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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家燈火——83篇(2)史前娛樂

來自專欄撕裂與撫摸——「我家」的二十年往事44 人贊了文章

他們沒看過電視,他們不過年,拿魯迅娛樂大眾,假鄧麗君……

第一個節目,是李谷一獨唱《拜年歌》。從這一開頭,這台晚會最大的特點就暴露了:三個「人少」。

一是「閑人少」。觀眾席上,坐著的大多是演員,十幾張圓桌,沏上茶,掛點彩帶,嗑著瓜子嘮嗑,一副單位聯歡會的架勢,現在的企業年會都比它高端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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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串詞也少有一本正經的「下面請您欣賞」,倒是插科打諢居多。比如經典啞劇《吃雞》,就是表演用的燒雞被姜昆偷吃。馬季剛要主持正義,就被姜昆用雞骨頭收買,於是調轉槍口訓斥王景愚「你就不會無實物表演?」

二是「只演一個節目的人少」。馬季趙炎三段相聲,侯耀文石富寬連著杵在台上半個小時,姜昆跟李文華說完三段不夠,還和李谷合唱了一首《劉三姐》,劉曉慶兩首歌,鄭緒嵐三首歌,李谷一——七首半!

很多年後,又陪導演這個又陪領導那個,才在800人大聯唱上冷不丁喊一嗓子的演員,表示非常不能理解。

三是「台上的人少」。唱歌時身後跟一群苗條大姑娘伴舞?既沒那個條件,也沒那個習慣!注意到我剛才說的了嗎?李谷一是「獨唱」。胡松華唱歌,伴舞的居然是穿蒙古族服裝的「青年電影演員」斯琴高娃。

接著,斯琴高娃又搖身一變,成了《駱駝祥子》里的虎妞,霸氣側漏地和嚴順開《逛廠甸》,直到嚴順開說出自己的電影台詞:「吳媽~(「我和你睏覺」當然沒說)」而嚴順開(1937—2017)也再用《阿Q正傳》的梗,演了一個小品——還是「人少」。

然而這些還算不上我們熟悉的那種「喜劇小品」,它真正誕生,要等明年的一個半禿子和一個濃眉大眼的人出現。

這三條,正是這時春晚有強大造星能力的原因之一。速度與記憶深度總是成反比,從前慢,則記得久。如今深受信息垃圾折磨的我們,在清理手機內存之前,裡面攢的文章、視頻、照片,何曾回看過一次?

《駱駝祥子》、《阿Q正傳》可都是名著改編電影——拿魯迅老舍來逗識字率都有限的大眾笑?

且不說在廣大農村,「電視」依然只是傳說,即使在城市,看電影也仍然是最常見的主流消遣,關鍵是,翻來覆去就那麼幾部。所以如果你不想去打牌跳舞逛公園,也只能在字正腔圓的片頭政治宣傳短片後,逮著什麼看什麼,於是這種明顯不夠諂媚觀眾的東西,居然也成了人們的公共記憶,然後衍生這種戲仿吐槽的小品。

一個沒有人懂如何低俗的年代,是福是禍?

一面是貧乏,一面在引進「外國優秀文化」時,你時不時就能看到點非洲民歌、 巴西電視劇《女奴》,捷克斯洛伐克動畫《鼴鼠的故事》,遠非商業文化一統天下。

而那會兒演員的藝術功底也是真紮實,斯琴高娃的舞,劉曉慶的唱,無不像模像樣。專業體制肯定會禁錮市場的真正繁榮,但同時也會保證下限不會太低。

乒乓球、曲藝團等1983個行業點贊。

中國足球隊點了反對……

到底該選擇市場還是專業?

你想太多了,亂了那麼多年,能專業起來,就功德無量了!

1983年初,我國首批11人,獲得了博士學位。

眾所周知,給領導寫稿的人,為了歸納出傻子也能記住的幾點,什麼都幹得出來。我們自然要「比學趕幫超」,「三少」之後,再一起來總結個「兩多一無」吧。

一是「台下真笑的人多」,這個舞台距離成為名利場還有很遠,輕鬆之下哪怕演砸了大家也都哈哈一笑而過。不緊張,沒羈絆,自然笑得發自內心。

一切還透著一股史前的味道。17歲的金龜子劉純燕長得像個10歲女童,作為小觀眾在台下無比天真地托腮咬指頭,暴露了逛公園偷買半票的嫌疑。穿著藍色中山裝的中科院院士曾慶存,笑得像個純樸的鄉村教師,皺紋在酒瓶底般的眼鏡後綻開,一看就是典型的「陳景潤」式知識分子,他後來獲得國際氣象學最高終身成就獎IMO獎。

到了84年,春晚直播結束後,幾乎沒人離開演播廳,大家就地擺桌,唱歌跳舞吃年夜飯,一直折騰到凌晨5點。

曾慶存

而更多的笑聲正在電視機前響起。因為且不論節目如何,「看電視」這個事兒,本身就新鮮得很!

這時,平均1000多個中國人才有一台電視。在春晚後一個多月的某會議上,「電視」這個詞才頭一次從野孩子變成了正式官方用語。為了看中國引進的第一部美劇《大西洋底來的人》,我大舅能騎十公里自行車去姐姐姐夫家。越來越多的人掏出攢了半年的工資——和工業券去買這個方匣子。四川彭縣農民陳開方購買電視,引起全村圍觀。這並不稀奇,在城市裡,家裡每晚也擠滿了不請自來的鄰居,邊聊天邊蹭電視看,主人私下抱怨,更私下則洋洋得意,甚至把電視放在外面全院一塊看。有時為了買質量更好的日本貨,還要託人找計程車司機(這時的土豪)換點外匯券。在南方沿海,電視成了最緊俏的走私品,數量之巨,可以和正經進口的掰手腕。

這個怪物正以燎原之勢滲入了中國人的生活——當然更主要是城市居民的生活,成了家裡最重要的非生物成員,取代了舊社會灶王爺,前些年的領袖像。

陳開方

甚至對一部分人來說,連「過春節」,也新鮮得很!

我們把時針撥回1967年。這一年,上海某位「Z反派」在《解f日報》上倡議「春節算得了啥!我們無產階級Z反派的最盛大的節日來到了!」

「順應廣大革命群眾的要求」,春節不放假了。直到1979年,《RM日報》以《為什麼春節不放假》、《讓農民過個」安定年」》兩篇讀者來信釋放信號,一些省份才開始宣布恢復春節休假。1980年,全國全面恢復春節休假制度。順便說一句,你以為一直不變的《y勇軍進行曲》,是82年才恢復為國歌的。

老天,中國人十幾年沒過春節???!!!

看,上當了吧……

事實上,節日放假是一年一安排的,而發布機關在這一歷史時期也有「G委會」「國W院」之分,還有農村、集體、企業和機關的各種差異,在1967年全國性不放假之後,很多地方後來依然執行三天假期或者輪休什麼的,情況相當錯綜複雜。

對於觀念史、生活史來說,從遠方冷眼觀察,固然可以得到新視角,但沒有親身經歷,真相也許根本就不可求——其實有親身經歷也沒好到哪裡去:也許會用情緒替代事實,把瞬間當做長期,用自己去代表大多數,其間謬誤,可以徹底歪麴生活的真實。

不要妄想真相,我們就看一樂吧。

第二「多」,是「台上扯得上關係的人多」。

晚會一開場,就請出了三位「藝術顧問」,侯寶林、王昆、凌子風。這倒是緊跟中央的動作,可以算個微型」中顧委」——中央電視台春晚藝術顧問委員會。他們謹遵小平同志的倡議,老同志退下來,顧個問把個關就可以了。

寫錯了!是四位,還有袁世海!可是,誰還會去聽京劇咿咿呀呀呢?「啊親愛的朋友,美妙的春光屬於誰?屬於你,屬於我,屬於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正值青春年華的50-60後,他們可不愛聽什麼京劇了。他們在偷偷地聽「靡靡之音」鄧麗君。

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呢?

最輕的,是剝去歷史塵埃後的華語第一歌手。 如果「甜美」這個形容詞在歌壇退役,那麼只能是因為她。1985年一場演唱會,她一會國語一會粵語一會日語,因為雖然在東京舉行,但其他地方的觀眾也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大批票。在翻唱時代,她成了原唱的噩夢——歌中情感被她化作了自己獨有的表達,經常比原作還淋漓盡致。

而如果穿越回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內地,我們將會遭遇官方宣傳機器的如臨大敵。畢竟,這是頭一個「反攻大陸」成功的台灣人。

此時有一本奇書,名叫《怎樣鑒別黃色歌曲》,鑒於我們畢竟是聊春晚,就先不多向它學習如何批判鄧麗君了。當《人民日報》還有正經家長們痛心疾首地圍追堵截,防止這棵「大毒草」腐蝕青年的同時,青年人卻繼承了游擊戰的優良傳統,冒著作檢討、毀前途、進公安局的各種危險,通過地下渠道如痴如醉地偷聽著鄧麗君。在深夜寒冷的東北被窩裡,在蚊蟲肆虐的西北高粱地中,在被隨時可能被查抄的北京地下舞會上……79年女排奪得亞洲冠軍,霍英東在香港設宴慶功,英雄們最大一個心愿就是見鄧麗君。當她真的來到現場清唱兩首,郎平們尖叫得活像一群追星族。任何描寫那個時代的影視劇里,《芳華》《青紅》《甜蜜蜜》《血色浪漫》《與青春有關的日子》……你不可能聽不到鄧麗君的歌聲。

然而這時的內地青年,其實完全不知道這個人有多好玩。她在演唱會上用過妖男伴舞,梳過黑人臟辮。市場性不被看好的古典詩詞專輯,她堅持要出,可這個「柔美天后」唱起邁克爾傑克遜《beat it》也毫無懼色,她家裡,到處是古典傢具和lv包。她偷摸地用「桃麗莎」這個名字自己作詞,還買了全球只發售了500台的蘋果筆記本,研究電腦作曲。此時的內存容量,是8M。生活中,這個吃貨在日本一餐吃了18份炸河豚,吃到餐廳斷貨。唱《你怎麼說》,每次必撩好看男觀眾「有沒有成家?啊?成家了呀……」一掐腰「你心裡根本沒有我」;唱《高山青》則臉皮暴增:「阿里山的姑娘,沒有一個漂亮,只有我鄧麗君最漂亮!」

娛樂資訊這個詞,離這時的內地觀眾,實在是太遠了。

但不了解「千面鄧麗君」,並沒有降低青年們的熱愛。對他們來說,這已經是強刺激了。幾十年的鬥爭教育,試圖把人性凝固成鐵板一塊,這時卻被《美酒加咖啡》一點一滴地融化,情書里開始有了「你問我愛你有多深」,而不再是「我們一起學習,做又紅又專的革命接班人」。知名樂評人金兆鈞肯定地說:「第一批流行歌手百分之百地模仿鄧麗君。」

一句簡單的民諺精準地描繪了當年的思想解放:「白天聽老鄧,晚上聽小鄧」。

是的,她改變了一代中國人——如果不把對他們父母子女的間接影響算上的話。

1983篇(3)待續

(1)拙作《當明天成為昨天——「我家」冷暖二十年》(上)電子書,此為各渠道鏈接。

(2)微信公眾號nk丟丟已更新至1998年。你沒看過的春晚(大結局)——98篇 走進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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