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網路新聞大劇以「躲貓貓」事件拉開序幕。

可以預測的是,此類事件將會在接下來的 2009年層出不窮。擺在傳統媒體面前的是一道難解的題,以什麼樣的立場對此類事件進行關注,什麼時候介入,如何介入?如何在報道事件本身的同時,及時疏導民意?

無疑這些都是對傳統媒體輿論引導能力提出的新型挑戰。

照進現實的網路民意

從華南虎事件肇始,輿論工作者真切地感受到網路的強大。一個不爭的事實是,網路已成為民意表達和訴求的主要陣地,成長為一個新的不可忽視的輿論場。現實的傳播邏輯,也因為強大的網路而改變。

梳理華南虎事件、重慶釘子戶事件、深圳林嘉祥案、雲南「躲貓貓」事件等網路事件引爆的背後,不難發現此類事件都遵循這樣的傳播規律,某一事件從網路論壇傳出,隨即因事件所具有的新聞傳播力而引爆,遭到各大論壇瘋狂轉載。同時伴隨著洶湧的網路討伐之聲。事件也因為「好事」網友,抑或是掌握某種專業技能的職業網友的介入而逐步升級。「神通廣大」的網友利用「人肉搜索」等網路工具,將事件隱藏的尚未披露的一些信息零散地批發到網上。搜索成本的降低以及身份的不透明性,製造了這場「狂歡」。儘管這些信息的出現,很可能一開始是駁雜的,紛亂的,但總會有人就一些核心議題進行規整。往往此時,混亂的信息中總會傳出傳聞種種。各種半真半假、似真似假的信息也開始四處流傳。因網路獨具的匿名性,使其表達顯得更加激烈和極端。事實真相的若離若現,也激發了網友們對真相的渴求,大眾對真相的探尋能力以及熱情也因此被激發、動員。有意思的一個觀察是,每次此類群體性事件的背後,總會有一個或者一群網路輿論領袖的出現。

事件傳播的第二階段。嗅覺靈敏的都市類媒體記者迅速跟進,把網路熱點從網路搬上報紙版面,同時發揮傳統媒體的優勢而介入採訪,事件很可能因此演變為全國性事件。一些具有創新意識的媒體為此專門開拓了網路版面,因此也衍生出中國第一代網路記者。他們的出現,因為職業分工的細化以及傳媒獨具的體制優勢和調查手段,往往成為此類全國性事件的發現者、推動者以及「炒作者」。從傳媒力量的分割來講,近些年都市類媒體和網路媒體的聯合表現出的強大輿論引導能力不容忽視,在此類事件中更顯優勢。

事件在回應中升級,網路傳播的一些特點也暴露無遺,諸如從疑、非理性、盲從、情緒化的網路心理特徵。當一件事情發生時,網民往往獨立思維少,而不會用理性去判斷,流於情緒暴動。此時,網民之間相互掐架以及陣營分化現象會逐漸出現。

隨著輿論壓力的層層升級。相關部門不得不出面表態,甚至更高一級管理機構出面平息輿論。此時,主流媒體才開始發聲,對此次事件以中立的立場進行定調。

毋庸置疑的是,互聯網已經成為思想文化的集散地和社會輿論的放大器。儘管網路輿論並不一定就代表民意,但因為傳統媒體的全面介入,網路事件已不只停留在虛擬世界,而是深刻影響到現實的政治、經濟、社會生活之中。由是,網路民意照進了現實世界。


主流媒體的風險以及應對

令傳統媒體頗為尷尬的是,慣常強勢的傳統媒體在網路突發事件中的掌控能力以及影響力逐漸式微,甚至淪落為網路媒體的配角。對傳統媒體而言,當其對此類公眾極其關心的事件報道缺失的時候,便已經在相當程度上失去了其議程設置的能力,也就失去了此類事件的掌控能力,遑論對輿論的引導。更為嚴重的是,長此以往,喪失的將是媒體的公信力。

美國著名輿論學者李普曼,在其名著《輿論學》一書中早就做過理論性的經典解釋:大眾媒介時刻在向人們構建「擬態環境」。所謂「擬態環境」也就是信息環境,它並不是現實環境的「鏡子式」再現,而是傳播媒介通過對象徵性事件或信息進行選擇和加工,重新加以結構化以向人們提示的環境。換而言之,媒介決定了受眾的認知,決定人們關注什麼,決定人們以什麼樣的視野和角度分析看待這個問題。傳統媒體在此類事件中的「噤聲」,必將喪失議程設置的能力,必將脫離受眾。

在現實的操作層面,並非傳統媒體的從業者沒有認識到這個問題,而恰恰是其認識到了網路突發事件報道的特殊風險。

這是因為,此類事件往往演變迅猛,從突然爆發到平息,往往僅是幾天的時間,並且事件的演變總是有驚人的邏輯演繹,不按常理推演。事件的掘進也時常出人意料,充滿雲譎波詭以及迷霧重重。這對主流媒體來說,事件仍未水落石出抑或事件本身並未明晰的前提下,無疑就如何及時設置議題衍生討論增加了難度以及報道風險。此種風險在於,過早肯定事件本身,極有可能會「表錯情」,大白的真相會將主流聲音釘上嘲笑的恥辱柱上。網路事件報道的另一重風險也在於在事態尚不明朗的情況下,對是否會落入別人事先策劃好的「彀」中,成為掌握網路輿論者的一桿「槍」,被別人擺布,對事件的研判者而言存有疑慮。事實上,通過網路的熱炒,以極具煽情的、眼球效應的東西吸引傳統媒體的介入,進而利用媒體的影響力造勢,再將這種影響力拿到網上發酵的事件同樣層出不窮。

以雲南「躲貓貓」事件為例,事件的引爆來自一條普通的社會新聞。2月 13日,《雲南信息報》以《看守所裡面的致命遊戲》為題報道李蕎明在看守所死亡的消息,文章引述了當地警方的解釋:死因系玩躲貓貓遊戲時遭獄友踢打併撞牆所致。隨即,這則新聞被網易新聞、鳳凰網等網站及傳統媒體轉載,引起了網民廣泛關注。話題引爆。「躲 140 貓貓」一詞迅速躥紅。2月16日,南方都市報「網眼」版捕捉到了這「躲貓貓」》。隨後,這篇文章同樣受到了網路媒體的瘋狂轉載。這一天,因為這篇文章的出現,「躲貓貓」事件向全國性事件演變。

而真正把這一事件推向高潮的是 2月 19日雲南省委宣傳部出爐的《關於參與調查「躲貓貓」輿論事件真相的公告》。據媒體披露,當時陸續開始有媒體向雲南省委宣傳部打電話詢問信息的真實性。2月 20日,南都網眼版以《雲南邀請網友調查「躲貓貓」》為題再次披露了這一進程。也是在這一天下午,《南方日報》決定派記者前往雲南採訪。此時距事件發生已經過了一周之多。「躲貓貓」已經在網路「紅」了好幾天。

之所以連篇累牘地還原這一傳播脈絡,是想比較《南方日報》和《南方都市報》在這個事件報道中的差異。此後,南方都市報窮追不捨,緊跟事態進展,並配發社論,先後發表《「躲貓貓」官方 QQ群聊天記錄大揭秘》、《疑兇家人不知道「躲貓貓」事件》、《躲貓貓新結論 :不是遊戲 ,是獄霸行兇》等多篇文章,從報道事件到介入調查。而《南方日報》從 2月 21日才開始第一篇報道《雲南警方公布「躲貓貓」事件調查結果》,、其後《雲南有關部門撬動真相的實驗價值》《創意模式在網路口水前卻步 ?》兩篇文章也試圖去正面解讀雲南省委宣傳部此舉的正面意義。兩者的議程設置的取捨可窺一斑。

《南方日報》之所以要介入此事的報道,基於這樣的判斷。網路的喧囂背後的流行心理在於公眾對看守所、監獄曝光牢頭獄霸打死人的事件時有傳出,公眾對這種制度設計已有所不滿情緒。事件的積極意義在於作為掌控輿論的宣傳部門正面回應此事並採取積極的探索態度,這首先是對中央提出「擴大公民有序參與政治」的一次具體實踐探索。無疑,這個標本的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事件的邏輯推演就在於政府試圖在「短兵相接」中贏得政府公信力,而摒棄了傳動的「拖、堵、壓、刪」的老辦法來處理此事。由官方主動組織民間人士進行獨立調查,這種探索無論成效如何,都極其寶貴。

從「躲貓貓」事件的報道可以看出,其一,對網路輿情的不重視抑或不敏感,直接導致了傳統媒體的「耳不聰,目不明」,其二,既然網路已經成了熱點,傳統媒體的任何觀望都將喪失最好的報道時機。這是新聞傳播的規律使然。對傳統媒體而言,既不能為網路的偏激所引導,又要推動事件向有利的方面演化,還應當規避可能的報道風險。就議程設置的進程來說,筆者以為事件背後掩藏的極端民意訴求以及事實真相本身、事件推演的邏輯力、黨政的應對、最大範圍內的拓展評論空間、事後的反思等這些領域中,當是傳統媒體主流聲音以及其高端視野的呈現空間。

(作者系南方日報深度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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