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里异鬼大军就像丧尸一样,看上去是不能思考的行尸走肉,没有命令动也不会动一下,这样的统治,这样的占领有什么意义?


1.

如果你问我,一天当中什么时候最难熬,我会说刚刚醒来的时候。

窗帘是通透的黑色,这意味著今天一小时的白昼已然过去,接下来将是持续二十多个小时的长夜,是寒者们出门的时候了。

浑身松软乏力。我很虚弱,呼出的寒气连水汽都凝结不了。以寒者的标准来看,我的确是个很差劲的存在。

屋子里很安静,蓝色的水晶灯发出幽暗的荧光。我注意到水晶板上有字,那冷峭尖锐的字体,除了伊娃谁也写不出来:

「一对寒者失踪,守卫失职,我去处理。别玩太久,当心野生人牲。」

单调的屋子,差劲的身子,疏远的伴侣——寒神对我可真是太关照了。

然而这终究是难得的假日。远离工作,远离人牲饲养场,远离无休无止的指令的假日,不应该浪费在床上。

我唤来家里的尸仆,让他给我准备尸马,衣服,以及防身用的匕首。

尸仆肋上耷拉著一串腐肉,一瘸一拐地走著。它已经老了,一般的尸仆最多只能使用五年,这一只已经用了四年了。

得给尸仆营的那帮家伙说一声,下一只不要搞得那么血腥。

2.

为了逐一只乌鸦,我驱马穿过厚厚的针叶林间,踏过冰河,停在一片空旷的雪原上。

在身体允许的范围内,我已经让马跑得很快了。然而还是不够,跟我想的比起来,还是不够。

我想要速度,想要纵马狂奔,想感受到风在耳边掠过的感觉。但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寒者的力量来自于寒冷,而过快的速度会产生热——那是寒者最可怕的敌人。

这就是我和其他寒者不一样的地方——我对热的承受能力,竟然意外地高出很多。我能在人牲饲养基地谋到一分好差事,靠的就是这种能力。

我的工作是管理人牲。这些生物长得像寒者,但身上有热量,皮肤更粗糙,而不像寒者那样冰肌雪肤。他们不会说话,只会在笼子里互相撕咬。

我的任务是照看好他们,用动物的肉和其他食物喂好他们,让他们交配繁衍,确保他们不被同类杀死——被同类杀死的人牲是不能变成尸仆的,等于白养。

等到人牲长到一定年龄,就送到尸仆营改造成尸仆,供寒者驱使。

就像我说过的,寒者不能做剧烈运动,必须随时保持体温寒冷。所以那些脏活累活都得尸仆做。建筑屋子,制造器械,给人牲猎捕食物,以及最重要的——杀死野生人牲。

野生人牲是那些散落在森林里的,拒绝服从寒者的人牲。据说他们十分凶残,会用黑色的石头猎杀寒者。而且如果他们数量足够多,他们呼出的气会让天气变暖,这是寒者所无法容忍的。而他们动作敏捷,仅靠寒者是无法彻底消灭他们,只有尸仆才能。

寒者不需要进食,所以不会饿死。但如果没有尸仆,寒者的世界会充满麻烦。这也是为什么我的工作那么重要的原因。

3.

那只匕首抵在我胸口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完了。

战斗来的那么快。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那根长矛就已经捅穿了尸马的头。马发出长长的悲鸣,像是手指甲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随后就拖著我一起倒在了地上。

这几只野生人牲很强壮,披著兽皮,个个都比我高大。我有匕首,但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就被他们按在了地上。

那只抵在我胸口的匕首乌黑发亮,在月光下闪著诡异的光。我知道那是龙晶,是寒者的克星。我完了。

我开始怀念旷野,怀念愉快骑马的感觉,我甚至开始怀念伊娃那冷冰冰的怀抱。我不想死,第一次的,我发现自己不想死。

闭上双眼等了很久,胸口还是没有传来痛苦的感觉。我睁开眼,发现两个人牲把我按在雪地上,手里的匕首已经不见了。

在我面前的雪地上,站著一个女人牲。她身披一张厚厚的雪熊皮,身材看上去颇为臃肿。人牲不像寒者,没有兽皮他们会冻死的。

然而真正吸引我的是那张脸。不,不是因为她好看。以人牲的标准来说,她的确颇为好看,但再好看的人牲也无法和寒者相比。让我感到异样的是,那张脸似曾相识,似乎多年以前曾经谋面,又仿佛每天都在我身边出现一般。

我听见那几个人牲用激烈的语言互相攀谈著。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这种语言从我饲养的那些人牲里永远听不到。

最后,女人牲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那片针叶林,又抬头指了指弯弯的月亮,用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圆,又沿著这个圆画了一道道向外扩散的线条,之后就放我走了。

我忘不了她放我走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我在伊娃,在其他寒者那里永远看不到的感觉。

4.

「你把马丢了。」

伊娃靠在椅背上,岔开腿,目不转睛地盯著我。她没有脱掉那身黑色的风衣,那是她在督察组的制服,把她的身材勾勒得更别致了。

我坐在她对面,凝视著我的伴侣。客观来讲,伊娃长得很美。纤细的脖子,修长的脸庞,细腻的皮肤,还有一头如瀑的银发。

寒者的伴侣是由寒祭司统一安排的,双方正式结合前从未谋面。据说是为了保证寒者心如寒铁,避免不必要的感情。

不知有多少男寒者对我能得到伊娃羡慕不已。然而我并不那么喜欢伊娃,因为她太冷漠,太刻板。尽管她忠实履行了伴侣的一切责任,仍然让我觉得她和我格格不入。

「它被绊倒了,摔得七零八落的……没办法,我只好就地把它埋了……」

「不必解释。」伊娃很干脆地打断了我,「我知道你把马弄没了就够了。」

「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摔倒了吗?」我有点不满。

「我不需要。你回来了,身上的温度没有升高。这证明一切正常,不需要问别的。」

换了其他寒者,多半会欣赏她这样简洁明了的说话方式。然而我不是其他寒者,我对她这样的漠不关心很不满意。于是我转过身,不再去看她。

许久,身后传来衣服的摩挲声。我听到伊娃用刻板的语气说:

「来。」

我猜到她想干什么了。寒者不像人牲那样会繁衍后代,寒者都是直接从寒神那里获得生命的。但奇怪的是,寒者仍然会交媾,会渴望异性的身体。伊娃正在邀请我。

我不想赴邀,不喜欢这种冰冷的邀请方式,尤其是在我还对她生气的时候。

「来啊。」伊娃的声音急促了些。

「不,现在不要。」

过了大约三秒钟,伊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现在呢?」

我转过身,伊娃已经躺在了铺满雪绒的冰床上。那件风衣褪去了,留下的只有一件乳白色的睡裙。她知道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她的眼神依旧冰冷,嘴角勾著淡淡的笑。

理智和原始的冲动一起涌向我。尽管不喜欢她,但作为寒者,本就不该有喜不喜欢的概念;而作为她的伴侣,我的存在就意味著要满足她。

伊娃的两条玉臂缠在我的脑后,仰著头,肆无忌惮地发出沙哑的喊叫。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放下那种拒我于千里之外的神色;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觉得她是我的伴侣。

事后,伊娃脸上恢复了那种冷漠的神色,很习惯地躺到了一边,扭过头不再看我。我无奈地也翻过身子,盯著床边的穿衣镜。

我多么希望时间在那一刻前停止,多么希望接下来的一切没有发生。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换回那一刻之前的平静。

然而已经太晚了。当我望向穿衣镜的一瞬间,记忆如解冻的洪水一般汹涌而来。我认出了镜子中的那张脸。

——和白天那个女人牲一模一样的脸。

5.

窗外的树影,只剩短短的一簇。这意味著太阳升到了当空,即将开始下落。

我披著特制的防晒斗篷,静静在针叶林等著。一路上很安全,没有遇到巡逻的警察。

阳光对寒者的杀伤力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即使披上斗篷,寒者在白昼出行仍然是危险的。但我无法说服自己不来。

那个女人牲画的是一个太阳,她约我白昼时在这片针叶林碰面。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果然来了,这次换了一身冰原狼的皮袄,仍然是白色的。除了发色和瞳色,她和我简直一模一样,连身高也一般无二。

我想问她,可我不会他们的语言。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女人牲相处。饲养基地里有很多食物,我本来可以拿一些作为礼物。但那些食物都是按量配给的,如果我拿了,肯定会有寒者怀疑。

女人牲看著我,她眼里的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指了指自己,不断地对我说一个词语。那似乎是她的名字。她叫:

「妹妹」。

6.

我发现,自己很享受这种感觉。

趁伊娃不在的时候,我经常跑到那片针叶林,偷偷见那个叫「妹妹」的女人牲。

她会打猎,会用弓箭猎取野兔和冰原鹿。她笑的时候,眼睛里会闪光。那不是寒者眼里冰冷的光,而是一种带著温度的,让我本能地想要去亲近的光。她和我那么像,我经常幻想如果同样的光在我眼睛里出现,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伊娃肯定不会喜欢。

和她相处的感觉,跟伊娃不一样。不会有冲动,不会有芥蒂,不会有防备,只有一种轻松和亲近。有一次,她把身子埋在我身上。我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

柔,软,暖和。

原来暖和的感觉,并不可怕啊。

7.

日子一复一日地过去,我每隔几天都会去针叶林,陪妹妹骑马或打猎。

寒者必须忠于伴侣,除了伴侣以外不准和其他异性交媾。我并不担心这个,在妹妹面前我从没有过那方面的冲动。维持我们关系的是一种感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那天我玩得太尽兴,一直玩到太阳完全西坠,玩到月亮高升,寒者们开始出门,我和妹妹仍然在针叶林里追逐一只狡猾的乌鸦。

我吓坏了,担心别的寒者看到我和一个人牲在一起,更担心他们会把妹妹抓回去,和基地里其他人牲一起饲养。

然而妹妹并不愿我走。她拉著我,坚定地追著那只乌鸦飞去的方向。我意识到自己不能一走了之。如果我走了,妹妹一定会被其他寒者捉到。有我在,即使被发现了,我还可以装作正在猎捕人牲的猎手,假意捉住了这个女人牲。等对方信以为真走后,再找机会把她放了。

我们在针叶林的深处停住了。那里,穿著长袍的寒祭司正在祭奠寒神。

有些祭祀需要众多寒者到场,但像这样的私密祭祀,是禁止其他寒者观看的。我想离开,可妹妹不愿走,我只能陪她继续看下去。我找了棵大树,和她一起爬了上去,躲在密密的树冠里。

祭坛中央,一个刚出生的人牲婴儿正啼哭著。大祭司走上前,口颂祭词,把手指轻轻放到婴儿眼睛上……

那眸子变成了蓝色。婴儿停止哭泣,换上了寒者那冷漠的神色。

我转过脸,用惊愕的眼神望著身边叫妹妹的女人牲。

妹妹眼里有什么液体在打转。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听见她说:

「妹妹。」

她又指了指我,指了指不远处祭坛里的婴儿。她眼里的液体滚落脸颊,我听见她说出了一个词:

「哥哥……」

8.

我在林中狂奔著。体温一点点升高,我毫不在意。如果能这样死去,与我是一种慈悲。

——寒者原来是人牲变来的!

寒者奴役人牲,把他们当做最低贱的存在。可寒者本身就是人牲!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跑不动了。我用手倚著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喘著气。抬起头,赫然发现这树上有一张脸。那是用刀刻成的脸。

「你在跑什么呢?」一个声音响起,是寒者的语言。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可以当我是树,是风,是三眼乌鸦,都可以。」

「你来这里做什么?」

「告诉你真相。」

「……」

「几万年前,这片大陆属于一种叫森林之子的精灵。然而人类来了,带著他们的贪婪和野蛮,对一切无度地索取。」

「为了对抗人类,森林之子用人类制造了寒者——这种生物没有感情。没有头脑,他们只知道一件事,杀戮,杀戮,杀戮人类……当然,他们毕竟是由人变成的,所以人的一些本能也会有,他们会生活,交媾,娱乐,但最渴望的还是杀戮。」

「寒者很强大,他们无坚不摧,还能操纵尸鬼。人类一次次和他们战斗,却只能勉强把他们挡在门外,无法消灭他们。人们把寒者叫做异鬼。」

「你脚下的这片土地,原先叫临冬城。你眼前的这棵心树,曾经是临冬城史塔克家族祷告的地方……」

「在最后的战斗中,史塔克家族的艾丽娅拿起了能杀死寒者领袖——也就是寒神的匕首。杀死寒神,寒者都会自动消失。只是,这一刀刺偏了……」

「寒者夷平了所有的城市,抹去了所有的记忆。这个时候,创造他们的种族——森林之子突然发现,寒者失控了。他们为了杀戮而存在,却当人类已经被杀戮殆尽的时候,他们转头,把屠刀对准了森林之子。」

「等到连森林之子也灭绝的时候,寒者成了这片大陆的主宰。他们进化出了思想,有了自己的社会结构,却赫然发现,他们存在的意义没有了。」

「为了继续杀戮,继续存在的意义,寒者中有智慧的那一批组成了寒祭祀,他们做出了决定:不能把剩下的人类一次都杀光。他们把一部分人类放逐荒野,另一部分饲养起来,以做成尸鬼供自己驱使。于是,人类成了人牲。」

「寒者也有寿命,延续种族的方式只有人类的婴儿。你和你的孪生妹妹达莎,本来是野生人类的后代。你五岁的时候,被寒者虏去献祭,也成了寒者。」

「由于你有著人类的经历和记忆,所以你才会不怕温度,才会排斥寒冷,才会反感杀戮……人们把你这样的寒者,叫未寒者。」

9.

我没想到,伊娃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在白昼跑出家门,冒著生命危险,是为了这个女人牲吗?」

她的剑抵在达莎颈上。

「贪玩,接近女人牲,这些都是小事。但,带人牲来搅扰祭坛——你触犯了寒神。」

「你放开她!」

「你冲我拔剑是没有用的。你知道,论剑术你不如我。」

「……」

「放下剑,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你什么事都不会有。」

「……如果我说不呢?」

伊娃把达莎丢到一边,挥剑向我扑来。她是督察组的干将,而我只是饲养基地的理事员。这场决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来啊,杀了我啊!我早就厌倦在你身边了!我早就厌倦做寒者的生活了!你来啊!」

我歇斯底里地嚎叫著,一次又一次。可那想像中的致命一击却始终没有落下。伊娃收起了剑,用冰冷的语气说著:

「很可惜,我并没有厌倦你。」

终于把心里话一吐为快了,我似乎刹不住嘴巴:

「反正会有别的寒者替代我的。你又不懂感情。你要的,只不过是个能满足你的伴侣罢了。」

伊娃眼里的光在晃动,那是我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景象。良久,她起身离开,没有抓达莎也没有为难我。我听见她的最后一句话是:

「没有别的寒者。别的寒者不是你。」

10.

在树林里飘飘荡荡,已是四个月了。

达莎和她的族人并没有排斥我。一开始也许有,但达莎用他们的语言说了一些话后,那些隔阂慢慢消失了。

最开始是孩子。孩子是不懂寒者和人类之间的区别的。一个孩子靠近我,嘴里喃喃地说:

「冰……大冰人……」

我和这些孩子相处得很好。渐渐的,他们的父母也不再排斥我了。我也逐渐懂得了他们的语言,他们的生活习惯。

有了我的存在,寒者的狩猎队不再是个威胁。毕竟有寒者气息的地方,狩猎队是不会光顾的。

他们在用他们的方式向我表达亲热。我看见他们冲我大笑,冲我挥手,一遍遍邀请我去跳舞。一个女人把刚刚采摘的果子递给我,我还试著咬了一口。黏糊糊的,我不喜欢。

在我自己的故族里,我却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陌客。我曾经是人,但我毕竟已是寒者。我不喜欢寒冷,却终究无法拥抱炽热。当他们再一次邀请我围著篝火跳舞时,我甩开了那个孩子的的手。

孩子哭了。他的母亲对著我呵斥,嚷出一连串刺耳的话语。达莎和她针锋相对,最后被几个男人拉著才没有动武。我看到人们的眼神从震惊,慌乱变成了冷漠与敌意。

已经好久没有狩猎队光顾他们了。我对他们的恩惠已经被遗忘,隔阂和不安反而滋生。

我远离人群,再次来到那棵雕刻面孔的心树下。我觉得自己很像那个最早的寒者,被制造出来对抗人类,却在战争结束后茫然不知所谓。寒者为杀戮而生,他们没有亲人,没有感情,所谓的伴侣不过是为了满足原始本能的画饼充饥。

如果有一天,寒者不再威胁人类,这个部落还会接纳我吗?

心树无言对我,三眼乌鸦也没有再现。我渴望炽热,我却已习惯严寒。我在寒者的世界里待了太久,那儿有我的工作,有我的生活,有一个属于我的伴侣。

寒者没有感情,但我有。在遇到人类以前,我把自己属于人类的感情寄托在了寒者身上。

日月双飞,如梭如箭。我成了这个部落里的边缘分子。人们对我笑脸相迎,然而那笑不过是表面的客套。

至少寒者不会这样,寒者说杀就杀,没有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样的把戏。

伊娃尤其不会。

这样的把戏,人类还有很多。即使到了只能在密林山洞苟延残喘的地步,他们仍然把彼此分为不同种族,不同部落,不同家族,各自为战,互相攻讦。

11.

战争,终于爆发了。

在我脱离寒者十个月后,一个男人,自称是德高望重的史塔克家族后裔——天知道是真是假——用巧妙的宣传与残酷的手段,团结起了一切可以看到的人类势力。

团结的方式,是把不团结的人都杀掉。

成千上万的部落,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位首领身旁,拿起龙晶与火器,向寒者宣战了。

他们攻破了一座座人牲饲养基地,给人牲绑上火器和龙晶,在部队前面充当前阵,烧光了寒者的尸仆大军。尸仆倒下,后面的寒者往往不堪一击。

在对待人牲的态度上,作为同胞的人类,竟然比寒者更残忍。

达莎保护著我,不允许我冲锋在前,我也不愿意和寒者兵戎相见。等我终于赶赴战场时,人类已经攻破了寒者的总祭坛。

月色当空,血流满地,混杂著寒者被杀死后的残冰碎屑。人类用火焰围困著祭坛。祭坛中央,最后的寒者们刀残戟断,目无惧色。

我认出了伊娃。她倒在火焰的边缘,铠甲已破,遍身伤痕,满脸血污。

她好美。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冷静,像淬了月色的蓝宝石。

我迈出一步,走向她。

「你疯了?!快回来!」我听见达莎的喊声。

「我没疯。」我的语气竟然出奇地冷静。

「她是个异鬼!」

「我也是。」

12.

一步,两步,我离伊娃越来越近。她想用断剑撑起身子,却连这点气力都没有了。

我俯下身,轻轻拥她入怀。身边的人类与寒者剑拔弩张,然而这一切已与我无关。我关心的,只有怀里的伊娃。

胸口某个地方像是被龙晶绞著。我开始后悔:如果我能留下,如果我和寒者们在一起,如果我能看好自己的饲养基地,不让里面的人类被利用,是否这一切就能避免?

伊娃没有挣扎。第一次,她不是带有目的地和我搂抱在一起。我听见她轻轻说道:

"暖……"

我以为我的温度灼伤了她。正要松手,我听见她又说道:

「不——不要松开。我要这样。我要暖,你带来的暖。」

「你不知道。我,也是个未寒者。」

「从我小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其他寒者不一样。我像人一样,会渴望温度,渴望感情。每当我这样,其他寒者会拒绝和我一起。」

「我学会了隐藏这些渴望。我狩猎,挥剑,杀戮,比其他寒者更像一个寒者。」

「只有在你这儿,我才能不隐藏,才能感受到温暖。我…这种感觉…只有你能给我。」

伊娃眼里的光,第一次变得柔和,像一个人类的孩子一般。她的手伸向我,一点一点,在将要触到我脸颊的时候,垂了下去。

不,不要,我还有话对你说。人类教过我的,那些伴侣之间应该说的话,我还一句都没对你说过。

伊娃的身形在逐渐消融。我闭上眼,拚命想抓住她,抓住的只有冰凉的碎屑。

我知道她不在了。我的伴侣,不在了。

13.

人群中骚动起来。我听见各种声音,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剧烈争吵,还有的似乎在低声啜泣。我看到有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一个,两个,成百上千。

他们容貌各异,他们衣冠不同。然而他们都和我一样,头白若雪,蓝色的眸子却含著人类的柔光。

他们都是未寒者。

寒者的队伍里,也陆续走出一个个未寒者。他们走到火焰的周围,横亘在寒者与人类的对峙中间。他们张开双臂,像一面墙,护住祭坛里最后的寒者。

人类中有人想要继续进攻,却被同伴拦下了。

那声婴儿的啼哭,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14.

寒者们让开路。从祭坛深处,几个寒者搀扶著一男一女走了过来。那对男女眼里含著柔色,都是未寒者。男的手捧襁褓,神色凝重;女的气息奄奄,被小心搀扶著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走到我面前,我看到襁褓里裹著的那个婴儿。蓝色的眸子,却不像寒者那样安静,而是像人类一样嚎啕大哭。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十个月前,伊娃在水晶板上提到过,有一对寒者失踪。

十个月,正是孕期。

未寒者不是完全的寒者。寒者们选择半大的孩子来献祭,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终于,寒者可以不靠盗取人类来繁衍了。

我们,不再是杀戮的工具了。

周围的未寒者们仰起头,有的哭,有的笑,裂帛一般的声音响彻祭坛。

人类互相看著,不知所措。达莎早就丢开了武器,很多人类也丢开了武器。

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新生的婴儿身上。婴儿伸出手,像是要拥抱整个世界。

15.

"后来呢?"

「后来啊,人类与寒者言和了。维斯特洛的土地一分为二,极寒之地归寒者,其他的归于人类。人类不会去杀害寒者,寒者也不再饲养人类与尸仆,不再掳掠人类的孩子变成寒者。不能生育的寒者已经老去,活著的,都是未寒者,也就是新的寒者的后代。再也不会打仗了。」

「好棒的故事啊,老爷爷。不过,为什么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啊。老爷爷,你是寒者吗?」

「你说呢?」

(完)


(以下是下蛋的鸡的几句闲话。很无聊,可以不用看)

后记:

写过很多天后再读,已经读出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了。

本文走的是传统故事的套路,一些情节在经典电影/小说里都能找到影子,这样搭便车的写作,不能不说有些缺乏创意。

最后的大团圆有点强差人意。为什么一定要让寒者向人类靠拢呢?为什么不能让寒者保留自己的个性呢?

如果有人把文中「寒者」这一形象当做社会边缘人士的代表,由此给我扣上一顶「盲目媚俗」「强迫人们服从社会主流」的帽子,那我大概是百口莫辩了。

我并不是强势的性格,也不擅长与人辩论,辩论输了会心烦,辩论赢了也一点没有成就感和喜悦感。

所幸的是,这篇文章传播并不广,而目前的读者们都比较宽容,没有给我指出这些问题。

?现在想来,当初之所以要在最后给寒者生育的能力,大概是我始终认为,寒者如果只能靠人类的孩子才能繁衍,那不符合我心中一个能和人类平分秋色的种族的形象。

我本人大概是丁克主义者,但我并不反感繁衍这一行为,我认为这是生命的本能,不应该把这种本能视作「愚昧落后」。

对于网路上近些年流行的对生育行为的妖魔化现象,我是持理解但又不支持的态度的。

?也许有人会把寒者不育的行为和LGBT联系到一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希望他们不要把最后的结局理解为我对LGBT的恶意。

我对LGBT没有恶意,在我以往的小说里也经常出现LGBT情节。我在构思这篇文章时,并没有这方面的隐喻。

当初构思这篇文章时,我试图把寒者描绘成当代人类的对立面:

一种奉行集体主义,极简主义,教条主义的文明。他们和奉行精致利己主义,崇尚自由,多愁善感的人类对比十分强烈。

在当代,个人主义盛行,而集体主义,原则性这些辞汇,常常被批判者妖魔化。我写这篇文章,也许隐隐怀著这样的想法:从另一个视角给他们正名,让人们看到这些过时者身上的闪光点。

集体主义,在关键时刻往往会被人们拿来当救命稻草;然而危机过后,这种思想马上就会被弃若敝履。某种意义上讲,这种观念的信奉者,就像寒者一样,他们出现了,履行了自己的责任,却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被需要。

但他们不是工具。他们是生命,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需要。当社会抛弃他们的时候,他们必然会抗拒,会反抗,甚至有可能凭著自身强大的凝聚力,打败那些把他们当工具的人,取得社会的主导权。

如果异鬼统治世界——如果那些工具不甘心再做工具,如果他们选择反抗他们的主人——那会是什么样?

我不觉得这个题目很幼稚。恰恰相反,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研究价值的题目。

遗憾的是,我终究没有给出最完美的答案。在最后,不得不让寒者回归人性。或许是我内心深处,仍然坚持认为生命本身就意味著无序,生命不可能永远按照既定轨道运作。这才是生命的意义。

寒者,一支被当做工具而诞生的种族,在将要被当做工具用后即毁时选择了反抗,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文明,却终究无法对抗自然规律。最后,寒者与人类和解,融入了这个世界当中去。

如果以后再有机会写类似的文章,也许我能给出更好的结局。但现在,请让我以此作为这个故事的结尾。

2019年8月于昆仑阁。

?


这个问题你应该邀请一下阿尔萨斯同学来回答,他能给你一个标准答案。


衣柜为什么要统治大陆?


无限劳动力


我想要速度,想要纵马狂奔,想感受到风在耳边掠过的感觉。但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寒者的力量来自于寒冷,而过快的速度会产生热——那是寒者最可怕的敌人。


世界化为虚无,什么都没有,因为没有活物会思考


多年以后

异鬼甲:我看到了白鬼

异鬼王:咔嚓

一段时间后

人类组织反攻异鬼

Summer Is Co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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