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張仲麟】

4月5日埃塞俄比亞ET302航班空難初步調查報告發布之後,坐實了空難是由於737MAX的MCAS(機動特性增強系統)所引起的,波音CEO米倫伯格也終於對遇難者道歉。五個月內連續兩起同一故障導致的空難,使得外界對737MAX這一波音未來十年內主力中型客機信心缺乏,甚至有航空公司要求取消訂單。對手上捏着近5000架737MAX訂單的波音來說,在空難善後與賠償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儘快讓停飛的737MAX復飛。

流水線上的737MAX

波音的求生欲

看着波音現在焦頭爛額的樣子不由想到了一句話:鑽空一時爽,全機火葬場。出來混的遲早要還,而現在就是波音與FAA還債的日子了。那麼對還有着強烈求生欲的波音來說,這一個多月做了什麼呢?

對波音來說,在737MAX復飛前有兩道關必須得過:

1.各國民航監管部門對737MAX的安全性認可。

2.各國航空公司用戶對737MAX的信心恢復。

對於第一點,本來美國FAA的適航認證是全球最爲權威的認證,只要有了FAA的認可那麼其他國家民航管理機構也會予以認同。但由於737MAX事件中暴露出來的FAA將大量適航認證項目委託給波音進行認證這一醜聞,使得FAA的權威性大打折扣,歐盟與加拿大甚至提出獨立對737MAX進行認證,這讓FAA很頭疼。

而第二點,波音則需要說服客戶航空公司,MCAS這一問題已經切實的修復了,並且不會對飛行安全造成影響。當然口頭保證是不夠的,還需要實際操作來證明。

自2018年10月29日發生的印尼獅航JT610空難之後,波音就宣佈將對MCAS進行升級以確保飛行安全,並預計在2019年1月完成。然而自那之後,波音似乎變成了屬鴿子的,MCAS的升級包一直在鴿,並且在跳票期間又發生了埃塞俄比亞ET302空難。對於升級包的延遲,FAA自然是把鍋甩給了美國總統特朗普政府關門五週,導致FAA無法及時完成對升級包的審定——都是特朗普的錯。

隨着ET302事故的發生,波音的737MAX升級包要是再放鴿子下去,那4700多架沒交付的訂單真要隨鴿而去了。在以中國爲首的停飛潮之後,相對於之前的龜速,波音可謂飛速拿出了升級包並於3月25日邀請美國三家航空公司的飛行員與專家進行體驗,來證明已經對737MAX的MCAS進行了足夠的改良。受邀的三家美國航空公司,美西南、美聯航與美航都是737MAX訂購的大戶,也是波音客機的傳統用戶,首先邀請這三家體驗改進也是意料之中。

根據波音透露的細節,對737MAX的改進主要在以下方面:

1.飛行控制系統將同時比較兩個迎角傳感器的數據。

2. 迎角警示器將加在飛機主顯示器之中,並且迎角指示器將免費爲客戶加裝(此前這兩項是收費選配項目)

3. 如果在襟翼收起的情況下,兩個迎角傳感器的差值在5.5度或5.5度以上,MCAS將不會激活,且迎角警示會提示飛行員。

4. 若飛機迎角提示過大,每次迎角告警MCAS將只激活一次。

5. MCAS永遠不能對水平安定面給出無法讓飛行機組人員通過拉回操縱桿進行抵消的指令。飛行員將能通過拉桿超越MCAS並手動控制飛機並繼續爬升。

由於波音之前在737MAX的模擬機中沒有加入MCAS系統,所以爲了體現這次升級包的“有效”與升級後的“可靠”,自然要進行對比了,於是飛行員們得以體驗“原汁原味”的MCAS。當然體驗的結果比較令人震撼:只有40秒的時間從MCAS手中挽救飛機。

“當波音給模擬器加載MCAS之後”

據報道,在試用改進後的737MAX模擬機中,並沒有出現墜機現象,可以說達到了之前所預想的目的。但波音737MAX改進後是否適航仍然需要監管部門的審覈。因此航空公司們依然決定將延長737MAX的停飛,並將737MAX轉移到莫哈維沙漠中的“飛機墳場”進行存放。

而波音將中國設爲海外展示的第一站,在上海波音培訓中心進行737MAX升級後的演示也是出於對中國的重視。目前中國是美國之外第二大民航市場,也是波音最重要的客戶之一。在737MAX的五千多架訂單中,來自中國的訂單佔了相當數量。讓大客戶比其他人提前體驗下新版本的變化,恢復信心——畢竟中國可是首個宣佈停飛737MAX的國家,一定程度上中國的態度會起到風向標的作用。而中國對737MAX的態度也會對處於觀望狀態的國家與公司產生一定的影響。

相比波音最大對手空客的所在地歐盟,中國與737MAX對位的國產C919還在試飛階段,未來幾年內並不會投入商業運行市場,對於波音來說沒有非常直接的厲害衝突,可以說是非常理想了。

上海波音培訓中心的737MAX模擬機

通過對中國這一第三方國家進行改進展示,如若演示效果滿意,對波音的改進措施持積極態度,那麼對於波音接下來恢復737MAX商業飛行將有着不小的幫助。可見波音將中國選爲海外第一站是有着其自己的考慮的。

FAA的掙扎

除了波音努力在向用戶展示自己的改進成果之外,正被國會調查的FAA也在爲了自己的聲譽與前途而努力着。在加拿大與歐盟先後宣佈將獨立對737MAX進行審查之後,4月3日FAA宣佈,將與NASA、航空公司代表以及多個國家的民航監管機構發出邀請,組成聯合技術審查小組對737MAX及其改進措施進行審查。

對於深陷737MAX監管疏漏醜聞的FAA來說,現在已經被貼上“騙子”標籤。哪怕FAA真按照程序,嚴格對737MAX的改進做出認證,其結果也缺乏說服力。因此權威掃地的FAA急需其他第三方國家的民航監管機構加入,以確保結果沒有任何分歧,且結果真實客觀可信。

在FAA向中國民航局發出邀請之後,時隔近一個星期中國民航局終於給出答覆,將接受邀請並派出專家參加。中國民航局接到邀請可以說是順理成章:作爲世界第二大民航市場、737MAX最大的海外用戶的監管部門,同時也是第一個宣佈停飛737MAX的監管部門,中國民航局理應在737MAX的聯合審定中佔據重要一席。

當加拿大與歐盟宣佈將獨立對737MAX進行審定時,筆者也一直好奇中國民航局何時會宣佈對737MAX進行獨立審定——當然直到現在,中國民航局並沒有宣佈將對737MAX展開獨立審查。考慮到中國民航局並沒有完整的對幹線雙發噴氣客機進行適航審定的經驗(新舟60爲渦漿發動機支線客機,ARJ21爲噴氣支線客機,C919尚處於試飛之中並未完成適航審定),同時中國民機工業也尚在起步階段,不宣佈對737MAX展開獨立審查也是情理之中——畢竟人貴有自知之明。

雖然中國民航局不見得有足夠的技術與實力對737MAX展開獨立審查,但中國民航局所掌握的巨大話語權足夠讓其舉足輕重。畢竟中國民航局有一點是FAA所比不了的:國內主要航空公司均爲國企,而且中國民航局對航空公司有着足夠大的影響力與執行力。可以說中國民航局最大的底氣來自於其世界第二大民航市場的監管機構這一地位。而參與聯合審查小組對中國民航局來說,也將是一次寶貴的經驗。

目前西方媒體認爲中國正在將737MAX審覈政治化,以作爲貿易戰中的一個籌碼;而國內也有相當一部分民間聲音認爲可以以此爲契機與FAA交易,通過承認737MAX的改進措施來換取未來FAA通過C919適航審定。

對此筆者必須得說,將技術問題政治化是要不得的。審查的目的是爲了確保飛行安全,確保旅客安全,而非以此作爲籌碼進行交易。

至於用737MAX的審定交換C919的審定,那更是非常不負責任的說法。737MAX適航審定監管漏洞的教訓還不夠麼?倘若走捷徑而通過適航審定C919出現與737MAX同樣嚴重的事故,對C919及中國民航機產業的打擊將遠大於737MAX醜聞對波音的打擊。實事求是的進行審查,對人民負責,對國家負責,這纔是監管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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