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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若英所执导的电影《后来的我们》,在中国票房卖了新台币64亿元,成绩是惊人的满。但电影里处理却是遗憾,是情感中种种未完成式。

遗憾。在中文里,几乎没有别的词汇可以精确置换。若字词它属于冰山露出表面的1/8,那水面之下没露出的7/8,是遗憾的心绪与流动,细微末节都凝结住,成了故事的山。

如果食欲是一匹无所不在的狼,爱欲又何尝不是狼,无所不在。遗憾,它尤其是最恶狠狠的狼,你怎么处理过去理不清的岁月,软化质地,又怎么为它调味,如何驯狼,才不会被狼吃了。虐如刀锋,柔若丝触,而大厨刘若英又是如何烹煮遗憾。

关于导演这个新的身分,刘若英声音有些沙沙哑哑,并不隐晦也并不犹豫,说自己依然还未踩实落地。

40岁过后,她意识到能演的角色少了。一次与张艾嘉、侯孝贤等人的聚会中,「我说以后就相夫教子、贤妻良母。但侯导说我这样有点不负责任。」原来侯孝贤认为刘若英所学到的该延续,所以她去学了剪接与编剧,但「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做导演」。

我们心痛过 刘若英

1969年6月1日生。美国求学结束回台北加入滚石唱片,跟随陈升学习创作。她唱出〈后来〉〈为爱痴狂〉等多首经典歌曲。曾以《少女小渔》《征婚启事》获得亚太影展最佳女主角奖。2011年结婚之后演出作品较少,2018年她首部导演的作品《后来的我们》累计票房已超过新台币64亿元,成为华语影史最卖座的女导演。《后来的我们》将于6月22日在Netflix平台上架。

不知道下手这么残忍跟写实

有太多故事了,但刘若英从自己的短篇小说出发。「我今天拍一个电影、我唱一首歌,我最想做的其实是陪伴。我想让看的人觉得,不是只有你有这样的心痛,或者是这样的遗憾,其实我们都有。」

电影开场,分手数年的爱侣周冬雨、井柏然飞机上擦身而过。换成另一种风格的电影,也可以是视而不见的。但那不是现在的刘若英要处理的;面对遗憾,才是奶茶的奶与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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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演员的刘若英并不看监看萤幕,但当导演的第一天起,她却必须紧盯著它。(英儿工作室提供)

模糊的记忆浮现,像是属于身体中的知识,化学作用隐隐驱策,让遗憾覆盖了整个故事。为何电影里有这么多的遗憾?「我有几个朋友看完片后说,以为我会拍一个比较梦幻、更爆米花的电影,并不知道我会这么残忍跟写实。我有一部分的写实可能是残忍,但在我这个年纪,我觉得我会去面对这个东西。」

「我想要呈现的是,没有第三者、没有怀孕、没有癌症、没有车祸,没有外界因素,这些因素很棒,很能解决剧本的问题,但我觉得,男女之间会分手,都是真的走到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又已经努力过了。」

情感里的倔强、勇敢,甚至一道小小失误,却会留下最深最长的阴影。刘若英的残忍之一是,一个人就这样简单走了,从另外一个人的视野中消失。可是,刘若英处理的方式非常刘若英,依旧在爷爷奶奶带大她的爱与框架里,因此,她终究要带著成全回到框架之中,观众被一拳击倒了,却仍躺在轻风吹拂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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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年纪,刘若英坦承照镜子时玻璃心曾经碎一地,「但你也只能默默把它捡起来。」

酷寒、空濶、落雪纷飞,零下30度的辽远场景,都成了视觉化的心灵感知。但雪再冷冽,都得以暖收拾。

比如,男女主角分开重逢,却非得好好说过再见才算数。她说:「人是需要所谓的仪式感。他们两次分手,都是突然就分手了,前一秒钟,都还没有觉得谁会离开谁。所以,那个好好说再见对他们两个的释然,跟继续走向自己不同的人生,心里面会更踏实。」

田壮壮演到她的心坎里

「男主角,跟前任能有一个机会好好说再见,可是跟他的爸爸是没有的。」刘若英说。《后来的我们》不只是一个爱情故事,也是一个想逃开原生家庭却又一再重返的故事。

井柏然演儿子,田壮壮演爸爸,井柏然教田壮壮怎么用电视遥控器,一下就不耐烦。这是亲情,不是不爱,可是它总是毛燥。是刘若英自己的经验:「你可能觉得它不重要,可是它很真实。因为我教我妈的时候就是这样。」就是可以打动人的,电影里日常言语的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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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若英往日对情事低调,但体悟是多的。于是「后来的我们什么都有了,却没有我们」,就成为电影最开始的命题。

「我觉得田壮壮那个角色,不管其他人怎么变化,可是我在这里,我可以好好的自己在这里,不管我今天是一个被等待或等待别人的人,但是我跟我自己的相处是可以很自在的。」说的是田壮壮的父亲一角,但你懂,她说的也是自己。

再坚持也要跟儿子求和

从生下儿子,刘若英知道是一辈子的学习。「我跟我的父母之间也在学习,我怎么让他们觉得,可以依赖我,又让他们觉得,我还很需要他们。」「对我自己的儿子,我也希望让他知道,我在,可是我尽量不影响你,但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演的。我只能愈演愈好。」

「他才3岁,但我都把他当大人。有一天睡觉前,一言不合有点小争执,『ok,你可以回你的房间睡觉』,他拿了他的兔兔,下床开门回他房间。」以下是一部电影,你感觉得到刘若英正以一个空拍的视角,把自己与儿子的状态尽摄眼底。

「我就一直竖著耳朵听,客厅是黑的,他的房间也是黑的,你就听到趴趴趴趴、脚丫的声音,他开门进去把门关起来。我在房间想,可是我很想跟他一起睡啊。我就很小声的走到他房间门口,敲门、把门打开,看到他抱著兔兔,脚在晃著。他知道我会去找他。我进去第一句话就是『要和好吗』『好啊』『那要回我房间睡吗』『妳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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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若英拍戏时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办法带著儿子一起去摄氏零下30度的海拉尔拍戏,母子俩3周多见不到面。

「走过去的过程中,整个就输了。但我心甘情愿。重点是那天晚上他还是跟我一起睡了。」

她边形容著,那个在儿子面前全盘皆输的自己,一边又说起「我这么酷的人怎么会⋯」于是,我笑咪咪看著眼前这位,传言中,有很多自己坚持的刘若英。她当然还是那个刘若英。

刚满49岁的刘若英,自然是介意外在的。比如记者会上,她问摄影们可否站起来拍呢,不要都是由下往上的角度,但最后又有点放弃了,自嘲:「他们也没人理我啊!」「很多人觉得我为什么可以把年纪讲得这么有幽默感,殊不知我心里默默在流泪。我不是想要逃避的人,你只能去面对它。」

与周冬雨之间的紧张关系

25岁的女主角周冬雨,把刘若英私下传给她的照片贴到微博,刘若英就算崩溃,也得嘴硬「要有导演的大器」。是有趣的对照组。就算拍戏时想赏她手榴弹,但刘若英真可以理解周冬雨的随兴,与无法控制的部分,「那就是她会精采的原因」。

她想起第一次与周冬雨碰面,制片人很紧张说,她来了!在车上了!坐电梯了!「我在办公室穿个短裤,副导演说要不要去换个球鞋,因为我穿了拖鞋,我就突然说,要铺红地毯吗?你们为什么要把见演员这件事弄得这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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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的彩色与黑色,刘若英这样诠释。「有时过往的记忆对我们来说是永远彩色的,反而年纪大了之后,人生开始有点苍白。」

刘若英甚至在拍戏时跟周冬雨说:「我也曾经是别人的宝贝。」

两人之间应该可以出本秘辛了…「我为什么会那样说?我希望她能够理解,我曾经是她那个位置的人,我也曾经被那样子包围,但是,她一定要让自己在这个环境够舒服,她才能够relax的表演。当我是导演时,大家就会跟我说,她3点一定要走啰,什么什么。我就想起,我以前也跟叶如芬(知名监制)说我要走了⋯」

这62亿元的票房看来戏剧化,其实并不张狂。当它回到人生最基础的命题,生活中充满各式难题、宽宥与恶狼环伺,而谁又能磕磕碰碰跌过一路依然和谐无伤。即是生命的道。

场边侧记

刘若英说,老公在看完试片后,对她说了5个字:「没有白辛苦。」但她在电影中放入那么多的情感与惆怅,另一半作何感想。

「他知道电影是电影,故事是故事。难道我结婚了以后一定要拍个电影叫和乐融融吗,或者是家有娇妻。电影就是电影,但它就是有你相信的情感在里面。」说完家有娇妻,刘若英自己笑到乐不可支,这一松,我看到她的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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