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一幅好畫勝過千言萬語。符號是幫助我們了解過去的語言,但是它說了什麼?每一個符號都意味著什麼?今天,讓我們通過靜物畫里的擺設,來窺探彼時人們的所思所想。

繁花亂眼的背後

看過電影《達·芬奇密碼》的朋友們,一定會驚嘆於作者對經典畫面的解讀。故事的線索暗藏在古老的畫面中,最終推導出了驚天的秘密。而在真實的生活中,這些美術館裡的畫作是否可以被解讀呢?

達·芬奇《維特魯威人》

肯定是確有其事,不過並不是每一張畫都能從中找到一處寶藏的坐標。比較常見的情況是,作者在其中埋入一些人生道理以供觀眾解讀。

令人意外的是,古典靜物畫其實是有深刻寓意的。17世紀的荷蘭就有很多以花卉為題材的靜物畫,花卉畫在荷蘭流行起來真是絲毫不奇怪——畢竟荷蘭自古就是產花大國,而從17世紀開始,人們對植物學和自然科學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Still Life with Flowers in a Vase》,1617年

而最重要的是,荷蘭當時是海上的霸主,人們開始對物質有了狂熱的崇拜,富人們特別流行在家裡擺放成堆來自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滿足原始的佔有慾和攀比心理。

於是,繁複華麗、無比精緻的靜物畫竟承擔起了說教的義務。這類靜物畫有一個共同的主題,被稱之為「vanitas」,大意是塵世間所有生命都是短暫的,人們對財富的追求都是虛妄的。這麼抽象的主題該如何用優雅的靜物畫去表達呢?

Willem Claesz Heda《still life》,1635年

荷蘭的畫家想了一招:畫花。他們常常繪製生命短暫又脆弱的花朵,以此比喻人們轉瞬即逝的生命,告誡大家:賺再多的錢,人類還不是要面對生老病死嗎?錢能給你永遠的青春嗎?

Jan van Huysum《Fruit Piece》,1722年

但其實,當我們看到一張畫里只有嬌艷欲滴的花束時,一般是很難產生悲觀情緒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林黛玉一樣多愁善感。所以畫家願意將這個道理說得更為明顯一些:他們一般會繪製開得極旺的花朵和熟透了的水果,然後再在一旁配上一些昆蟲和蛀掉的葉子。

Rachel Ruyschca,17世紀80年代

作品局部

這樣一來,道理看起來就明朗了很多。這些小蟲子也不是隨隨便便選擇的:在甜香的水果旁邊畫只蒼蠅虎視眈眈;如果畫的是蝸牛,則是在暗示花朵稍縱即逝的命運——「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看著吧,一會兒蝸牛就把它給吃了。

Jan van Huysumc《Still Life of Flowers and Fruit》,1716-1717年

作品局部

當然,也會有很多美好寓意的蟲子,比如蝴蝶暗示著破繭成蝶;畫面出現的要是蜜蜂,就是在強調畫面的「芳香撲鼻」。還有在一些特殊情況下,比如訂件是作為結婚禮物——蝸牛也會因為其強大的繁殖力而入畫,藉此暗示「多子多福」。

Willem van Aelst《still life》

作品局部

普遍存在於每位畫家作品裡的,還有一個「小私心」——「雕蟲小技」在中國是一個略帶貶義的詞語,另一種角度看卻是道出了古今中外的一個共通標準:誰能把一隻小蟲子等比例畫得活靈活現,誰就是高手。這也是一個畫家彰顯實力最直觀的方法,畫到位了之後,任誰看了也會直呼:嘻,技亦靈怪矣哉!

Willem Claesz. Heda《still life》

作品局部

在諸多畫家中,有一個非常厲害的畫家叫做楊·凡·凱瑟爾。那時在荷蘭的畫家都專攻一個門類,普遍反對從業者繪製彌散的題材-——畫肖像的只能畫肖像。畫靜物的不僅自己畫靜物,說不定背後是一個專門畫靜物的世家——比如這位凱瑟爾先生,他家就是一個靜物畫世家。而且更有意思的是,他所在靜物畫的門類中,還有一個更細化的分類,他負責畫花和蝴蝶。

「既生瑜,何生亮」,凱瑟爾先生的畫是非常好,無奈卻生在了一個群星璀璨的時代,老鄉有倫勃朗、維米爾,法蘭西有普桑,西班牙有委拉斯開茲。天上掛著月亮時,金星都變得黯淡——凱瑟爾雖然畫著比較世俗的靜物畫,卻在竭力地拓寬這片小天地。

楊·凡·凱瑟爾《靜物》

在他的畫中,有很多有趣的隱喻。比如這幅《靜物》中,檯面上頭蓋骨象徵死亡,肥皂泡象徵著生命的脆弱易逝,沙漏象徵著歲月的流逝,鮮花不妨理解為怒放卻馬上就要凋謝的生命。這幅畫創作的時候正是黑死病大爆發的時期,畫家的選題很可能與此有關。

作品局部

凱瑟爾喜歡把象徵物放到靜物畫中,除了這幅畫里的物品,還有鐘錶、蠟燭、哲學書等等,這也是當時畫家普遍使用的手段。如今去看歐洲美術館的藏品,但凡是17世紀的靜物畫,按這個思路去欣賞,定能解讀個八九不離十。

Edwaert Collier,1663年

在時間的維度上,荷蘭流行靜物畫的時候正是中國文化藝術的巔峰時代——宋朝。宋朝當時流行什麼呢?恰好是花鳥畫。

馬遠《白薔薇圖》,絹本設色,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同為黃金時代

花鳥畫並不是宋朝才出現,但確實是在宋代登上了巔峰。畫風大抵分為兩種:畫院畫家承襲五代「黃家富貴」的花鳥畫風;另外,文人士大夫的水墨花鳥也初步形成了獨特體系,還有二者融合,受山水、人物畫技法影響而形成的新風格,不拘成法卻大大提高了筆墨的抒情功能。所以造就了畫院內風格精工,設色艷麗;院外則追求清空放逸的畫風。

佚名《芙蓉圖》,絹本設色,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面對這樣繁華的情景,我們不得不提到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宋徽宗趙佶。不同於我們對古人洒脫性情、揮斥方遒的認知,在他看來繪畫必須要有真實客觀的科學性。

佚名《荷花圖》,絹本設色,上海博物館藏

有個很有趣的例子:當年,徽宗建成龍德宮後,下詔讓畫工們在宮中屏風和牆壁上作畫,不必說,請的這批畫家都是當時的頂尖高手。但是皇帝來巡視時,竟一個也沒有稱讚,只是凝神去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畫的斜枝月季花。

佚名《夜合花圖》,絹本設色,上海博物館藏

趙佶詢問是誰畫的,得知是一個新進不久的少年郎,於是很高興賞賜他。問起原因,他說:「很少有人能畫好月季,因為月季的花瓣、蕊和葉在不同的季節、一天的晨昏,呈現的姿態都不相同。這幅畫畫的是春日午時的月季,畫出來的和實際的花竟然沒有一絲差別,自然要大加賞賜。」故事至此,趙佶對繪畫藝術的追求與造詣可見一斑。

林椿《果熟來禽圖》 ,絹本設色,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在存世佳作中,南宋院體畫《出水芙蓉》享譽一時。此圖繪出水荷花一朵,淡紅色暈染,花下親以綠葉,葉下荷梗三枝。作者用俯視特寫手法,描繪出荷花的雍容外貌和出污泥而不染的特質。全圖筆法精工,不見墨筆勾痕,尤見當時繪者實力。

吳炳《出水芙蓉圖》,絹本設色,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此外,在帝王的提倡下,一大批文人名士參與了花鳥畫的創作。這些文人墨客把他們擅長的詩、詞、文學、書法融進了繪畫的表現上,擴大了繪畫的表現領域,使得花鳥畫構圖更為生動、簡潔、主題突出。造就了全新的風貌,大大區別於原先唐人格調的濃艷纖細和金碧輝煌。

趙孟堅《歲寒三友圖》,絹本墨筆,上海博物館藏

隨之花鳥畫中愈發流行起了繪製特定主題的作品,例如梅、蘭、竹、菊的題材表現了文人的「士氣」。而後世的諸多文人畫家,也延續了宋以來對花鳥畫的追捧,以此托物言志,比如八大山人、齊白石等。

馬遠《倚雲仙杏圖》,絹本設色,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於是,和荷蘭的靜物畫一樣,中國的花鳥畫也成為了可以用於「解讀」的圖像,有陽春白雪的畫法,亦有下里巴人的題材——直至今日,我們長輩家中的牆壁上,也總愛掛著一副松鶴圖暗示著渴望長壽,或是葡萄圖求個多子多孫的吉祥寓意。

齊白石畫鼠,應取「數有餘糧」之意。

對真實的追求

荷蘭靜物畫和宋代院體花鳥畫的取材都十分廣泛,生活氣息濃厚。在畫風上,同是注重對客觀物體的真實表達,並且賦予一定的含義。但它們的差異性又體現在何處呢?

《Pronkstillleven with Fruit and Fowl》,1651年

西方畫家把描繪的對象看做是人自身之外的客觀存在物,所以在描繪時僅僅是將其表現出結果進行說教;而在中國文化中,古人講求「天人合一」,所以在繪製時,我們總是習慣於將人與自然緊密結合。

趙佶《鷓鴣圖》,紙本水墨,南京市博物館藏

簡單來說,西方的畫家總是將觀察對象變成一個案例說服觀眾;而中國古代的畫者更願意將自己比作特定的物品從而「感同身受」於某種狀態。

佚名《太液荷風圖》,絹本設色,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這樣的差異是不同文化環境和不同的哲學觀所造就的,二者思考模式的區別在這小小的題材中體現得尤為明顯。

當然,到了今日,靜物畫的地位和意義早已與當初17世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畢竟圖像本身早已經被革了無數次的命。那麼如今,哪裡出現花卉和水果題材的頻率最高?我們上街轉轉——喲,原來是商品宣傳海報。

精彩回顧:

[編輯、文/沙爽]


推薦閱讀:
查看原文 >>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