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爲什麼一些我們讀起來感覺淡如清水的散文作品,卻受到很多學者、作家的青睞?我們的閱讀體會與他們的具體差別到底在哪裏?今天我通過朱自清“背影”散文集裏收錄的這篇散文《春》來做示例,針對大家閱讀文學作品中遇到的一些疑問,做系統性的解讀和闡釋。

  我們對於文學作品的欣賞和品讀,很容易進入一個誤區,這個誤區就是對“立意”的片面理解,通常表現在閱讀文學作品時,如果你讀不出一個所謂“大道理”來,你就會感覺茫然,而後就會出現一系列疑問:這篇文章到底寫了些什麼?這是一篇優秀的文學作品嗎?我怎麼看不出它哪裏優秀?

  這就是我們對文章“意”的執着追求,所導致的審美扭曲而產生的迷茫。我們傳統文學裏有注重寫文章要“立意”一說,這個在我們古代的文學著述《文心雕龍》裏有闡述,就如我們學習某篇文章,總要找出一箇中心思想是一樣的道理,這個中心思想還必須符合一定的價值取向,否則就會有人認爲你思想認識不夠深刻等等諸多問題。

  同時在寫作文的時候,我們也是要追求一種主題鮮明,和積極的意義內容的構建,如果沒有這樣明顯的、積極的意義,作文一般是拿不到高分的,因此“立意”的積極與否,關係到作品質量,這一直是我們文學認識的一個最基本概念,它就這樣紮根式的存在於我們的內心深處。

  因此我們不管是在校期間的學習,還是自己之後的閱讀愛好經歷,都試圖在閱讀對象中去挖掘這種作品中內在意義,並且把對這種意義的理解,變成了對文學作品鑑賞的全部。但對於現代和當代的很多文學作品,一旦你試圖以這種方式,完成文學藝術的鑑賞品讀活動,那你一定會碰到很多的“斷頭路”,因爲它們當中有很多作品並沒有你想要的這種所謂的積極意義。

  比如今天我拿朱自清這篇散文《春》來做一個示例,如果我們讀完這篇散文,你和他的那篇散文《背影》做一個橫向的比較,你會發現《背影》你很容易可以讀出一種“意”的存在,這種意就是我們傳統文學裏說的,作者在寫文之前,就已經構思好的,我要表達一種什麼情感,這種情感最終的指向是什麼意義。

  過去我們對這篇《背影》散文,解讀最多的是其父子情感的內涵。然而當你讀完這篇《春》的時候,其實在你心中這種“意”的存在就比較淡,比較模糊,如果哪天有人問你,這兩篇哪篇寫的好,你一定會不假思索的告訴他們,當然是這篇《背影》,以此你自己會把所有的這種對文學作品的審美標準,延伸到其他作品的評斷中去,在這裏我先不對這兩篇作品做藝術高低的評判,而是通過這個示例做一個對“立意”的理解和矯正詮釋。

  我們過去把這種立意大多侷限在一種實用性的意義之上,而非美學上的意義,比如父子情深的意義,這種意義本身已經被我們很多人從自己的美學視角拋開了,更多的是理解爲實用性質,因爲其背後總會隱含着某些道德成分在裏面,這也是過去我們對這些“積極意義”的功利性應用,所造成了一種心理上的偏見,於是就會出現一種美學上的意義淡化和漠視。

  大家如何理解我的這個區分,我有必要再做一個形象的比喻做直白的表達:這其實就像我們每天從家裏出來,經過一條可以橫穿山林的小路,到達我們上班的地方,而我們由於不斷的被實用化、功利化的意識所薰染,使得我們只把這條小路當成一種目的性的、實用性的通往上班場所的工具而已,而忘記了小路兩邊的小草、小樹和野花小鳥這些讓你感受到美的自然景觀。

  我們把這種心境放回到我們讀書的場景中,你就明白我們爲什麼無法欣賞有一些看似很“淡”的文學作品,比如“背影”與“春”的區別,比如汪曾祺和沈從文與魯迅和巴金這些作品的區別,我們甚至可以讀懂晦澀難懂的魯迅文章,但我們總會質疑汪曾祺、沈從文這些人的文章到底好在哪裏?

  其最大的原因,是因爲我們帶着這個“意義”被自我的侷限住了。我們只看到一些我們主觀的功利化、實用化的意義,而忽視了美學上的意義。比如我們過去大多注意一些階級矛盾、夫妻之情、人情世故、人生哲理等等,雖然這裏有些意義曾經並不是具有這些屬性,但因爲我們的主觀意識而給它們強加上了這種實用性屬性,於是我們就自然的淡化和漠視那種審美屬性的內容。

  比如在朱自清的這篇《春》的散文中,我們看到這樣的一些詞彙:盼望着,盼望着……坐着,躺着,打兩個滾,踢幾腳球……捉幾回迷藏。風輕悄悄的,草軟綿綿的……[朱自清的“春”收錄在《背影》的散文集裏]

  如果我們帶着先入爲主的那種片面的、侷限的“意義”去看這些文字,它們可能會被我們當成跳讀的內容,被省略、被忽視。而這些卻反而就是這篇作品的審美部分精華所在,也這篇作品的“意義”所在。

  文章有時和人相似,文字的內容並不僅僅是字的表面意義,它們只是組成文學作品的一個個符號,而這些符號卻是通過作者情感作用之下,有意的進行藝術化排列,於是就產生了多層結構特徵。我之前對張愛玲作品的解讀,曾經對作品中意象和意境做了一個闡釋,意象和意境就是文字內容的兩個層面,意象是一種感性的知覺,而意境又是意象的組合形成了空間的形象化感知。

  我們通過朱自清的這段內容,看到了一種“兒童”形象隱含其中,就如我們一起和孩子在春天的草地上玩耍,雖然是寫春天,但是卻是以一種孩子的心境參與其中,這種通過文字表面內容而觸發的心境感應,有的作家叫他意脈,當然這並沒與什麼確定的名詞來進行一個理論化的歸納,總之這種閱讀的藝術體驗,是來自於文字深層的那種情感脈絡的共通感知,它們觸發了你心靈深處的那種經驗,對新生命的那種活力與陽光經驗感受。

  緊接着這種感受會與之後的那些“泥土的氣息”“草味”“花香”等詞彙遙相呼應,我們看到緊接着朱自清用一種擬人化的描寫,把春風寫成“像母親的手撫摸着”,而我們如果沒有體會到剛纔的那種新生命的感知,就自然無法體會到這種母親之手的寫作技巧,以爲這僅僅只是一種情感外溢的俗套,而當你如果感知到作者在作品開始,構建的那種兒童與春天的意境之後,母親的手就成爲一種點睛之筆。

  然而如果《春》僅僅是這些,還不會被這麼多人關注,我們在這篇短短的散文中,要進行對其一個全面的閱讀體驗,你會發現,朱自清他會調動你視覺、聽覺和嗅覺的多層次立體的藝術感知,鳥兒的歌唱、泥土的氣息等等這些,與你視覺組成一種全身心、全方位的體驗和感受,這就是這篇散文的審美重點。

  朱自清通過這些,形成這一種立體化的春的意境,而這種對春的審美,對生命的美學感受並沒有一種實用化的意義存在,這種感受在朱光潛的《美學》著述中提起最多,這是一種心靈打開的共鳴,這是需要你有一種美學的審美心境,他在《談美》一書中說:美感來自於經驗。他的經典比喻就是那個關於“樹的三種態度”一例,木匠和詩人對待樹的態度還是不同的,你只有具備詩人的視角,這些景象纔會走到你的內心,並映照在你的內心,使之成爲一種美的體驗和享受。

  結束語:我把這種意義暫且稱之爲沒有意義的意義,也就是我們文學中常說的“無用之有用”,它是沒用的,它帶不了你去往某個地方,但對這些作品的審美活動感受,你能享受到生命的意義和樂趣,但這些是需要你哪天停下腳步,用心欣賞我們去往目的地途中那看似無用之有用的美景眼光,用詩人的心境,才能體會這些作品中意義的存在,因此在我的內心,意義其實是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實用性的意義,另一部分就是詩化的意義。

  實用的意義教我們怎麼做,該怎麼做;而詩化的意義在於讓我們發現美,從內心生長出美。因爲美其實無處不在,僅僅在於你有沒有停下腳步來發現它們,我們品讀這些文學作品的時候,其實也是這樣的。

  文: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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