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波頓─

 

傳說中的妖精，其歷史與壽命都比人類更為悠久，但鮮少有人類能親眼見到他們的存在。

 

他們在這世界也有著自己的王國，以工藝技術最為擅長，而經常有惡作劇的妖精止不住調皮的性格，暗地裡偷偷完成人類未完成的工作。

 

所以時常有工匠在一覺醒來，便發現東西已被完美地製好的情形發生。

 

他們精力充沛、好奇心旺盛且相當聰穎，只是波頓在妖精界裡乃是劣等生一般的存在。

 

波頓討厭被管教，崇尚自由而叛逆、不學無術的性格讓母親頭痛不已，也因此換了不少學校。

 

然而他憧憬著人類世界，也看了不少有關人類的書籍，而這些書籍在他們的家鄉被視為娛樂讀物，因此不受家長們的歡迎。

 

波頓想要成為魔法師卻對魔法還一竅不通，儘管他在妖精世界不算優秀，但是身為妖精的工藝才能依然略勝人類一籌。

 

※   ※   ※

 

做完自我介紹後，波頓站在桌上平擺的世界地圖，所立之處也正好是此城鎮的所在位置。

 

梧桐、崔斯坦及迦樓羅前方各放了一只裝了熱茶的陶瓷杯，連同波頓四人正討論著有關這個城市的大小事。

 

據波頓所述，這個富饒的城市名為拉克斯，地處高勢卻又掌管小規模的海灣私家艦隊，且擁有堅不可摧的堡壘、城牆與防備能力。

 

因此，雖為兩國長期覬覦的一塊大餅卻久攻不下，迫於無奈而公認其〝中立商業城市〞的地位。

 

此城雖具有小型國家的規模，卻堅持不從屬於任何一個國家，也不願獨立稱王以保持其商業城之身分。

 

傳聞是幾名富可敵國的商人與奴隸們發現了此地，見到利於居住的環境且四季如春而風景秀麗，便決定於此地定居紮根。

 

堡壘介於城市與港口，與拉克斯港相隔的海峽對面有座〝克萊姆火山〞，那是此城市與鄰國丟棄垃圾的所在地。

 

克萊姆火山充斥著罪犯、逃亡者、與無處可去的貧民，當然也無法紀可言。

 

傳聞在這個城市，若有殘疾者、無用的老者、弱智者、或瀕死之人，經常會被隨意冠上污名並送往那座山，總之盡是些被淘汰的無用之人事物。

 

與拉克斯城的繁華相較之下，克萊姆火山就像是它陰暗的對照面。

 

「那麼我看到的，那些衣衫佝僂的受刑者，難道會是…？」崔斯坦問著。

 

「在這城市，幾乎不存在衣裝不整的人，很有可能是從克萊姆火山，用盡方法偷渡過來卻被逮到的可憐人！」波頓神氣地盤坐在地圖上說著。

 

迦樓羅輕觸波頓的背：「小兄弟，能否移動一下尊駕，到地圖空曠的海洋這好了，免得拉克斯上方烏雲密佈，難得和煦的陽光都被你破壞了。」

 

向窗外看去，外頭的確較剛才陰暗不少，而隨著波頓的移動，天色又漸漸轉為明亮。

 

波頓再試探性地移回地圖原處，窗外的天色又變得陰暗，大夥對這張地圖感到神奇不已。

 

迦樓羅：「好，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但是剛才的現象，我也還是一頭霧水。

 

這張地圖，是一位神秘的歌迷朋友給的，精確度相當高，能隨時得知現在位置，就像這個光點。」迦樓羅指著，顯示一行人所在位置的小光點。

 

「還能以手指控制比例尺的大小縮放，甚至連移動中的人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是天神俯瞰這個世界般，我稱它為〝荷魯斯地圖〞。

 

至於其他的功能，還得日後慢慢研究。」

 

站在荷魯斯地圖上，波頓來到了克萊姆火山的位置，指著那區域解說狀況。

 

這些被像垃圾般放棄的人，都對未來失去了希望，苟延殘喘地存活，相互掠奪與廝殺之事層出不窮。

 

傳聞最近有一名來自異地的奇人，自願到此地並暗地裡建立新勢力。

 

這也是為何偷渡回來的火山住民有增加的趨勢，被逮捕者受到銬問後，得知其目的不單是偷竊、行搶、暗殺，其中也還包括情報竊取者。

 

雖然大多都在登陸之前就被水軍擒獲，也許在波頓說話的此時，軍方又處決了一批火山住民也說不準。

 

綜上所述也可顯示出住民們已有起義之心，如此以卵擊石的作風則是前所未見。

 

拉克斯城主與軍方從來就不把火山住民的些微抵抗，擺於眼裡。甚至，連剿滅的念頭也都意興闌珊。

 

因為算了算時間，不久之後的火山口便會再度噴發，單靠熾熱的熔岩就足以讓被遺棄的垃圾，與被放棄的人們毀滅殆盡。

 

崔斯坦指著地圖某處，那是拉克斯與克萊姆火山相隔的海峽直往遙遠東北的方向─

 

「龍谷的位置是在這裡，而我們需要的則是一艘船。」

 

波頓：「我說小哥，這裡的船是不會駛向那危險的地域，除非能夠得到城主的授權。但可能性卻幾乎是零啊！」

 

梧桐：「如果有什麼辦法，與城主交涉的話…」

 

迦樓羅：「咦！等等，各位。我以為大夥會說─『應該要解救火山住民才行！』或是『拉克斯城主太惡劣了，必須討伐他！』這類的台詞才是阿！怎麼與我想像的卻有極大的出入？」

 

當崔斯坦被迦樓羅的眼神對上，隨即輕觸杯緣俯視茶水面映照出的自己表情，侃侃地道：

 

「這與我們的目的相違背，而且外人未受委託加入戰局，只會增加混亂與仇恨。對我們來說不但無利，更惹來殺身之禍。」

 

而接著是梧桐，被迦樓羅以期待的眼神看著。

 

梧桐的回應是：「我認為無理的制度，自然會有反對者出現，或許以當事者自身的力量取勝，革命才有意義？」

 

迦樓羅：「唉呀！真沒意思，明明是兩個小鬼，說話卻像老頭子似的。雖然我也認同你們的說法，但如果帶點英雄主義，或許有機會成為這地方的救世主呢！小傢夥怎麼看？」他望向波頓。

 

波頓回答：「你們知道克萊姆火山的另一面，有湖泊的事嗎？

 

湖的深處還結著冰晶，而這一帶的天候，沒理由造成這種現象的。

 

也許住著相當高明的魔法師呢！若能去一窺究竟…」

 

梧桐：「如果是這樣，或許還能對生命之樹─罌粟的事情有點頭緒。」

 

崔斯坦：「但港口在軍方的堡壘那處，城主那關要怎麼過呢？」

 

遠處的號角聲低沉而宏亮，隨之窗外逐漸傳來人聲嘈雜。

 

「市長來巡視了，出去迎接吧！」

 

「所有人都出去，藏匿的後果不堪設想呀！」

 

旅店內的店主與服務員，還有些常客或貿易商都很熟稔地向外走去，〝出於無奈〞或是〝情勢所迫〞的表情全掛在臉上。

 

隨著好奇心的驅使，一行人當然也隨後跟上，觀察所謂的巡視是如何的情景。

 

迦樓羅闔上了荷魯斯地圖。

 

在地圖對折的同時，梧桐意外地發現一個奇妙巧合─黑曜城與他原世界的蓬萊島國，竟是相對的對蹠點之位置。

 

出了門外，見到這些人馬的最前方由兩名騎兵領隊，後方則跟著隊伍冗長的步兵。

 

隊伍的中央是樂儀隊，其後隨之是黑色駿馬拉著的銀色馬車。

 

而隊伍的末端是另一座外型方正而樸素─約能乘載二十人的馬車，整體隊伍的行進速度相當緩慢。

 

「又來挑人了呀！希望別再有人被選中了。」

 

唽唽唆唆的聲音相當不安地參雜於人群當中。

 

梧桐心想，「不是強制徵兵，就是太子選妃這類事情吧？」也難怪市民會如此緊張了。

 

「停！」隊伍在號令之下，止住了步伐。

 

在眾人屏氣凝神的氛圍之下，銀色馬車裡走出一位留著八字鬍─具有領袖氣質的中年男子。

 

他指向旅店─亦即梧桐一行的所在方向，再與身旁的侍從官私語。

 

侍從官朝著所指方向走來，眼神對上了梧桐一行人，最後站定在身旁一名穿著連帽斗篷的年輕女子之前。

 

侍從官指著她：「妳，是拉克斯的市民嗎？」

 

年輕女子：「是的。」

 

侍從官：「帽子拉下！」

 

此時群眾一片嘩然，只見這名身形修長的女子拉下帽子後，披散出一頭灰棕色長髮。

 

除了那對澄澈有神的雙眼以外，容貌上的其他部位都生滿了爛瘡，非但不像當兵的料，更不算得上是國色天香的佳人。

 

侍從官轉過身去，對著群眾表示：

 

「務求完美的拉克斯城市，長久以來都維持著優秀的街景與市容。而這名女子的顏貌，嚴重破壞了城市觀瞻，奉市長之令，將帶走此名女性。」

 

語畢後轉身對女子瞠目而視，以對待罪犯般的態度拉其手臂─

 

「跟我走！上車！」

 

迦樓羅不敢相信這樣荒謬的境況，已經氣得七竅生煙─

 

「抱歉，我實在受不了了，兩位請原諒我接下來要…」

 

話未說完，只見侍從官已受到劍鞘的強力撞擊，在四、五米外翻轉著地奄奄一息。

 

而那名中年男子─即市長其頸子被架上彎刀，刀刃畫傷了他的皮膚，鮮血像汗滴般沾染到領口。

 

「…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已經被說一套，做一套(因梧桐與崔斯坦表示對英雄行徑未感興趣。)的搖滾少年搶先了！」

 

迦樓羅壓根沒想到他們兩人竟會如此衝動，可謂行動力驚人。

 

波頓從吉他的拾音器中冒出了半顆腦袋，並嘆了口氣：「看來我的修行之旅會走得相當艱辛坎坷阿…」

 

所有士兵迅速圍繞著梧桐與崔斯坦，刀劍槍尖排出整齊的圓弧型，指向滋事的兩人。

 

「立即放了市長，卸下武器！」這也是可想而知的台詞，其喊聲源自於兵長的大嗓門。

 

「慢著，我來跟他說幾句。」市長沉穩地伸出手掌擺了手勢，除了兵長以外的士兵們也將高舉的武器拉回腰際，保持戒備之勢。

 

礙於角度關係，市長勉強以眼角餘光盯向崔斯坦：「小兄弟，那位女性可是你的同夥？為何攔阻我？」

 

崔斯坦當然沒有乖乖地回應，反而以刀柄重敲了他的鼻樑。

 

在哀嚎聲發出之際，崔斯坦抓住他的衣領再拉回定位，此時市長鼻血直流卻無法擦拭，因為崔斯坦又將刀刃抵在他的頸子。

 

「弄清楚狀況，現在我要你放了馬車裡的人，然後叫士兵們放下武器，馬上做！」

 

崔斯坦不受激憤的情緒影響，語帶威脅卻平穩地說著，反而令人不寒而慄。

 

「照做！照做！」市長慌張地指示士兵們，於是事情就依照崔斯坦的指令進行。

 

「接下來…」崔斯坦話未說完，就已經被兵長憤怒的吼聲打斷：「小子，別太得寸進尺了！」

 

濺血！來自於市長的右大腿，劇烈疼痛與哀嚎以及崔斯坦冰冷的眼神，制住了兵長的嗓子。

 

崔斯坦依舊將稍微肆虐的彎刀拉回，繼續抵在市長的頸子之前。

 

迦樓羅：「那傢夥的黑道做法還頗有看頭，糟糕！我的搖滾之魂在沸騰著…」

 

「我說小哥，你們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阿！現在確認是否太遲了呢？」波頓探頭看得目瞪口呆。

 

此時，旅店裡的客人正好手持陶杯站在梧桐後方。

 

他伺機敲了梧桐的腦袋，雖然動作與力道拿捏稍顯笨拙，也足以讓梧桐倒地昏厥。

 

他高舉著杯子：「我立功了！市長！兵大爺們，拿下他吧！別忘了我的名字叫做…」

 

語未畢，杯子卻已落地碎裂，因為他的頸子已讓黑色之手給掐著了，那正是梧桐的〝加布裏爾之手〞。

 

黑霧從梧桐的斷臂處伴著沙沙聲不斷冒出，並延長了攻擊範圍將那旅店客人往店內一擲，隨著玻璃碎裂的撞擊聲，那名愚漢也已不省人事。

 

站定梧桐之前那些圍成弧形的士兵們，此時也一步步地逼近。

 

加布裏爾之手突然做出了威嚇的手勢，並以食指指向每個企圖接近之人，時而猛烈地冒出黑霧震懾住他們。

 

然而，現在的梧桐卻依然是昏厥狀態，加布裏爾之手像是擁有自己的意識保護著契約對象。

 

崔斯坦繼續下達指令：「接下來，我要你讓士兵們走在前頭。而你，跟我上馬車，帶我去見城主。」

 

在市長的授權之下，兵長帶著兵士們整齊地排列於馬車前方。

 

而崔斯坦則使勁拉著市長上馬車，彎刀，依然威脅著市長的性命。

 

崔斯坦上車後僅與迦樓羅短暫目光交會，隨即回頭死死盯住市長，整支隊伍開始往堡壘方向折返，直到馬車的背影完全消失。

 

「留在這裡不妥，跟我來。」那名年輕女子對著迦樓羅說著。

 

跟著女子的腳步穿越街道巷弄，一會左拐一會右彎的，時而穿越雜亂的貨物堆。

 

迦樓羅心想，待會若跟丟肯定迷路。

 

扛著梧桐，好不容易來到一間不起眼的小屋，裡頭配置的傢俱簡單樸素。

 

這名女子雖然長了滿臉爛瘡，衣著質樸，但屋內還算整潔。

 

「這裡很安全，請將那位勇士放在沙發上，我學過醫，交給我處理。」女子說著。

 

趁她檢查梧桐的情況，迦樓羅於女子醫療的過程之中詢問名字，並得知女子名為曼陀羅。

 

她與老父親兩人原居於此處，直到她父親被送往火山後才獨自生活。

 

迦樓羅看到牆上掛著她與老人的畫像。

 

曼陀羅在畫中顯得相當清秀白皙，臉上也洋溢著幸福微笑，一時難辨出她秀麗臉龐與現在正為梧桐包紮的女子竟是同一人。

 

當然也有許多畫家會刻意美化筆下之人，但是迦樓羅基於禮貌上的考量，也認為不便過問。

 

曼陀羅：「父親幾年前因為跌傷了腳，瘸了卻又治不好，就被強行送走了，我非常地思念他。本來今天我也準備好被帶走的，你們卻出現了。」

 

波頓：「真是傻女人，居然刻意自投羅網。」

 

迦樓羅觀察曼陀羅的表情，她似乎對波頓的話沒有反應，他對波頓皺了個眉頭小聲地道：「你別多嘴！」

 

曼陀羅聽了感到奇怪，一副像是自己說錯什麼似的表情。

 

迦樓羅連忙向她表態：「沒事沒事！…但是，制度如此不合理，居然連容貌也要問罪…？呃！不好意思，我無意冒犯。」

 

曼陀羅沈默了半晌，將梧桐的頭部包紮好之後，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儘管女子其貌不揚，卻依然能感受到她隱約透露出的慈愛與善良，迦樓羅竟也為之感到心中一蕩。

 

曼陀羅徐徐道著迦樓羅所提問的回答：

 

「這裡的傳統教育，崇尚絕對的優秀與完美。

 

因為拉克斯的地底下，有著頂尖的兵器製造廠，在地狹人稠的拉克斯城，半數以上的居民都是員工。

 

依賴著與眾多地區的貿易而維持钜富，拉克斯也是四國覬覦的目標。

 

為了維持絕對的完美，並保持自身的強大軍備與財力，拉克斯無法容下任何有缺陷的人存在，弱者必須淘汰是這裡的鐵則。

 

只是某些執政者會自持觀點扭曲了所謂缺陷者的定義。」

 

波頓又忍不住發言：「怎麼不逃呢？如此財力雄厚的城市，移民應非難事。」

 

迦樓羅努力試著不被波頓的插話影響而深吸口氣，硬是裝做若無其事地向曼陀羅發問：

 

「如此竟也涉及到人的樣貌，實在太吹毛求疵。這裡的人沒有考慮過離開此地嗎？」

 

曼陀羅侃侃道來：「這裡的人，都有著對自己優良血統的優越感，也不願放棄這個應有盡有的地方。

 

極少數試圖到他處生活而隱姓埋名之人，卻都引來殺身之禍而無一倖免。

 

外地者大多為了利益，也不願得罪拉克斯城主而拒絕容納此處的居民。

 

因此，住慣了這個富裕城市的拉克斯人，寧可冒著被送往火山的風險，也總認為自己不會是被淘汰的那人。」

 

「而妳，卻是自願前往火山的人嗎？」梧桐起身坐在沙發上，撫著頭部露出些微疼痛的表情。

 

「醒來啦？真是亂來的傢夥。」迦樓羅雖這麼說，仍掩飾不住喜悅之情。

 

曼陀羅：「拜託你們了，我實在很想念我的父親。我知道你們絕非普通人，若能協助我的話…」她向兩人躬身低頭，雙手緊握。

 

梧桐：「請抬起頭來，我們承受不起。」

 

迦樓羅：「反抗市長，若被逮到的話，應該是直接死刑吧？既然沒辦法順利被送往火山，又因為我們的攪局而妨礙了妳的計畫，我們也沒理由能拒絕妳。」

 

「這麼說…？」曼陀羅一副滿心歡喜、充滿感激的神情。

 

淘氣的波頓賊賊地笑著，被迦樓羅硬是推入吉他裡頭。

 

梧桐：「崔斯坦呢？」

 

迦樓羅：「那小子死不了的。首先，我們應該想辦法潛入堡壘裡頭與他會合，掌握狀況。那麼，開始計畫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