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人該讀什麼書

文/孔慶東　來源：中外書摘

我認為，作為當代人要讀四種書，按照重要性排列如下：分別是經典書、專業書、時髦書和休閑書。這四種書都應該讀，不可偏廢。經典書，就是各界推薦的中外名著。這些經典書集合到一塊兒大約有上千本。我在《百家講壇》上說過，上千本經典書中選擇五十本來讀，你一輩子就是一個大寫的「人」。當你讀了五十本書之後，孔老師的話就是廢話了，大家自己就會像上了發條一樣，懂得自己發展了。當然，這五十本書因人而異，根據自己的情況自己選出來，即使到了四五十歲至少讀十本也是可以的。對於工作了的成年人，我建議，再怎麼忙，每年至少也得拿下一本經典書。這些經典書都得慢慢地讀。有人問我為什麼看書這麼快，我回答他們，我讀書讀得快是因為我讀經典著作讀得慢。有慢才有快，經典書是一切書的爺爺、祖宗。書與書之間是有親戚關係的，你先把爺爺書拿下，孫子書掃一眼也就明白了。有些人讀書慢，是因為沒有找到源頭，沒有把經典書拿下來。現代出版的長篇小說，正常的速度下我兩個小時也就讀完了。如果要寫書評或者序則四個小時足矣。我們搞當代文學的老師一個禮拜甚至能讀十本以上的長篇小說。現在出版的長篇小說垃圾居多，今天一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數以千計，大家以為這就是繁榮，而實際上，除了大學老師因為工作需要會去讀，人民群眾一年下來都不會怎麼讀這些長篇小說的。上面說的五十本經典著作還要儘可能地有差異性——從時代、國別、類別上分散開。現代中國的兩大經典，分別是魯迅和毛澤東。中國人必須熟讀魯迅和毛澤東，真正了解中國的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座的都可以去讀讀。同學們也可以讀讀《古蘭經》和《聖經》，不是鼓勵大家去信教，而是告訴大家先去了解別人的文化，才能防止被迷惑，才能理性地批判和接受。再者，針對世界上那些對人類影響很大的國家，我們至少從每個國家的書中挑一本有代表性的書來讀。要了解一個國家就要讀它的名著，這些都是這個國家的精神內核。無論你對一個國家的感情如何，大家都應該去讀它的經典著作，不然會被非常膚淺的流行文化牽著走。現在一些小青年哈日哈韓，這是年輕人的喜好，是很正常的，但是如果能夠進一步去了解對方的文明，知道對方真正的精華所在就更好了，這樣你才是一個有追求的人。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讀點兒歷史和哲學的書，中國的一些著作既是文學書，又是歷史和哲學書。我們讀的書還要超越各個歷史階段，唐詩宋詞、莎士比亞、西方現代派作品，等等。總之，要博覽群書。今天這個時代有優缺點，優點是有條件去看很多書，自己要學會去找好書來讀。但是因為書很多，有些人就懶得去讀。北大有些學生連四大名著都沒有讀過，其實作為中國人應該在中學階段把四大名著和唐詩宋詞等都讀下來，打下好的基礎。上了大學之後反而讀書的時間越來越少，這個時候讀讀哲學書，把中西哲學史讀一遍，然後沿著歷史脈絡讀幾本經典哲學著作。真正意義上的讀書是在工作以後，今天我們在慢慢改革我們教育系統的弊端，我們讀很多書都是為了升學和考試，我們只能一邊反抗一邊探索。所以，真正的讀書是工作之後，這時候讀書是為了自己。孔子有言：「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以前的學者讀書是為了自己，現在的學者讀書是為了表演給別人看。我們還經常聽到：「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表示一個人自私自利，實際上原意是指：人活在世上要為自己負責任。今天我們的時代是虛擬時代、信息時代和媒體時代，很注意形象。我們太多時候是做給別人看，不是出於自己的需求。人一輩子要明白自己究竟知道了哪些道理，活到了什麼境界，這才是人生真正的內容。我們要常常獨自自省，問自己是處在人生什麼階段，是在人生的什麼檔次上。現在有些人總是想著自己的收入，那實際上不是價值。古往今來所有有錢人都成了糞土，大多數王侯將相也成了糞土，而只有精神的東西才是永恆的，這是中國人很早就發現的真理。所以讀經典著作是最重要的。

第二類是專業書。也就是說，大家按照自己的專業需求讀書。中學生現在沒有專業，那麼學校的教科書就算是大家的專業書，大家也要把它讀好。其實專業跟經典是相關的，專業書讀得好不好與經典讀得透不透有關。正如我剛才提及的讀書快與慢的辯證法，經典書讀了之後其他書就很好解決了。我給家長建議，學生要讀課外書，不讀課外書的學生沒有出息。現代著名的科學家許多小時候都讀了大量的課外書，特別重要的是這些大科學家小時候都讀過武俠小說！所以說，我們學生一定要多讀課外書。然而，讀了這些書並不一定就能成材。不成材是因為沒有把經典書與專業書建立起一種聯繫，讀了書，但是專業學習一塌糊塗，說明你沒有找到二者的聯繫。我在首師大附中當老師的時候，很多學生都讀武俠小說。校方認為學生不務正業，然而我卻號召大家讀武俠小說，而且要光明正大地讀，讀後還要全校大討論，並進行武俠知識競賽。後來經過如此鼓勵，學生們開始熱愛語文，語文成績也都跟上來了。所以說，我們要把讀的課外書與自己的學習相結合。另外，經典書均為文史哲範圍，因為這些書屬於上游書，其思想將會輻射至其他專業。今天我們有幾百個專業，它們並不是在一個平面上展開的。我跟學生開玩笑，世界上只有文史哲數理化這六門學科是學問，其他學問均是分化而得，只要把六門學問學好了，學習其他都可摧枯拉朽。今天我們評論古人，給各種行頭，這個家那個家。實際上他們統領至一點，就是一個大寫的「人」。今人並不了解古人，古人熟讀聖賢書，知曉天下道理，有的為官，官做大了之後，你本事比別人大，你就得好好照顧老百姓，成就一個大寫的「人」——人家根本不管什麼叫政治家。今天我們人為地分工，其實並不合理，我們應該首先是一個大寫的「人」，然後擁有一個專項的技能。一個電工，除了懂得電器，還懂得交響樂，又喜歡收藏，像這樣的人才活得有意思。所以說，專業之人，更要熟知業外的經典。另外，專業之內亦有自己的經典，人的一生中大多數時間都在讀專業書，我們多讀讀業內專業書才能博採眾長，成為好的專業人士。第三類是時髦書。家長和老師可能最反對學生讀時髦書，這個態度是正確的。孩子們不能總是讀時髦書，但是也不能一點兒也不讀。因為書是動態的，我們必須認識到，所有的經典書都是由時髦書變成的。經典書剛出版的時候都是時髦書，而經過時間檢驗，許多年之後大家還在讀，就說明它是經典的。五十年不動搖，這就是經典。1958年，《射鵰英雄傳》剛出版時沒人敢說它是經典，儘管讀者萬人空巷，家家黃蓉、郭靖，但也只能預測此書可能成為經典。今天成千上萬的書被淘汰，但不僅僅香港人知道郭靖和黃蓉，全中國人都知道，這才是經典。經典書都有一個時髦的過程，但並不是所有時髦書都能成為經典，多數時髦書被淘汰了。高人可能看出什麼書將成為經典，1958年倪匡看出《射鵰英雄傳》必成經典，人要是有這種本事便相當於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

所以說，人要花點兒時間翻翻時髦書，多了解它。這點我要提醒老師們，要特別留心學生中流傳的書，有些老師不了解學生讀什麼書就粗暴地阻止同學讀書，這是很忌諱的。哪怕你反對學生讀武俠小說，但是你至少也得讀過才行，你應該能夠與學生平等相對才有資格批評學生。另外，同學們可以讀一些時髦書，但是不能沉溺進去。除非你有把握此書能成為經典，不然不能沉溺。另外獲得大獎的書成為經典的概率也比較高。最後說的是休閑書，也即「閑書」，此類書當以修身養性之用。閑書也是因人而異，比如文學書，於我是專業書，於你是閑書。對於普通人來說，大量藝術類、散文類、健康類的書，均可為閑書。有些書可以互通，比如《子夜》。《子夜》初問世便為時髦書，1933年被稱為「子夜年」，基本人手一本。當時一些了不起的理論家便看出，《子夜》很偉大，它是中國30年代的里程碑，它最深刻地揭示了中國社會的性質。有人預料其將成為經典，後來果然成為經典。80年代，有人指出《子夜》思想陳舊，與時代脫節，認為其價值並不大。當時我堅持力挺《子夜》，我認為它是不朽之作，只是大家看不清現實。我們今天缺少的恰恰是《子夜》這樣的作品，一年幾千本長篇小說，連半本《子夜》都沒有！所以說經典不僅說當時之事，它穿越時空，一直到現在。雖然它是當時的時髦書，現在的經典書，它仍然可以當作休閑書來讀；它文學性很好，也可以當成故事來讀。對於我來說，它就是必讀的專業書。所以說，有些書，它同時是幾類書，不能僵化地看待一個具體的文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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