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這一撥的朋友們應該對蔣方舟不陌生,或者對她身上的標籤不陌生:7歲學寫作,9歲出書,19歲被清華破格錄取。

  這三條足夠養活不少母嬰情感自媒體,或者再出10本《清華女孩蔣方舟》。但這份完美履歷的開頭對蔣方舟而言有如雞肋。

  關於年輕女生的成功,總會有很多意味深長的解答。第一,不想相信她們天賦異稟;第二,不敢承認她們來勢洶洶。

  所以,隨手一搜,和蔣方舟相關的544萬個相關詞條大部分都橫眉豎眼。其中不乏獵奇甚至頗具挑釁意味的關聯詞:蔣方舟好開放、蔣方舟憑什麼破格錄取.....

  可以說,從9歲出版那本散文集《打開天窗》起,一直到前不久因爲“diss”流量女明星迪麗熱巴被送上熱搜,蔣方舟的人生似乎一直都在一個“次中心”裏。

  人們不會第一時間想起她,不在一有風吹草動就被拱上熱搜的核心圈子;但人們也不會忘了蔣方舟,畢竟在紅塵裏打滾許多年。

  誠如蔣方舟第一本散文集的名字《打開天窗》,窗戶一打開,什麼都看得到,什麼也都進得來。

  所以,天才少女對她而言,大概不算閃耀的光環,更像種“魔咒”,在無形中假定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必須要像那麼回事。

  "你是個天才,怎麼能說蠢話呢"?

  2018年初,第三季《圓桌派》開播,蔣方舟第一次公開聊起“人設”這回事兒,當時她被懟得不輕:因爲說了一句“不介意在婚戀市場上做被挑選的那一方”。

  隨後,蔣方舟就被自媒體一頓捶:你也受黨教育多年,怎麼就甘心被人挑選呢?

  但蔣方舟沒當回事,如實說話而已,僞裝和修飾倒是沒多大必要,更不用冒着喪失真我的風險去迎合別人,變成大衆想象中的自己。

  01.打開天窗

  1989年,蔣方舟在湖北襄樊鐵路醫院出生。她差點就過上那種鐵路子弟的馬虎人生:隨便找個小學,然後就是中學、大學一頓隨意操作,畢業了世襲一個鐵路工人的飯碗。

  這種人生跟寫書出名什麼的沒多大關係,老天爺沒給你開那扇“天窗”。

  但蔣方舟很早慧,不如說她看多了小學同學像複製粘貼一樣的人生,着實是頭皮發麻。在此之前,我們還得說一個1996年的謊言,出自蔣方舟母親尚愛蘭之口。

  當時,尚愛蘭騙蔣方舟,說規定,每個小學生畢業之前都要強制性地出一本書,不然就會......尚愛蘭還沒說完,做鐵路警察的蔣父就掏出手銬,假裝要抓走她。

  “不行,我得出名”,蔣方舟用寫作這種幾乎零成本的方式,打破了恐怖遊輪一樣的循環,不如說彼時的蔣方舟更害怕被抓走。

  9歲出版散文集《打開天窗》,11歲出版《正在發育》,北京大學專門爲她開了研討會。中文系的錢理羣教授甚至寫了一篇專門研究蔣方舟語言現象的文章,後來刊發在《讀書》雜誌上。

  那年蔣方舟和家人過得都不錯,換了新房子,還給父親添了一輛摩托車。但這期間她的“出名之路”卻有點暗流洶涌。

  2000年,《正在發育》被媒體評爲十大爛書,連帶着她本人也成了“思想骯髒的孩子”。

  沒什麼別的原因,《正在發育》裏有這麼一段描寫:一個小學同班女生抱着蔣方舟,說要和她睡覺,蔣方舟據此自我懷疑,我是同性戀嗎?

  大概從那時起,蔣方舟就無法避免“被圍觀”的狀況。每年都有媒體找上門,要不要求她抱着吉他來一張,要不要求她在城牆上和同學們瘋跑,再來一張;總之,都很尷尬。

  2006年10月,蔣方舟得到了一份如今看來有點荒誕的大禮:某時尚雜誌評選最具潛力的18位未來之星,蔣方舟位列第二,理由是當下中國最清醒的少年,身上有着同齡人少有的社會責任感。

  蔣方舟就這麼一路被圍觀到高中,甚至還被站在臺上朗誦自己的作文,她自嘲那不是什麼好東西,一篇讀下來都快死過去了。

  後來,老師乾脆憋了大招,讓所有人圍着蔣方舟拍照,這種衆星捧月的集體活動對她而言更像公開處刑,因爲同學雖然不會說什麼,但自己的羞恥心早就拉響警報。

  2008年,蔣方舟被清華破格錄取,當時她住的寢室還成了所在高中的人文景觀:蔣方舟創作室,聽起來完全就是一種“名人故居式”的讚賞。

  看起來這段被按下快進鍵的人生已經足夠風光,甚至遠遠超出蔣方舟最初對自我的預設:不要過那種複製粘貼的人生,最好趁早出名。

  兩年之後,2010年的蔣方舟卻筆鋒一轉,寫下了《審判童年》。

  “我九歲成名,從那時候起就不斷地扮演一個天才作家的樣子,不斷地說出符合他們期待的話,如今想想,真的沒必要”。

  在《人民文學》上的這篇文章裏,蔣方舟用近乎嚴峻的方式結束了一部分的青春期:和過去的寫作、過去的生活統統告別。

  回看蔣方舟看似不難複製,但略顯離經叛道的出名之路,四個字足以概括:邪童正史。

  然而當曾經冷峻地觀察生活,自嘲是個販賣趣味的小商人的神童,逐漸蛻變成符合所有人預期的美女作家後,真正的風暴纔剛剛開始。

  02.正在發育

  其實你很難僅僅通過微博就定義蔣方舟的社會身份。有時候,她像個藝人,給珠寶或者化妝品打廣告,還自嘲因爲演技太差,去試鏡女一號都沒通過。

  有時候,她也像個青年作家,經常性地輸出一些旗幟鮮明的觀點:討好型人格這個在《奇葩大會》上火起來的詞,也是出自蔣方舟之口。

  2018年7月,蔣方舟和母親在家裏吃早飯,她劃劃手機告訴母親,有一位女明星有很多緋聞,但作品不算多。母親聽到後反問一句:那你,你又有什麼作品呢?

  其實這句反問式的調侃,一直像個大型隱喻一樣盤旋在蔣方舟的心頭:幼年的寫作,並沒有人用文學、文化的標準去系統地衡量我,而更像是看待一個社會事件。

  這讓蔣方舟心裏很沒底,甚至不清楚自己算不算得上是一個青年作家。誠如那句話所說,早熟的蘋果好賣,但這也意味着更多的審視。

  回看2015,不少文化人都在尋找一個公衆的表達出口,當時不少談話類節目很火。比如馬東的《奇葩說》、樑文道的《一千零一夜》、陳丹青的《局部》。

  凡此種種,讓時值迷茫期的蔣方舟也動了心:幹嘛不乾脆玩起來呢?蔣方舟就此開始密集地出現在電視上,先後參加了《文學英雄》、《中國成語大會》等多檔綜藝性質的節目。

  蔣方舟顯然比旁人更加清楚自己參加節目的“動機”,爲了錢。

  彼時蔣方舟在清華附近買了房子,經濟略顯拮据,而她錄一期綜藝的價格是三萬塊,多錄幾期至少可以七拼八湊地先把裝修搞起來。

  以至於那段時間蔣方舟產生了一種錯覺:自己是一個很有綜藝感的“作家”,節目裏玩得開、通告也不少、能和明星演愛情劇......

  短暫的開心和金錢上的富足過後,蔣方舟卻開始了有點擰巴的自我檢討:我的高興會不會來得太膚淺?我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所以,在出版《東京一年》之前,蔣方舟奢侈地給自己安排了一段完全真空的時間,一個人跑到東京獨居一整年,拋棄社交軟件和朋友圈,偶爾跑去居酒屋喝幾杯。

  後來,蔣方舟說起這段真空的日子還是格外鬆弛,她說“沒有人看,沒有人安排,我終於從那段表演一樣的日子裏走出來了,可以重新真實地生活了”。

  “其實在商業上,蔣方舟可以走得更遠”,和她有過幾次合作的《圓桌派》製片人鄭雁飛不無遺憾地說,顯然在男性佔據主導地位的,微訪談類節目的圈子裏,蔣方舟略有一席之地。

  曾經在二十來歲時像沒頭蒼蠅一樣迷茫的蔣方舟,現在倒是無比鬆弛。在經歷過自我定位和認知的猶豫之後,蔣方舟似乎覺得自己多了那麼一點“掌控力”。

  “但我最愛的事情還是寫作”,如今的蔣方舟會給自己制定一個全年收入的KPI,如果今年提前完成了整年的收入,接下來的時間就不會再做任何事情,除了全身心的寫作。

  該掙錢的時候掙錢,掙完錢了就純粹地寫作。曾經在夾縫裏自我拉扯的蔣方舟,似乎找到了某種真諦。

  爲成名而寫作,爲認可而寫作,都不如爲了原始的衝動而寫作;說錯話也好,被誤解也好,都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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