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島的臺大醫療團隊－－訪蘇友鵬醫師》

文／江蓋世   2016.01.25. 凌晨

 

今天超級寒流，斐顯與我前去拜訪90歲的臺大醫師蘇友鵬，

他是1950年代的綠島政治犯。

由左至右：江蓋世，蘇友鵬醫師，邱斐顯。

兩周前，斐顯透過友人龔昭勲（蘇友鵬的表侄）協助，

安排這次的拜訪。

「撞上如此寒流，要改期嗎？」我心擔心老人家的身體。

昭勲傳來訊息，「如期見面」。

 

我在臺北住了半個世紀，今天碰到有生以來，最寒冷的冬天。

相約兩點，我們下午1點55分，到蘇醫師診所門口。

走進屋內，溫度仍低，我依然穿著外套，圍上圍巾。

只見蘇友鵬醫師，一臉笑容，神采奕奕，聲音宏亮，

相互寒暄，他手上捏著一張小紙條，就開始話說當年……。

 

 

當年很多臺大醫生被關在綠島的往事，只要Google一下，就可知大概。我不再贅敘。

 

值得一提的是，蘇友鵬醫師與胡鑫麟主任，他們兩位臺大醫師，

手銬在一起，遭遣往綠島時，以德語交換一句，未來命運堪憂的話……。

 

年輕有為的臺大醫師，突然淪為遣送離島的政治犯，

家人望斷，社會隔離，他們的遭遇，

我們網路世代的人，沒有身歷其境，難以想像。

 

蘇醫師被抓了，

沒有律師，沒有公開審判，

只有一紙10年判決書，

沒有外面聲援羣眾，更沒有媒體報導。

 

蘇醫師告訴我，

他們政治犯，被稱作「新生」，要上政治課，要將他們重新改造。

 

但是，1950年代，臺灣醫療人員極度缺乏，綠島更是糟糕。

遇到大風大浪，往往沒船可搭，急症患者，無法送回本島就醫。

 

這批臺大醫師政治犯裡，蘇友鵬是耳鼻喉科醫師，

其他還有眼科、婦產科、泌尿科、外科醫師……等等，

就由臺大眼科主任胡鑫麟負責，

成立了「新生訓導處醫務所」，

他們白天扣掉上政治課之外，就在醫務所行醫。

 

我問道，「你們服務的對象是……」

「監獄的官兵、新生（政治犯）、綠島的住民，我們都服務。」蘇醫師答道。

 

軍中當軍醫，有薪水可拿，

這一批思想罪叛亂犯的臺大醫療團隊，

卻是在服刑期間，運用克難的醫療設備，

成立簡陋開刀房，完全義務貢獻給綠島病患。

 

寫到這兒，我不禁想到，

臺大醫學院的院史裡，不知曾否留下這一頁？ 

這段歷史難道不是臺大醫院院史的一部分嗎？

這段歷史不也是臺灣人權史的一部分嗎？

他們的前輩醫師，曾在偏遠離島，

以克難的設備，完成了哪些手術，

難道不值得後來的學生作為研究的題材嗎？

 

蘇友鵬醫師一直強調，

與遭槍斃的臺大醫學院學長相較，

他很幸運，他能活著出獄回來，

後來又有李鎮源院士等人作保，

讓他得以重返臺大醫院當醫師。

 

「當年，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抓您？」

蘇友鵬醫師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好苦笑答道，

「我被抓的時候，身上有一本魯迅的小說！」

 

我心裡納悶：「一本魯迅小說？……那是什麼時代，那是什麼世界？……」

 

夜深了，一點多了，我今天就先寫到這裡。

人在家裡，腳冰手冷，用手指頭點字輸入，指頭很冰，

老花眼了，打字滿喫力的。

明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