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就不說了,明朝咋在前期就放棄了河套,短暫統治越南又得而復失。好像沒有了漢唐雄風。


擴張的慾望,或者說古代中原漢人統治者與士大夫的領土與邊疆概念是個複雜的問題。例如米華建(James Millward)等新清史學者在討論內亞帝國岱青固倫時,都會強調清對「中國」的擴大——不光是地理範圍上的,也是思維觀念上的。不過眼下我對題主問題描述中的其實更感興趣:

大宋就不說了,明朝咋在前期就放棄了河套......好像沒有了漢唐雄風。

或者說,河套是怎麼失去的呢?難道僅僅是因為沒有了所謂的「漢唐雄風」嗎?

我的回答大致會分為三部分,一是中晚唐到宋初中原政權是如何一步一步失掉了河套的控制,二是略談宋代的西北拓邊行動,三是再補充一下明代的河套歷史。

長文。

1、

六州胡兒六蕃語,十歲騎羊逐沙鼠。......胡兒起作本蕃歌,齊唱嗚嗚盡垂手。心知舊國西州遠,西向胡天望鄉久。回身忽作異方聲,一聲回盡徵人首。蕃音虜曲一難分,似說邊情向塞雲。

——唐代詩人筆下的夏州城內粟特舞者

之前一位知友給我的評論,我深以為然:北宋時代的西北邊事錯綜複雜,而其中的原因就要上溯到中晚唐乃至初唐了。的確,如果不瞭解唐代中後期的西北局勢崩壞,去討論北宋西北無異於盲人摸象。因此,有必要先談談唐代前中期河套的地理範圍與民族構成。

對於河套這個概念,很多朋友都會帶有誤解。由於受近現代走西口等事件的影響,人們一提到河套,腦中幾乎便是呼和浩特、包頭等內蒙古黃河以北的前套、後套平原地區,但是在古代則完全不同。

河套一詞,始於明朝。在更早的時代,則被稱為「河南」「河西」「河曲」等等,這些不同的辭彙,指向的範圍其實是相同的:北、東、西三面被黃河包圍,南面以白于山-橫山山地與黃土高原分隔,也就是鄂爾多斯高原,包括今鄂爾多斯市全部及與之毗鄰的陝西、寧夏延邊地區。而今日被視為河套核心的巴彥淖爾、呼和浩特等地,反倒不過是此一概念的外延罷了。

唐代前中期的河套地區(一般來說應叫河曲,按照習概仍稱河套),被河曲四大都督府所管轄,即夏州都督府的夏、綏、銀、宥四州,靈州都督府的靈、鹽二州,豐州都督府的豐州,勝州都督府的勝、麟二州,合計九個漢地正州構成了唐代河套建置的基本格局。以賀蘭山-狼山-烏拉山-大青山一線山脈下的沖積平原為外線,延安-慶陽-固原-靖遠一線以北,黃河以南的鄂爾多斯高原為腹裏。值得注意的是,除雲州都督府城(單於大都護府城)位於河外豐洲灘以外,靈、豐、勝等諸都督府級駐防城均位於黃河大麴流內側。

同樣,州郡的設置同樣會給人帶來一種錯覺,即該地區是純然的漢人地區,或至少是以漢人農耕文化佔主流地位的地區,但這種想法在河套地區完全不能適用。事實上,唐代河套的一個突出現象就是民族文化構成與行政建置變革極為錯綜複雜,除了漢人外還包括粟特、党項、吐谷渾、突厥、沙陀、鐵勒、步落稽等許多部族。我們先看唐朝政府在河套地區的漢人統轄人口:

可見在天寶初年曾達到約三十萬編戶齊民(應包含步落稽等漢化程度較高的部族)的人口極盛,此外,人口主要集中在夏、綏、銀一帶的陝北無定河河谷,靈州所在的寧夏平原等處,而前套、後套平原等地人口甚為稀少,豐、勝二州的人口還不及總量十分之一(實際上,勝州人口也主要來自黃河以南的入黃河灘)。同樣,在整個河套地區,農業範圍極為有限,廣大地區仍然以畜牧業為主。

我曾在之前的回答中提過唐代的六胡州,這正是唐朝在此的六個粟特人羈縻州。粟特人正是當時河套的一個大部族:在六胡州叛亂中唐軍便鎮壓叛軍達3.5萬眾,並同時在亂後遷徙昭武九姓胡人高達五萬多口至河南、江淮一帶(後大部分又被放還河套),可見其繁盛。而更令人矚目的是党項人。党項人祖居安多藏區,自貞觀以來漸次湧入河套。如692年,便有號稱二十萬口党項躲避吐蕃而內附,被安置於靈夏一帶。總之,根據陝師大艾沖教授的估計,唐代前期河套地區的人口組成及農牧比例是這樣的:

據研究,唐時「河曲」地域的各族人口呈現交錯分佈之時空特徵。貞觀二十年(646))前,「河曲」人口數量可達180000餘人,其中漢族、稽胡族人口約有50000人,分佈在「河曲」的邊緣地帶,突厥族人口遊牧於「河曲」東半部的夏、勝兩州之間,以及西部與西北部,昭武九姓人口定居在「河曲」中西部的靈、鹽、夏之間。此後,由於吐谷渾族、党項羌族、鐵勒族人口的遷入,民族構成、居民數量與空間分佈發生新的變化。迄天寶元年(742), 漢族、粟特與稽胡等族人口達到305137人(粟特人口為34320人),突厥族人口約有10000人,鐵勒族人口大略為35000人,吐谷渾則有70000人上下,党項羌人口則達約330000人。「河曲」地域的人口總數已達750137人。

「河曲」地域的人口總數已達750137人。若減去農業人口約272485人,「河曲」 畜牧業人口數量高達477652人。

(需要指出的是,非漢族羣的人口數量難以確實估計,諸數據多模糊或自相矛盾。例如武則天天授年間的党項內附,《舊唐書》稱二十萬口,《新唐書》稱三十萬,《通鑒》卻稱只有「吐蕃、党項部落萬餘人」)

同時,農牧業人口分佈差異十分明顯,農業人口主要集中在河套邊緣地區,而牧業人口則居住在河套主體區域。

這就是安史之亂以前河套的大致形勢。

2、

及潼關失守,河洛阻兵,於是盡徵河隴、朔方之將鎮兵入靖國難,謂之行營。曩時軍營邊州無備預矣。乾元之後,吐蕃趁我間隙,日蹙邊城,或為虜掠傷殺,或轉死溝壑。數年之後,鳳翔之西,邠州之北,盡蕃戎之境,湮沒者數十州。

——《舊唐書》對安史後吐蕃鯨吞西陲的記載

安史之亂與隨後的吐蕃入侵,無疑是中國歷史上最為慘重的地緣災難之一。我此前曾寫過回答寫過吐蕃強盛給天山東路和河西走廊帶來的深刻改變,但是變化的豈止河西與東疆而已?河湟谷地、劍南西川、西洱河等等無不被吐蕃鐵蹄踏遍,而吐蕃對隴右高原與河套高原的征伐,同樣為當地帶去了深遠影響。

習慣了各種「巨唐」神話的人恐怕很難想像安史後的唐朝已只有300餘萬平方千米領土,許多傳統漢地都已經淪陷

在安史之亂後不久,吐蕃便向唐朝西北地區展開全面攻擊。在幾乎沒有遇到像樣抵抗的情況下,757年破西平,761年攻秦州,762年攻佔臨秦河成渭諸州,763年橫掃隴右關內諸州,深入京畿,進入長安,停留十三天後撤走。此後唐軍開始調整防務,抵抗吐蕃頻繁的入侵。而吐蕃在已經將控制線推進至六盤山一線,又將固原平涼一帶作為其遊牧的冬季草場之後,也開始面臨正面向東已經難以突破唐軍防線進入關中,與已經盡奪農牧分界線,缺乏後繼草場的困境。因此,吐蕃人將目光北移,開始將侵略的重點轉向關中正北的河套地區,雙方圍繞著朔方節度使駐地靈州展開了慘烈的攻防戰。

767年,吐蕃攻靈州,敗。

773年,吐蕃六萬騎大掠靈州。

778年,二月寇靈州,四月寇鹽州,七月再寇鹽州、慶州。

786年,十一月陷鹽州,十二月陷夏州,又寇銀州,銀州無城,軍民潰散。再向東攻陷麟州。

791年,寇靈州,因回鶻而退。

792年,攻靈州,大掠人畜。

801年,寇鹽州,陷麟州,殺刺史郭鋒,毀城隍,大掠居人,驅党項部落而走。

802年,北寇靈州、朔州,攻破麟州。

818年,圍攻宥州,於靈武一帶大敗。

....

靈州,是朔方節度使駐地,是寧夏西套平原的腹心所在,也是在河隴盡數淪亡、唐廷所僅存的北聯回鶻、西通西域的交通咽喉,成為了中晚唐西北的軍政重鎮,而其南部的西海固地區又被吐蕃佔領成為其冬季牧場,故吐蕃也力圖奪取西套,將原、靈草場聯成一片。除了直接攻擊靈州外,更是積極攻打其周邊的銀、鹽等河套諸州,乃至向東一直攻打到了陝西最東北部的麟州(今陝西神木一帶),展現出了強烈的奪取鄂爾多斯草原以做南侵基地的意圖。

甚至,在這種以靈州為中心,襲擾整個河套的作戰中,吐蕃還曾進軍黃河以北,深入豐州、振武軍拂鵜泉,進入漠北草原殺掠回鶻。

吐蕃對整個河套的軍事活動,除了屠戮百姓、劫掠牲畜糧食之外,一個重要的活動就是掠奪人口,目的一是用作軍隊前鋒,將這些漢人的妻子子女作為人質,驅使其上戰場;二是抓到後方開墾土地,以補充軍糧。如劉元鼎822年在河隴所看到的:

元鼎逾成紀、武川,抵河廣武梁,故時城郭未隳,蘭州地皆杭稻,桃、李、榆柳岑蔚,戶皆唐人,見使者麾蓋,夾道觀。至龍支城,耋老千人拜且.....密問之,豐州人也。

龍支,在今青海西寧的河湟谷地;當地耕種的漢人,正是吐蕃從黃河以北的豐州,現在的後套平原巴彥淖爾市一帶抓過來的。

吐蕃軍在靈、鹽、夏、麟、豐等河套諸州的侵略,除了給當地居民造成的生命財產損失外,另一個變化是使得唐朝在此的邊防進一步南重北輕。由於後世的明清情況影響,人們一想到河套就是東方呼羅珊,一說起守河套就是趕緊把守黃河以北的土默川。但是正如前述,在鄂爾多斯高原環境全面惡化以前,高原南部纔是生產發展的主要地區;而唐朝與其他時代又有一個根本不同,那就是「大敵在西」。帝國最恐怖的敵人,也是隴山-彈箏峽-大羅山上的吐蕃人。蕭關再一次成為了農牧分界線,面對靈夏諸州盡皆破敗的局面,帝國重建了夏州城、鹽州城,並在蘆子關以北大修駐防城,以儘可能的有效防禦。而787年,夏、綏、銀三州組成的夏州節度使司的建立,八千駐軍進駐夏州城,更是宣告了南部軍事地位的進一步提升。

相形之下,黃河以北的振武軍、天德軍,不免顯得相形見絀、軍備鬆弛。吐蕃人畢竟大部分時候遠得很;而大漠以北、帝國的老朋友回鶻人,此時滿腦子都是該如何逐鹿天山南北的綠洲,奪取東西方商道的主導權攫取利潤。789年他們殺掉了最後一任北庭節度使楊襲古,791年他們終於攆走了吐蕃人拿下了北庭,此後又從殘餘唐軍中拿下西州,803年可汗已可親自視察當地。除此外還領有龜茲、焉耆等,大有與吐蕃人分庭抗禮之勢了。

再者,吐蕃人在河西、河湟、隴右的共同特點是用龐大的移民部族徹底改變了當地的民族文化面貌,不談河西,隴山東西的原、秦、渭、蘭、會、階、疊、宕、鄯、廓、河、洮等諸州各個都留下了大量吐蕃部落(所謂的河隴復土,基本都是徒有虛名,只是吐蕃王朝解體後邊緣酋長們表現了名義上的恭順而已);但是河套地帶由於以劫掠為主,未能實現穩定佔領州郡,故並未有大量吐蕃人進駐。吐蕃人給當地人口帶來的實質性變革是——党項部落紛紛東遷,最終成為了整個河套地區的主體族羣。

3、

党項愈熾,不可不為區處。

——李德裕

党項在初唐便已時有東遷,而大規模內遷是在安史之亂以後。

安史以後,唐朝西北遭遇到了吐蕃毀滅性的打擊,党項也趁勢而起,積極配合吐蕃軍的行動,「吐蕃、党項歲歲入寇」,幾年間党項參與了包括吐蕃破長安和靈州僕固懷恩叛亂在內的一連串列動,大掠關中,京畿震怖。在經歷了約十年的擾邊後,唐廷最終採用郭子儀建議,將大批党項遷徙至銀夏、靈州、延綏三處,建立數十羈縻州。而此後又不斷有党項人陸續東遷,甚至進入黃河以北、以東的陰山和呂梁山,逐漸遍佈於靈、夏、慶、銀、涇、隴、彬、寧、延、武、鹽、宥、麟、勝、石諸州。

有大量唐人描述表明党項東遷後人口繁盛,勢力愈發雄強。同時,在逐漸取代了原有的粟特、突厥、吐谷渾等諸部落,逐步佔據了主體地位後,和唐朝的軍事衝突也極為頻繁,反覆攻略州郡、殺戮居民,讓歷代唐代君王頭痛不已,直到唐宣宗時代後大規模衝突才漸漸平息。唐宣宗在委派白敏中為司空,招討南山、平夏行營都統去籌備徵討党項時說:

或以竹一個植舍外, 見才尺許,遠且百步,帝屬二矢曰:「黨羌窮寇,仍歲暴吾鄙,今天我約,射竹中則彼當自亡,不中,我且索天下兵翦之,終不以此賊遺子孫。」左右注目,帝一發竹分,矢徹諸外,左右呼萬歲。

由是可見党項曾帶來的巨大威脅。

此外,党項渡過黃河,挺進河套北部平原也正在此時。840年,漠北迴鶻汗國滅亡,而党項也逐漸湧入豐、勝,擠走漠南迴鶻殘部,佔據了漠南西部草原。

在黑山(殺胡山)搶掠回鶻:

(太和五年,831)九月,豐州刺史李公政奏,党項於黑山劫掠歸國回鶻,差兵馬使僕固全等七人為賊所殺。

入寇振武軍:

(開成二年,837)七月癸亥,党項羌寇振武。

入寇天德軍:

太和末, 河西党項羌叛,沔以天德之師屢誅其酋渠。

党項在河套北部迅速崛起,如湯開建所說:

僅雲州一處,即得「契苾、拓跋雜虜三千騎」,可見,這一時期進入河套北部地區的党項部落人數之眾。在不太長的時間內,党項部落已遍佈於西起豐州之北,東至雲朔之境的廣袤地區內,它們分為數百個大小不等、互不統屬的部落,其中影響較大的有:隗衍党項、山南党項、河濡党項、沿河党項、黑山党項、模赧山(牟納山)党項、夾山党項、山後党項、陰山党項等,到遼朝建立後統治這些党項部落時,還設立了「党項國王府」來專門管理這一地區的党項部落。

相反,曾經兵強馬壯的唐朝西北朔方等鎮,反而在晚唐逐漸走向虛弱不堪。

朔方軍是平定安史叛軍的武力支撐,肅宗也正是在朔方軍將擁立下登基的。但是為了防止河北藩鎮重演,朔方鎮經歷了一次次的分化瓦解,最終由一個遼闊的強藩淪為了京西北八鎮的普通一員,最終湮沒無聞。朔方軍的分化瓦解與吐蕃的衰落,也為党項的崛起創造了有利的外部環境。

而黃河以北的天德鎮之流,就更不值一提了。想當初僅在河套北部外圍地區(即現代視角下的狹義河套)幾個大駐防城中,就有豐安軍8000人,定遠城7000人,西受降城7000人,中受降城6000人,東受降城7000人,天德軍不詳,振武軍9000 人等。後來朔方鎮被切割肢解後,天德鎮防區包括天德軍、中西二受降城、豐州四地,也就是整個後套平原,但是814 年天德軍遷回舊城並增領中受降城後,西受降城僅保留兵士一千人,而中受降城居然僅有五十人!以至於唐憲宗感慨「邊兵乃如是其虛邪!」842年漠南迴鶻危機時,天德軍都防禦使田牟出動三千兵,就已經「城中空虛」了。如李德裕所說:

今天德、振武去京至近,兵力常苦不足。無事時貯糧不支得三年,朝廷力猶不及......

生動展示了河套北部天德、振武的空虛無力。所幸北方回鶻汗國並未南侵,而其覆亡後來自圖瓦和米努辛斯克盆地的葉尼塞吉爾吉斯人又發現其並不知道該如何統治南方的草原而退回了密林中的故鄉,使得漠北草原出現了數十年的勢力真空,才未出現大的動亂。

當然這種窘況也是安史之亂及之後的吐蕃党項反覆入侵造成的巨大破壞,如朔方五城(豐安、定遠、三受降城)的屯田,在戰後「舊屯沃饒之地,自喪亂以來,人功不及,因致荒廢,十不耕一」,人口的損失更為巨大,夏州天寶間三千餘戶,元和間千餘戶;綏州天寶間萬餘戶,元和間八百餘戶。

夏州人口的另一面,則是此時「夏之屬土廣長幾千裏,皆流沙,屬民皆雜虜。虜之多曰党項,相聚於野曰部落。」

晚唐的京西北八鎮

晚唐時候,宥州有個人叫拓跋思恭,他原本只是當地一個小小刺史,黃巢軍入長安後他打出「勤王討賊」的大旗,得到了夏州節度使的要職,成功拿到了夏綏銀宥四個州。此後他保全實力,擁兵自重,唐僖宗封他為京城四面都統,把他視為救命稻草,然而沙陀騎兵奮力向前,拓跋党項卻不動如山。直到李克用攻入長安他才開始進兵,並漫天編造自己英勇作戰的事蹟,被封為太子太傅與夏國公,賜姓李。此後他又奪取了延鄜二州,還把弟弟推成了保大節度使。拓跋思恭死後,弟、子又接續為定難軍節度使。弟弟思諫名義上兼任了靜難、寧塞二節度,成為了名兼四鎮,實領夏綏銀宥鄜五州的獨立藩鎮。

4、

秋七月壬申,親徵突厥、吐渾、党項、小蕃、沙陀諸部,皆平之。俘其酋長及其戶萬五千六百……十一月,攻蔚、新、武、媯、儒五州,斬首萬四千七百餘級。自代北至河曲逾陰山,盡有其地。遂改武州為歸化州,媯州為可汗州,置西南面招討司。

——《遼史》對阿保機西征的描述

五代時中原多事,邊境不寧。向西,實際控制只能到達秦州天水;北方,李存勖雖然兩次在防守戰中擊敗契丹,但也僅此而已。周德威丟掉了臨渝關天險(在明山海關以西),後又丟掉了平州盧龍,燕雲的形勢實際已經很糟糕了。契丹攻打宣蔚盆地一帶,亦多斬獲。至於河套北部這種邊鄙之地,就更不必提了。據載920年契丹軍奪取了晉王天德軍節度使的地盤,把百姓遷徙到陰山以南,並改名為應天軍節度使,後又降為豐州。但後唐、後漢、後周都有天德軍節度使一職,難知確實。另遼於1044年置天德軍。

原唐鄂爾多斯高原東北角的勝州被契丹攻破,百姓全部被趕往黃河以東。

太祖神冊元年破振武軍,勝州之民皆趨河東,州廢。晉割來獻,復置。

除去契丹的河外行動,影響更為深遠的是五代時期党項的大規模遷徙,一方面是南進佔領橫山山地,一方面是西進移居興靈平原,重塑了橫山一線到興靈地區的民族風貌。靈州成了「陷之死地,艱危可知」的飛地;橫山一帶更不必說,北麓的夏州蕃漢比例已經大致是9:1了。

馮繼業言靈州非蕃帥主之,戎人不服,雖衛、霍名將,必見逐矣。

皇朝管(夏州)漢戶二千九十六,蕃戶一萬九千二百九十

其實,除了西夏國內,以及未來北宋西北延邊地區之外,遼國境內,尤其是其西南路招討司漠南毗鄰河套一帶,同樣有大批党項部落,從豐州勝州到倒塌嶺,有記載可查的遼境党項部落有數十股。如果宋真能拿下西夏、金河會盟,大石林牙也許會為這裡党項人比契丹人還要多得多而發愁吧。

其實,遼金時代黃龍府、五國城一帶,也有數萬党項部落......

西夏立國後,奪取了鄂爾多斯高原絕大部分地區以及後套平原,面對咄咄逼人的党項人,宋人有麟、府、豐這河外三州,靠當地的党項豪族形成藩鎮格局以在鄂爾多斯東南角穩固立足,抗擊西夏;契丹人則奪取了鄂爾多斯高原東北角,置寧邊州與金肅、河清二軍。三國在鄂爾多斯高原形成了三國鼎立、犬牙交錯的格局。

除此之外,河套北部也就是河套平原地區,便無甚可說了。夏人典籍中不厭其煩的描述其在京畿寧夏平原地區如何開墾如何灌溉,卻毫無其在後套平原發展建設的描述,只知道其在此有個黑山軍司;遼方遷移燕民三百戶、防秋軍一千到金肅軍;遷移九百戶民眾和防秋軍一千到河清軍,都只是軍事對峙而已,沒有什麼經濟開發的記載。無非再一次告訴我們,在唐末直到五代兩宋,前套後套平原就沒有多高地位可言,放牛放羊的荒野而已。這也使得晚唐到兩宋河套平原的建置差不多全是爛賬糊塗賬,我們不知道北宋的豐州前後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不知道西夏到底有沒有豐州勝州;我們不知道為什麼遼奪取天德軍後五代卻還一直有天德軍節度使;我們不知道西夏在後套的軍司兀剌海城到底在哪;我們不知道遼夏的邊界到底在哪,因為雖然譚其驤地圖中遼天德軍和唐朝天德軍直接畫在了同一個地方,但實際上我們根本不知道遼天德軍到底在哪,也許所謂的天德軍其實就是呼和浩特附近的豐州......

另外,關於河套北部的流變,我推薦知友 @路燈與領帶供應商 的這個回答:

今內蒙古的巴彥淖爾至包頭、呼和浩特一線的黃河以北的河套地區在元明時期是個什麼情況??

www.zhihu.com圖標

跟唐代一樣,宋代河套的焦點仍然在南部,主要就是宋夏圍繞河外三州和橫山山地的爭奪戰。

5、

自環抵靈瀚海七百里,斥鹵枯澤,無溪澗川穀。荷戈甲而受渴乏,雖勇如賁、育,亦將投身於死地。

——宋人眼中的寧東瀚海

對於毛烏素沙地等沙漠的成因,如具體是人類活動還是自然因素為主,如果是人類活動那是過度放牧為主還是過度開墾為主等倒還有爭議,但是說唐朝是鄂爾多斯地區沙漠化的一個高峯期,生態環境愈發惡化,則幾無爭議了。

不過,真正大規模惡化其實是要等到明朝清朝——尤其是明代中期人口高峯+九邊完善以後了。明代也曾試圖在明長城以北的鄂爾多斯高原南緣發展屯墾,怎奈沙暴愈發嚴重,根本無法種地。延綏鎮後期的日常任務就是植樹種草,外加把被沙土掩埋的長城再給挖出來了。至於當年號稱肥美的夏州城/統萬城、宥州城之類的...早沒了。

6、

西人忽被德音,出於意外,雖禽獸木石,亦將感動,況其人類,豈得不鼓舞忭蹈,世世臣服者乎!

——在司馬光看來,如果「天朝」能主動「歸還」神宗時期「侵略」得來的西夏土地,必將讓西夏感恩戴德、甘心臣服

司馬光搞的元祐棄地,堪稱臭名遠揚;不過,有關這種行為背後的深層次心理動機,倒也未必就能簡單的理解為不想要土地。臺灣學者方震華就在《和戰與道德——北宋元祐年間棄地論的分析》(已被收入《和戰之間的兩難》在大陸出版)中深入分析了這種行為的動機所在。

棄地論在宋廷內部爭議和、戰的環境中被提出,其實是北宋文臣自己設想出來的議題。在西夏使者並未提出要求的情況下,即主觀認定神宗朝所得之地為影響雙方未來關係的核心。完全從己方的立場來思考兩國關係,樂觀的認為只要歸還侵地,西夏即會心悅誠服。這種想法淵源於尊崇中國、鄙視夷狄的傳統觀念,認為高高在上的中國施予恩信,即可令夷狄感恩懷德。這種棄地求和主張,在宋廷內部引發質疑。反對者一方面以「中國故地」來合理化宋對於新得疆土的佔有,一方面懷疑西夏遵守協議的誠意,終使還地的範圍大幅縮減,顯示北宋統治階層內部理想主義者對務實路線的妥協。

由此可知,棄地政策從提議到付諸執行都僅在北宋內部討論,並未與西夏進行任何實質談判,最後以四寨交換被俘軍民的決定是透過「下詔」的方式告知夏方。西夏對此未有善意的回應,轉而以武力奪取熙河路,其實不令人意外。正因棄地論者雖主張在領土上對西夏讓步,但在心態上仍以宗主國自居,期待夏人感恩懷德;一旦夏人對還地的範圍有不同的意見,即視之為「夷狄無厭」,而改採強硬路線。由此看來,主張棄地的官員固然反對神宗的拓境政策,但並非無條件的和平主義者,又自認採行的政策擁有道德的正當性;當西夏不接受宋所提的條件,重回武力對抗的老路就成為必然的結果。綜而言之,棄地論者自詡禮義為中國所特有,堅持正當性的原則,忽略了國際關係中許多因素是操之於人,僅以自己的價值觀來看待對手,實難形成有效的外交政策;堅持中國的優越地位,也成為北宋與西夏建立和平關係的長期障礙。

永昌天子的故鄉米脂,在宋夏時期是西夏存糧近兩萬石,百姓萬餘口的「党項巨巢」,也是元祐宋交給西夏的四寨之一

宋代文臣們的自我感動未免滑稽可笑,當然話說回來,中國逐漸對周邊國家形成正常的現代民族國家關係觀念——而不是在傳統「天朝」觀念與****理想主義結合形成的縫合怪思想,也並不是太久遠的事情。

刨除元祐棄地這種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舉動,從神宗到徽宗,宋在西北毫無疑問是以積極進取開拓領土的形象示人的,完全談不上缺乏擴張願望。從橫山南北到河湟谷地,從寧南山地到隴右高原,許多自晚唐便已失去控制的地區都被宋軍攻佔。

戰爭最終以失敗而告終,但鄜延路攻佔了西夏的米脂、義合、細浮屠、塞門諸寨,環慶路攻佔了安疆寨。這樣,就與河東路新得的葭蘆、吳堡二寨連成一片。這不僅打通了鄜延、河東兩路,而且橫山膏腴之地也盡為宋疆。元祐四年(1089),以土地換戰俘,宋將葭蘆、米脂、浮屠、安疆四寨復予西夏。哲宗親政以後,紹述先烈,志在征服西夏,大力推行進築戰術,至徽宗末年,鄜延路,自東向西,已將邊面向北推進至清邊寨、龍泉寨、中山堡、鎮邊寨、威戎城、蘆移堡、御謀城、塞門寨、萬全城、通慶城、威德軍一線;環慶路已將邊面向北推進至懷威堡、鎮安城、寧羌寨、九陽堡、觀化堡、通化堡、神堂堡、雞觜堡、木瓜堡、歸德堡、清平關、安邊城一線,完全包佔了橫山地區。西夏由此一蹶不振。

鹹平以後,宋朝經略的重點是秦鳳路。在隴山以西,秦州以北,屢屢出現羌、戎向宋獻地的現象。如大中祥符(1008-1016)時,隴山外熟戶蕃部獻籠竿川,秦州熟戶廓斯敦獻南市城地。天禧元年(1017),秦州末星族獻大、小洛門兩寨地。慶曆三年(1043),德順軍生戶大王家族獻水洛城。皇祐(1049-1054)時,蕃部訥支藺氈獻古渭州。治平末(1067),秦州青雞川蕃官葯廝哥獻地。熙寧初(1068),秦州心波等族獻甘谷地。在此基礎上,宋朝向秦州、渭州、鎮戎軍以西、以北方向實行穩步進築,建立了大大小小許多堡寨,並由此設置了德順軍。在眾多的堡寨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古渭寨。熙寧(1068-1077)時,宋以此為橋頭堡,挺進河湟,一舉收復熙、河、洮、岷、疊、宕諸州。哲、徽之世,繼續向西北推進,建立了樂州、西寧州、廓州、積石軍、震武軍。在北面,則繼續擠壓西夏,由此建立了會州、西寧州、懷德軍。涇原路的北界,懷德軍、西安州,自東向西,以臨川堡、綏戎堡、噦沒寧堡、定戎堡為邊面。會州則以柔狼山、黃河為分界線。熙河路北界以黃河、虯六嶺、古龍骨城為分界線。

應當指出的是所謂的永樂城之戰並不是多麼影響全局的慘重失敗,宋神宗更不曾被其打擊的喪失信心停止拓邊,實際上他此後還充滿樂觀的繼續籌劃戰略進攻行動,只是很快就病情惡化死了。所謂「死者二十萬眾」云云,是主和派文臣在其死後諱勝揚敗、誇大神宗開邊的「禍國殃民」而跑的火車。

7、

我今難□整三秋

與人方便不到頭智兼和會回歡悟未知明年收不守(收)——俺答汗治下的豐州漢人因天災饑饉留下的痛苦詩句

關於明代河套——其實就是豐洲灘土默川——我看到 @教子有方朱元璋 這麼一個有趣的說法:

完全是胡說八道,天方夜譚。實際上我看稍有常識之人都不會幻想就16世紀東亞乃至世界那捉急的生產力,在前套平原這種窮山惡水搞農業有可能「河套地區的各種問題,比如氣候,灌溉,只精確打擊萌粉口中的大萌,而不為難蒙古諸部」

睜開眼看看真實的世界,很難嗎?

北地荒旱,永邵卜、朵落土蠻部皆飢困。

且虜中今歲饑荒,頭畜多死,東犯不逐,西搶不成,力罷於奔命,計阻於多歧,眾叛親離,內難將作 ,此亦天亡之時也。此時北庭荒早草少, 俺酋不復過青山,悉眾屯牧威寧海之東,去大邊可二百里。其黨永邵卜、朵落土蠻更苦飢困,易子而食。又板升逆犯媚虜遮攔,反仇中華,逆天犯順,理數當誅。即今聖明御世,逆虜數窮,天心悔禍,神人效靈,大雪烈風,嚴霜震雷,冬春殺草揚沙,牛馬多死,天降酷罰,老酋殆斃,神靈共厭。時冬寒草枯馬飢,俺答眾憚寇,指(趙)全等怨詈甚。

事實上,明蒙最終實現議和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慘烈的天災打擊下,右翼諸萬戶內矛盾極度激化,板升農業社會已經趨於崩潰!

至於板升社會是不是真如有些描述的那樣世外桃源,我也暫且蒙在古裏。我只能說嘉靖三十七年到四十二年幾乎年年能招降上千逃人,隆慶以後更是猛增(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板升大飢」),此後那些當年主動投奔的頭目們甚至也開始「已各有部落,產畜饒富,至是聞風各率眾來歸」,甚至連趙全這種大頭目都要密謀投降;明蒙封貢後第一年,就有4787名漢人逃回宣大;萬曆五年以後明朝基本就停止接收塞外降人,而土默特漢人也所剩不多,以至於俺答汗擴建呼和浩特時,眾首領都認為現有人力無法承受,要求嚮明朝索要五千民夫、三百匠人;在俺答汗去世後,板升更是趨於瓦解,俺答死後很快就進入天父殺天兄環節,三娘子要嫁給能做她爺爺的兒子辛愛臺吉(僧格),烏彥楚和恰臺吉的大板升之戰爆發,當地遭到極大摧殘,漢人紛紛逃亡,連丘富、趙全的兒子都懇求明朝收容。

板升社會主要是俺答汗(阿勒坦汗)這位雄才大略的領袖靠個人才幹,在一時的有機條件下強力推行的產物

此後的土默特萬戶極速費拉化,到偉大的熱河省成吉思汗——虎墩兔憨駕臨後整個右翼全部崩潰,喀喇沁直接解體,土默特血流漂櫓,待天聰汗大軍西進後林丹又裹挾大量人口西竄。等到「燒絕板申」後清軍收拾殘局時,昔年控弦數十萬戶的土默特萬戶,居然只能從陰山的深山老林中招撫三千餘丁。

但是土默特人的黴運還沒有完,在鬧出所謂的「謀逆大案」後,爵位被廢,自治權完全失去淪為內屬,絕大部分牧場都被其他部落瓜分,殘存的一小塊土地居然有一半被官府佔有,完全喪失了遊牧生活的可能。殘存土地差不多都流入了內地偷墾私墾的民人手中,前套土默川逐漸走向了農耕化。

最後我想引用姚大力在討論清滅準噶爾究竟是防禦性質還是擴張征服性質時的一段話:

在認識這一段歷史時,中國讀者常常還會遇到一個特別的思想障礙。他們從中國歷史的空間範圍必須由當代中國的疆域來界定這個完全正確的見解出發,很容易滑向一個頑固而難以改變的非歷史觀念,即從當代中國版圖內自遠古以來的全部歷史都是中國歷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正確主張,錯誤地推導出如下的論斷,即自古以來就一成不變地存在著一個與今日中國版圖相同,或者只能更大而絕不能變小的中國。

雖然講的是整體架構,但是在具體板塊的「擴張」「復土」中,類似的以今度古,漫無邊際想當然的錯誤也非常常見。


如果埃蘇丹想從安卡拉出發走陸路訪問各國直至訪問北京的話,應該建議他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喀什)直接換飛機,反正後面那一半路也沒什麼可以讓他訪問的了。

再大真的要爆炸了。


這恐怕不能歸結為一個政權擴張的主觀慾望問題。

在唐以後任何短期的恢復軍役地產制度,以簡單的土地分配束縛確定的服兵役人羣,維持舊制的行為都以失敗告終,而且非常快。

在農業和手工業大發展的前提下一個人能產生的價值越來越高。在古代人身依附的普遍情況下,佔役士兵幹活的收益越來越高,而募兵制度下維持士兵的訓練和待遇,不但失去這一部分勞動收益,還需要貼入相當大的財政收入。

以宋代做一個比較粗暴的舉例,維持一個上等禁軍待遇的花費基本喫掉了一個織錦工的全部產出。

社會經濟越發活躍,徵發士兵這一個本質是佔用勞動時間體現的成本越高。軍事支出越發膨脹。

而舊有的軍事征服模式的利益,倒賣人口?搶掠金銀?其效益越發縮減。軍事行動本身的意義越來越低。

社會進步導致軍事投入邊際收益大大減少,社會財富流入其他領域。

而國防安全屬於公共產品,在天塌下來以前,大家都在挖牆腳。

這支出就無限制上漲。

甚至可以說這個問題哪怕在當代都沒解決的很好。

某些以萬刀為單位的破賬單。

而題乾的另外一個情況,題主把清朝開除。也就是不認為清朝是漢人政權這一點,就完全看個人觀點了。

我個人看來,評論清政府的統治,同「封建生產關係逐步瓦解」和「多民族國家深化和鞏固」這兩個時代特徵比起來,民族特徵的體現也就那麼回事。


學生物的都知道,生物巨型化是進化的死衚衕,巨型化的生物甚至不可能上陸地。因為自己會被自己壓垮。

學機械的都知道,越龐大的機械繫統,就越容易被一丁點的設計上的誤差搞崩。因為它會被自己壓垮。

學經濟的都知道,邊際效用在任何系統中都是存在的。龐大的經濟系統本身消耗的成本會把自己壓垮。

學計算機工程的都知道,人月神話的道理。一個團隊無限加人不能提高效能,因為成員合作溝通需要花費的成本成幾何級數增長。團隊大到一定程度,就會被自己內部的摸魚人壓垮。

唯獨網民不知道,覺得唐朝的國土無法擴張甚至縮小,

不是因為落後的通訊設備和物流系統導致當時的制度只能靠土豪鄉紳管好這麼點地皮,

而是因為漢人的擴張慾望降低了。


我曾經乘汽車在高速上跑了六個小時,你猜怎麼著?連一個普通大小省份的一半都沒走到。當時我就想,這要是在古代,只靠人走,還得喫飯睡覺,得多長時間才能走這麼遠啊。又得帶多少輜重糧草啊。那效率太低了。

然而中國有多大?哪怕最接近近代的清朝,要控制這麼大的疆域,我實在不敢想像怎麼能控制得了。你怎麼能保證這麼大個帝國,它的邊邊角角都那麼聽使喚啊。要讓我當皇帝,恐怕一個省我都控制不了。哪怕沒有外族入侵,要不了多久就得到處叛亂了。

所以,我個人覺得,並不是沒有進取心了,而是古代中國,在古代的生產力條件下,已經達到了人類所能建立的帝國版圖的極限了。

自漢以來,中國雖然歷經朝代更替,更替中間也會有分裂和戰亂,但基本盤很穩定,就是整個中原地區。秦始皇曾經北擊匈奴,漢武帝曾經封狼居胥,唐曾經控制西域,明也曾數徵漠北,但那些地方並沒能長期成為我們的領土。

首先,那些地方不適合耕種,不適合耕種就沒人願意去,沒人願去就不好移民,不好移民就無法實現長期統治。因為只有自己的子民纔是最好統治的。

其次,這些地方真的太遠太遠了,控制成本太高,動不動就容易擁兵自重,或者被外族侵擾。你過去支援可能要走一年,等到那裡,黃花菜都涼了。

古代中國一直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國家,三人一臺戲,人一多就容易出幺蛾子,何況中國古代長期保持著數千萬的人口。刨除地域的廣大,就這麼多人,就不好管。

所以說,古代中國,真的是達到了在那個生產力條件下人類無論是控制疆域還是統治人口的極限和巔峯。為什麼不擴張了?真的擴張不動了。你有漢唐的明主還好,還能一時擴張一下,但明主只是偶爾出現啊。所以,就只能在中原地區的邊界上動態變化了。

其實我還想說一點就是,生產力水平的發展速度,其實與社會穩定是成反比的。

我們的春秋戰國時期,生產力變革就很快,因為多國不斷地爭霸導致無論是思想領域還是科技領域都有百花齊放推陳出新的動力。

歐洲之所以引領了近代的工業革命也與歐洲各國的相互競爭密切相關。一戰,二戰對科技的促進作用就更不用說了。哪怕冷戰都極大地促進了科技的進步。人類升上太空,登上月球,都是冷戰的產物。然而一旦世界穩定下來了,科技進步的壓力小了,生產力發展就變慢了,美國都幾十年不再登月了。F-22生產線也因為實在沒有敵手而撤了。直到中國又能挑戰它了美國才又振作起來。

後來秦始皇建立了中央集權的封建體制,又經過漢朝的改進和強化最終成熟。這套體制在統治學上保證了國家的相對穩定。可以讓一個朝代存在數百年。國家穩定了,沒有戰亂了,主要的精力就用在了統治而不是發展科技上。

歐洲為什麼誕生了現代科學?為什麼歐洲之前沒有發展?我認為原因在於歐洲之前是教會在統治,人民愚昧,但相對安分守己,國與國之間競爭烈度沒那麼大。後來成了王權統治了,國家之間的競爭激烈了,歐洲就開啟了類似我們的戰國時代,思想和技術開始爆發。

我們自秦漢以後,國家疆域已經達到了生產力所能控制的極限,我們的重點就轉到了怎麼治理好國家上,而不是發展生產力上。因為國家大部分時間是統一的,治國是主要矛盾,而外族的生產力也不如我們。所以,我國古代有關治國的探索是最多的。怎麼設計政治制度,怎麼選拔人才,還有就是帝王之術,鬥爭之法等等這些。

說實在的,秦始皇創立的這套中央集權的封建體質真的是相當NB的。如果把它比做一套程序,它在中國這麼大一個系統上運行了兩千多年而不崩潰,只是需要後人打打補丁。若不是外族入侵,這套程序還能再運行兩千年。因為後人們對這套程序的修正和適應能力也非常強悍。中國,真的把封建制度玩到頂峯了,以至於這套系統太穩定,遲滯了生產力的發展。

把中國的情況移植到其他任何一個國家上,能做到中國古代的成就嗎?古代哪個國家可以控制這麼廣大的領土和真麼多的人民幾百年的時間而不崩潰?

所以,不要說我們擴張慾望降低了,唐朝去西域打一場仗路上要走兩年,你擴張擴張試試?美國以當前的生產力水平有沒有控制大唐那麼多的領土和人口?沒有。而美國,實實在在說,已經算是做的很好的了,從二戰到現在,昌盛了80年了。看美國能不能一直昌盛下去吧。以美國這麼NB的科技和經濟實力,為什麼不擴張?為什麼不把中東直接變成美國的領土?哪怕把南美佔領也行啊。為什麼不?它不行,哪怕武力佔領了,它也消化不了,治理不了。這會兒中東人如果都換成美國護照,可以隨便去美國定居,參加美國大選,美國會怎樣?治理人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中國治理14億人你覺得也就這樣,你讓任何一個國家治理超過1億人還能穩定一百年試試?

中國古代分了合合了分,你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看看歷史上的大帝國,有幾個衰弱後還能再起來的?有幾個分裂後還能再統一的?亞歷山大在哪裡?羅馬又在哪裡?日不落何在?蘇聯又何在?

別說擴張了,我們能一次次收拾殘局重新統一起來,強大起來已經是人類歷史的現象級表現了。

不要事事都把中國人往壞處想,當你對比對比老外,你會發現,中國人不是不進取了,是TM走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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