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含有軟弱ヒラ心理描寫
※些微OSO→架羅(但不會出現三角戀情節)
※BGM:宇多田ヒカル-Prisoner Of Love



接過OSO拋回來的打火機,カラ松略微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間屋子的前房客是誰他怎麼可能會曉得?基於保密原則,只要這裡沒有曾經發生過什麼特殊的重大事件或命案,房東一般都不會和他人透露太多關於前位房客的個人資料。

當年才剛大學畢業沒多久的他,正計劃著準備搬來東京,礙於資金有限,他恰巧在網路上看見這間公寓有一間空房在出租,之後到現場大致看了看實際環境,盡管這間屋子不僅破舊隔音又差,而且位置離車站稍微有一段距離,條件實在不怎麼樣,但カラ松不介意,畢竟他正急著找房子,加上房租便宜這點非常吸引人,因此他便很快與房東簽約繳了押金及租金,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搬了進來。

雖然後來也存到了一筆足夠的積蓄能夠讓自己換一間品質更好的房子,不過想想他也已經在這個地方住習慣了,加上自己對生活需求的要求一向也不高,這麼一住也將近六、七年過去。

可能也算カラ松難得走了回狗屎運,第一次租屋就給他碰上了人不錯的房東,都已經住了這麼長的時間房東不但沒想過要趕人走的意思,反而還願意讓他一直續租,要不然他還真有點頭痛一時間該上哪去找新房子。

OSO扯了扯嘴角,カラ松的反應大概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又悠閒地抽了幾口菸,接著把腿伸長了些,將擺在不遠處的茶几用腳勾了過來,把累積在菸頭上的煙灰抖落到桌上的煙灰缸內,隨後將手上才抽不到幾口的香菸捻熄後順手丟進了裡頭。

側過臉瞄向正等待自己將話題接下去的カラ松,OSO忽地伸出手越過對方,把方纔カラ松落在一旁的塑膠袋拎到自己那邊,接著便自動自發地開始往裡頭東翻西找起來。

他欣喜地發現カラ松剛纔在便利商店買的那幾罐原本打算拿來配晚餐用的啤酒,也沒徵詢主人是否同意,在黑著臉的カラ松瞪視之下,逕自拿了一罐出來打開就喝了起來。

鋁罐拉環被拉開時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帶著微苦的冰涼酒液流過喉間,絲毫沒有記取昨晚教訓的OSO用手背抹了抹嘴後發出滿足的嘆息,他十分陶醉於這種微醺的感覺,那飄飄然的感受不但能使他身心充滿愉悅,也能令他暫時忘掉腦袋裡那堆幾乎快塞滿的煩人工作。

又往袋子裡頭翻了翻,但這次OSO卻皺起了眉,他拿出カラ松在超商買的便當瞥了兩眼,然後露出一副非常嫌棄的表情,似乎覺得相當寒酸。

「你都不煮飯的嗎?還是你不會煮?我剛來你家翻冰箱想找東西喫的時候就發現了,裡頭根本幾乎都空的,唯一能稱得上是食物的飯糰也早就過期了好幾天,你平常究竟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啊?」

這傢伙到底趁自己不在家的這段期間還亂動了多少地方?亂動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理直氣壯一樣的對他發表意見。盡管心裡對OSO的不請自來有許多不滿,但可能是長年在工作上給磨練出了一副好脾氣的緣故,カラ松仍是好好回答了對方問題。

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OSO一直喋喋不休讓他覺得頭很痛才沒力氣去跟對方吵的關係。

「如果炒飯之類的也能包括在內的話……勉強來說算是會吧。但那太麻煩,我一般都習慣外食。」

也不是說他懶惰,他當然也瞭解比起外食喫自己做的菜更安心健康的道理,可光是買食材、買器具的開銷,加上得隨時注意東西有沒有過期以免發臭導致浪費,此外還有烹調所需的時間,及用餐完畢後必須清洗的碗筷等等雜事……一想到這些,カラ松就實在沒那個精力去搞了。

那對他實在太不划算,與其把時間花在那種地方上,倒不如採用更有效率的方式,直接去外頭隨便買個便當或速成食品來解決三餐問題,反正花的錢都是差不多的也虧不到哪去,不會有任何心痛。

「怪不得你氣色看起來這麼差,在健康方面根本就沒好好控管嘛。真佩服你有這種毅力,我要是喫到難喫的東西可是會生氣的。」

「我可不想被一個在大半夜喝得爛醉的人說教。」

カラ松皺了皺眉,語氣不善地回敬。

瞧OSO那副說得頭頭是道的模樣,語氣像在指責自己這樣的行為十分不對,他纔想說自己真佩服對方有這種厚如城牆的臉皮,能夠用如此心平氣和的態度在身為屋主的他面前盡情喫喝還不感到有任何一絲羞愧的。

發現話題不知不覺被逐漸帶往奇妙的方向,雖然瞭解現在並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應該要將原本談論的主題給重新導回才對,カラ松卻仍然忍不住回嘴。

「我和有錢有勢的大明星你不一樣,每天要忙的事情可多了,根本沒那個時間去注重什麼飲食健康。不過我想像你這樣高高在上的知名藝人應該是從小就在良好的家庭環境裡長大,大概無法體會我這種平凡人的乏味生活吧。」

「哈,怎麼可能。告訴你件祕密,我啊,其實是個孤兒。」

「噢,是嗎,原來你是個孤兒啊。……什麼?」

下意識跟著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話,カラ松說完便當場愣在了原地,以為自己聽錯的他立即扭過頭去,對上了OSO那雙帶著興味的眼神,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一臉半信半疑。

「……你是開玩笑的嗎?」

「我幹嘛要跟你開玩笑。」

「那……」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或許很無聊,不過可千萬別睡著了喔。」

絲毫不意外對方露出的那相當喫驚的反應,彷彿早就習慣了被人以異樣的眼光看待自己身世,OSO沒有半分不自在地一邊喝著酒,一邊繼續緩緩述說起他的過去。

「知道為什麼事務所會下令封鎖我和架羅的所有個資並且不準對外公開嗎?因為,我和他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我從出生起就住在了孤兒院,連生我的父母長得究竟是圓是扁都完全不曉得就遭到了他們遺棄。從我有記憶以來,擁有最多回憶的地方就只有那間破爛卻十分溫暖的孤兒院。」

「架羅是在我之後過了幾年才被送進來的,據說是因為父母車禍雙亡,又沒有其他親戚能夠扶養他,於是才輾轉被送來了這間孤兒院。他和我同歲,又剛好被安排住在同一間寢室,雖然我們最初相處得非常不合,甚至可以說是彼此的天敵,互相看不順眼,不過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嘛,兩個幼稚的小毛頭纏鬥了幾回後,自然很快就熟絡起來。」

「其實五歲的時候我曾經被一對年輕夫婦給收養回去,但可能自己天生命衰吧,被帶回去後不到一個星期就被馬上退回。而對方給的理由卻只是:他後悔了,他還是沒辦法接受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沒辦法把我當作視如己出。」

「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難過的事,我認為他們的想法並沒有錯,這世界上能夠以大度的心態去接納非親生血緣孩子的人本來就少之又少,能誠實面對自己的真心我覺得這樣很好,至少他不是逼著自己去養育我這個『外人』,所以那之後我又回到了孤兒院繼續過著以前的生活。」

明明對方正在闡述的是一般人難以啟齒的過往,但OSO面上的表情依然沒產生多少情緒變化,語氣也平平淡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カラ松不知道OSO究竟是花費了多少年的時間和力氣走出陰霾,才能像現在這樣大方地和他聊起這段過去。

雖然自己的家境平凡,擺在眾人眼裡來看根本毫不起眼,就是一個十分尋常的小家庭,但至少他是在有父母的保護下安全長大,相較之下,打從出生起就被無情拋棄的OSO這一路是如何跌跌撞撞迫使自己堅強成長過來,以及那種寂寞和孤獨的難受滋味,這些恐怕都不是像他這樣的普通人所能輕易想像的。

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幸福很多。

察覺到カラ松聽完這些話後臉上露出了明顯的複雜神色,OSO一眼就看出了對方心中的想法,笑著揮了揮手要カラ松別太在意,接著才又往後說下去。

「至於架羅嘛……那傢伙本來也有那個機會的。對方是個膝下無子的有錢人,肯定能給他在生活上有很好的照料,然後平穩並快樂的長大。可隔天他卻又突然被送了回來,聽說是在領養家庭裡故意打破了人家珍貴的花瓶,氣得對方把他趕了回來。」

「他很聰明,我不相信他是會故意犯這種錯誤使自己惹人厭的傢伙,他被送回來的當天半夜我就親自逼問過他了,結果你知道那蠢蛋說了些什麼嗎?他竟然回答說比起一個人享受豐衣足食的生活,他還是比較習慣待在有我在的這間孤兒院裡。」

「我那時笑他傻,白白放棄掉大好人生不過,硬要跑回來和我一塊兒擠在這狹窄破爛的小房間,但不可否認的,當時的我聽到他那番話心底確實感到很高興。那之後我們共同生活了很多年,一起經歷了短暫的青春歲月、一起度過了從業餘的地下樂團到出道後遇見的各種風風雨雨──直到現在也都還是一樣。」

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忽然就得知了這十年來未解、有關FUJIO ROCK人氣最高的兩名團員的背景之謎解答,カラ松雖然不太明白OSO為什麼要向他這個外人說起這段應該屬於重大機密的過去,不過有件事他卻想不通。

「……就算如此,可這應該也不至於影響你們在演藝圈的發展吧,畢竟身為孤兒這又不是你們自願的,觀眾喜歡的是你們在舞臺上所表演的音樂,和身分並沒有任何直接的衝突關係,為什麼公司還要隱瞞你們的出身?」

「因為公司不會要一個有汙點記錄的人。」

OSO輕輕挑起一邊眉,注視了對方半晌,然後才從口袋中摸出皮夾打開,從裡頭抽出一張相片遞給カラ松,讓對方自己看個清楚。

カラ松接過相片後對他投以疑惑的眼神,OSO悠悠地補充:「這是我以前的照片。」

照片中顯示的畫面是一羣年輕男孩的合照,從每個人幾乎全是凶神惡煞的表情及那亂七八糟風格的校服簡單猜測,カラ松推測這個團體應該都是些不良少年,而這之中有一名身著黑色衛衣、耳骨戴了整排誇張耳環的金髮少年混在人羣裡頭,與身旁的人笑著勾肩搭背。

雖然照片上的人髮型不一樣,表情也稍顯青澀,但從那張幾乎沒怎麼經過歲月摧殘的稚氣面孔與笑容來判斷,カラ松馬上就認出了那個人是OSO,他驚訝地不由得張大了嘴,然後拿著照片比對起眼前的人,來來回回看了數次。

「很驚訝嗎?但那確實是我沒錯。」

「為了不影響樂團聲譽,我接受了事務所開出的條件,因此這十年來才一直隱姓埋名。」

欣賞似的盯著カラ松在看完照片後那副喫驚萬分的神情,也不明白震驚的是他曾經是不良少年還是那張幾乎沒變老的臉,OSO覺得對方的反應相當有趣般輕笑了一聲。

「大概小學的時候吧,也不清楚從哪傳出去的,班上的同學都知道了我其實是孤兒的事,接著開始就有幾個無聊的傢伙聯合起來專欺負我,他們笑我無父無母,是個沒人要的小孩。」

「現在想想那也不過是些小孩子間的幼稚言行罷了,根本用不著那麼在意,但那時的我卻認為這對自己是受到了莫大侮辱,便動手和那羣人打了起來。」

「後來的發展可想而知,上了中學後我就學壞了。」

「我十四歲的時候就進了少年院,抽菸、喝酒、賭博、偷竊、打架鬧事,只要你想得到的壞事,我幾乎每樣都幹過。典型的自暴自棄。」

「那個時候的我每天只知一味地怨天尤人,正當我以為自己這輩子會就這樣執迷不悟地自甘墮落下去時,是架羅適時出現拉了我一把。」

「架羅當時在學校內已經稱得上是名風雲人物,他加入了熱音社,每天忙碌社團活動,大放異彩。而我仍舊成天打混度日,我和他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說是形同分道揚鑣的狀態,直到有天我為了幫人助陣打架受了重傷回來時,他實在看不下去了,狠狠地揍了我一頓,說是要把我給揍醒。」

「之後他不顧我個人的意願,硬是把我拉去他們社團參觀,甚至還逼著我也一起加入。我那時對音樂根本連一丁點興趣都沒有,能逃就逃,逃掉一次是一次,運氣差被抓到了就只好勉強陪著他們一塊兒練習……後面就是你也想得到的俗套劇情,在不知不覺中我也被他們的熱情所感染,卻沒料到後來的自己就這麼一頭栽進去,再也離不開音樂這條路。」

「高中畢業那年,架羅忽然和我說他不準備繼續升學,打算要去東京,說想去完成他音樂的夢想。我當時有點不知所措,因為他從來沒跟我提過這事,而我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有可能會離開。」

「就在我不曉得該怎麼回答他時,他又突然接著說話了。他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願不願意相信他,賭一把未來看看。」

「我從小就沒什麼夢想,那是第一次,有個人給了我一個可以去實行目標的明確方向,所以我就說『好,那我當歌手好了,你專屬的歌手』,沒有任何猶豫地選擇和他來到了東京。」

緩緩垂下視線,像是回想起了懷唸的過往回憶,OSO原本抿起的薄脣勾起了一絲弧度,眼神也轉為柔和,カラ松此時也才慢半拍地注意到,每當提起架羅時,OSO似乎都會不經意流露出這種神情。

不過那樣溫柔的表情僅維持不到數秒便馬上又被明顯的憤怒給取代。

「……原本我確實是這樣相信他的。」

洩憤似地使勁捏扁了手裡已經喝完的鋁罐,也不管カラ松願不願意聽,OSO咬牙切齒地開始對著他狂發起牢騷。

「出道是順利出道了,樂團也成功一炮而紅、打響了知名度,大家都成為了名利雙收、頂著光環的偶像明星,本來這是件值得慶賀的事,畢竟我們總算達成這個夢寐以求了許久的目標……但那該死的混蛋自從進了演藝圈後成天就盡鬧些花邊新聞!」

「我把自己近乎一半的青春都拿來陪他了,但他卻給我這種回報,將我的心情視若無睹。我現在超級後悔當初為什麼要選擇和他來東京組什麼鬼樂團、住什麼破公寓,然後有了錢之後還二話不說一個人決定搬出去!啊──現在想想果然還是覺得超火大!」

「前天的娛樂週刊又登了狗仔偷拍他和某位女星幽會的報導,於是我一氣之下就偷跑出了錄音室,想賭賭看他會不會來找我,但結果顯然是不會改變的……所以我決定了。」

OSO驀地站起,走到了カラ松身邊,微微瞇起眼,眸中閃動著意味不明的情緒。他把手搭到カラ松肩上,打量似地東瞧西瞧,繞著對方轉了一圈。

「喂,站好,不要駝背。」

使勁拍了一下カラ松的後背,看不慣對方這種老是駝背的壞習慣,OSO強迫カラ松挺直了身,接著用力扳過カラ松的臉面向自己,湊近盯著他。

「早上醒來見到你時我就發現了。你這張臉確實和那傢伙有幾分相像,連我都不禁嚇了一跳,世界上居然還真有這麼巧合的事,不然就算喝得再醉我也不可能弄錯人才對。」

輕輕撫摸著顴骨有些突出的削瘦臉龐,OSO的眼裡含著不明的笑意,像發現了自己中意的獵物般直勾勾盯著カラ松,カラ松不明白OSO究竟想幹些什麼,被嚇得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的他眼裡充斥著掩蓋不了的驚恐。

他似乎隱約弄懂了對方話中想表達的意思,但卻不敢去證實自己心中可怕的猜測,現在站在他面前的OSO所露出的微笑令他莫名感到毛骨悚然,心裡甚至開始有了想拔腿逃跑的衝動。

「雖然臉色是憔悴了些、身材瘦了點,眼神也少了那種凌厲感,不過單純就皮相而言還勉強及格。」

將脣附在カラ松的耳畔,OSO呢喃似地對他輕語:「我的屁股用起來感覺怎麼樣啊?」

OSO未加修飾的直白發言令對方當場紅了臉,覺得尷尬不已的カラ松連該怎麼回話都不會了,只能有些窘迫地抿著脣別過臉,但OSO卻似乎不想放過他。

「你是直男吧?但沒關係,只要能夠舒服的話,性向根本不成問題。」

露骨的話語傳入自己耳中的那刻,カラ松渾身無法自制地顫抖了一下,終於忍不住揮手推開了對方,拒絕的意思十分明顯。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跟你成為……那種關係……」

這已經不是莫名其妙的程度了,簡直就是荒謬。

透過對方剛才的說詞,カラ松這下總算搞懂了為什麼三更半夜的身為知名樂團主唱的OSO會突然出現在自己家門口。

從OSO方纔所說的內容推敲,他現在住的這間屋子的上一位房客就是架羅和OSO兩人,而他則是接在他們離開後搬進來的,以時間點來推斷,應該是FUJIO ROCK才剛出道成名沒多久的時候。

トド松說他前一天晚上似乎在夜店看見了OSO,假如他沒看錯,那再把之前那些零碎的線索串聯起來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只是這種巧合實在太過離譜,離譜到讓カラ松根本無法相信。

被推開的OSO臉上沒有半點不悅的神色,依然掛著好看的微笑,隨即再度傾身靠近對方,湊到了カラ松臉前與他面對面,雙眼微微瞇起望著對方。

「不試試看你怎麼知道,還是說……這樣你會討厭嗎?」

彼此過於貼近的距離讓カラ松的心跳忍不住加快了些,彷彿連OSO口中那淡淡的酒味都能夠清楚聞到,混著酒氣的熱氣撲在他臉上,使他的臉頰又不自覺漲紅了起來。

暗示意味濃厚的動作及話語使得カラ松下意識吞嚥了下口水,此刻的近距離下,OSO那張漂亮的臉孔如放大一般佔滿了他整個視線,他不禁看得兩眼發直,同時也莫名感到口乾舌燥起來。

突兀卻又熟悉的通知音效忽地從放在外套口袋內的手機傳了出來,如夢初醒般的カラ松尷尬地連忙退開身,拉開和OSO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才低頭匆匆從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機滑開螢幕鎖查看消息。

原來是上司剛好傳來了消息,內容大致是說希望他明天能提早進公司幫忙處理一些事情。

平時看到這種訊息明明都恨得要死,在這種一般人早就上牀睡覺的深夜丟工作話題過來擺明就是想招人罵,巴不得明天最好立刻世界末日把他們公司炸掉,但カラ松現在卻從沒像這一刻打從心底感謝上司在半夜傳訊過來。

要不是多虧這一通及時傳來的訊息,他方纔恐怕就煞不住車了,實在是好險。

和カラ松那副如同找到救星的獲救神情相比起來,OSO臉色明顯難看了許多,感到掃興的他輕輕嘖了聲,隨即二話不說奪過カラ松握在手裡正準備打字回覆的手機,迅速按了幾下往裡頭輸入了些什麼後又拋回去給對方。

「你好好考慮一陣子吧,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如果迴心轉意的話就打給我。」

輕輕扯住カラ松規規矩矩繫在脖子上的領帶,趁著眼前的人腦袋還未反應過來前,OSO快速往對方臉頰上留下一吻,然後笑得一臉曖昧的放開手,轉身大步朝門口的方向離去,徒留還傻愣著不動的カラ松一個人茫然地待在原地。

大門響起緊閉後發出的聲音時,カラ松反射性低下頭看向了被塞回自己手中的手機,螢幕上頭還是亮著的,畫面中顯示的是他剛剛使用過的通訊軟體,而在主頁面的部分,他發現到自己的好友清單被擅自加入了一名新的聯絡人。



與知名偶像成為性伴侶什麼的簡直太瘋狂了。

絕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兩手抱著腦袋,坐在公司廁所馬桶上的カラ松在心中重複這不知道第幾百次的吶喊。

自從OSO那天揚長而去後,對方已經整整一個星期都沒再來找過他,宛如人間蒸發般,就連被硬加進去的通訊軟體也沒敲過他半次,日子平穩得出奇。

若不是前兩天喫晚飯時從電視轉臺偶然間看見了FUJIO ROCK的現場直播訪談,カラ松差點都以為和OSO上牀及後面所陸續發生的事情,其實一切不過是他自己太累才產生的幻想。

螢光幕前的OSO已經沒了那天在他家時毫無保留展現出來的惡劣本性,恢復回塑造給觀眾看的那副爽朗形象,露出他一貫的招牌笑容與主持人侃侃而談關於這次新專輯的錄製進度進行得十分順利,另外目前正在籌劃中的其他特別活動還請各位歌迷務必期待。

對於親眼見識過對方真正個性是什麼樣子的カラ松來說,OSO那虜獲眾多樂迷的迷人微笑已對他不具任何的影響力,畢竟在親自接觸過本人之後,那些美好的想像都已經徹底破滅,絲毫也不剩。

カラ松原本確實是如此認為,然而自從經過那晚OSO的突然來訪以後,他的腦袋卻開始經常不受控制地莫名想起對方身影。

雖然OSO是半強迫地把他的私人帳號加到了自己的手機裡頭,但カラ松卻連一次都不敢去點開,這一個禮拜來一次都沒有,而對方也不清楚是工作太忙、還是自己也忘了有這回事,從沒傳過半次訊息給他。

這導致カラ松整個星期幾乎都心神不寧,完全無法集中精神去工作,還由於不小心犯了一點小差錯今天又被上司叫去唸了一頓。

嘗試關掉了電視、關掉了推特,想方設法屏蔽了可能會接觸到FUJIO ROCK消息的全部管道,可カラ松偏偏就是沒辦法徹底靜下心來,他愈是想要企圖忘掉OSO,對方的身影和聲音就愈是在自己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對自己本該遙不可及僅限存在報章雜誌中、舞臺上光彩耀眼的大明星,現在卻近在咫尺,甚至誤打誤撞地和對方發生了一夜情,使雙方共同擁有了不可言說的祕密。

每當回想起那天晚上對方躺在自己身下邊放蕩地扭動腰肢邊忘情喘息,迴盪在耳畔彷彿能魅惑人心的性感嗓音,撫摸過的每一吋肌膚,以及彼此忘我癡纏在一起的身軀,那段令人難以忘懷的體驗便歷歷在目般再次重現於カラ松眼前,立刻奪走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

怪了,等一等,他為什麼又突然回想起那晚的事,不是都已經下定決心要去把OSO給忘了,徹底和那人劃清界線,好讓自己回歸正常生活的,結果現在卻又不能自制地想起對方,這不是完全沒長進嗎?

明明不過是才見過幾次面的人他是在亂想些什麼東西,要思春也該選個正常的對象,就算外表長得再怎麼中性,對方終究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男人,快給我清醒一點啊,松野カラ松!

『カラ松?怎麼了,突然間就不說話,公司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嗎?』

「啊……沒事。抱歉,媽,剛剛在想點事,不小心稍微走神了。」

母親松代的聲音從手機的另一端傳了過來,旋即拉回了カラ松的神智,カラ松連忙坐直身,重新拿好手機,雖然知道對方也看不到,但他仍逼自己擠出有精神的樣子,而後纔回應語氣裡明顯帶著滿滿擔憂的松代。

『沒事就好。如果真有什麼煩惱的話就盡管說出來,別老是自個兒悶在心裡頭,多難受。你也很久沒回家了,有空的時候就回來一趟看看吧,你爸嘴上雖然沒說,但其實也很想你的……』

「行了、行了,媽,我都知道。妳也別總把我當小孩子看嘛,我已經長大了,有事的話會自己想辦法解決的,妳老人家也多保重身體。至於回家……這個我再找時間安排吧,最近工作比較忙,實在抽不出空檔,等確定有排到連休會再跟妳說。好了,我也該準備回去工作了,就不和妳多聊,我晚上有空的話再打給妳。」

『你每次都這麼說……』

裝作沒察覺到松代那聽起來似乎還有許多話想對他說的聲音,カラ松率先打住了這個話題,他從馬桶上站了起來,一面拿著手機悄聲說話,一面拉開門把跨步走了出去。

他一聽見松代又開始叨唸要他回家頭就有點疼了,並非他不孝不想回去探望雙親,只是他明白父親松造不會想看到自己。

決定來東京闖蕩的畢業那年,松造當時是持反對意見的,一直希望他能回去接手祖業,而且到現在仍堅決地沒改變態度,盡管離開時松造並沒有憤怒地吼出鄉土連續劇裡經常出現的臺詞要和他斷絕關係,可看看自己現在過的這種生活,坦白說他也沒那個臉回去。

算算也差不多兩年時間沒回老家了,每次聽到松代說想念他時,カラ松總是藉口說工作太忙抽不出時間,雖然實質上這也不算說謊,但他想松代心裡大抵也明白自己不太願意回去的原因,因此也都只是口頭上偶爾發發牢騷,並沒有真的為難逼他回去。

笑著又和松代閒話家常幾句,カラ松抬手看了看錶,心想自己趁著空檔期間躲到廁所偷講手機也摸魚了好一會兒時間,差不多是該回去工作崗位上,準備掛上電話離開的那刻,他卻先聽見了從外頭不遠處由遠漸近傳來了複數的腳步聲。

其實只要保持冷靜、禮貌地和對方打聲招呼後再馬上離開就行了,但不知為何,或許是自己先產生了作賊心虛的膽怯感吧,在感覺到對方走近門口的瞬間,カラ松立即噤了聲,條件反射地再度縮回了廁所隔間裡頭。

皮鞋在地磚踩踏時發出了稍嫌刺耳的摩擦聲,隨著腳步聲停止的同時,除了解手時發出的窸窣聲,兩名男人的交談聲也在整個空間裡回響,原本是打算等對方解決完離開再假裝沒事跟著出去的,耳熟的嗓音卻喚起了カラ松的注意力。

「課長您今天又把松野那小子臭罵了一頓吧。」

「是啊。」

外頭兩名男人的聲音カラ松再熟悉不過,是時常找他碴的課長和愛在背後惡整他的狗腿同事,而他們目前在討論的對象似乎正是自己,カラ松還沒來得及去思考對方為何突然要提起自己,同事帶著笑意的聲音又再次飄進了他耳中。

「是又犯了什麼錯誤嗎?」

「也沒什麼,一點文件上的小疏失罷了,其實也不大重要,但我就是老看不順眼那傢伙。不過就是個三流大學畢業出來的。」

「啊、我懂,像他那種死板古怪的性格很難相處,給人的感覺又十分陰鬱,難怪到現在也依舊是獨身一人嘛。」

「雖然如此,但偶爾意外的也會提些有用的東西出來呢。」

「把他整理好的資料和提供的想法借過來稍加修改一下,之後再由我呈給上頭,那傢伙也只剩這點用處了,否則他哪能在這間公司安穩地待那麼久還不被革職。」

「要打個比方來說的話,就像是養了條狗一樣。」

「他這輩子只要乖乖待在底層為我賣命就夠了。」

另一名聲線較為沉穩的男人慢條斯理地回答問題,接著聽到的則是兩人音量不小的笑聲,那充斥惡意與不屑的嘲笑聲像長滿了許多細小尖刺的針似的,密密麻麻地同時紮在了カラ松身上。

腦袋一片空白,心臟彷彿就連該如何跳動都給忘了,他全身僵硬地站立在原地,而最後所聽見的內容,只有那兩名男人在洗完手的水聲結束之後,傳來的一前一後離去的腳步聲。



那之後發生了哪些事、又是怎麼順利回到家的,カラ松已經記不太清了。

依稀記得自己趕在最後一刻勉強搭上了末班車,途中睏意忽然間襲了上來,他抱著公事包半夢半醒地打著盹,然後迷迷糊糊地一直睡到站下車。

回到家後他喫著認識的便利商店店員用半價賣給自己的即期便當,喝著冰箱裡新添購回來的啤酒,作為他今天的晚餐,也作為給他今天的生活畫上一個結束的句號。

カラ松眼神有點空洞地盯著逐漸累積起來堆在地板上的那些空罐子,過往總認為狹小的屋子,此刻他卻突然覺得空曠得過分,而且毫無生氣。

拿出手機滑過一整排除去公事以外平常根本沒聊過天的聯絡人,他原本有點想打給トド松,不過看了看時間,雖然不確定對方睡了沒,但又覺得選在這種深夜時刻隨便去叨擾人家實在不太好而作罷。

疲憊地靠在牀邊,カラ松不禁開始檢討起自己在人生道路的選擇上究竟哪裡出了差錯,是否打從一開始他就選了最錯誤的一條路,而他根本不適合生存在這樣的環境裡,不過是因為受了一點小挫折就禁不住打擊,狼狽地倉皇逃離。

是他太過得意忘形,只不過是因為一場意外才和名人產生了點交集就在內心沾沾自喜起來;只不過是因為跟處在不同世界的人物稍微有了接觸便自認為地位與以前相比有所不同。然而血淋淋擺在眼前的殘酷事實卻在此時無情地告訴他,現實一切根本都沒改變,他仍舊是那個苟活在食物鏈最底層的卑微存在。

把自己想得太高,結果跌得更深,最後摔得粉身碎骨,讓自己痛不欲生。

即便早就明白自己的個性向來不受他人喜歡,在公司裡也時常在背地裡受到別人捉弄,他仍裝傻充愣、假裝絲毫不知,騙自己那其實只是他太過疑神疑鬼。

不斷拚命努力工作,希望為自己爭取更穩定的生活,拿出一番像樣的成績,好讓人在故鄉的父母能夠對自己徹底放心,省喫儉用放棄了追求物質上的慾望,咬牙撐過許多艱苦的日子。

而這一切到頭來換到的也只不過是一張如同廢紙般的文憑,以及冷漠的同事們私底下對自己的冷嘲熱諷。

滑動螢幕的手指倏地停頓下來,カラ松將目光焦點停留在了那個新加入的聯絡人姓名──OSO。

那或許是出於本能、又或許是因為寂寞,才從而產生的一種無意識行為。

自手機加入OSO帳號的這一個禮拜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輸入了內容發送過去。訊息發送過去的瞬間,カラ松便忍不住自嘲般地笑了出來,連去察看對方究竟有沒有讀過他傳送的信息的心情都沒有。因為結果如何他心裡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所以當聽見大門傳來了門鈴響起的聲音時,兀自發呆了好一會兒的カラ松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直到門口處再次傳來了門鈴被按響及一陣短暫敲門聲後,他纔像是被人用力一棒打醒般立即回過神。

那個人明明應該不可能會過來的。

明明不可能。

喫驚地瞪著門口的方向,カラ松有些顫顫巍巍地從地板上站起來,緩慢地挪動腳步走上前。

心跳聲彷彿與腳步融合,每踏出一個步伐,他就覺得心跳似乎又快了一拍,平時明明不必花幾秒鐘時間就能馬上往返的出入口,現在走起來他卻感到異常遙遠。

手掌觸上冰冷的門把準備轉動時,大門卻先一步被對面的人給打開,カラ松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那被對方擅自借走還沒還給他的備份鑰匙,而當他看見整整一個星期都沒見過面的OSO再度出現於自己眼前的剎那,先前內心那股一直停止不住的躁動又莫名在瞬間一掃而空。

「原來你在家嘛,在的話就快點來開門啊,還害我像個傻子一樣按了好幾次電鈴,我差點都要以為你該不會因為過勞而猝死在家裡了吧。」

盡管因夜深的緣故而造成視線不良,但那在夜晚中飄動的鮮豔紅髮仍顯得十分耀眼,穿著私服的OSO用食指轉了轉手上的鑰匙,然後收回口袋,將雙手插進口袋站在門邊與門裡的カラ松對視,臉上依舊掛著他那帶點促狹的笑容,似乎沒有要進門的打算。

カラ松呆滯地望著眼前的人,然後緩緩垂下頭,好像仍不敢確信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OSO是真人,兩人安靜地僵在原地不動。緘默良久,OSO才收起笑容嘆了聲氣,率先做出了行動,他大步走了過去拉近自己與對方的距離,隨後不由分說地直接張開雙臂抱住還呆在原地的カラ松。

「想哭的時候就哭出來,並不是什麼好丟臉的事。」

將臉靠在了カラ松耳邊,OSO輕聲說著。

並不是安慰,也不是嘲笑,只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他沒去問カラ松在這種深夜時刻把自己叫出來的理由,或許早在見到カラ松的那瞬間,他便一眼看穿了也說不定。

那句話就彷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カラ松這些年來死命壓抑的情緒在頃刻間全數釋放出來。

生硬地伸出手回應,カラ松指尖微微顫抖地陷入對方衣服內,他把臉埋在了OSO肩上,像終於找到讓瀕臨崩潰的情緒宣洩的出口般,悶聲痛哭起來。

他從沒在松代以外的人面前這樣哭過,也不喜歡在家人以外的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就連和自己關係最親近的後輩他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可他覺得有點累了,已經不想再強迫自己繼續逞強下去。

從不曉得原來被別人擁抱的感覺會是如此暖和與充滿安心。

嚴格來說,即使加上這次,他和OSO也不過是才見過四次面的人,彼此根本還稱不上熟識。但這卻是頭一次,カラ松真切地體會到他人不吝嗇給予自己的溫度,那有點陌生卻又十分溫暖的體溫宛如有股無形的能量,不僅使他心情感到安定下來,也立即眷戀上這股溫度。

『可憐的傢伙。』

隱約間,他似乎聽見OSO以憐憫的口吻低聲發出感嘆,可他絲毫不在意。

對也好、錯也罷,就算讓人恥笑是懦弱、窩囊他也不在乎。

被當成替代品也沒關係,就當作是他借來的好了。

哪怕未來的自己可能會後悔莫及,都已經無所謂了、也不想管了,拜託讓他任性一回就好,就讓他在這一刻選擇逃跑吧。

因為,他已經不想再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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