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色七夕:背負《情人》「污點」的杜拉斯

來自專欄鹹肉刀B刀5 人贊了文章

《情人》是肉慾茂盛的。是杜拉斯的自傳。詞句透亮,王道乾翻譯得也實在太好,文字明暗媾和,荷爾蒙裏的遠方和身陷泥淖的苟且,從反愛情裏寫出了愛情。

西貢的法國少女,肉色輕靈。妖媚生長。肢體交錯疼痛後的甜腥味,在那遍地污泥的鹽鹼地生根發芽。

少女讀於西貢國立寄宿學校外面的一所專門為法國人辦的學校,時常乘坐汽車和渡船往返於學校和家間。湄公河畔,從母親學校去度假的渡船上,與大她大12歲的富裕華裔男人相遇。

她試圖通過這位富裕的情人改變窮困潦倒的家。那個悽苦的家庭,支離破碎,扭曲荒誕,飽含底層色彩。那年,含苞待放的法國少女年僅15歲,青春鮮美,她做他的情人,獻出童貞。開始了一段情慾之旅

王小波稱讚道:「這本書有四個中文譯本,其中最好的當屬王道乾先生的譯本。我總覺得讀過了《情人》,就算知道了現代小說藝術;讀過道乾先生的譯筆,就算知道什麼是現代中國的文學語言了。」

杜拉斯似乎把放蕩、拜金寫成散文詩,在苟且和物慾裏尋找柏拉圖,大有慫恿懵懂少女為愛情不惜做浪蕩婦的意思。字裡行間充滿妖嬈。不識愁滋味的少男少女們,難免是要往坑裡跳的。

她最後這樣寫:「那位昔日的中國情人帶著妻子來到巴黎。他給她掛了個電話。然後他對她說出心裡話,他說他和從前一樣,仍然愛著她,說他永遠無法扯斷對她的愛,他將至死愛著她。」

可是,面對華裔男青年的熱烈如焰,少女從未接受這個情種,與黃種人的愛情讓她恐懼,強烈的自尊心讓她逃避,遠離越南,回到巴黎。因為,在那個年代,黃膚色是下等人的偏見深入白人意識。

更何況,杜拉斯自己也曾表達過對黃種人的厭惡,她試圖否定這段戀情。少女當初和華裔青年身陷情慾,是因為她無法拒絕金錢。用今天的話說,《情人》寫的是綠茶婊搭上公子哥的事兒。

因此,我總認為杜拉斯是「騙子」。一起源於金錢換肉體的交易,打著愛情幌子,最後被寫成限於偏見和種族歧視的棒打鴛鴦。更催淚的是,這段混沌不清的情感,最後還走向靈欲糾纏。

有「靈」,就有「欲」的正當性。即便,這種「欲」最初來自窮困的法國少女向富裕華裔青年尋求「物質庇護」。因為,她需要錢為臥病在牀的母親治病,需要他的錢供荒淫無恥的大哥尋歡作樂。

一邊深受物質誘惑,為肉慾飛蛾撲火,試圖反叛種族帶來的偏見;另一面,抹去愛情的正當性,變成情慾和浪蕩,否定正常社交中的戀愛關係。寧可將自己變成妓女,以此來保留她眼中戀愛的體面。

西貢時期的少女,可能在潛意識中認為,如果是為了錢,和他在一起,不會有損她眼裡愛情的體面,從而維持白人思維中的良俗。可如果是為愛情和他在一起,那麼,她和她的家人,是否就淪為了下等人,變成了對自己的否定。

杜拉斯寫《情人》是西貢之戀50年以後的事情,她將與黃種人的戀愛看成「污點」,50年後,華裔青年逝去多年,她終於有了再次面對的勇氣。《情人》是這種反思和勇氣的結果,讓她聲名達到頂點。

不過,這個當年自認為背負「污點」的女孩,從她認為的單純肉慾的交易,最終還是走到了愛情。雖然潛意識中,她一直持否定態度,而且這種執念維持了50年。

許多年前,沿著京杭運河去往蘇州的客輪上,花了三個多小時看完《情人》後,我試圖猜測,杜拉斯是不是個騙子。後來發現,杜拉斯想要騙原來是她自己。卻欺騙不了華裔情人和她自己的淚水。

離別時,杜拉斯寫道:「後來,她哭了,因為她想到堤岸的那個男人,因為她一時之間無法確定她是不是曾經愛過他,是不是用她所未曾見過的愛情去愛他,因為,他已經消失於歷史,就像水消失在沙中一樣,因為,只是在現在,此時此刻,從投向大海的樂聲中,她才發現他,找到他」。

那麼,你的情人污點是什麼。背負污點苟且,還是逃離物質豐饒的西貢。這是七夕牀戲前的選擇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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