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到考古所不久,就聽我師傅王宣教授,說起這麼一件怪事:

在抗日戰爭結束兩年後,中國軍隊在秦嶺的山腳下,忽然抓到一個日本兵。原來,那個日本兵是逃進秦嶺的原始森林裡,並在那裡躲了兩三年後纔出來,而他逃出來時,抗日戰爭已經結束兩年了。

經過一番詢問和調查後,那個日本兵被遣送回日本。按說,這件事本身,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怪異之處,但誰也不曾想,之後圍繞著這個日本兵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則無比的怪異。

怎麼個怪異法呢?

比如,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這個被遣送回去的日本兵,忽然出了本回憶錄,但他的回憶錄剛上市幾天,就忽然被日本的一個考古機構,全部重金回購,一本也沒能留在市面上。

而那個日本兵,此後也從家中消失了兩個月,家人、朋友都詢問他去了哪裡,而他怎麼也不肯說,最後被問得多了,只說含糊說,是被政府相關部門帶走,配合做了些調查。

據極少數看過那本回憶錄的讀者、向日本媒體透露,那本回憶錄的內容,主要是寫那個日本兵、在秦嶺森林中的一些奇遇,並且那些經歷極不可思議,好像和一個很大的古墓有關。

但很快,日本媒體關於這方面的報道,也全都被一個叫「日本記者協會」的組織叫停了。

那時,正好有一位考古所研究員在日本,出於職業敏感度,他好像覺得這件事不尋常,因為從日本兵進山的位置,以及透露出來的零碎信息判斷,那個日本兵,好像不是在胡編亂造。

於是,他費勁千辛萬苦,終於打聽到,那個日本兵還從古墓中帶出來一件東西,據說那件東西,是個很小的玉戈,只有手指長短。這位研究員知道,那種小玉戈很可能是秦朝武將身上的裝飾品。

他又通過種種渠道,弄到了那個小玉戈的照片,發現小玉戈有幾個篆字寫著:「三年相邦呂不韋造」,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那位研究員由於太興奮了,而感到一陣陣眩暈,因為這幾個字的意思是:秦始皇三年,相國呂不韋監造。

也就是說,那件玉戈應該是秦始皇時期造的,而那個日本人進的「很大的古墓」,難道就是秦始皇陵?但他又怎麼可能進入秦始皇陵呢?但這個日本兵的書出版後,日本的一些機構,為何會有那麼奇怪的反應呢?

這一個個疑團,一直沒能破解。

後來,當我們考古所準備深入調查時,那個日本兵卻恰巧去世了,所有的線索都就此中斷。

但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時候,有三個日本人忽然進入秦嶺地區,並且有兩個還死在了那裡,只有一個人活了下來,而活著的那個日本人,回國後不久,也死掉了。

王宣教授告訴我,他總覺得那三個日本人去秦嶺,和那個日本兵好像有關係——雖然他沒有證據。王宣教授曾試圖搞清那三個日本人的背景,但卻一無所獲。

在我念博士期間,就讀了王宣教授的很多論文,他可是國內秦漢史方面最權威的專家,尤其是在秦始皇陵的研究方面,更是首屈一指的人物,當然也算是我學術上的偶像。

幸運的是,我畢業後竟能有幸和他一起工作,更湊巧的是,他還是我的直接領導兼師傅,剛跟他一個多月左右,我就學到了很多東西。尤其是每次聽他講秦皇陵,大家都覺得無比過癮,那簡直比評書都引人入勝。

「小明,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咱們所剛來的同事,也是咱們組的,叫秦晴,她也剛博士畢業。」剛一進辦公室,王宣就指著一個女孩介紹到。

「那我應該叫你師兄了,哈,王教授剛才還誇你來著,說你還讀了人類學碩士,知識淵博,看問題的角度也很新穎,能力很強。那我以後要多向你多請教了。」

還沒等我說話,秦晴就大方而又得體的、先跟我打招呼了,我頓時對這個開朗而有清秀的女孩子有了好感。初次見面,就聽她這樣誇我,一時間還真有點不知說什麼好,只結結巴巴的應酬了幾句,連自己也不知道說的是什麼。

心頭突突直跳,真有點青春期看到漂亮女孩子的那種感覺。又稍微寒暄了幾句,秦晴因為還有一些入職手續要辦,所以王教授就帶她去了。

我剛坐到座位上,旁邊的王同就一臉壞笑的湊過來,低聲說道:「不錯吧,又來了個好看的姑娘,咱們辦公室的妹子,顏值還都挺高的,別的辦公室的都羨慕死了。」

而對面的胡夢則白了我們一眼說:「你們嘀咕什麼呢?準沒好事,是不是又在品評剛來這姑娘啊,唉,你們男人啊。」

王同嘿嘿地對胡夢一笑,玩世不恭地說:「是啊,我剛纔跟小明說,咱們辦公室年輕的姑娘,都長得不錯,當然也包括你胡夢啊。」

「去去,沒正經的,你和小明都是異曲同工,一個悶騷、一個明騷。時間不早了,趕快開工吧。」胡夢說完後,拿起小刷子和放大鏡,帶上口罩,開始仔細看一件青銅器上的銘文。

別看胡夢年輕,她卻是研究青銅器銘文的專家了,父母都是大學教授,算是出身書香門第,而她從小就對青銅器和古錢幣情有獨鍾,上高中時,就在這些領域有了名氣,很多青銅器和古錢幣收藏者,都想方設法,找她來鑒定真偽。

這個辦公室裏,只有我們三個人年齡相仿,都是八零後,而其他人都算是我們的師長輩了,所以,我們三個關係最好,也有共同語言。一有時間,就在一起插科打諢一番。

王同則的背景比較特殊。

他是在剛上高中時去的美國,在那邊讀完高中、大學、博士,而他的主攻方向,是如何利用現代科學技術,來進行考古發掘和研究,國內這方面的人才奇缺,所以他是作為特殊的專家,被引進中國來的。

別看他長得又高又帥,並且說話有點玩世不恭,很像個玩咖,但其實卻是個非常優秀的年輕學者。

過了一會,王教授帶秦晴回來了,而秦晴的座位,就在我旁邊,我心裡又有一陣說不出的興奮。

「小明,王同,胡夢,還有秦晴,你們四個到小會議室一下,咱們開個會。」正當我平靜了一下情緒、準備工作的時候,就聽王教授說。

這讓我感到有點意外,因為平時開會,都是辦公室全體人員一起,很少單獨叫幾個人,今天則有點例外,王教授這是要開什麼會呢?不光是我,胡夢和王同也一臉的茫然。

等我們四個都坐下後,王教授面帶微笑的掃視了我們一眼,這才緩緩地說:

「你們四個是我們所裏最年輕的了,並且也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所以,趁我體力還行的時候,我要帶領你們四個,完成一個我一直的心願——去探索秦始皇陵。

在所有的陵墓中,秦始皇陵最有名,最神祕,圍繞它的傳說也最多,我研究了幾十年,但卻從來沒機會深度實地考察過,而現在終於有機會去實地考察了,並且這次去時間較長,你們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秦晴可能已經知道這個計劃,所以,王教授說這些的時候,她比較平靜,而我們三個則非常興奮,尤其是王同,一拍大腿說:「哎呀,真是太好了,這一直是我夢寐以求的,終於來了。」

說出發就出發,王教授給我們了一天的準備時間,在隔天的早晨,我們就動身了。

但當王教授給我們火車票的時候,除了秦晴外,我們三個都愣住了——怎麼是去往四川巴蜀山區的火車的呢?我們不是去秦始皇陵嗎?而秦始皇陵不是在陝西嗎?

聽到我們的質疑時,王教授只是微微一笑說:「你們聽說過曹操的七十二處 『疑冢』嗎?就是說,曹操怕自己的墓被盜,就造了七十二個假墓,因此,對於帝王來說,造假墓是防止被盜的一種重要手段;眾所周知的陵墓位置,卻往往是帝王掩人耳目而已,未必就真的是他們的陵墓。而他們真的陵墓,往往是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說,真正的秦始皇陵墓,可能不是在陝西,而是在四川巴蜀大山深處?」王同一臉喫驚地問。不光他喫驚,我們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用說專業搞考古的,即使一般人,也都知道秦始皇陵就是在陝西,這是常識啊。

但王教授卻點點頭,很篤定的回答小磊說:「這種可能性是有的,前些年,出土了一些漢代的竹簡,竹簡上就提到秦始皇陵,說親王嬴政詭計多端,即使在修建陵墓時,也狡兔三窟,大張旗鼓在驪山修的陵墓,其實是掩人耳目,他真正的陵墓,是在巴蜀的大山深處。

雖然很多專家並不認同這種說法,但我還是想先去那裡看看,因為根據我這幾十年的研究,我覺得這種說法,並非完全憑空捏造。」

王教授的這種說法,我們還是第一次聽說,但王教授作為最資深的秦始皇陵研究者,得出如此結論,必定有他的道理,不過這對我們來說,真算是一顆「震撼彈」。

初秋的天氣,中午時分雖然還有點燥熱,但已變得清爽了很多,天空也顯得高遠起來。雖然我們仍在飛馳的火車上,心卻早已飛到了巴蜀那些大山深處,但讓我們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這次探索之旅,竟遇到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

我們落腳的小縣城,位於巴蜀大山深處,交通非常閉塞,人口也不多,可剛到縣城,我們就遇到了一件怪事。

在賓館安頓好後,我們五個閑庭信步似的去外面喫飯,從喧鬧的大都市,來到這個青山綠水環繞的小縣城,新鮮的空氣和優美的風景,讓大家心曠神怡,心情大好。

「你們注意沒有,這個地方的口音,好像和一般的巴蜀口音很不一樣。」當大家點完餐後,秦晴聽著周圍本地客人的談話聲,若有所思地說,「其實,剛一到這裡,我就發現這裡的口音很特殊。」

秦晴上身穿一件很緊身的T恤,配上低腰牛仔褲,凹凸有致的身材更加顯露無疑,她撩了一下披肩秀髮,顯得異常嫵媚而又清秀,身上淡淡的香味,讓我有點心跳加速。

王教授聽完秦晴的話後,眼睛一亮,一臉興奮地說:「真是這樣的話,可能證實了我的某些猜測是正確的。」

我則對秦晴的這種說法有點不以為然,便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這應該很正常吧,所謂的十里不同俗、五里不同音,尤其是在山區,即使離得很近的地方,口音也會有很大差別的,我就是在南方長大的,對此深有體會。」

還沒等秦晴回應我的話,王教授沒理會我的話,而依舊順著自己的思路說:「我一直以來,就有一種設想——這裡的人,很多應該是古秦人的後代,他們的語音,有些和秦音很像,所以口音才和周圍其他巴蜀語系很不一樣。」

「秦國的口音?不就是陝西的口音,可我聽這些人的口音,怎麼和陝西口音一點都不一樣呢?我在美國讀書時,經常去一個陝西人開的中餐館喫飯,回國後,光是由於工作原因,也去過好多次陝西了,並且上次發掘那裡的一座大墓時,我在那裡一連待了兩個月呢,對陝西口音再熟悉不過了,但聽不出來這裡的口音,和陝西口音有任何相似之處。」

看來對於王教授的觀點,王同完全無法理解。

「哎呀,王同,看來你對這個領域不太懂啊,兩千多年的秦朝時的口音,和現在的陝西口音,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的,語言、文字的演變很複雜的,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胡夢和王同兩個人總喜歡鬥嘴,這彷彿是他們的樂趣,我還從沒見他們好好說過話。

胡夢雖然和秦晴一樣,都屬於漂亮女孩子,但性格和秦晴又很不一樣——和秦晴相比,胡夢屬於比較內斂型的,和同事相處,總保持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感,既不會特別親近,也不會疏遠,除了喜歡和王同鬥嘴外,她從不和同事發生爭執。

她平時扎著馬尾,五官精緻,身材窈窕,舉止文雅,這都和她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背景很一致。

王同被胡夢這麼一番數落,不但一點沒生氣,還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暫時默不作聲了,好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秦晴微微一笑:「胡夢說的沒錯,確實是這樣的,語言的變化在幾十年內,很難察覺,但如果放在更長的時間觀察——比如說幾百年——那變化就非常大了。

比如說,現在的閩南語,就是古代河南洛陽話,是大概1800多年前,河南洛陽的一支漢軍帶到福建的南部的,後來,又有一些河南洛陽人陸陸續續移居到那裡。

由此可以看出,現在的河南洛陽話,和一千多年的洛陽話,差別有多大?可以說簡直毫無相似之處。

還有,現在的福州話,則是春秋時的山東齊國話演變而來,並且保留了大量的山東齊國話的特點,也可以說,現在的福州話,就是古代的山東話,但現在的山東話,和福州話就完全不一樣了,估計山東人一點都聽不懂福州話了。

通過這些,王同應該就能理解為何古代的 『秦國話』,和現在的陝西話一點都不一樣。」秦晴微笑著看著王同。

「行啊,秦晴,想不到你這麼厲害。」王同拍馬屁的說道。

「哈,秦晴可是研究中國語言演變的專家,她能在一星期之內,把任何一個地方的方言,學的惟妙惟肖,在這方面的能力,簡直和語言大師趙元任不相上下。」

看來對於秦晴,王教授非常賞識,不過經王教授這麼一說,還有剛才秦晴的表現,我們確實對她刮目相看了。

秦晴微微一笑,大方而又得體的說:「王教授過獎了,這都算是我的研究領域以內的知識,我本就改掌握的。另外,關於語言的變化,還有一首唐詩,就能反應出來這種語音的演變。

比如,在唐朝,按照當時的主流讀法, 『石』和 『十』是不同音的,同樣, 『針』和 『真』也不同音,如果在唐朝,把這些念成同音的話,就會被笑話發音不準,唐朝有個詩人叫胡曾,他老婆那個地方的人,在當時就把 『石』和 『十』、 『針』和 『真』念成同音了,他還做了詩對此取笑一番,就像咱們現在笑話一些人普通話不好似的,這首詩是這樣的:

呼十卻為石,

喚針將作真。

忽然雲雨至,

總道是天因。

這首小詩,也可以作為語言演變的一個有意思的佐證。」

秦晴侃侃而談,一個美女竟然還能有這麼好的學問和頭腦,真是難得了。

「秦晴好厲害,我再補充一點,現在的客家話,就是宋朝時的開封話,是宋朝北方民族遭到入侵,南遷後帶到南方去的,是不是和現在的開封話,也完全不一樣了呢?所以我才說王同無知。」

胡夢說完,還忘不了奚落一下王同,而王同則攤手聳肩,眉毛一挑,一臉的無辜,這個動作是很西方。

我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古代的經濟,對語言演變方面,還真的所知甚少。不過,為了在秦晴面前顯示一下,我還是有點實力的,便稍微思考了一下說:「聽完秦晴和胡夢的觀點,我覺得這種語言的演變,也是非常合理的,比如在兩千多年前時,廣東的人口也就十萬多點,要是中原地區,忽然去了一支幾十萬的大軍,人數比當地人都多,肯定會極大的影響當地語言,使帶過去的語言,漸漸成為主流。」

秦晴、胡夢好像很同意我的觀點似的,連連點頭,王教授也微笑著說:「小明說的沒錯,語言這東西,和人口的多少還是很有關的,比如,王安石初到京城上任,官話說的很不好,皇帝就專門排了個人,常住在王安石家中,教王安石說官話,可過了一年後,王安石的官話非但一點沒提高,而那個去教官話的人,卻染上了王安石家鄉的口音,因為王安石一家老小,還有僕人,說的都是家鄉話,而家裡只有那個教官講官話。」

大家聽完王教授講的這個故事後,都會心的笑了起來。

真的像秦晴和王教授說的那樣嗎?這個縣城裡大部分人,難道真是秦人後裔?恐怕還應該找更多的證據。

我們找的這家館子,應該是縣城裡最好的,並且生意非常好,下午四點多,已經差不多滿座了,據前臺的服務員說,每到飯點,這裡都會排隊的,另外,我們之所以選這家,還因為這裡只做本地菜。

為了避免嘈雜,我們五個特地選了個單間,可以安靜地邊喫邊聊。

「你好,這是你要的菜,野菜燒斷頭魚,各位慢用。」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手腳利落的給我們上了第一道菜——一個和臉盤大小的砂鍋,而砂鍋裏就是燉好的魚。

當大家看到這盆魚時,不由得都呆住了,因為這道菜太特別了——幾條十釐米長的魚,被剁掉了頭,並且被煮熟了,但卻能仍然搖擺身子,在砂鍋芳香四溢的魚湯中,悠然的遊弋著!

我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這樣!

上菜的服務員見我們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得微微一笑說:「諸位以前可能沒見過,才覺得稀奇,其實,這就是我們最有名的當地菜之一,您在別的地方,是絕對喫不到的。」

王教授指著鍋裏遊動的魚說:「小夥子,那這砂鍋裏的魚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呢?如果說是死的話,它怎麼還會遊呢,並且這遊起來的姿勢,簡直和活魚一模一樣;但你說它們是活的吧,這不但魚頭被剁掉了,並且也被煮熟了,又怎麼可能活呢?」

我們也連連附和著表舅問:「是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秦晴皺著眉頭說:「哎呀,看起來好怪異,我都有點不敢喫了。」

這小夥子倒是少年老成,不慌不忙地向我們解釋說:「各位不要擔心,也不要感到特別奇怪,其實,這道菜在我們這裡曾經很普遍,只是做起來極麻煩、極費工夫,因此現在一般人家很少做了,大多也不會做了,而是都選擇到我們這裡來喫。不客氣的說,這道菜算是我們的鎮店之寶了。

另外,這砂鍋裏的魚,當然是已經死了。那為什麼還會遊來游去呢?這需要事先對魚進行特殊處理。

就是當魚從溪水裡捕回來後,要先放在盆裏養七七四十九天,並且在養的時候,盆裏的水必須要放入一種草藥,這種草藥,是經過特殊配置的。燉的時候,也不能隨便燉,而必須放在砂鍋中,用山中一種特殊的果木來燒,那種果木的火焰發綠色,第一次看的話,還是挺瘮人的。

要燒三炷香的時間,才能做成這道菜,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這道菜就做不成。

前兩年的時候,有個外來的大老闆,喫過我們這道菜後,讚不絕口,想把這道菜引進到大城市裡去,但一離開我們這個地方,這道菜的味道就全變了,即使其他的環節和材料都完全一樣,您說怪不怪?」

大家聽這個服務員滔滔不絕地說著,都聽的津津有味。而王教授則快速拿出本子,飛快地記著。也正是這道菜,讓我們接下來有了意想不到的發現。

這道菜可是真是太奇怪了——被剁掉了頭、並且煮熟的魚,竟然還能在滾燙的湯裏遊動,而遊動的動作,竟然完全和活魚一樣!真太不可思議了!

等服務員退出去後,我們都盯著這道詭異的「野菜燒斷頭魚」,但誰也沒動筷子。

王教授倒是第一個拿起筷子,招呼大家說:「大家別愣著了,這麼有特色的菜,趕快嘗嘗吧,說完後,就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嘴裡,我們也都喫了起來。

我從未喫過這麼鮮美的魚肉,那魚肉不但入口即化,而且有一種特殊的清香,彷彿激活了舌頭上每一個味蕾,讓人渾身有種說不出的舒服,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喫到如此美味的食物。

這一動筷子,大家就停不下來了,不大一會,砂鍋裏的魚被我們喫了個精光,不光是魚,連魚骨、魚刺都沒留下,因為這種燉魚的骨頭和刺經過燉煮後,軟的像是麵條一樣。

不但軟,而且那種清香的美味,已經滲到魚骨和魚刺裏了。

隨後,別的特色菜也都陸續上來了,雖然都很好喫,但卻都沒能超過這道 「野菜燉斷頭魚」。

「大家注意沒有,這些菜以燉煮為主,並且幾乎沒放辣椒,這與巴蜀之地以辣為特色的飲食習慣,好像很不一樣」,經王教授這麼一提醒,我們才意識到這一點——的確如此,這些菜一點辣味都沒有,並且做法大都以燉煮為主,而不是一般那種煎炒烹炸。

胡夢點點頭說:「這倒很像是秦朝時代的飲食習慣,食物大都是燉煮的,因為那時候,用來弄熟食物的器皿,大都是砂鍋和一些陶器,而不是金屬的鍋,這樣一來,就不方便煎炒食物了,而比較適於燉煮食物,可現在,咱們主要用砂鍋來熬製中藥,以及一些比較特殊的菜,平時就很少用了。」

「其實,西方的發展也和這類似,早期也都是些陶器,不過他們的飲食,大多以肉食為主,但不像咱們這麼習慣燉煮食物,而是直接都是把肉放在火上烤著喫,但那時,很多動物的肉裏有寄生蟲,因此,古代很多西方人,都是得寄生蟲病死的。

我在美國讀書時,曾經用現代儀器,檢測過很多具兩千多年前的屍骨,有過很多很意外、很驚人的發現,比如,有的屍骨的骨頭上,會有很多豆粒大小的圓洞,那種圓洞很規則,一開始,我們都認為那種洞是古人刻意鑽的,可能是一種特殊風俗,但經過仔細研究後發現,那種洞竟然是一種特殊的寄生蟲鑽的。

這種能夠在人骨頭上鑽洞的寄生蟲,原來主要寄居在一些猛獸身上,比如虎、狼、還有豹等,是人喫了這些猛獸的肉後,才感染了這種寄生蟲的,而這個寄生蟲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喜歡寄生在骨頭周圍的肌肉裏,並且稍稍長大後,就會在寄主的骨頭上鑽孔,真是太可怕了。」

用現代科學的方法,做考古研究,是王同的研究領域,他講起這些來,馬上就能滔滔不絕,但卻被胡夢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哎,我說王同啊,你掃不掃興啊,大家可正在喫飯呢,你卻說起寄生蟲來,惡不噁心啊,真是的。」

王同不好意思的一聳肩,尷尬地笑笑說:「 so sorry,忘了現在大家正在喫飯了,哈,是我錯了,好了,不說了。」

秦晴微微笑了下,接著說:「歷史和考古的魅力也正是如此,總能發現人類歷史上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像今天這樣,竟然能在巴蜀大山的深處,發現一羣說古代秦朝話的人,並且他們的飲食也很特別,就像胡夢剛才說的那樣,他們的這種飲食,也和秦代的風俗類似,這是不是也證明瞭王教授那個猜想——這裡的人,可能是秦人後裔」。

王教授有點興奮地點點頭說:「嗯,的確好像是越來越多的證據,證實了我之前的猜想,恰恰是因為這裡交通異常閉塞,所以他們的語言、還有風俗習慣,都得到了很少的保存,看來這次的實地考察,確實收穫頗豐。

尤其是這道 『野菜燉斷頭魚』,讓我忽然想到一個典故來,你們也都知道,秦始皇之所以能統一天下,和秦國軍隊一項制度很有關係,那就是以斬敵首級的多少論功行賞,因此,秦朝士兵一到戰場上,都奮不顧身,斬殺敵人,被稱為 『虎狼之兵』,而這也是秦始皇最為得意的一種制度,於是,秦始皇的一位御廚,為了取悅秦始皇,特意發明瞭這種 『野菜燉斷頭魚』,其實,這道菜原來本不叫這個名字,只是後來,傳到民間後,才變成了 『野菜燉斷頭魚』,剛看到這道菜時,沒聯想到這個史實,現在才忽然想起來。」

如果真如王教授說的這樣,那可真算是傳統名菜裏的 「活化石」了,我們現在喫到的各種傳統名菜中,恐怕沒有任何一個比這道菜更古老了吧。

「可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這種魚被剁掉了頭,還被煮熟了,但卻還能遊動,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聽我這麼一說,大家都連連點頭,這種詭異的現象,確實難以解釋。

只有王同笑了笑說:「其實,這種現象對我來說並不陌生,雖然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卻不是第一次見到了,我以前遇到過類似的事情。」

我們所有的人都一愣,大家手中的筷子停住了,全聚精會神的看著王同,聽他進一步解釋。

「美洲的印第安人,也有類似的一道菜,不過他們不是魚,而是燉煮一種水蛇,那種蛇非常美味,但蛇頭是有毒的,因此印第安人在燉煮時,會先把那種蛇的蛇頭先去掉,不過他們在燉煮時,並不會往鍋里加什麼複雜的藥材或佐料,只是放點鹽,當然,之前也不會和做這種魚一樣,還要放在配有藥材的水中養那麼久。

他們只是簡單的把蛇頭剁掉,然後把蛇的內臟清洗完後就可以了,但和這道菜類似的是,那種斷頭的水蛇被煮熟後,也是能遊動的,我們當時發現這種現象後很震驚,還特地用各種現代儀器,對那種煮熟的熟肉,做了很多研究,但並沒發現什麼異常。

這讓我們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那種煮熟的無頭水蛇,在湯中游泳的姿勢,太惟妙惟肖了,簡直和活得一樣,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解釋那種現象。」

聽完王同的話,大家暫時沉默了,看著那個砂鍋裏的湯,已經只剩下一些野菜,魚全部被我們喫光了,這道菜如此的美味,更如此的不可思議。

「小夥子,我們看你們店裡,還擺著幾個仿青銅器的鼎,並且仿製的非常逼真,那是從那裡買的呢?」當那個服務員再次上菜時,王教授問他說。

王教授這麼一說,我忽然纔想起來,在飯館大廳裏的前臺旁邊,確實有兩個仿製的銅鼎,但我雖然看到了,但也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因為鼎在古代,就是用來烹製食物用的,飯館裡放這個,多少也是有聯繫的,算是一種裝飾吧。

「 您是說大廳裏的銅鼎啊,那是我們老闆特意做的,我們老闆除了有一手的好廚藝外,還特對文物特別感興趣,那個銅鼎,就是他親手畫的圖紙,然後找人鑄造的,不瞞您說,反覆鑄造了四次,我們老闆才滿意,而前三次鑄造,僅有幾處細節不符合要求,我們老闆就決定重做。」

聽服務員這麼一說,表舅眼睛一亮,笑著對服務員說:「哎呀,真是有緣啊,不瞞你說,我們幾個就是考古所的,尤其是這種青銅鼎,更是我們研究的主要課題之一,這是我們名片,如果你們老闆在店裡的話,麻煩你給他。」

王教授掏出了名片,遞給了服務員,而服務員一聽我們是搞考古的,馬上興奮起來:「這真是太湊巧了,我們老闆最愛結交的朋友,就是搞文物研究和考古的,你們還是北京來的,太好了,我去馬上去告訴老闆,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當服務員出去後,我有點不解地問:「王教授,您為什麼會對服務員忽然提到這個?」

王教授有點神祕的一笑說:「那個仿製的青銅鼎,可不是一般的鼎,而是秦朝時,宮內專用的,這種鼎很特別,它上面刻有一種魚頭羊身的怪獸,其他任何朝代的鼎,都沒再出現過這種奇怪的圖案。

這種鼎,只在一個西漢初期的古墓中,出土過一件,至今還保存在咱們所裏,通過鼎上的銘文,知道是秦始皇時期鑄造的,並且是嚴禁民間使用的。關於這種鼎的研究,至今只有我公開發表過一篇文章,並且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因此,能在這個偏僻的小地方,見到如此惟妙惟肖的仿製品,我怎能不喫驚呢?」

王教授剛說到這裡,就見那個服務員領著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走了進來,還沒等我們說話,就見那個老頭激動地對著王教授說:「您就是王宣教授吧,我做夢也沒想到,能在我店裡遇到您,您的所有的書,還有相關的電視節目,我幾乎都看了,您可是權威專家啊。」

還沒等王教授說話,那老頭就連珠炮似的說道,原來這老頭是王教授的粉絲,見老頭這麼熱情,王教授倒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這也很正常,王教授不但是學術圈中的權威,還是很多文物、鑒寶類電視節目的常客,在文物愛好者圈子裡,有相當高的知名度。

寒暄過後,那老頭扭頭對服務員說:「小李,告訴前臺,這頓飯就算是我請他們幾位了。」

看來老頭就是這家飯館的老闆了,我們當然感謝一番。今天我們也跟著王教授沾光了。

「老人家,您這店裡的特色美食,真是太好了,尤其是那道 『野菜燉斷頭魚』,更是美味異常,想不到您還是一位文物愛好者。」王教授邊說,邊給那老頭倒了杯茶。

與五十多歲的王教授相比,那老頭也算是長輩了。

那老頭還挺健談,從交談中,我們知道這老頭姓蒙,世代在這裡居住,但讓我們有點意外的是,雖然這老頭有七十多歲了,但普通話說的非常好,好像是是在外面工作過。

而在這個小縣城中,一般七十多歲人說的,都是當地的方言,我們根本聽不懂。

仔細一問,果不其然,這個老懞頭年輕時當過兵,並且還在上海、北京工作過幾十年,五十多歲的時候,纔回到這個小縣城裡,開了現在這個飯館。

「蒙老爺子,為什麼您們這裡的口音,和周圍地區的口音,完全不一樣呢?也就是說,完全不是巴蜀這一帶的口音,這是怎麼回事呢?您既然對文物這麼感興趣,那麼肯定也對你們這一帶的歷史,有所瞭解吧?」

說了幾句閑話後,王教授就單刀直入的問道。誰也沒想到的是,蒙老頭的回答,震驚了我們所有的人。

聽完王教授這麼一問,蒙老頭突然嘆了口氣,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低下頭,好像是在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似的。這倒是讓我們有點意外——王教授不過是問蒙老頭這裡的歷史,蒙老頭怎麼會有如此反應呢?

頓時,屋裡靜了下來,大家都沉默了,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蒙老頭身上。

但當蒙老頭抬起頭來時,竟然眼睛裡噙著淚水,大家就更加喫驚了,王教授也有發慌,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問題,竟然讓蒙老頭哭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時間,大家覺得安慰也不是,再繼續追問也不好,全都愣坐在那裡。

「真不好意思啊,看我年紀一大把了,還像小孩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讓大家見笑了」,蒙老頭說著,拿了桌上的餐巾紙,擦了擦眼睛,長嘆了氣後,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水,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

「老人家,不好意思,也許我問的比較唐突,勾起了您的傷心事,真是不應該,還請您見諒了」,王教授連忙表示歉意。

這時,蒙老頭苦笑著擺擺手說:「這一點都不怪你,你問的問題更談不上唐突,你們不愧是考古界的專家,一來到我們這裡,就發現了我們這裡的特殊之處,不但聽出我們口音和別處不一樣,還知道我們這裡的口音,不屬於巴蜀語系,這種洞察力,一般人是絕對不具備的。」

說道這裡,老頭又長嘆了口氣,忽然停下來,沒有繼續說,而是起身把單間的門關上了,他這一系列舉動,顯得有點詭異,難道他要說什事情?並且還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

等再次回到座位上後,掃視了我們一眼,然後很鄭重的對王教授說:「王宣教授,你雖然比我年輕的多,但在心目中,你也算是我崇敬的老師了,尤其是你在考古學和文物上的造詣,更是讓我欽佩。

而這幾位年輕人,也應該都不是外人,肯定是你的學生,並且也都是搞考古的,說實話,我覺得今天能碰上你們幾位,也算是天意吧,有一個詭祕的疑團,這麼多年來,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無法解開,或許你們可以幫我。」

蒙老頭越說聲音壓得越低,越說表情越神祕,同時臉上露出一種莫名的恐懼,我們意識到,蒙老頭接下來說的一切,肯定極不尋常。

「剛才王教授也說了,我們這一帶的口音很特別,並且不屬於巴蜀語系,其實,這一點我是很晚才意識到的,當我年輕的時候,雖然我們這裡的口音,和周圍一帶的不一樣,但我也並沒覺得這有什麼特別的,你們也都知道,這裡都是大山,交通不便,各個地方的口音有差異,非常正常。

兩個相距幾十里的地方,語言互相聽不太懂,這種現象在巴蜀一帶的山區,其實並不少見,尤其是在過去,沒有電視、收音機,人們只會說自己所在地方言的年代。不像是北方的平原地區,地勢平坦,人們可以很方便的往來,因此口音變化較小,比如,山東話、河北話、北京話等,說慢一點,基本上彼此之間能聽懂。

所以,對我們這一帶的口音,我也沒覺得特別,直到我當兵時,遇到一件怪事,讓我突然意識到,我們這一帶的口音裏,也許藏著一個天大的祕密。」

說到這裡,因為過於激動,蒙老頭的聲音有點顫抖,他掏出一根煙來,放進嘴裡,但想劃根火柴點煙時,手卻哆嗦的厲害,試了幾下都沒成功,我連忙拿起桌上的打火機,替他把煙點著。

蒙老頭猛吸了幾口後,情緒才又稍微穩定下來,在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後,這才緩緩地繼續說:「我在的那個部隊,有個日本軍醫,你們也許不太瞭解,日本戰敗後,有些日本人留在了中國,尤其那時我們的醫療人才匱乏,所以,留下的日本人中,相當一部分是醫學人才,而那位軍醫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他的中國話不怎麼樣,但卻喜歡和我們聊天,尤其是我們倆,不知怎麼回事,更是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這也許人與人之間的所謂緣分吧。有一天,我們聊到彼此的家鄉。

當時我就問他想不想家,他嘆了口氣,一臉悲傷的說,他沒家了,他從小就父母雙亡,只要兩個哥哥和他相依為命,但兩個哥哥都死在了中國,因此,他也就沒家了,也不想再回到日本的家,因為回去後,看到物是人非,會更加傷心。

他覺得日本人對不起中國人,因此,想好好用自己的餘生為中國人服務,也算是贖罪,說著說著,可能因為心裡太難受,他就唱了起來,一開始他只是哼哼曲調,我也聽不清他唱的什麼,但他越長越投入,越唱越清晰,忽然,我猛然聽懂了他歌詞的意思,雖然不是全懂,但大部分都能聽懂,我當時非常喫驚,因為他唱的歌詞,竟然就是我們這裡的方言!

我當時喫驚的問他,怎麼會說我們這裡的方言,難道他到過我們這裡?

那個日本軍醫聽我這麼問他,也非常喫驚,他說他唱的明明就是他們家鄉的方言,怎麼會是我們這裡的方言呢?隨後,我們特意說了些各自的家鄉話,居然超過百分之六十都能聽懂,這麼一來,我們倆個人都糊塗了——我在中國,他在日本,而我們兩人的家鄉話卻有那麼多相似之處,這說明什麼?

我當時就想到了秦朝時徐福東渡日本說,這個故事我很小就讀過,說是徐福以尋找海外仙山之名,向秦始皇要了五百童男童女,然後到了日本,而現在人就是那五百童男童女的後人。

當我知道,這也只是個傳說而已,不可能是真的。

那個日本軍醫告訴我,成書於公元八世紀的日本典籍《古事紀》,以及《日本書紀》中,就提到秦朝人很多到了日本,雖然徐福的故事可能是虛構的,而秦朝人去日本人的史實,還是比較可信的。

那個日本軍醫告訴我們,他們的家鄉也是一個偏僻的山村,而他們的語言和風俗習慣,和一般的日本人有很大差別——這也和我們的情況很相似。

之後,我倆詳細分析了這種情況,覺得有一種很大的可能——我們的方言,很可能都是秦朝時的語言,而他們那一帶的居民,也極可能都是秦人的後裔,而我們也一樣。

那個日本軍醫還說,如果語言處在一個封閉的、缺少對外交流的種羣中,那麼語言的變化,就會非常緩慢。

這件事對我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簡直影響了我一生的命運,從那之後,我忽然變得對歷史很有興趣,一有時間,就看歷史書,還在軍報上發表了很多豆腐塊文章,隨後,因為這些文史特長,我被提了幹,還被送進瞭解放軍藝術學院深造。」

蒙老頭的這個經歷,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但他這件事對我們來說,不僅是離奇,而是一種職業震撼——如果真的能夠在日本找到一個說這種方言的地方,那麼就是秦朝人東渡日本的鐵證,這肯定能震撼整個學術界、文化界,意義太重大了。

「老人家,那個日本人的家鄉具體在哪裡?您還記得嗎?」此時,王教授興奮地聲音都有點發抖。

蒙老頭嘆了口氣,搖搖頭說:「不記得了,他倒是說過,但說的是日本名,我當時年輕,也就沒想那麼多,如果是現在的話,肯定會弄清楚這個問題的,更遺憾的是,那個日本軍醫不久後就死了,他好像是到西藏支邊時死的,他這一輩子也是個悲劇吧,被日本軍國主義害的家破人亡。

知道他死後,我還難過了很久,好像死了個親人似的,現在做夢,有時還能夢到他,尤其是這歲數越大,年輕的事情反而記得越清楚,真想去他的墳上看看去,可我現在的身體,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啊,聽說,他就被葬在了西藏邊境的一個哨所旁邊了,而哨所的戰士,也時常修繕他的墳塋,對他來說,這個結局也不算太壞吧。「

聽蒙老頭講到這裡,大家心中都湧起一絲遺憾——要是知道那個日本軍醫家鄉的準確位置就好了,我們可以直接去那裡考察,也許很快就能得到很多證據。

此時,蒙老頭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對了,雖然我沒記住他家鄉的準確位置,但他說的他們那裡的一些獨特的風俗,我倒是記得很清楚——他們那裡的人並不多,並且有很多奇怪的傳統,和其他一般日本人是很不一樣的。

比如,不論到了那裡,他們和自己家人說話時,都必須用家鄉話,並且他們從小就拜一種奇怪的東西,那種東西是用木頭雕的一種怪獸,而那種怪獸的身上,刻著一種他不認識的文字,直到來到中國後,他才知道,那種文字應該就是中國的篆書,但至於寫的什麼,他也沒記住。

這種怪獸被他們稱之為 「符咒獸」,而他們的方言,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一種聲音的符咒,要常說這種符咒,才能驅災避禍,永保平安,而且說方言的時候,要誠心正意。」

「這麼做,其實是語言傳承的一種方式,就是把語言變成一種儀式化的東西,這樣一來,即使移居到其他地方、甚至國家,自己的語言,也能在相當程度上保持下來。

而語言就是文化最重要的體現之一,歸根到底,這也是保護自己文化的一種方式,因為到了遷移到另外一個地方、或者國家,很容易被同化的。」

秦晴不愧是語言方面的專家,對語言的敏感度,遠遠超過我們。聽了她的話後,我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這麼漂亮的姑娘,學識還這麼好,真是太難得了。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聽王教授說:「嗯,小秦說的很有道理,但據我所知,在秦朝時候,並沒這種所謂的怪獸,並且還和語言崇拜有關,我想,應該是移居到日本的秦人發明出來的,他們是為了在那個地方,繼續保護自己的語言和文化。」

這時王同忽然說道:「據說楊貴妃也跑到日本去了,這些人也可能是楊貴妃的後代啊,他們說的也許是唐朝話啊」。

王同這麼一說,把自己全部逗樂了,王同則一臉認真的說道:「你們笑什麼,我可是認真的啊。」

胡夢強忍住笑說:「你聯想力夠豐富的啊,不過你的中國歷史學的真是不怎麼樣,楊貴妃逃到日本,只是傳說和野史,而秦人到日本,連日本的典籍上,都有明確記載的,現在的日本人中,應該確實有中國人的後代,當然,此外還有些是馬來人的後代;秦人那時是成批過去的,很有可能在小範圍內,在一定程度上,保持自己的語言風俗。

即使楊貴妃逃到日本,估計也勢單力薄,沒有那麼大影響力,去改變一個地方的語言和風俗習慣吧。」

王同聽完後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王教授笑著說:「王同很早就去了美國,中國歷史當然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他是用現代技術進行考古研究的專家,還有,他對西方古代史也很有研究,在這兩個領域,我們恐怕都望塵莫及了,哈。」

胡夢和王同這麼一鬥嘴,氣氛頓時活躍起來,連蒙老頭也開心的笑了。

這時,王教授忽然扭頭問蒙老頭說:「老人家,看來您和那個日本軍醫感情確實很深啊,我剛才那麼一問,把您這件傷心往事勾起來了。」

但蒙老頭卻搖搖頭,又嘆了口氣說:「唉,其實聽到你的問題後,我之所以那麼傷心,並不是為了那個日本軍醫的事情,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蒙老頭的這個回答,又在我們意料之外——王教授問蒙老頭問題時,蒙老頭表現出來的悲傷,竟然不是為了那個日本軍醫,那就是為了什麼呢?但正等蒙老頭準備接著解釋時,忽然,響起了敲門聲,並且,那敲門聲有點急促。

這時,我們才意識到到,單間的門剛才被蒙老頭關上了。

我連忙走過去把門打開,才發現正是那個為我們上菜的服務員小李。

「老闆,前臺有點事,需要你處理一下。」雖然小李盡量控制著情緒,但我們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慌亂。蒙老頭猛地一下站起來,也沒多問小李什麼,好像他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好意思,你們幾位先繼續喫,失陪一會了,我有點急事要處理,一會就回來。」跟我們打完招呼後,蒙老頭就跟著小李,急急忙忙地往飯館大廳走去。

「是不是有當地的地痞流氓,來飯館鬧事了,在一些小縣城裡開飯館,有時會遇到這種情況的。」王同推測到,我也覺得王同的這個推測很有道理。

但王教授卻搖搖頭說:「我看不太像,蒙這位老爺子可不是外來戶,而是當地土著,幾輩子都住在這個小縣城裡,並且他們家人丁興旺,你們可能都沒太注意,在飯館的大廳裏,掛著一副賀壽用的紅色名單,名單上足足有一二百人,並且大都姓蒙,這是給為蒙老爺子慶祝七十三大壽的名單,而上這種紅色名單的,都是些子侄輩。

這一帶的風俗就是這樣,七十三算是大壽,子侄輩要送賀禮,並且要把名字統一寫到一張紅紙上,掛在壽星家裡,到了壽星七十四歲時,才能取下來。

光子侄輩都這麼多人,哪個地痞流氓還敢來鬧事?

再說,這個地方几乎沒有外來人口,全部是當地人,並且非常閉塞,與外界交流很少,這樣的社會結構,長輩有極強的權威,這個小縣城又不大,算是一個熟人社會,從這個角度看,明目張膽的敲詐勒索,發生的幾率也不大。」

王教授說的有道理,但既然不是有人來搗亂,那又是什麼事情,能讓小李那麼慌亂?而蒙老頭又是那麼匆忙去處理呢?

我們便品嘗著桌上的美味,邊胡亂的猜著。

「我還注意到一個細節,就是在往大廳走的時候,小李好像從兜裏拿出一個什麼東西來,邊走邊給蒙老爺子看,我也覺得,不像有人來鬧事之類的。」還是胡夢比較細心,這個細節我們都沒注意到。

「哈,大家別猜了,也許根本就沒什麼事情,就咱們在這瞎猜,我看咱們幹考古的,都有職業病了,對任何事情不但觀察入微,還有豐富的聯想能力,哈哈,喫菜,喫菜。」

王同說著,自己先拿起筷子,有開始喫了起來,就這樣,我們邊喫邊聊,在這其間,又有個十七八的女服務員,給我們上了幾道菜,說是老闆走時特意安排的,還說這頓飯不收錢,算是老闆請我們喫飯。

聽女服務員這麼一說,我們才知道蒙老頭已經出去了,並不在飯館內,不過經過這短短的接觸,我們對蒙老頭的印象非常好——他熱情,豪爽,直率,並且還是個文物愛好者,和我們有很多共同語言。

看看錶,已經是晚上七點,而蒙老頭出去後,就一直沒回來,我們決定不再等了,王教授特意給蒙老頭留了張紙條。此時,來喫飯的人就更多了,熙熙攘攘,偌大的飯館裡已經沒一個座位,而外面還有人排隊,看來蒙老頭的生意真夠紅火的。

但就在我們往外走時,王同的舉動卻有點特別——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來,那東西很像是人的耳朵,大小、形狀都和人耳有點像。我們都知道,王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儀器,這些儀器,都和考古有關。

他用簡單的一個儀器,就能測量出幾米深的土層下,埋藏的是金屬、瓷器、木頭、甚至是絲絹等,這對發掘非常有用,還記得上一次,我們在挖掘一個西漢古墓時,王同就探測出在一米多的土層下面,埋有一個完整的瓷罐,並且連準確的位置也確定了。

於是,我們就在他的指導下,完整地把那個瓷罐挖了出來,竟然一點都沒破損,那個瓷罐非常精美,是漢朝皇宮內的御用品,以前也挖到過類似的,但卻都破損的很厲害,而在王同的探測下挖出來的那個瓷罐,成了唯一完整的一件,後來,那個瓷罐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

這樣的例子,已經有好多次了,所以,王同用他卓越的、現代化的考古藝術,拯救了很多國寶級的文物,也極大地提高了文物發掘地效率,我們所得考古隊,都非常喜歡和王同一起工作,因為只要王同在,就不會多出冤枉力了。

我曾經問過王同——他每次都能探測幾米、甚至十幾米深處的埋藏物,是怎麼做到的?因為在我看來,他用的那些儀器並不太複雜,為何能用那麼簡單的儀器,做如此精確的探測呢?

王同笑著告訴我,對他來說,其實儀器只是個工具,他的經驗、還有相關知識,纔是關鍵因素。即使別人使用他的儀器,也不會探測出來什麼,他還給我舉了個例子——美國科學家奧本海默,只向空中撒幾張碎紙片,然後就能根據紙片落地的距離,計算出原子彈爆炸的當量;有經驗的數學家,只根據船行駛時、在周圍形成的水紋,就可以計算出船的速度。

對專家來說,紙片還有水紋,就成了他們的 「探測工具」,他們可以通過這些,準確推算出他們想要知道的信息。雖然王同說的有點玄虛,但我也知道,他說的這些不無道理。

但他為何現在忽然拿出這種儀器?

只見王同拿出那個儀器後,託在手中,在蒙老頭這家飯館周圍走了兩圈,在走的時候,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那個儀器。

他為何這樣做?

雖然我們四個都不知道,但我們可以肯定的是——王同這麼做,肯定是別有深意,因此,為了不打擾他,我們誰也沒急著問,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後面。

尤其是轉到這個飯館背面時,王同停了足足有兩三分鐘,並且在那裡前後左右、試探著走了好多次,然後,又進去問了前臺服務員一個什麼問題。

王同這一系列舉動,都顯得神祕兮兮的。

「王教授,我有個很重要的發現,咱們回去再細說」,再次飯館出來後,王同一臉神祕地對王教授說,此時,他的表情很嚴肅,一改他平時的嘻嘻哈哈與玩世不恭。王教授也沒多問,只是點點頭,而胡夢、秦晴,則是一臉 驚訝的看著王同。

在回去的路上,大家都走的很快,誰都沒說話,我不停的思考今天發生的事情,還有王同剛才的奇怪舉動,他到底發現什麼了呢?

天漸漸黑了,初秋的天氣涼爽愜意,這個大山深處的小縣城,在大山和樹林的環繞下,靜謐、美麗的有點虛幻,路邊有人在悠閑的下著棋而那種棋既不是象棋、也不是圍棋,之前我還從沒見過。

在環境優美的小公園裡,有很多人在悠閑的散著步,別的城市裡常見的廣場舞,在這裡卻完全看不到,倒是有很多人玩一種類似射箭的遊,戲——不過他們用弓射的不是箭,而是一塊石頭,人們玩的津津有味,還有很多人圍觀。

我越來越覺得這個小縣城特別之處——它的飲食,它的風俗,甚至它的整個氛圍,如果仔細觀察、慢慢體驗的話,就會發現和外面的世界,有太多的不同。

難道這裡真是現實版的桃花源?

我就這麼胡思亂想了一路,等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到了賓館的門口,這個賓館是縣城裡最高的建築,有十多層高,雖然算不上豪華,但也乾淨、寬敞、整潔,住著讓人感到很舒服。

進到賓館大廳時,我不禁暗暗嘲笑自己剛才的想法——這裡怎麼會是桃花源呢?看看這些現代化的建築,還有很賓館裡很標準化的服務,和其他的城市不都一樣嗎?

大家隨著王教授進房間後,都放鬆的坐在沙發上。

我們三個人的眼光都投向王同,只見他眉頭緊鎖,斜靠在沙發上,出神地在思考著什麼,連一貫喜歡和王同鬥嘴的胡夢,此時也默不作聲,靜靜地看著王同,那眼睛裡竟然流露出一種別樣的柔情,我心中一震,一個念頭頓時閃現在腦海中——難道胡夢愛上王同了。

這種可能性應該很大,俊男靚女,年齡、背景相仿,並且同在一個辦公室,難免日久生情,並且,去年胡夢剛和相處了五六年的男朋友分手,現在兩個人都是單身狀態,彼此擦出火花,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我的心底,卻湧起一種很特殊的感覺,我知道,那是一種淡淡的醋意,還有一種失落感,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是非常喜歡胡夢的。

胡夢屬於那種外柔內剛的女孩子,清秀、幹練、聰明、不卑不亢,但又心思縝密,有種獨特的神祕感,只要看到她,能和她坐在同一個辦公室內,我內心就會有一種甜蜜感,雖然我極力否認自己的這種感覺。

胡夢忽然往我這邊看過來,好像意識到我正在看她,我連忙慌亂地轉移開視線,心咚咚直跳。而秦晴則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眼睛微微眯著,秀美的五官中,透著一種女人稍有的大氣。

就在我們出神的時候,王教授則拿了幾個桔子放到我們面前,微笑著對我們說:「這是賓館贈送的,說是這裡的特產,我剛才嘗了一個,還從沒喫過這麼甜的桔子,你們嘗嘗吧。」

他並沒急著追問王同,很有舉重若輕般的鎮定。我總覺得,作為我們的領導和師長,王教授對我們來說,就像是個父親——他對每個下屬的心思都體貼入微,而他的寬容和誠懇的關心,經常讓我很感動。

「王教授,我發現一件事——那個飯館的下面,整個都是空的」。

王同的這句話,讓我們有點喫驚,但我隨後不以為然地說:「這其實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也許蒙老頭那個飯館下面,建了個地下室之類的」。

「飯館下面根本沒有地下室,你說的這點,我也想到了,因此,我去前臺,特意問服務員這個問題,服務員當時很明確的告訴我,飯館下面根本沒什麼地下室之類的。

那個服務員說,這個小城市,就是在山間建的,地下全是石頭山體,因此他們蓋房子的時候,連地基都不用打,直接把石頭地面鑿平整,然後建房子就可以了。

其實,那個服務員說的這些,也和我想得一致,不知大家注意沒有,飯館的那一大片房子,其實是二百多年前建的,旁邊有石碑,介紹了這一片房子的歷史,而且牆壁也都是用石頭壘的。

綜合這種種情況,這種房子的下面,按說是絕對不可能建地下室的。所以,當我意識到下面是空的時候,才感到非常意外和震驚。」

聽完王同的這番話後,我們都沉默了,難道那個飯館的下面,還藏著什麼驚人的祕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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