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版的民國《開明國語課本》重印,一度賣斷貨。在網上受到家長的一致好評。《開明國語課本》課本由葉聖陶撰寫、豐子愷配插圖。由於插圖風格非常貼近兒童心理,在當時風行全國,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是看豐子愷的畫長大的。不但學生喜歡他的漫畫,連黃包車車夫都喜歡。豐子愷頭上光環不少:現代畫家、漫畫家、美術教育家、音樂教育家、散文家、文學家和翻譯家等等,被稱為「現代中國最像藝術家的藝術家」。他的漫畫透露著一種平和、淡泊、仁愛和悲憫的氣質。1898年11月9日,豐子愷出生在浙江省石門縣石門灣(今桐鄉市),原名叫豐潤,後來改名子愷。豐子愷的先祖豐仲顏,明朝末期就從寧波府鄞縣遷居到石門,在這裡開了一家染坊。父親豐鐄是清朝末年的舉人,但他沒去做官,只是在家裡開私塾教書。豐子愷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七,他有六個姐姐、一個妹妹和兩個弟弟。由於兩個弟弟早夭,所以他成了家裡唯一的男孩。豐子愷從小接受了正統的儒家教育, 6、7歲的時候就顯露出繪畫藝術的天賦。那時候,豐子愷跟隨父親學習《千家詩》,他被書本上的單色木版畫吸引住了,偷偷用家裡染坊的顏料為書上的《大舜耕田圖》著色。由於不留神,豐子愷一連浸透了後面的好幾張紙,結果被父親發現,受到嚴厲的責備。不過,豐子愷並沒有停止他的「創作」,他依然背著父親給那些插圖著色,畫畫也成了豐子愷的童年的一大樂事。在十二歲左右讀私塾的時候,豐子愷把清朝康熙年間著名的《芥子園人物畫譜》都畫過一遍了。有一次,私塾老師發現了豐子愷的畫,非常高興,就讓他為私塾畫一幅放大的彩色孔子像。豐子愷在大姐豐瀛的幫助下,用方格放大法臨摹出孔子的形象,然後再上色。這幅畫畫完以後,就被掛在私塾的堂前,供學生們每天朝夕禮拜。打那以後,豐子愷「小畫家」的名聲就在家鄉傳開了。有一次,豐子愷在學校里看到校長給學生訓話,他觀察到校長高大的身材和矮小的講台不成比例,覺得這種反差很有趣,於是按照這個特點揮筆畫了一幅畫。畫完後,同學們都很喜歡,爭相傳看,都覺得畫得很傳神。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豐子愷開始對漫畫產生了興趣。豐子愷16歲考入省城的第一學府——「浙江第一師範」。這所學校很自由新潮,充滿了濃厚的藝術氣氛。在這所學校里,有兩位老師對豐子愷的一生影響最大。一位是藝術家李叔同先生也就是後來非常有名的弘一法師,另一位是教育家夏丏尊先生。據說,豐子愷在學校里管李叔同叫「爸爸」,管夏丏尊叫「媽媽」。可想而知,這兩位老師在豐子愷心目里的地位。豐子愷在文章《我的老師李叔同》里寫到:「李先生不但能作曲,能作歌,又能作畫、作文、吟詩、填詞、寫字、冶金石、演劇,他對於藝術,差不多全般皆能,而且每種都很出色。專門一種的藝術家大都不及他,向他學習。」當時,李叔同系統地教豐子愷學習西方繪畫和音樂。在他的指導下,豐子愷的繪畫技藝飛速進步。另外,李叔同還教豐子愷學習音樂、苦練鋼琴。李叔同深厚的藝術修養、嚴謹的態度,對豐子愷的影響非常大。不過,豐子愷沒想到,在他畢業的前一年,也就是1918年,這位李叔同先生竟然在杭州虎跑寺剃度出家,皈依了佛門。這件事對豐子愷震動非常大,這也為他的繪畫藝術之路結下佛緣。夏丏尊先生是豐子愷的國文老師,和李叔同先生的關係也很好。夏丏尊先生也是一位博學多才的人,除了音樂以外,詩文、繪畫(鑒賞)、金石、書法、理學、佛典,以至外國文、科學等,全都很精通。夏丏尊對學生的教導也非常嚴格,他要求學生寫作文「不準講空話,要老實寫」。豐子愷非常認可老師的要求,對寫作也非常感興趣。除了指導寫作外,夏丏尊還指導豐子愷大量課外閱讀,這使豐子愷日後在寫作和翻譯上都能得心應手。可以說,夏丏尊和豐子愷既是師生,又是好朋友。由於豐子愷出類拔萃的文筆和才氣遠近聞名,他在不滿16歲那年就被「督學世家」徐芮蓀慧眼相中,選作了未來女婿。1919年豐子愷21歲,他風風光光地迎娶了這位督學的千金徐力民,倆人婚後非常幸福。這一年,豐子愷從「浙江第一師範」畢業了。畢業後他和同學在上海創辦了「上海專科師範學校」,在學校里當繪畫老師。在上海一切穩定之後,豐子愷把妻子接到上海,一起住在簡易的校舍里。雖然生活比較清寒,但倆人相敬如賓。後來,豐子愷為了實現留學進修藝術的夢想,結婚兩年後就開始籌劃東渡日本求學的事了。1921年,24歲的豐子愷決定東渡日本求學。他變賣了祖產,又向姐夫借了四百元錢,勉強湊足了學費,來到東京。豐子愷在東京主要是學習繪畫、音樂和日語。繪畫方面,他專攻炭筆畫。豐子愷在日本街頭一個舊書攤上看到竹久夢二的畫冊《夢二畫集·春之卷》。竹久夢二是日本一位自學成功的簡筆漫畫家。他的畫雖然是西方的構圖技巧,但是畫里的趣味卻是充滿了東方味。豐子愷覺得,這些畫作就像是「無聲的詩」。豐子愷受到很大啟發,他更清晰了未來漫畫藝術道路的方向。豐子愷在日本遊學10個月後,所有的盤纏都花光了,不得不打道回國。回國後,他在夏丏尊老師的介紹下進入浙江上虞白馬湖的春暉中學教授圖畫和音樂。有一次校務開會,豐子愷閑得無聊,開始觀察同事們的不同姿態。回到宿舍後,豐子愷把他觀察到的會議場面畫成圖稿。這件事之後,豐子愷開始嘗試把更多生活中的其它內容畫成漫畫。過程中,豐子愷遇到一位伯樂——作家朱自清。1924年,朱自清和俞平伯辦了一份名為《我們的七月》的刊物。他覺得豐子愷畫的畫很好,就向豐子愷要了一幅刊登在他的刊物上。那幅畫的題目是《人散後,一鉤新月天如水》,這也是豐子愷出版的第一幅漫畫。

豐子愷27歲這年,他的大兒子豐華瞻出生了。豐子愷是個好爸爸,他對孩子非常用心和了解。後來,家裡孩子漸漸多起來,他就開始在教課之餘,親身體會和孩子們親密相處的時光。那時,他常常抱孩子,喂孩子吃東西、給孩子換尿布,他也會唱小曲哄小孩睡覺。豐子愷非常用心體驗孩子的心理活動,他敏感地體會到兒童世界和成人世界的截然不同。《爸爸回來了》畫意:一個小孩把爸爸出門時的穿戴,穿在自己的身上,來滿足對爸爸出門後所做的事情的好奇心。這些畫里能看到童真、童趣和童心。豐子愷總是設身處地地了解兒童的內心世界,因此能以獨特的兒童視角描繪出耐人尋味的漫畫作品。

豐子愷的漫畫作品真正大量刊登並為人所知,是朱自清向豐子愷要了那幅畫之後的事情。那幅畫引起了上海同行、辦《文學周報》的鄭振鐸的注意。1925年,鄭振鐸找到豐子愷,和他商定把豐子愷的作品以《子愷漫畫》的欄目名稱,陸續刊登在他辦的《文學周報》上。從那以後,中國開始有了漫畫的概念。那之後,豐子愷在創作漫畫的基礎上,加入了當初從日本畫家竹久夢二那裡學到的「作畫如詩」的創作理念。他開始在那些表現充滿現代生活的畫作上,配上古詩詞等作標題,突出中國畫的意境。人們發現,富有童趣、簡約樸實的畫風,加上行雲如詩的文筆,一種「古詩新畫」的搭配漫畫開始出現在人們的面前。很快,豐子愷有了「隨筆大師」的美譽。隨著畫作不斷刊出,越來越多的讀者喜歡上了豐子愷的漫畫。1926年,29歲的豐子愷出版了第一本漫畫作品集《豐子愷漫畫》。同年,他和夏丏尊等人一起創辦的開明書店還成立了股份有限公司。1927年,豐子愷又出版了《子愷畫集》,他的漫畫家的名氣也越來越大。這一年,豐子愷正好三十歲。就在豐子愷三十歲生日那天,他作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追隨弘一法師皈依佛門成為居士,法名嬰行,他從此終身都在佛法中修行。從那以後,豐子愷的所有作品中,無論是文學作品還是畫作,都自然流露出脫俗的禪意和悲憫眾生的仁愛之心。他一生最重要的作品是跨越46年完成的巨作《護生畫集》。《護生畫集》是豐子愷為弘一法師的賀壽做的畫集,裡面融進弘一法師的詩、詞。另外還有著名散文集——《緣緣堂隨筆》等。這些著作蘊含著豐子愷豐富的人生故事。1928年豐子愷給弘一法師賀壽。這一年,豐子愷為了祝賀弘一法師50壽辰,給老師寄去了一份賀禮——精心繪製的《護生畫集》第一卷50幅畫。李叔同收到後非常高興,即興為畫集配上文字,並回信囑咐豐子愷,希望他能夠把這個畫集延續下去,在自己60到100歲大壽的時候,都能夠再收到畫集第2至第6卷,每集分別畫60幅至100幅漫畫。豐子愷立即回信,向恩師承諾:「世壽所許,定當遵囑!」此後師生約定,豐子愷每十年完成一卷畫集,畫作數量和恩師壽辰相當。恩師六十大壽時豐子愷為《護生畫集》第二卷畫了六十幅畫,還請恩師題了六十首詩。

後來,弘一法師還不到七十歲時就圓寂了。但豐子愷還是依照約定每十年出版一集,直至法師百歲大壽,完成了詩一百篇、畫一百幅的第六卷《護生畫集》。就算是在文革期間他遭遇劫難,還是依然克服了重重阻力,以超凡的毅力在1973年完成了自己的承諾。可惜的是,第六卷出版前,豐子愷因在文革中被迫害,最終重病離世,沒能看到《護生畫集》第六卷的出版。 除了畫作之外,豐子愷的散文也流傳很廣,不僅有作品被編入小學課本,更有一些已經經久傳閱的散文典範。比如,1931年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緣緣堂隨筆》就是很經典的作品。《緣緣堂隨筆》是豐子愷把自己在故鄉石門灣生活的十七個春秋,以及故鄉的一草一木、風尚習俗,通過充滿鄉土風情的漫畫和散文,淋漓盡致地表達了他對故鄉的深情。《緣緣堂隨筆》文字不多,但每篇都精到,字句和意境都很平和、幽遠,讓人讀了倍感親切。所以,在他後來的作品中都有很多緣緣堂的影子。1927年,豐子愷在上海江灣立達學園工作,住在永義里的學校宿舍里。豐子愷在自己30歲生日那天邀請弘一法師到家裡作客,並且當天在弘一法師啟悟下皈依了佛門,法名嬰行。那天,他請求弘一法師為他的住處取個宅名。弘一大師讓豐子愷在幾張小方紙上寫上自己喜歡而又可以互相搭配的字,然後把小方紙團成小紙球,撒在釋迦牟尼畫像前的供桌上。豐子愷先後拿兩次鬮,結果兩次拿的鬮拆開來都是「緣」字,弘一大師就給永義里的住所命名為「緣緣堂」。1931年,豐子愷在上海開明書店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以《緣緣堂隨筆》命名。1932年至1933年間,豐子愷出版了20多本書,這些書的出版為豐子愷增添了不少收入。豐子愷為了實踐對母親在世時許下的承諾,1933年在故鄉石門鎮祖輩留下的老屋後面蓋了一座房子。他親自構思設計了方案,房屋建成后豐子愷把他形影不離的「緣緣堂」牌匾掛在了堂屋的正上方,還親自設計繪製了一套符合緣緣堂風格的中式傢具。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豐子愷故居——緣緣堂。緣緣堂是豐子愷最心愛的故居,房子里隨處可見弘一法師和豐子愷的親筆詩作對聯、橫批,豐子愷把這座房子視為珍寶。豐子愷說:「倘秦始皇要拿阿房宮來同我交換,石季倫願把金谷園來和我對調,我決不同意。」 可見「緣緣堂」在豐子愷心目中的地位。豐子愷在這裡度過了桃花源似的生活歲月,「緣緣堂」時期也成了豐子愷創作的黃金時期。好景不長,1937年11月6日,抗戰爆發。豐子愷的家鄉石門鎮被日軍轟炸,他們一家連夜逃到離鎮五、六里外,豐子愷的妹夫蔣茂春還劃來一條船把他們一家人接到了南聖浜。11月15日,豐子愷帶著長女回緣緣堂取過一次東西,從此就和緣緣堂永別了。此後,豐子愷在那兵荒馬亂中帶著妻子、子女和岳母一路顛沛流離,他們一路經桐廬、衢州、常山、上饒、南昌、萍鄉、長沙等地。妻子徐力民全心配合丈夫,夫妻倆齊心協力最後終於把一家人帶到了萬里之遙的桂林。可是,遠在萬里之遙的家鄉那一頭,豐子愷最心愛的「緣緣堂」,在豐子愷一家人逃難離家的第二天,就被戰火無情地燒毀了。豐子愷一家人,戰亂逃難中就這樣遙居萬里之外,直到1946年9月15日才返回到上海。1949年新中國成立,定居上海的豐子愷,被邀請出席了「中華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豐子愷曾經被任命擔任過上海中國畫院的首屆院長、上海市美術家協會主席。原本淡泊名利、遠離政治的豐子愷,由於純真的天性,有時會受到一些壓力。1950年,豐子愷在一場文藝界宣傳方向的會議上,直言不諱地表達了對梅、蘭、竹、菊等傳統畫的推重。他說:「成天叫喊打倒誰、打倒誰也是很累的」,「四君子」畫恰好可以「陶冶性情、鬆弛神經」。他的發言剛結束沒多久,立刻就引來暴風驟雨式的批判,說他是「迷戀過去的老一套」,「妄圖開歷史的倒車」。經過了這些批判後,豐子愷開始嘗試謹言慎行。1954年底豐子愷在上海黃埔區的一個小弄子里買下了一幢三層樓的西班牙建築小樓。這也是他一生中居住最長的地方,也是他人生最後的居所。因為在房屋室內有個天窗,可以從不同角度看日出日落和賞星觀月,豐子愷就把這棟居室取名為「日月樓」。有了這個新居所後,豐子愷就每天埋頭在這一方小天地中忙著繪畫、寫作、翻譯等。這個時期,也恰恰是豐子愷寫作、翻譯、繪畫的鼎盛時期。像他翻譯的俄文《獵人筆記》、日文《源氏物語》;散文《緣緣堂隨筆》和《緣緣堂續筆》;出版了《豐子愷畫集》、《子愷兒童漫畫》等,而且他在這裡完成了《護生畫集》的第五、第六集。豐子愷還真在日月樓度過了幾年的清閑的生活。到了1962年,因為豐子愷漫畫讓一些人很難堪,於是把他作為重點批判的對象。一時間,什麼「漏網大右派」、「反動黑畫」等等莫須有的罪名的帽子就一個個往他頭上戴了。豐子愷1949年畫的《剪冬青聯想》,豐子愷諷刺的把剪冬青樹比作砍人頭,以此來告誡人們要讓生物自由地生長。後來, 65歲的豐子愷還在上海市第二次文代會上的發言中說:「小花、無名花中,也有很香很美麗的,也都應該放,這才是真正的『百花齊放』。再說,既然承認它是香花,是應該放的花,那麼最好讓它自己生長,不要『幫』它生長,不要干涉它。」把冬青樹剪成千篇一律的模樣,是破壞了自然狀態。因為這次的發言,豐子愷被「罪」加一等。在會議結束3個月以後,有人就編造出一份批判他的罪證,說他在散文《阿咪》中,提到的「貓伯伯」與「毛伯伯」諧音。在思想改造運動中,他開始和其他知識分子一樣,作自我檢討,黨媒《人民日報》向他約畫稿,他不僅謝絕了邀請,還把之前的稿費也都捐了出去。1966年6月,在上海中國畫院突然出現了一張大字報,批判的對象就是豐子愷的《阿咪》。豐子愷被「文革工作組」列為上海市「十大重點批鬥對象」之一。豐子愷被勒令天天到單位接受批判、「交代罪行」,還被剋扣工資,時不時被關進牛棚、遊街、批鬥。到了年底,豐子愷的「日月樓」也被盯上了。上海房管所的「造反派」霸佔了他們家的一樓,還強迫他們低價變賣樓下的傢具。豐子愷一家十幾口人只好擠在二樓和三樓。不僅如此,中共還對他進行非法抄家,家裡的電器、字畫、書籍等都通通被運走,光書畫就裝了4大箱,家裡的存款也被搜刮一空。1969年深秋,豐子愷被下放到鄉下進行勞動改造。一天,小女兒豐一吟帶著一包冬衣去看父親。她到了生產隊,看到一塊棉花地里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那埋頭緩慢地摘棉花。她走上前去向老人打聽他的父親,當老人抬起頭來一看原來是自己的父親。看著眼前父親那張髒亂、憔悴的臉,胸前還掛著一隻破舊的棉花袋的那一幕,小女不禁流下了眼淚。父親反而安慰女兒說自己過得很好。他說:「別人過得慣,我也過得慣,我們抗日戰爭期間的逃難生活也過來了,現在就當它逃難嘛!」豐子愷下放勞改的環境非常惡劣。他住在一所低矮的農舍里,睡在潮濕的泥地鋪的稻草上,那屋頂上有個大洞,寒冬一到,雪花就從屋頂的破洞中飄落在他的身上,豐子愷只能和衣而睡。他的門前有條河,這是他們洗臉的地方。豐子愷曾風趣地勸來看望他的女兒說:「地當床,天當被,還有一河浜的洗臉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一次一幫青年人半夜三更闖入豐家,把已經熟睡的豐子愷拖出去游斗;硬是剪掉豐子愷蓄了幾十年的鬍鬚。面對無休止的羞辱、批鬥,豐子愷處之泰然。豐子愷的女兒豐一吟說:「正因為爸爸信佛教,想得開,在對付這場空前的劫難時還能撐住。」年邁體衰的豐子愷在惡劣的生活環境下,被強制每天進行高強度的體力勞動,精神上還要不斷忍受無休止的折磨。最終,他患上了嚴重的肺炎,後來又轉成中毒性肺炎,一連幾天昏迷不醒。豐子愷醒來後,竟然反覆問家人:「我有了病,今後是不是可以留在家裡了?」醫生檢查出他的肺結核病複發時,他非常高興,因為他可以憑醫生的病假單在家休息了。當時對豐子愷來說,得這場病是讓他因病得福,在當時能夠回家就是福氣。也就是因為生了這場病,豐子愷的藝術生命卻復甦了,他想要找回屬於自己的世界。他就卧在病床上開始大量閱讀古典小說、詩詞,每天早晨還堅持臨摹碑帖,在重讀《紅樓夢》後,還寫了《紅樓雜詠》34首詩。後來,他還不顧病體,不顧兒女的勸阻,每天凌晨4點就起床,著手畫《護生畫集》的第6集。1971年,隨著病情的好轉,豐子愷又開始加大了他的寫作、繪畫,和翻譯的工作。這時,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他喜愛的日本古典文學翻譯上,短短的幾年間,豐子愷就拖著病體翻譯出了《落窪物語》、《竹取物語》和《伊勢物語》,這三部是在10世紀日本的古典文學巨作。在這期間,他還親筆完成了有三十三篇散文的著作《緣緣堂續筆》。

1973年底,豐子愷終於完成了曾經對恩師的承諾,他畫完了《護生畫集》的最後一集的100幅畫,這與他送給恩師的第一集《護生畫集》,中間的創作過程整整相隔了45年。當時由於豐子愷的名氣很大,他的大字報一上街,他的家屬、親戚朋友還有那些仰慕他的人都會跟著受牽連,備受折磨。胡治均是豐子愷的私塾弟子,因此他收藏了很多豐老師的畫作。在「文革」中,當他受到衝擊和追查時,他萬般無奈之下含淚把老師的畫稿沈入了江底。後來,他自覺對老師的畫作保護不力,到「日月樓」 跪在老師面前失聲痛哭:「我對不住老師,未能全保住您的畫稿……」豐子愷安慰他說:「不要難過,只要人不死,就是大幸……我不死,還有手,我會給你再畫的。」從此此後,豐子愷不顧虛弱的病體堅持作畫,他讓胡治均每周來取一次畫。每周,豐子愷總會給他一到兩幅畫裝在封好的信里封讓他帶走。每周如此,從不間斷,不到兩年,胡治均就存了老師70多幅的畫。直到1971年秋天,豐子愷送給胡治均一個親手糊制的大信封,上面用鉛筆寫著「敝帚自珍」四個大字,旁寫四個小字:「交治均藏」。裡面裝了70多幅畫,還有一紙上是豐子愷寫的自序,文中寫道:「今老矣……然舊作都已散失,因追憶畫題,以新繪製,得七十餘幀。雖甚草率,而筆力反勝於昔。因名之曰敝帚自珍,交愛我者藏之。今生畫緣盡於此矣。」 《敝帚自珍》竟成了豐子愷一生最後繪製的畫稿。1975年8月,他又因患肺病住進醫院。1975年9月15日中午12時零8分,豐子愷在上海與世長辭,享年77歲。一直陪伴豐子愷走到人生最後歲月的小女豐一吟,對父親的死一直都無法釋懷。她說: 「 最後到華山醫院,還不讓他住院,把他丟在觀察室,因那個時候是牛鬼蛇神,他就死在那裡。」豐子愷生前說過:「我敬仰我的老師弘一大師,是因為他是一個像人的人。」做一個像人的人,這就是豐子愷一生的追求,他用生命完成了他一生的追求。豐子愷此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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