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國最敢說話的主持人,他曾經在中央電視台開闢出輿論陣地,讓貪官污吏心驚膽戰,也曾經因為外貌不佳不敢走向前台。

時光過去幾十年,他今年五十歲了,他就是白岩松

。人們熟悉又陌生的白岩松。

最近,白岩松在做節目時坦言,自己患過抑鬱症,一度想要自殺。

他說當時自己後腦勺還出現一塊斑禿,家人看見了,一直不敢告訴他,直到同事發現,自己才知道。

原來,那個在電視上傳播真相,總是不斷探索各種問題答案的白岩松,也曾有過自己不能解決的人生難題,陷入抑鬱。

回望白岩松人生和事業的起步階段,會發現這個內蒙古出生的小白,到今天這個中國人都熟悉的老白,每一步走來,都如履薄冰。

1968年夏天,白岩松出生在呼倫貝爾。1968年的世界,革命之火正四處蔓延。

法國,學生罷課,工人罷工,打砸搶燒,比今天的「黃馬甲運動」,有過之無不及,後來這場運動被稱為「五月風暴」。

大洋彼岸的美國,嬉皮士們忙於性解放運動,黑人們走上街頭,要求平權。馬丁·路德·金在這一年遇刺,留給世界一句響亮的口號:「我有一個夢想」。

但這一切,對於呼倫貝爾草原深處的白岩松來說,都太過遙遠。

直到很多年後,他到北京讀大學時,他才能理解自己出生這一年發生的一切,對世界來說意味著什麼。

白岩松所在的小鎮,那時只有20萬人口,北京的報紙傳到這來,要兩三天,外面的世界正在發生什麼,這裡的人們似乎並不清楚。

白岩松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他和哥哥由母親獨自一人帶大。7、8歲時,白岩松看到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來到了他們鎮。

回家以後,他和哥哥討論起自己的未來,想著哥哥以後會去哪兒下鄉,自己去哪接班。

但歷史的進程,大大偏離了他的設想。

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改革開放開始,白岩松和所有中國人的命運一起被改寫。

這一年,白岩松10歲,和媽媽第一次去北京,去看了人民英雄紀念碑,發現在北京吃飯,每個座位背後都站著兩個人,一個等著排隊,一個是等著吃剩飯的乞丐。

那時,北京還沒什麼賓館,白岩松和媽媽只能等晚上10點以後,睡在澡堂里。

媽媽睡女賓部,10歲的白岩松一個人睡男賓部,早上7點,在門口集合。

白岩松此後想起北京,可能都帶著一點澡堂子味。

回內蒙古後,白岩松種下了要去北京上大學的夢。

1984年,35周年國慶首都群眾遊行時,遊行隊伍中北京大學的學生突然打出「小平您好」的橫幅,被電視轉播畫面傳遍全世界。

白岩松也在傳回來的《人民日報》上看到了,大學生們欣欣向榮的朝氣,更增加了他去北京上大學的嚮往。

第二年,他考上北京廣播學院新聞系,實現了大學夢。1985到1989,大學四年時間,對白岩松來說人生當中變化最大的四年。對中國來說,同樣也是翻天覆地的4年。

那時的中國,剛打開大門不久,對一切都充滿新鮮,音樂、詩歌、電影、時尚,所有的新鮮玩意兒,都湧入中國,北京是開放的大門。

白岩松彷彿進入一個萬花筒,一切都讓人覺得新鮮、眼花繚亂,他大量吸收各種新事物、新知識。

他讀朦朧詩,北島的一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開啟了這個文藝青年的啟蒙時刻。

他還喜歡看話劇、讀小說、看同聲傳譯電影,當然,還有踢球。20不到的白岩松,血氣方剛,在草原上跑慣了,踢起野球來,誰都追不上,被對方後衛放到了,爬起來就從後場追到前場,劈頭蓋臉一頓打。

但他最愛的,還是搖滾樂,這個愛好他一直保持至今。

直到今天,他一年還聽300多張專輯,曾向時任北京市長王岐山建言,「給搖滾樂更大的生存空間」。

這些是後來的事,在80年代,白岩松的搖滾啟蒙,是崔健。

1986年,在北京舉行的國際和平百名歌星演唱會上,褲腳一高一低的崔健上了台,吼出一嗓子「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所有人都被嚇傻了,沒聽過這樣唱歌。

那時,白岩松是廣院廣播站的記者,廣播放什麼,他說了算,那時校園喇叭里,一天到晚都是崔健。

他還不知天高地厚地以校園廣播記者的名義,給崔健打電話採訪。沒想到崔健也真拿他當回事兒,聊了一個多小時。

那是80年代特有的氛圍,人與人有一種罕見的真誠。

1989年,海子留下一首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卧軌自殺了,一個理想主義的時代彷彿也隨之落幕。

1989年,白岩松結束了大學生活,被分配到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中國廣播報》工作,一個編節目表的報紙。

那幾年的日子,是沉悶的。但他在那裡認識了自己後來的妻子朱宏鈞。

1992年,鄧小平南巡,改革開放的春風重新吹滿大地,各行各業的活力一下子又回來了。

白岩松的人生軌跡,也開始轉變。

1993年,廣院的師兄崔永元,推薦白岩松去中央電視台,策劃一檔叫《東方時空》的節目。

白岩松把這當作一個8小時工作之外接「私活」的機會,就以「臨時工」的身份進了中央電視台。

他心想反正是個臨時工,初生牛犢,天不怕地不怕,策劃會上,動不動就跟主持人吵架。

沒想到這個還長著青春痘,總愛和人吵架的新人,被節目策劃人時間看上了,要讓他當主持人。

當時《東方時空》有檔人物訪談的子節目《東方之子》,需要一個主持人,不知怎麼的,白岩松上了。

這事,後來在同事之間,有兩種不同版本的說法,成為兩人「互相擠兌」的經典段子,一講就是20多年。

在白岩松那兒,故事是這樣的:台里要找男主持,說先推一個丑的(白岩松)試試,看看觀眾反應大不大,後來觀眾竟然接受了,就把最丑的也推出去了,就有了1996年的《實話實說》。

無論如何,白岩松其實自覺顏值不夠,不敢上節目。

當時《東方時空》製片人時間「忽悠」白岩松,「我們這節目早上7點播,你想早上7點,誰會看電視啊?」

白岩松一想也是,就這樣被半哄半騙地當上了主持人。

1993年五一勞動節那天早上7點,早起的人們,會看到中央電視台出現了一檔和以往不太一樣的節目。

今天看,這個節目的開播語還帶著一點傻氣:

「觀眾朋友,觀眾朋友,你們好!親愛的觀眾朋友,今天是五一國際勞動節,我們衷心地祝願大家節日快樂!

今天對於我們這群人來說,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因為從今天開始啊,以後每天早上七點鐘,伴隨著冉冉升起的太陽,一個嶄新的電視節目將走進你我的生活當中,那就是中央電視台最新奉獻的早間節目《東方時空》。」

《東方時空》的主持人,都是一些新面孔:白岩松、敬一丹、水均益。

《東方時空》是中央電視台節目改革的試點,相當於電視節目里的深圳特區,台長親自參與改革,給予的空間特別大。

那時,說到新聞,人們想到的還是「宣傳」,大家不知道怎麼做新聞。

製片人就這樣帶著這一群新手摸著石頭過河,沒想到,在老百姓中口碑還挺好。

沒多久,這檔早上7點播的電視節目,就有了一批忠實粉絲。

當時老百姓中,流傳著一個段子:

「看到白岩松、敬一丹一出來,就知道出事了;水均益一出來,那是出國際大事了。」

這一批主持人,後來都成為央視新聞部的頂樑柱。

白岩鬆開玩笑說,「我們這幫『歪瓜裂棗』之所以能被大眾接受,是因為沒有比較對象。」

但是,那時的《東方時空》節目組真是新聞節目的典範,一群充滿新聞理想的熱血青年,一心一意地做新聞。

每期節目出來,都要開會討論,自己批評自己,哪裡做得還不夠好。

經常有編導被批得在會上嚎啕大哭,甚至被罵出會議室,但哭完,回來繼續開會自我檢討。

這麼較真地做新聞,換來的是觀眾的收視和口碑,還有領導更大的支持。

那時,有一個資深新聞人評價:「《東方時空》幾個主持人,雖然都不漂亮,但都說人話。」

1993年12月,以《東方時空》為基礎,央視成立了新聞評論部,白岩松這一批《東方時空》主持人全都轉到評論部。

1994年,《焦點訪談》開播,敬一丹做主持人,開始出現大量輿論監督報道。

很多地方官員最怕的就是被《焦點訪談》報道。

當時,很多人,晚上都不敢出門吃飯,怕耽誤了看《焦點訪談》,因為在開會時會互相問,「你們看昨晚的《焦點訪談》了嗎?」官員們怕答不上來,只能每天守著電視看。

寫完題詞,白岩松坐在朱鎔基對面,問:「總理,您這是即興之語還是想了很久?」

朱鎔基說:「我想了一宿,今天早上一量,血壓都高了。」

那幾年,白岩松事業和生活上都飛快上升。

1997年,他和朱宏鈞結婚,98年,他們的兒子白清揚出生。

97年,白岩松相繼主持了香港回歸、三峽大壩截流等重大事件的電視直播。

進一步加深了老百姓心中「大事看白岩松」的印象。此後,他更是順風順水,一步步走到央視最重要的新聞節目主持人的位置。

98年,抗洪救災直播報道,99年,直播澳門回歸,國慶五十周年慶典,都有白岩松的身影。

那是中國新聞人的黃金時代。美好,但也十分短暫。

1998年,《焦點訪談》輿論監督的報道佔到全年的47%。到了2002年,這個比例下降到17%。在這之後的數據,無從查起。

2001年年底,白岩松放棄了剛剛改版的《東方時空》總主持人的位置,轉而研發輿論尺度更大的新節目《子夜》。

《子夜》是一檔新聞評論節目,白岩松希望在這檔節目里,讓擁有不同觀點的嘉賓,互相爭鋒。但很可惜,這檔節目由於種種原因,胎死腹中。

那段時間,是白岩松的職業生涯低谷,因為怕家人擔心,即使沒什麼事做,他也一早就出門,和研發的同事,一聊就是一天。

「沒什麼貢獻的日子,吃起單位的盒飯都有負罪感。」但形勢比人強,這檔節目最終還是做不成。

白岩松等人極力爭取,後來才改成《時空連線》,作為《東方時空》一檔子欄目播出。但和白岩松最初設想的不同觀點交鋒的《子夜》已經是天差地別了……

從1993年進入央視,到現在,二十多年過去了。

當初《東方時空》那批創始人,走的走,散的散,始終堅持還在做新聞的,只有白岩松。

2003年,他推出新節目《中國周刊》(後來改名《新聞周刊》),一直做到今天。

2008年,推出《新聞1+1》,白岩松當主持人,評論為主,聲音更多元。雖然和他當初設想的《子夜》有一定差距,但觀點交鋒也十分激烈。

這些年,圍繞白岩松的爭議,也一直不斷

2008年,因為奧運火炬在法國傳遞出現的騷亂,部分網民開始號召抵制家樂福,白岩松站出來反對,發表文章《不要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因為這篇文章,他遭到大量網友批評,新華網也出現評論文章批評他的言論。

2008年,汶川地震,在節目中連線前方災區記者時,白岩松幾次打斷記者的話,提出「關鍵問題」,把地震災情稱為「新聞事件」,也被網友詬病「太冷漠」。

他還出現過一次疑似醉酒上節目的事。

2008年,《新聞1+1》討論中國足球的話題,白岩松作為評論員參與直播。但他面紅耳赤,似乎上節目前喝了點酒,節目中,他語無倫次、表情誇張、動作幅度也比往常大。

讓網友懷疑:這個內蒙古大漢,是不是要聊到中國足球話題,一激動,上節目前喝酒了吧?

在白岩松的新聞生涯中,有許多批評,都獻給了中國國足。這也讓很多網友不滿,有網友嗆他:你行你上啊!

在一次節目中,白岩松也被問到這個問題:如果讓你當中國足協主席,你能帶中國隊踢進世界盃嗎?

白岩松則瞬間正經:你行你上,非常荒唐,觀眾有反對和發表意見的評論,像你可以反對我說的話,我能轉臉呲你,你行你上嘛?

這股敢於質疑,敢講真話的勁頭,白岩松從沒丟過。

2015年,河北省肅寧縣發生特大槍擊案,造成4死5傷,其中包括兩名警察死亡,另外2名警察受傷。

在當晚的《新聞1+1》中評論這起案件時,白岩松用了「死亡」和「離世」這樣中性的詞,而沒有說「犧牲」。對射殺群眾和警察的犯罪嫌疑人,他卻評論「是什麼原因讓這個五十多歲的老漢端起了槍」。

這些言論都引起大量網友不滿,甚至有人要求他辭職。

但另一方面,白岩松確實做了許多「敢說真話」的報道,也讓另一部分觀眾十分支持他。

這些年,他的節目也經常有「被停播」的風聲傳出,但每次也都有驚無險。

不論是面對質疑,還是讚許,白岩松的回應通常是沉默。在新媒體時代,他沒有微博、也沒有個人微信公眾號。不可避免的,在網路上,他的影響力也開始逐漸減弱。

看電視新聞的人越來越少,娛樂明星隨便一個緋聞,都能上微博熱搜。但很少再能看到白岩松的新聞節目,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了。

他在網上出現,更多時候,是以段子手的面目,調侃國足,解說奧運會開幕式。

或者是雞湯金句,儘管這些雞湯,絕大部分都不是他自己說的。

但白岩松一直沒有離開過央視,他說:「中央電視台目前還是國內做新聞最好的平台,離開它,去哪兒?」

他當然知道央視給他的空間,已經不同於那個把《東方時空》當電視改革特區的90年代。他也考慮過離開,他說:「為說對的話認錯、寫檢討或停播節目,就是我辭職的時候。」

只不過這樣的時刻,至少目前還沒來臨,而他現在對於自己的定位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他說做新聞,只是偶爾有機會,用新聞的力量讓世界變得更好,而更多時候,就是一個守夜人,努力讓世界不變得更壞。

今年,白岩松50歲了,屬於新聞節目的黃金時代過去了,和當初那個初出茅廬,希望用輿論監督促進社會變革的理想主義青年相比,白岩松也蒼老了許多。

但他依然像個麥田裡的守望者,堅守著自己陣地, 努力不讓世界變得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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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浮世繪會員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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