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銘華的詩賞析

作者:長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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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看到《新大陸》詩刊,就很想瞭解陳銘華的詩,2008年收到銘華兄的詩集,詩本精緻,如同其詩品端正而簡樸。

(一)詩遊戲

陳銘華的樸素表現在其內心真實而堅定地對詩歌的熱愛。他看見孩子們玩遊戲,而自己在電腦上編輯詩刊時感悟地說:「他們不會理會自己投入的精神和時間能換取些什麼?因為遊戲的樂趣在於過程,而不在於結果!於我而言,詩,也只是一已有的遊戲,方式隨時而變,規則因人而異……」從某種角度上講,對遊戲的愛好是一種戰勝,或者無需知道結果的消遣,陳銘華因為工作的原因,常與電腦打交道,以至於詩中也引用到電腦辭彙。從常理上,個人追求也因人而異,陳銘華通過「詩遊戲」來展達自已的理想,情操。現實而真切,這與其詩文表達方式也是一致的。不需要結果,這種抱負很實在,我們多少詩人因為理想高遠但無法抵達而怨恨,不如腳踏實地走好每一步,這纔是真實的,這也是鼓舞和感動我的原因。「銘華」一詞,是刻骨銘心地熱愛中華,對中華文化的厚愛。

幾年前,聽臺灣嚮明先生講,陳銘華編輯詩刊,是一個人一字一字地敲打。在這裡,仍然要感激所有熱愛詩的人們,對詩的執著,對理想的追求,表現在一字一筆劃中,而且是默默無聞的無所報答的對詩遊戲忠貞不渝的追求,這便是詩意的人生了。

而另一種習慣,陳銘華對詩發表的態度也是淡然的,在詩的修改則與我大為相同,常常在詩中作修改,修正是一種快樂。修正能帶來更多的體會,這裡我個人感覺詩創作後不要急於發表,幾天後修改,才更能發現奧妙。詩不同畫,畫的筆工需火候,如同書法,一筆到位,下筆不可修改,只能隨行而行。而詩文在於推敲,越推理越多。

(二)簡短的歌

說到短,我們知道唐宋的詩詞中五言絕句和七言絕句,還有四言的,在當時非常流行,更有山歌對唱,引經據典,都很精短。短句裡面藏匿妙語,我們讀到很長的詩,為什麼只單單記的住詩裏的一、二句?這便是精華,詩中的精妙,捨其花俏修飾,直入虎穴,直指內心。

說到短,非馬的詩以短見長,短則理深。有一個道理,陳銘華道出我的內心:「偶有較長的,不是拖泥帶水,便是有氣無力。」如果要我說,那便是武術見打不見形,一招致命,一句詩便能將你折服,這便對了。

說到短,不得不提到陳銘華前兩年送給我的兩本集子,當時非常驚訝,原以為陳銘華的詩有長有短,或者這兩本便是有選擇的了。故今天想起陳銘華,再次討要詩集,只想再次更清楚地認識,陳銘華當即把多本詩集的電子版電郵給了我,叫我大開眼界,簡略翻閱,竟是一一從短,短而有形,如同華麗的花衣一般。說到花,其一、陳銘華的詩集印製精巧,更巧的是詩文本多半採用行體,讓人眼花,這與陳銘華對電腦的熟悉與審美有關;其二,詩中有些描摹愛情的,其情亦真,如一首:

《春日》

那婦人

憂鬱是她淡金的髮

因望遠而掛在青蔥之上

那梨渦

是去年我隨意的吻

不必為重逢而白裏透紅

其景由畫入詩,象徵意味很濃,看似景,實則喻人。這裡的表敘也符合陳銘華的立場,在現代詩的帶動下,陳銘華依然對詩的主體描白與意境開發非常留戀。我們在其他詩中也可以看出其古意與境界,因此出現了表面上看似景而其內斂也比較分明。這屬於陳銘華的特點,看似淺,實則深。陳銘華注重引導,也克服了其他繁敘,如若不細觀,則錯過風景,這首詩紀弦也大加讚賞,把梨渦和吻視為愛情,並帶朦朧特點。這首詩妙在寫意,由畫入詩,由詩入味。收尾白裏透紅形象鮮明,有羞紅和少女的滋味,更容易引發春天的聯想,非常確切自然。

另一首,《桂花》,其形俏美。

原詩如下:

唐以後

我一定是太忙了

你竟不知該開

      到

       幾

        時

         落

了了幾筆,勾勒出心境。這裡只有幾個字,陳銘華採用了梯形排列,原形採用豎排,可能效果更好。這裡只是添加的一種形彩,即為花之色,花之香為沉醇。何為香,這裡面有三個詞,我們試著分析:唐,我,你。唐可代指大唐,旺盛之日,詩意濃然之時。我太忙,可指作者沉浸於其中,可指詩,也可指戀愛,事業。你,則是身邊的事,桂花之香持久漫長。作者在詩中掩藏喜色,而用於下落的淒婉之態,讓人生迷?這便是陳銘華的朦朧之處,其詩顯而易露,深而易藏,是喜是悲無從下手。 (提到唐之原因是唐詩有句:人閒桂花落)

唐代指一件事,一個人,或者引起事由的原因。可悲的是,桂花開了很久,直到花落,而我竟錯過時機,不能欣賞,不能讚美,實為遺憾。詩意為此,讓人確感悽愴。

陳銘華的詩清澈,自然,帶有幾絲朦朧的愛。這本《春天的遊戲》集子多有愛情之作。實為愛情的遊戲,情感的遊戲,生命的遊戲。因此,這首排列第二篇的便為花中之花了。

另一首詩則有些童趣,花轉為星星。這也是我常用的主題。這首充滿著愛與浪漫的歌《摘星人》。看到此,陳銘華的詩風越來越清晰,是詩易懂還是理太真,由過去朦朧擴散開來,隨機隨思佔了詩人大半的創作。在這裡,我看到陳銘華對詩的自然愛好,應該叫「與拾自來,自然而然。」難怪陳銘華的詩短而潔淨,審美自然,毫無雕琢之痕。沒有當代臺灣詩中的明顯象徵性,也無余光中的豪氣抒情。而是點滴之親膚所好,視雨而情生,感受至真至純。

同樣這樣的詩非常好理解:

樹說去睡沒睡

夜長雙臂更長

一手輕撫月亮臉龐

一手假裝隨風

上下擺弄

一粒

  一粒

將星星

放入夢中

浪遊的背囊

這首詩動態十足,而且意境豐滿,聯想豐富。用我的一首詩來解釋對這首詩的鍾愛。

【跳橋】

長篙/文

如果銀河裏的那些亮點

是石礅

那麼有情人

便踩著這些星子

幽會

拉著手

不會跌倒

雖然風有些斜

2010.9.9

這首詩也是具花意,具形意。還兼浪漫。

(三)戰爭的歌

結束了花的意韻,我們去看陳銘華詩的另一個特徵,黑色的檸檬味,暗帶深刻的怒火。

詩的個性表現出各自特徵,戰爭意味著死亡,痛苦和悲傷。陳銘華來自越南,對戰爭和家園有著強烈的感受,對社會的低層與生命的意義有著強烈的認識。如果說短詩表達不夠熾烈,卻同樣有著深沉,黑色的令人悲愴的直拉式的和絃。

紀弦說銘華的代表作是描繪社會與戰爭的。

難怪幾年前讀到陳銘華的詩集便曾有一種莫名的深深的感動,一種源自心底的悲愴。不是音樂的,誰又在傾聽這種聲音呢?人們習慣了那種晦澀的痛苦,而陳銘華的則是清晰的、明瞭的悲慟。

以下這首《越戰退伍軍人》讓人聯想非馬的一首詩《越戰紀念埤》裏的細膩表現:

一隻腳已在雨季失蹤

另一隻要到福利局排隊

以致剛剛擔保回國

據說是唯一骨肉的女兒

離家出走

他連良心都早給白宮炸掉

不在乎只剩下

這憲法堅持的

一張嘴

用來灌酒

94年三月

說得上沉重而影射的作品在陳銘華的詩中不多見。在這首詩中《派對》卻表現出來。詩裏充滿諷刺意味,狗,為賤,為下人,為阿諛奉承之人。詩中麻雀為多嘴多舌,為小人之挑是撥非;而陀螺則是指大腹便便,處事圓滑之人;舔,形象地與狗聯繫,主客之間,派對出社會團隊之間的不良組合。這些人可以說是朋比為奸,不幹好事。

狗在東籬後構思

整塊陽光在圓桌上起舞

滿座麻雀 昂首 低頭

陀螺般

舔掉碗內最後一顆飯粒

主客搖尾相猜

一日須來幾多回

94年6月 

(四)童話的世界

這裡引用陳銘華早期的詩集《童話世界》裏的詩,這些充滿浪漫想像和單純的思想,清澈卻也暗藏詩人今後的深理,含哲思和為大眾的思想。

人們自心底仍然含有童心。如何在複雜的社會保留這種天真,自在與樂趣?

這與我們大多數詩人有共同的特點,郭沫若的《天街上的燈》也有至純的思想,而往往我們的大詩人們因為思想的深刻,對主觀的認識以及對社會的責任,使他們不再保有單純。如何返璞歸真呢?如何用真灼的內心用純真的語言表達出來?這是我們所探討的。

陳銘華詩的純樸不僅僅是思想,而且語言的單純與簡化讓人快樂與回味。這首《春》所用的大多是數字,這不難想起童謠,兒歌。難道不能流傳麼?人們的思想已經被壓抑了麼?駱賓王的少作《鵝》「曲頸向天歌」依然畫面質樸,韻味意趣。春之所以帶著童話的色彩,是因為人們的嚮往,春為萬物之生,《春》之詩起首用一朵、二朵……等資料般表達,看似簡單,實則是詩人的匠心獨運,用數詞來展達鏡頭而且逐漸開放。不能不說意趣萬分。詩貴新,巧,言之意而外有餘蘊。「二月春風似剪刀」,形意巧合。春之萬物,爾後為鳥。同樣用數量表達,但又出奇巧,收尾用「吱吱喳喳」來形容繁榮昌盛。全詩樸素簡潔,也含相生之理,起伏平滑自然。卻也反映出詩人早期追求唯美和某種韻味的協調性。

全詩如下《春》

一朵花

二朵花

三朵花

四五六七八九十朵

花開了

一隻鳥

二隻鳥

三隻鳥

四五六七八九十隻

鳥來了

花開

花嘻嘻哈哈

鳥來

鳥吱吱喳喳

而另一首《冬》,則簡而再簡,這與非馬的表現有所區別,非馬之詩小而思想內斂,而陳銘華易趣而質樸,華象生動,意味濃濃。

全詩如下:

風敲門

雪打窗

搶來說樹

不著衣衫

不一定冷

這首詩有個反襯,人們常理上講,冬寒,而詩中借樹光禿來展現內心的思想,像是巧合。這裡便反映出來,按理說十一月份的時候,天還不冷,只是臨近冬天,這裡強調的是樹,也許詩人的眼裏有落葉。冬來之初為奇寒,樹不畏寒,何況人呢?這裡的領悟也是從一冷顫中產生的靈感。是啊,大自然不畏寒,既然人也是大自然一分子,我為什麼會怕冷呢?而詩中更多的表現是一種堅定。用肯定的表達「不一定冷」。這對陳銘華來說,與當時的處境有著必然的聯繫。

內心的童話世界是完美的,而這個世界卻很寒冷。但「冬,不一定冷。」

陳銘華的世界是豐滿的世界,對於常常收到《新大陸》詩刊的詩人們,很少瞭解到陳銘華的作品,其實這與陳銘華不願顯山露水,只想深居細研的個性有關,不浮於表而深入理,不燥於世而藏於心。讓我想起了辛牧主編,同樣默默為詩堅守陣地,而從眾多詩人中吸取營養。不喧嘩,多像一位居士,為詩的信仰而隱居。

2012.4.20-6.20(修改)

附上簡介如下:  陳銘華,一九五六年十二月生於越南嘉定,一九七九年定居美國洛杉磯。中學時期開始寫詩,一九九○年偕詩友創辦《新大陸》詩雙月刊,兼任主編。著有詩集《河傳》、《童話世界》、《春天的遊戲》、《天梯》、《我的複製品》、《防腐劑》等。現職電子工程師。祝好Warner Tchan陳銘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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