想要把自己建构好以后再去面对,我想更了解以后再去参与(虽然我支持教育可以在街头进行,参与才能增进了解),我害怕我卑微的自我认同,只要经过任何一丁点的冲击就会粉碎。

接著的两个夜晚/清晨,我都在大雨中惊醒,我从床上弹身坐起,心里疯狂转著一个念头,警察该不会趁著大雨攻坚吧,他们还在那里吗?如是两日。直到周五我将离开台北,反服贸学运逐渐趋向一般的集会游行,在野党亦终于发动,我心想,再不去就迟了吧,顶多周日就会结束了吧。在那时候,我其实已经不抱希望,如此静坐下去,最后大概也跟红杉军一样吧。于是在上车之前,到立法院走了一圈,去看看照片里的医疗动线、垃圾分类,还友传说中最容易被攻坚的林森路小巷,然后安心出发去玩。

周一凌晨,我回到家,发现学生已夺回行政院,警方已第一波暴力攻坚。巨大的痛苦袭来,当初我并不懂那是什么,我想要出门去,但实际上却动弹不得,我的人与我的心都动弹不得,我被绝望垄罩,对自己绝望、对台湾绝望,在那一刻我失去了身为台湾人的自豪,我失去了对「台湾是一个民主国家」的信念,我之所以为我,我之所以能够陈述,能够认同,能够思想,无不根筑于此。信仰毁坏的时刻,我动弹不得,我关上电脑,我逃避了。我对自己说,我走了一天的路,还一路站火车站回台北,然后死瞪著萤幕追消息追了两个多小时,我很累了,我应该去睡。然后我就睡了。

这一次睡起来,台湾真的就不一样了。

我在电脑前痛哭流涕,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被打的人哭,还是为了我心目中的台湾,乃至于我自己的破裂而哭。

 

我终于明白,社运只有理性,但和平从不存在。
社运要对付的并不是政府,
社运的敌人是我,是像我这样不知道反抗的人。
政府没有错,错的是容忍的我,错的是像我这样盲目赋予信任的共犯。

社运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不方便、让我痛苦、让我流泪,
让我看见,我付出的劳力、付出的认同、付出的税金,到底都给了谁。

谁叫我一直不愿意睁开双眼,
谁叫我一直要躲在电脑后面,
谁叫我一直只出一张嘴,
谁叫我不想面对抗争,
谁叫我总是逃避。
都是我,都是我自己的错。

暴民不该被打,
他们只是替我,替像我这样的顺民挨打。

我终于明白,
在这个时候,世界就是非黑即白,
如果不站在被打那边,如果棍棒不及我身,也不及我心,
我就是打人的人,
我,就是国家的暴力。

 

然而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我只能去坐在那边,不为什么,只是想为自己负责,只是想稍微赎一点罪,只是想在那个地方找一个地方坐下。唯有这样,我才能感到自己真的为「反对」做出什么,我才能相信自己,已经站在反对那一边,才能把自己从暴力的那一边摘出来,才能对自己大声说:

我不是共犯!

我不是马英九口里说的「赞成的沉默多数」

而我也不用为从今之后的暴力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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