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個國家能夠擁有那些尋求真理的人,

能夠獨立思考的人,

能夠記錄真實的人,

能夠不計利害爲這片土地付出的人,

能夠捍衛自己權利的人,

能夠知道世界並不完美,但仍然不言乏力、不言放棄的人,

只有一個國家擁有這樣的頭腦和靈魂,

我們才能說,我們有信心讓明天更好。

一個國家應該尊重這樣的頭腦和靈魂

文 | 柴靜

(本文選自柴靜2009年發表的講演稿)

01

十年前在從拉薩回北京的飛機上,我的身邊坐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她是三十年前去援藏的,這是她第一次因爲治病而離開拉薩。下了飛機,北京正下很大的雨,我把她送到了一個旅店裏。

過了一個星期我去看她,她說她的病已經確診了,是胃癌晚期,然後她指了一下牀頭的一個箱子,她說,“如果我回不去的話,你幫我保存這個。”

這是她三十年當中走遍西藏各地,和各種人——官員、漢人、喇嘛、三陪女——交談的記錄。她沒有任何職業身份,也知道這些東西不能發表,她只是說,一百年之後,如果有人能夠看到的話,會知道今天的西藏發生了什麼。這個人姓熊,拉薩一中的女教師。

02

五年前,我採訪了一個人,這個人在火車上買了一瓶一塊五的水,然後他問列車員要發票,列車員樂了,說我們火車上自古就沒有發票。這個人就把鐵道部告上了法庭。

他說人們在強大的力量面前總是選擇服從,但是今天,如果我們放棄了一塊五的發票,明天我們就可能被迫放棄我們的土地權、財產權和生命的安全。權利如果不爭取的話,就只是一張紙。

他後來贏了一場官司,我以爲他會和鐵道部結下“樑子”,結果他上了火車之後,在餐車要了一份飯,列車長親自把這個飯菜端到他面前說:“您是現在要發票還是喫完以後我再給您送過來?”

我問他,你靠什麼贏得尊重?他說我靠爲我的權利所做的鬥爭。這個人叫郝勁鬆,34歲的律師。

03

去年我認識了一個人,我們在一起喫飯,這個六十多歲的男人說起北京豐臺區一所民工小學被拆遷的事,他說所有的孩子靠在牆上哭。說到這兒的時候,他從褲兜裏面掏出一塊皺巴巴的手絹,擦擦眼鼻。

這個人十八歲的時候當大隊的出納,後來當教授,當官員,他說他做這些事的目的只是爲了想給農民做點事。他在我的採訪中說,徵地問題給農民的不是價格,只是補償,這個分配機制極不合理,這個問題的根源不僅出在土地管理法,還出在1982年的修正案。

審覈這個節目時,我的領導說了一句話,這個人說得再尖銳,我們也能播。我說爲什麼?他說因爲他特別真誠。這個人叫陳錫文,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

04

一個國家是由一個個具體的人構成的,它由這些人創造並且決定。

只有一個國家能夠擁有那些尋求真理的人,能夠獨立思考的人,能夠記錄真實的人,能夠不計利害爲這片土地付出的人,能夠捍衛自己權利的人,能夠知道世界並不完美,但仍然不言乏力、不言放棄的人,只有一個國家擁有這樣的頭腦和靈魂,我們才能說我們爲祖國驕傲。

只有一個國家能夠尊重這樣的頭腦和靈魂,我們才能說,我們有信心讓明天更好。

歷史的顛簸和挫折,使得中國文明丟失了不少本來有的好傳統。許倬雲先生把中國人的精神生活看作一種多元互動的秩序,重新反省“以人爲本、天人合一”的中國文明,從天、人、羣、己各個角度呈現中國文化的精神,希冀在文明的土壤發掘養分,追尋和喚醒那些被遺忘的精神餘瀝,滋養和灌溉當代中國人的內心。

中國人日常生活中飲食、醫藥、居住,所重視的多元和諧,求均勻而忌偏差,趨中和而不過分,種種觀念,依舊可見於中國人的思想和行爲中。一代代中國人美好高貴的精神、真實的人性,多不在四書五經和二十四史,而在市井陋巷、山野鄉村,街談巷議、共話桑麻……從開天闢地到江湖豪俠,從男女私情到精怪現象,涵蓋範圍相當廣泛,代表了中國一般老百姓的喜惡與褒貶。他們的歷史觀,就是這些故事串聯在一起的一套評價體系。

作者簡介:許倬雲先生,1930年生於江蘇無錫,1962年獲美國芝加哥大學博士學位,先後執教於臺灣大學、美國匹茲堡大學,其間多次受聘爲香港中文大學、美國夏威夷大學、美國杜克大學、香港科技大學講座教授。1986年榮任美國人文學社榮譽會士。學貫中西的史學耆宿,精通中國上古史、文化史、社會史,熟悉西方歷史及其理論與思想,擅長利用不同學科的視角和方法來研究歷史,尤其是考察中國的歷史與文化;不囿於書齋,時時心懷天下,關心中國文化的發展與走向。代表著作有《西周史》《漢代農業》《中國古代社會史論》《萬古江河》《我者與他者》《說中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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