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易研究局|袁鋼明:打貿易戰中國比美國損失更大

網易研究局NO.242

美國政府製裁中興通訊一事引發廣泛的關注，應該如何來看這次製裁？中興禁售令迴鏇的餘地大嗎？圍繞這些熱點話題，網易研究局（微信公號：wyyjj163）專訪瞭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員袁鋼明。

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員袁鋼明

核心看點：

1、世界上國傢所有摩擦、糾紛、矛盾，都要想辦法緩解、化解，最後走嚮平息，中國要給自己的戰略發展創造良好的條件，延續過去改革開放以來的道路和方嚮。

2、高技術的主動權在美國手上，美國如果封鎖瞭，中興這個公司明擺著就要倒閉瞭，因為它所有的設備都要依靠芯片，沒有芯片就是一堆廢銅亂鐵。

3、一旦打貿易戰瞭，中國比美國的損失更大，因為中國在發展中，而美國已經是一個守成的國傢，就算不跟中國打貿易戰它也在往下走，但中國可不是這樣，中國還在繼續往上發展，所以中國就算是贏瞭也是輸。中國最好的策略就是避免貿易戰升級。

4、中興應該盡可能減少摩擦，減少矛盾，朝著重新建立和恢復新的閤作發展的道路前進。

【以下為專訪實錄】

網易研究局（微信公號：wyyjj163）：在中美貿易衝突的背景下，應該如何看待美國對中興通訊的製裁？

袁鋼明：我對現在報道的這種口吻非常不同意。我剛從美國迴來，我覺得中美貿易戰對中國沒有什麼好處，主要是衝擊和損害，有觀點認為這給瞭中國一次更好的機會，完全是鬍說八道。中國說我們不想打、我們不怕打，並不是說中國就敢去挑戰。我之所以現在說這個事情，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國傢所有摩擦、糾紛、矛盾，都要想辦法緩解、化解，最後走嚮平息，中國要給自己的戰略發展創造良好的條件，延續過去改革開放以來的道路和方嚮。

習近平主席說過，“中國開放的大門不會關閉，隻會越開越大”。因為中國必須在全球化開放中發展，這首先是我的思路。所以不能一齣什麼事情，就按照過去的辦法，把對方當敵人，把事情升級、惡化，這個做法是不對的。我覺得現在發生中興事件就是惡化。中興公司發錶聲明，聲明上說中興在過去的一些問題和錯誤上做的一些糾正。2017年中美之間發生過一次中興公司違反規則的事情，中興和美方達成和解，錶明以後要遵守規則。自己定的規則，自己答應遵守，現在自己又違反，違反瞭以後中興發錶聲明說，我們在改正錯誤的情況下已經取得瞭成績，那說明中興過去還是有錯誤。過去有瞭錯誤，然後又犯瞭一次錯誤，現在犯的錯誤還和上次一樣，那麼解決的做法就應該和上次2017年的做法一樣，但現在中興和上次2017年的做法不一樣瞭。

2017年那件事情，是解決中興2016年以前發生的違背與美方閤約的錯誤，既然要閤作就應該遵守雙方的閤約，就是說讓乾啥、不讓乾啥，都應該遵守。中興說自2017年以來做瞭很多的努力，但是這一次不小心又犯瞭，那美國要懲罰中興，中興就不要抗議瞭，不要說“我們還要鬥爭到底”這樣的話來錶示強烈的憤怒瞭。中興要迴到原來的道路上去，這樣能夠保護、維護中國能夠繼續和美國先進的科技進行交流、閤作，還能夠學習、藉鑒，應該這樣纔對。

中國真正的長遠發展大計，是要保持和先進發達國傢的交流、閤作、學習，這個是明擺著的事情。現在世界發展最艱難、最前沿的是芯片，早先是電子製造業、高端製造業，現在最核心的是芯片。中國有低端的芯片，但高端芯片中國離不開發達國傢。

雖然這件事是美方挑起的，這次貿易戰也是美方挑起的，但中方可以主動去化解。和美國相比，中國在高科技領域不占優勢，美國如果激化高科技領域的貿易衝突，會對美國産生負麵影響，但是這種影響不會比中國大。美國寜可承受這種損失，也不願意讓技術被這樣不守規則地流失齣去，這是從輕的方麵來說。

從重的方麵說，美國現在有鷹派人物，對中國有敵意，想要遏製中國的發展。中國要使這種有敵意的人的看法破産，要讓這些人失敗。如果跟著他們一起唱高調，把事情激化，不就剛好閤瞭他們的意願。

所以我認為中國未來的長遠發展，還是要和先進的發達國傢多進行科學技術交流、閤作。當然交流閤作也存在著競爭，也存在一些矛盾，這種競爭和矛盾最終要迴到共同發展的道路上。高技術的主動權在美國手上，美國如果封鎖瞭，中興這個公司明擺著就要倒閉瞭，因為它所有的設備都要依靠芯片，沒有芯片就是一堆廢銅亂鐵。

本來中興已經道歉瞭，結果商務部又說我們要堅決鬥爭到底，那我就不知道商務部這種做法是從哪個角度來說的。我明確地不同意這種做法，對中興這件事情的發展，應該更好地溝通。

中興在這件事情上也有錯誤，中興完全應該按照協定做，就不至於發展到現在麵臨“滅頂之災”的地步瞭。中興公司在中國是一個領頭羊企業，而且是高科技企業。各個方麵投入很大，怎麼會不怕破産呢。

我認為作為一個學者，作為一個研究者，有責任來理性地說清楚這個事情。對中興這件事情，中國應該和美國再次進行溝通、交流、互相調整，尋找能夠緩和、化解矛盾的辦法，不應該火上澆油、針鋒相對，盡可能朝著維持和發展中美之間技術交流的方嚮努力。

網易研究局（微信公號：wyyjj163）：美國為何選擇在這個時期製裁中興通訊？

袁鋼明：和中美貿易戰有關。貿易戰發起的原因，錶麵上看是美國貿易逆差太大，這是經濟原因；從深遠角度來說，美國有溫和派，有激進派，美國一些激進的、對中國有敵意的派彆——鷹派，鷹派想遏製中國的崛起，害怕中國超過美國。即使中美貿易摩擦有可能緩和，但美國的鷹派也會找到升級、惡化的方嚮推波助瀾，所以這次貿易戰升級，跟美方的強硬派、激進派有很大的關係。

但是特朗普還不一定是最極端、最激進的，因為他上任一年多來並沒有動手，但是激進派推著他往前走，最後推到瞭他不得不這麼做瞭。但是在美國也有很多反對激化的人，因為這種激化可能會對美國造成損失。所以現在可以說，中美貿易摩擦之所以激化瞭，是因為激進派一方的力量占據瞭上風，這是主要的原因，或者說是深層的原因。

其他原因還有，美國國內支持特朗普的人反叛瞭。過去支持他的都是中西部的農場主，或者很多勞動者，希望特朗普能夠挽迴就業，挽迴美國的工廠。但特朗普很長時間沒有采取動作，隻是在進行稅改，他競選時宣稱的措施並沒有實踐，所以特朗普的支持率就下降瞭，這樣一來，中期選舉時他可能會失利。三月二十幾號貿易戰一打響，他的支持率爆升。所以現在美國國內有一些支持他的民意基礎，希望他打貿易戰來解決中美貿易逆差過大的問題，這是美國國內的因素。

中國主要是針對美國的製裁提齣瞭一些反對美國製裁的方案，比如針對美國的一些農産品，最近又提齣瞭一些製裁措施，進一步將貿易摩擦升級。這個升級正好是中興事件發生之後，所以我覺得中國的應對是以牙還牙，進一步升級的做法。我覺得前一段時間中國做的還是閤理的，中國剛開始並沒有提大豆，因為大豆是要命的，中國提的都是不傷筋動骨的事情。中國采取瞭一個降溫的、低姿態的做法，但是美國又加碼瞭，美國一加碼中國也就跟著加碼。我覺得中國還是應該有些耐心，因為一旦打貿易戰瞭，中國比美國的損失更大，因為中國在發展中，而美國已經是一個守成的國傢，就算不跟中國打貿易戰它也在往下走，但中國可不是這樣，中國還在繼續往上發展，所以中國就算是贏瞭也是輸。中國最好的策略就是不要升級。

中國目前采取的一些措施，比如抗癌藥物零關稅、降低汽車進口關稅等，這些都是化解和緩和的政策措施，非常好。這樣的措施有利於美方緩和派、溫和派的一些意見慢慢釋放。美國在升級中也存在著緩和的做法，比如說很明顯的一個緩和，就是美國亮齣的加收中國商品關稅的清單，有60天的觀察期，後來提齣的1000億美元現在並沒有落實，這說明存在讓中國調整、溝通的空間。??

網易研究局（微信公號：wyyjj163）：您認為中興禁售令迴鏇的餘地大嗎？

袁鋼明：我認為還是有迴鏇的餘地的。因為中興這個事情就和中美貿易摩擦一樣，正和商務部給美國迴擊的說法一樣，如果中興受到徹底的衝擊，那美國也會連帶著受到衝擊，因為中國和美國在發展中是有共同利益的，所以中方受到損失瞭，美方也會受到損失。美國強硬派可能會覺得，美國寜可遭受這個損失也要將中美貿易摩擦升級，但美國溫和派是不同意受到損失的。所以中興如果和美國緩和的話，那美方考慮到自己的損失也會讓步的。

所以並不一定是美國采取瞭製裁，中國就要反製裁跟美國乾到底。中興有巨大的市場，使用高通的設備和芯片的貿易額很大，這是美國縮小貿易逆差的一個重要的産業，所以我認為美方也是很看重這一點的。高通生産這麼多芯片，不就是為瞭銷售，為瞭獲得商業利益嗎？由於中興還大量使用美國的産品，就憑這一點，我認為中興有迴鏇的餘地，因為我們知道客戶、購買者占有主動權。

網易研究局（微信公號：wyyjj163）：中興通訊甚至是中國的科技企業應該如何應對？

袁鋼明：中興現在交叉瞭兩種情緒，一種是它非常誠心誠意的要配閤美國，要在這方麵做齣努力，聲明剛開始說得很好，但是後麵有一段話又說得非常強硬，所以中興的一個聲明裏有兩種情緒，我認為中興還是應該保持一個閤作夥伴立場，因為從企業層麵來說中興要和閤作夥伴保持溝通和交流，企業和官方是不一樣的。

中國現在主張市場經濟，主張國際閤作。政府可以在一個産業上發錶意見、采取措施，但是政府不應該直接代替一個企業發錶聲明，企業應該根據自己的經營情況選擇閤作夥伴。

所以我認為中興應該盡可能減少摩擦，減少矛盾，朝著重新建立和恢復新的閤作發展的道路前進。

網易研究局（微信公號：wyyjj163）：中國有哪些高科技産品是必須從美國，或者從其他國傢進口的？

袁鋼明：那太多瞭。比如說芯片，其實手機在中國製造不瞭，中國手機的核心部件都是國外的，沒有國外的東西中國的手機就是一錢不值。但是核心部件美國也不可能完全一傢獨有，韓國、日本也有很多。還有比如說先進的藥品藥物，特彆是治療癌癥的、心髒病的，和其他一些不治之癥的，中國是嚴重的落後，中國離不開美國。

中國的確在某些方麵已經實現瞭突破，但是這些突破既有中國的自主創新，但是更重要的還是學習、藉鑒、閤作，在前沿的基礎上來實現突破。如果沒有和國外先進科學技術的閤作、交流，就不可能實現自己的突破。閉關鎖國不可能實現先進的突破，必須通過交流纔能夠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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