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有一位病人,35歲男性,因爲車禍摔傷了頭部,大腦裏面沒有太多的出血,一般這樣的只需要觀察3-5天即可,度過水腫的高峯期,就可以出院回家修養了。

  可是,在受傷住院的第三天,他突然出現了全身抽搐、大汗淋漓、意識不清的狀態。

  這種情況並不罕見,這是創傷後的癲癇。安定、苯巴比妥鈉、丙戊酸鈉都是我們常用的抗癲癇藥物,輪番上藥,效果都不理想。最後,只得把患者轉到NICU,也就是神經重症科,使用麻醉藥物來控制癲癇。

  幾天後,病人的癲癇控制了,轉了回來。雖然沒有抽搐,病人卻脾氣大變。

  這幾天,麻醉藥物控制了患者的癲癇。而且這種麻醉藥物可以讓人接近自然的睡眠狀態,並且用後部分使用者會出現令人愉悅的夢境。但是,戒斷之後就會出現暴躁易怒、精神失常等症狀。

  之後的1周,他在病房裏大喊大叫,喊聲一天比一天響。護士們只能用約束帶和被子困住他的手腳,不讓他拔掉自己的胃管和尿管,防止他摔下牀來。

  隔壁牀剛剛手術結束的5歲孩子,被他嚇的整夜不能入眠,其他病人叫苦不迭。牀位醫生也很無奈,只得用各種鎮靜催眠的藥物把他“鎮住”。但一醒來之後,就又繼續喊叫。可惜,每次的藥效只有幾個小時,只能反覆的用藥。

  1周的時間,他喊叫的內容從“我要和老婆聊聊”,“我要上廁所”,變成了“讓我下來,不要捆我”,現在變成了髒話連篇,不堪入耳。

  這樣的病人,在病房裏並不少見。到了最後,患者可以出院回家了,但許多患者都變得冷漠麻木,對外界漠不關心,似乎是個對外界沒有危害的人。

  我時常在想,醫院的做法是否正確。

  如果和患者調個位置。患者就像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他的精神世界,別人無法理解。越是大喊大叫,越是需要用更多的鎮靜藥物;越是被藥物鎮靜,就越需要在爲數不多醒着的時間裏發泄自己的情緒。

  或許,滿足他的要求再逐漸引導,會讓他的情緒變得穩定;或許,醫院有專門的創傷後心理治療團隊,可以讓他儘快的恢復正常生活。

  但很可惜,他的訴求我們聽見了,沒有人有空去滿足他。監護室裏的護士忙的焦頭爛額,也只能定時往患者胃管裏注射食物;定時幫患者翻身避免產生褥瘡;定時幫患者清理口腔、皮膚和會陰部;定時幫患者擦屎擦尿;還要時刻盯着監護儀器上的數值,一旦有任何變化,都需要及時通知醫生。

  他們做的已經夠多了,但是對於患者來說又遠遠不夠。對患者除了喫喝拉撒之外的訴求,一般是不能及時處理的;意識不夠清晰的患者,爲了避免拔掉身上的管子,患者的手腳常常要被束縛住,24小時被捆住;甚至患者睡覺的時候想要關燈都是不可能的;他們還要被其他患者的喊叫聲吵得日夜難以入睡。

  又過了一週,這個35歲的男性患者逐漸不太喊叫了。讓他張嘴喫東西他也能配合,大腦裏的出血吸收的差不多了,癲癇也沒有再發作。只是他的眼神變得淡漠,幾乎不說話,常常用一種奇怪詭異的眼神看着你。

  主任說,他應該可以出院了。沒錯,從醫學的角度,從體溫、血壓、心率、脈搏、磁共振、CT、抽血的結果看,他都可以出院了。

  有過這樣的一次經歷,我確信他已經很難回到從前了,不知道他未來的生活會怎麼樣。。。

  然而,這樣的患者不止他一個,醫生的治療原則是保住他的生命,讓他睡着,讓他順從,讓他能在家人的照顧下,正常喫飯睡覺。

  說到這裏,我有些惆悵,有些無奈,我確信一定有更好的辦法來治療他們,只是不知道該從哪裏做起。。。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