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文學是語言的藝術,很多學者也都一直在提倡文學欣賞,要回歸到語言上來,曹雪芹在文學史上被譽爲是我們的語言藝術大師,在很多《修辭學》的著述裏,都拿他寫的詞句做例文。因此從修辭學的角度來欣賞曹雪芹的這本《紅樓夢》,也是我們對其語言藝術賞析具有文學態度的一種閱讀方式吧。

修辭與讀書

文學解讀,應該來自在於文本本身,而非文本之外的內容,對其語言藝術上的賞析,就連作者本身也都幾乎與其無多大關係,文學角度研究“隱含作者”的必要性,都要比原著作者要重要的多。

同時我也覺得葉聖陶曾經說過一句話,也許可以引起我們的重視,那就是“讀書是吸收,寫作是傾吐”,如果沒有正確的讀書,也就無法把讀書轉化爲寫作能力,而如果過多的關心八卦內容,只關心可以博人眼球的段子,那同樣也無法使自己更好的提高表達和藝術感知能力。我這篇文章就帶大家一起深入領略曹雪芹的修辭藝術。

修辭來源於語言,這也是針對這位語言藝術大師的最直接,最有價值的部分進行賞析,讓我們一起看看他是如何“煉”字,如何讓歷代大學者稱之爲語言藝術大師。

語言是文學的根本,要懂文學,需要首先懂語言,這就是爲什麼很多人明白很多的文學理論,卻仍不會真正的鑑賞一本書的原因,我們忽視對語言的瞭解,語言欣賞是需要一點點的賞析和閱讀,才能逐漸的積累起來的一種對藝術的敏感能力。

脂硯齋與文學理論

在這裏我不得不再次提起《紅樓夢》裏的脂批,其實和類似《水滸》裏的金聖嘆一樣,他們都屬於我們傳統的古代文學作品的評論家,是通過我們傳統文學裏常用的“悟”來欣賞文學作品,而不是通過今天成體系的一套套西方理論。

過去西方理論並沒有傳入我國,在過去文學評論大多是靠“悟”來進行評點,而又有很多關於悟的文學評論,它是無法用理論去概括的,因此他們對於傳統文學作品的評論,是具有極高文學價值的。

但脂硯齋卻不同於金聖嘆,其中最大區別就是他屬於曹雪芹同一個時代,並且經確認他看過曹雪芹後四十回的原筆內容,同時他也參與到了曹雪芹的創作過程中,因此他有着比金聖嘆更爲客觀和深度的作品見解,雖然在某些位置,仍然多少存在一些謬誤,但其點評仍是我們對於賞析《紅樓夢》文學藝術內容的重要參考。

我們看文本,在王熙鳳第一次出場的時候,脂硯齋就在這裏批註道:未寫其形,先使聞聲。通過這一句批註,我們可以看出,脂硯齋是具有極高的藝術敏銳性。

《紅樓夢》裏王熙鳳的出場是很多讀者都熟悉的場景,對其感受,就如我們常說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還未出場就先聽見她的笑聲,我們也可以通過修辭學的角度來看,這其實就是一種修辭方式,而這種修辭風格一直貫穿這整部作品,也是爲什麼曹雪芹可以被譽爲語言藝術大師的一個重要原因。

我們在平時的寫作過程中,很少調動我們的聽覺和味覺,進行一種對場景的描述,而在這一點,曹雪芹的時代,他就已經意識到文學藝術同樣需要聽覺和嗅覺的參與,使其文學作品具有一種繪聲繪色、聲情並茂的藝術境界。

在這裏我就順便延伸到曹雪芹對雙聲和疊音詞的運用,這一點如果大家讀過張愛玲的作品,一定會發現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師承特徵,其實張愛玲對於曹雪芹的文字藝術是有很深研究的,影響自然就會無處不在。

雙聲詞與疊韻詞在作品中的藝術應用

雙聲就是兩字的聲母相同,如瀟湘館的瀟湘(xiaoxiang)這樣不僅僅富有詩意的兩個字,同時還具備了音趣;所謂疊聲就是兩字的韻母相同,如纏綿(chanmian),通過雙聲詞和疊音詞來提升語言的表現力,一直都是修辭的重要手段。

欣賞原文:各種花樣,皆是名手碉樓……真是花團錦簇,剔透(雙聲t)玲瓏(雙聲l)-第十七回;出芭蕉鄔,盤旋曲折。忽聞水聲潺湲(疊韻an)……第十七回。

還有雙聲與疊韻連用的句子:

滿園裏繡帶飄搖(疊韻ao),花枝招展(雙聲zh)。第二十七回;只聽見牆內笛韻悠揚(雙聲y),歌聲婉轉(疊韻an)……第二十三回。

我就不再列舉,作品裏很多,我僅僅挑出幾句大家看看疊韻與雙聲的實例,以此大家可以根據這樣的修辭特點,去作品中賞析學習。我們還看到了作者對這樣的雙聲和疊韻的連用,形成了對偶的結構,這顯然是來自於詩詞的功底,因此詩詞的閱讀鑑賞,對我們的寫作是有着非常積極的影響。

“煉字”對於優秀文學藝術作品的重要性

曹雪芹對文字的這種組織,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音韻節奏、深長優美的語音效果,張弛有度、變化多端,抒情和描寫效果直抵人心,彷彿有迴音往復迴環,意味無窮的閱讀體驗和感覺。

我們有時閱讀文學作品的時候,很難發現作品中的一些值得肯定的藝術元素,比如對一個字、詞的選擇,我們無法理解和認識到作者是如何的選擇了它,但對於優秀的作者,他們對字詞的選擇其實並沒有那麼的隨意,而是經歷了仔細的甄別,進行了無數次的左右權衡,在書中曾提到作者“批閱十載,刪減五次”。

可見《紅樓夢》字字是血,滴滴是淚。要想理解這些藝術的元素,我們不能僅僅憑第一印象,而是需要我們細細的品味才能知其味。

比如有些字詞的選擇,我們看起來很普通,但是如果我們換掉它,那就會發現“整個天都塌了下來”的那種感覺,這就是差距,這就是作者背後的藝術付出。

我們來看第二十二回有這樣一段內容:鳳姐湊趣,笑道:……巴巴的找出這黴爛的二十兩銀子來做東道,這意思還叫我賠上。

“黴爛”一詞,在這裏是個形容詞,表面是腐爛其實暗指鳳姐嫌銀子太少,我們經常會看到脂批說“是阿鳳口氣”等批註,其實脂硯齋就是指出語言對於不同的人來說,是需要不同的表達語氣,而這個“黴爛”正是符合鳳姐的語氣與性格,如果換了其他的詞彙,也許就不是脂硯齋所說的“是阿鳳口氣”。

還有一段內容,就是第三回賈雨村和林黛玉第一次去賈府的那一段內容,原文這樣寫:

雨村另有一隻船,帶兩個小童,依附黛玉而行。“依附”兩個字脂批在這有這樣一句批語:(戚本)細密如是大家風範。(甲戌本)老師依附門生,怪道今時以收納門生爲幸。

這個詞的選擇是作者有針對性的,根據賈雨村這樣的官場角色做的特意挑選,你換成什麼詞都會影響對於賈雨村爲人的側麪塑造,這其實是曹雪芹對於賈雨村的一種諷刺,寓貶意於動詞中,昨天我們有一篇關於“隱含作者”小說修辭學概念,就是通過某些隱含詞彙來理解作者價值判斷的傾向,這個詞就是一個價值判斷詞彙。

對於動詞的選擇上,還有一段內容中,動詞的選擇極爲巧妙,就是在第九回,寶玉與黛玉說再見,要去上學的那一段,曹雪芹用了一個“撤”字,原文:

……嘮叨了半日,方撤身去了.

“撤”我們經常用在兩軍對壘,一方撤軍這樣的語境裏,而在這裏卻隱含一種依依不捨的意味,這也是對這個字本身意義的一個呼應,如果換成“抽身”就顯不出寶玉的那種公子哥的身份特徵,用在他身上有一種戲謔的深層暗含,這就是所謂的作家“煉字”的體現,這種極致美的追求。

結束語:最近這幾天分別從美學、敘事學和修辭學三個層面對其《紅樓夢》做了不同程度的解讀,這是用美學、文學視角看作品的幾種不同方式和策略,也是我們藝術賞析的理論化實踐和應用,對於我們借鑑和學習文學藝術作品有着系統化的理論認識,從而有助於對我們寫作能力的有效提升。

文: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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