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哨位》书信摘抄

  沈长庚 胡东梅

  长庚您好:

  近来身体好些了吗?您8月18日和9月3日的信我是一起收到的。看到您的信就像看到您,非常高兴。因前阶段没收到您的信,也不知道你的情况,写了两封信也没收到回信,心里有点放心不下,今天连收到您的两封信,知道了你的情况,放心了!

  长庚:你们到前线至今已有好几个月了,仗也打了好多场,在战场上是很艰苦的,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我在报纸上、电视上也看到过许多前线英雄的事迹。上次我在文摘周报上看到不知是哪个军区的,在一次大战中,有一个班,一个月30天,他们有28天都是在烂泥里度过的,结果身上都被沤烂了。前几天云南前线英模报告团来我省做报告,报告团的几位同志都是安徽省人,省电视台9月10日下午3点至4点转放了他们的报告。我们二队好多人都以为在电视上能见到你们,激动得一天的活半天就干完了,下午放了半天假,让我们在家看电视。他们讲得很感人,特别是尖刀连连长孙军介绍到他们连的一位战士,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为了保护另一位战友,不小心碰了一棵地雷,把双脚都炸掉了,骨头里的骨髓都流了出来,可他还坚持用腿上的骨头走路,可走了一段却晕了过去,当卫生员跑到他的身边给他包扎时,腿上已掉了一半肉了,还有一半连在上面,已无法包扎了。两个卫生员都急哭了,当他醒来时问卫生员怎么了,卫生员告诉他,他说没办法就撕下来不就行了吗!哎呀,这样要有多痛啊!假如我们自己腿上被刀子划破一点都痛的不得了,何况用手撕!可这位战士都坚持下来了。他为了自己的战友,为了上级交给他的任务,他失去了自己的双脚,他是多么坚强,多么高尚啊!有许多看电视的都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长庚,我想像这样的,你们一定看到过不少是吧?他还介绍说,连里还有一位战士才18岁,他是在山洞里干什么的我不知道,有一天,一个记者去采访他,他什么都没有讲,只是让记者数他身上的大脓疱,全身有五百多个五分钱那样大的脓疱,可以想象到身上已经没有好的地方了。长庚,我很担心,你每次写信回来从不说你在那儿苦,都说在那一切都好,难道你们山洞里没有蚊子吗?你在那里真的一切都好吗?你近来身体不好,现在撤下来了,以后没事要多休息休息,不能做的事千万不要坚持去做。

  长庚,现在家里一切都好。地方组织、场领导对你们这次去前线的子弟也非常关心,对你们的家庭也很照顾。至于你的老师、同学、亲友也很关心你。有很多人碰到我都问起过你,问你现在前线怎么样,他们还夸奖过你,说你在学校都很聪明,打起仗来一定很有经验的。上次二队团员青年捐款,你们同学有许多都捐了很多钱。他们说:“这批上前线的大部分都是我们的同学,他们能到前线流血,我们在后方为什么不能捐点钱表示我们同学之间的心意呢!”长庚,我为你感到自豪、骄傲,你在战场上立功,受到首长和同志们的赞扬,在家有老师、同学和亲友们关心。长庚,你真好……

  长庚,我现在一切都好。在家有父母的疼爱,在外有同学、朋友的互相关心,在班里干起活来我是百病消除。我们班年轻人很多,我和他们相处得也很好,我也很信得过他们。不过有时放假我感到有些寂寞,这样的日子不多,请你放心,不要担心我。现在我只希望你有早点把身体养好,能早点回来。

  长庚:多多保重!

  祝您:身体健康 一切顺利!

  ——您心爱的梅 亲笔

  1985年9月16日晚

  六号哨位

  长庚:

  您好!

  很高兴你终于收到我的回信。长庚,你收到的这封信是我在你下阵地后给你写的第三封信,不知现在前两封和后两封你可收到没有。现在我一切都好,请你放心。

  长庚,这次又是两封信一起收到的,一封是你9月29日写的,一封是你让单叔叔带回来的。同时我还看到你和单叔叔他们在文山照的照片。看到信和照片就像看到你一样,真高兴。我理解你的心情。

  长庚,你在信中说你们马上又要重返战场,并且任务可能比前阶段还要重,牺牲和伤残的可能性还要大,这些对你来说都是无所畏惧了,你只希望我、爸爸、妈妈能够幸福和愉快,这样你就心满意足了,是吗?你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你的真心话吗?长庚,这些话如果是你当面对我说的,我会对你毫不客气,马上收回这些话,我不想听到你这样的希望,更不想得到这样的幸福。长庚,你要知道,现在我们全家都在盼望着你早日归来,全家团圆,过幸福愉快的生活,可你为什么要那样想呢?虽然战争很残酷,但我相信,你一定会胜利归来,即使你以后伤残了,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长庚,这些话不是我现在想的,自从你们接到命令以后,直到你们奔赴前线,我已想了许多许多,我们现在既然相爱,以后就要珍惜我们的爱情,就要互相尊重、互相爱护。长庚,你理解我的心情吗?你相信我吗?

  长庚,自去年10月我收到你的第一封信到现在已有一年了,在这一年里是你给了我勇气。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我每一次收到你的信,心里都有些紧张吗?(现在我可不怕了。)确实,那时又想收到你的信,又怕收到你的信。一我怕别人议论我;二收到信我又不知怎么回信、怎么写才好,其实我心里想到的可有好多好多话要和你讲,其中有我的生活、工作,我的一切,但心想到的可有时笔下不知怎么写,我又总认为在我的周围什么都没有变,还和以前你回来时一样,每天吃饭、干活、吃饭。这也许与我接触社会太少有关,总觉得生活单调。原来没分组,星期天或没有事还经常放假,可今年分组,忙的有时连星期天都不放假。午收忙到秋收,秋收又忙到午收。多时间没有,少时间有。星期天上班,不是星期天也有上午去了又不干,下午不去他又干了(现在旷工一天扣除五天),让我们放假都不安心。原打算午收过后去照一张生日照给你寄去,可午收还没忙好,黄豆又要锄(包到个人的);黄豆还没锄完,麦子又要卖(卖到蚌埠粮站);麦子卖完又开始秋收。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去照,让你等急了,请你原谅!秋收以后我一定去照一张给你寄去好吗?

  长庚,我理解你的心情,虽然爸爸、妈妈他们没有收到你几封信,但你也写了不少封,没收到不怨你,他们不会生气的。爸爸妈妈他们都很疼你,你每次来信他们总要问我可给你回信,问你的情况,就怕我任性不给你回信,对你坏。他们就知道疼你。长庚,现在爸爸妈妈身体都很好,请你放心,不要挂念他们。

  长庚,别的也不多写了,盼你能早点归来,我等你!

  祝您:身体健康 一切顺利

  ——您的东梅

  1985年10月16日晚

  TEL:5201314

  梅:您好!

  千言万语难以表达,由于怕你着急,所以先发走了一封,现在我接着说——

  梅,自我们相爱以来,爱情给我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力量,特别是参战过程中,爱情的作用是无法估量的。

  记得在防御作战过程中,在6月底的一天,我收到了你的一封信,让我猜一猜你的生日,范围在5月至8月的一个节日,我接信的时候,5月份已经过去,6月份也即将过去,8月份又不太可能,当时我真笨,猜了个7月1日,而你的生日却是6月1日。梅,你知道“六一”我是怎样过的吗?

  5月31日凌晨5点多,蓄谋已久的“M计划”——大反扑开始了,为了抗击敌人的反扑,防止突破李海欣高地右翼的口子,我带着一名重机枪手,冲向发射工事,在哨位的洞口被炸伤了(我受伤之事,小马回去已经说了,5﹒31战斗的具体细节我以后再告诉你)。直到下午2点多,才利用冲击的间隙撤到救护所。梅,在受伤的一瞬间,我心里想,我要死了吗?完喽,我再也见不到东梅了,祝愿她永远幸福;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了,祝愿他们生活愉快,永远把我忘记。

  梅,你还记得有几次去信,受到了你的批评和“指责”吗?虽然那几封信是违心的,却也真诚的。因为战争是残酷的,随时都有牺牲和伤残的可能,仅我们连三个多月的防御作战就牺牲了18名同志,其中就包括我的三名战士,所以我当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还要请你多多原谅。而你的来信使我仿佛听到了你的召唤,看到了你的身影,给我鼓励和重新战斗的勇气。所以,我只在救护所住了两天(6月1日、2日),又回到了阵地,回到了哨位。在哨所里最大乐事,就是收到你的信。晚上对着烛光,无数次地看着照片,重温着深情的话语,陪伴我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我把你深深地融入我的心底。由于战场条件所限,只送给你两首歌和前线的情况作为晚到的贺礼,现在想来非常惭愧!现在我们住在麻栗坡东南近二十公里的地方,这里什么也没有,我准备到文山或昆明再给你买点东西,很可能到那时又要晚了,很不好意思。近两天,我先给你寄特意为你领的4号作战服一套、37码解放深胶鞋一双。我记得你穿37码鞋,不知衣服怎么样,你可以改一改。

  梅,现场会开完了,现在事情仍然很多,前几天我到麻栗坡烈士陵园去扫墓,来到了李海欣、张大全的墓前慰藉死难的英魂。在张大全的墓前坐着正在哭祭他的妻子和未满四岁的女儿,还有无数的青年和学生。我们的心情是悲痛的,同时也看到了希望。

  这两天“天马电影制片厂、中央电视台、中国旅游局联合慰问团”天天在我们连录像、拍照,不知你看过我们连的录像没有。现在为了接受云南人民的检阅,正步踏进文山城的凯旋门,同时为了迎接在济南的检阅,我们正在抓紧进行正步训练,等你接到信时,我们就快向文山开进了。

  梅,现在我一切都很好,就是太想你了,想念着我的家乡。请不要挂念。

  啊,天亮了,下次再谈。

  致

  战斗敬礼

  祝

  顺利快乐!

  思念你的人 亲笔

  1986年4月14日凌晨

  YUEDU

  1

  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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