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超能力。

我可以透支我的運氣,然後把它全部投到一件我特別想達成的事情,代價就是一定會付出更加嚴重的代價,比如,當我在玩遊戲時特別想抽到某個皮膚時,我會在心裡默默使用這個能力——只要在心裡默念「我用我未來單身半年加三個室友全部找到伴侶為代價,換取這個皮膚。」通常而言,說完之後的下一秒,我就可以一發入魂,而我的室友也真的找到了伴侶並且天天大晚上在寢室里甜言蜜語你儂我儂直到凌晨。我當然不care,畢竟已經拿到了夢寐以求的皮膚。

第一次發現這個能力的時候還是小升初,當我收到了面試通知的時候,我想著我寧願用我之後一段時間倒霉來換這所學校的offer,那所學校是區里數一數二的民辦學校,甚至離我家只有5分鐘的距離,已經成為那段時間裡的夢校了,我們小學奉行著「快樂教育」的原則,和這類看中學術水平的民辦學校風格迥異,按理來說我應該成為一所知名女中的一員,可就在我做出承諾後,我奇蹟般的進了這所牛逼哄哄的學校,甚至還是第一批被錄取的。當然,之後的半年也是磕磕碰碰,小災不斷,還好是開學第一學期可以用沒有適應來搪塞過去。

之後,我一直運用著這個能力,讓我的日子變得「可以被預知」到。但是這個能力並不是萬能的。

之後的某一天,我外公得了癌症,全家人手足無措,本來美滿的,收入有盈餘的和諧家庭瞬間就變得不再平衡。當然,沒經歷過的朋友可能不知道有多嚴重,但是,我想講,如果你真的把你的親人看作是親人的話,疾病真的可以給一個家庭帶來重大的打擊甚至直接毀滅。尤其是外公得的是最難纏的胰腺癌,根本沒有希望痊癒。那段時間真的。太難熬了。家裡人的東奔西跑,我和我僅僅四歲的妹妹獨自待在家裡,家裡的一切都彷彿沾上了中藥味和一層薄薄的灰色。中年人的嘆息與掙扎,老年人的悲涼,小孩的年少無知混合成一個漩渦,在不斷把人推的更深。那時候的我哪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知道外公出事了,家裡沒有人管我了。

我使用了那個能力——「我願意用我直到高考的所有運氣來換外公的平安。」疑惑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那是我唯一一次失敗。一切都在變壞,白細胞數量急劇減少,所有都和往常一樣,苦苦掙扎,無以為續。直到最後我在病床前木然望著渾身發黃的外公,懵懂地握著他的手,眼睜睜看著他被推到手術室。

緊接著我被我爸帶離了醫院回到了家。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還活著的外公。

之後什麼奇蹟也沒有發生。彷彿按部就班一樣,舉辦葬禮,禱告,下葬。回到家中,隱約還是有股中藥味縈繞在鼻尖,可是喝中藥的人早已不在。

之後的我常常會想到,是不是我那時候能用我一生的運氣去換取治療好的機會就會成功?是不是我上輩子積德還不夠?如果我平時再多做一點好事,就多做那麼一點點……外公就不會得這個病了,家庭還是像原來那樣?

我有一個超能力,大概。


全篇已完結


我有一個超能力。

事情就是這樣。

戰爭已經結束了。

房屋坍圮。石柱傾頹,抵住半邊殘存的牆體。早已熄滅了的火,把一切都熏成灰黑。餘燼落在腳邊。

或許是教堂。

依稀可見的,數世紀前精美的雕花,已磨損剝落。彩繪玻璃破碎,散落一地。

無主的斷肢壓在廢墟當中。血跡和鐵鏽是一個顏色。

我們鑽進這廢墟。

隨便你叫我什麼。艾米、麗莎,或者隨便別的什麼。什麼都好。隨你高興。

我們鑽進這廢墟。我們。我們兩個人。

文森特先生用槍托撥開碎石,以便行走。

文森特先生。文森特上校。我的上司。

風吹過來。我把頭髮別到耳後。

我穿著黑色的軍服。「第137團」的字樣秀在領口邊上。

教堂下有一個地下室。

特殊的構造使它免遭戰火的侵襲。

四壁掛著神龕。

地上倒著七八具屍體。有些穿著軍裝,有些則沒有。這一具浮腫腐敗,肢體脫落下來,掉在一旁;那一具乾涸枯槁,蜷縮在牆根。

我翻了翻資料。是他。

是他了。不會錯的。只能是他。

哈洛。異能者哈洛。

這必是哈洛的戰績。

或許他該受到表彰,成為英雄。他該掛滿勳章,享受人們的敬仰。

可他沒有。

他在戰場上失蹤了。換句話說,他戰死了。犧牲了。死了。

我們的任務是找到他。

我們的任務。

沒錯。我的任務。我的工作。我的異能力。

我的異能力就是為之服務的。

我們找到他。

而後我們消滅他。各種意義上的。

「不在這裡。」我從屍體旁站起身。

文森特先生點了點頭。

於是我們往外走去。

教堂建在城郊。

再往外走就是荒漠了。

原先興許是草原,或是林地。

但現在是荒原。風一吹就黃沙漫天。

哈洛的屍體很顯眼。

他斜靠在一簇紅柳下,半截身子已被沙土掩埋了。

哈洛有著吸血鬼一般的異能。只一瞬間的觸碰,他就能抽干你的血液。

高速移動和極強的再生能力,使他一度成為敵軍的夢魘。

哈洛。哈洛,我太熟悉他的故事了。我們都聽過他。哈洛。那個優雅的年輕人,優雅而仁慈不足的古貴族般的男人。

我們誰也不敢相信,他,哈洛,竟會死去。

可現在的他只不過是一具屍體。

他像吸血鬼那樣的死去。一把銀制的匕首插在他的胸口。噴濺而出的血液凝固在他牆灰似的皮膚上。

他的腿上還有兩處癒合了一半的槍傷。

「是他了。」我說。

「是的。」文森特先生點了點頭。

我走近他,半跪下來。他的手臂耷拉著,襤褸的衣衫下是青紫的屍斑。他的眼半睜著,露出可怖的神情。

先前,還在打仗的時候,我的一個室友總是提到他。她被他迷住了。哈洛,在不經意間,就迷住了一個少女。他確實是那樣的男人。他該在宴會上把盞,不時地說幾句俏皮話。而不是在戰場上。

哈洛成了屍體。

這必不是室友所願意知道的。但這無關緊要。那個少女早在這之前就戰死了。

我伸出手,輕輕覆在他的臉頰上。

哈洛消失了。

我拿起放在一旁的那沓資料。

最上面的那一頁,哈洛的那一頁,變成了一張白紙。

我對他的記憶變得模糊起來。

我的異能力便是如此。

通過觸碰使已故之人的存在消散。

我把這張白紙抽出來,放到末頁。

這是資料里的第一百張白紙。

他胸口上插著的匕首掉到地上,很快地被沙石湮沒了。

「結束了。」我對文森特先生說道。

「那麼,下一個。」


文森特先生是個出色的軍官。

他有著作為一個出色的軍官所應當有的全部特質。他堅韌,果斷,勇而有謀,指揮若定。

他看上去和我父親年齡相仿。他英氣逼人。可這堅毅的面容,也會被書房裡柔和的燈光勾勒出溫潤和藹的輪廓。

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已經戰死了,在我十五歲的時候。

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皮埃爾。

他叫皮埃爾。資料上這麼寫著。

他倚在千瘡百孔的矮牆上,眼珠凸起,臉頰凹陷。

這是我的第一百零一個任務對象。

他比我大一歲。到今年六月他就十八歲了。

他看上去很乾凈。服裝整潔,看上去似乎還在不久前漿洗過。沒有血跡。上臂的傷口用白色的繃帶仔細地包紮著。

步槍擱在一旁,和空了的水瓶放在一塊兒。

他的手上攥著一張信紙。

那封信我是知道的。那是他妹妹寫來的。每月的上旬,中旬,下旬,他妹妹都會寄信過來。三封信的內容總是一樣的。他妹妹總是擔心信會寄丟,因此總是寄三份過來。

事實上信件確實總是寄丟。有時一個月一封也收不到。有時也會突然收到半年前寄出的東西。

每個月的信內容都差不多,無非是一些家長里短的瑣碎。有時是喜鵲在屋檐下築了巢,有時是後院的捲心菜種子發了芽。總是一些好消息。從沒有過什麼壞消息。

信嘛,總是這樣。

文森特先生遞給我一個小包裹。是用紙細細包好的一套指甲鉗。

皮埃爾最初是一名衛生兵。

在沒上前線的時候,有時會負責檢查大家的指甲是否修剪地符合要求。

後來前線人手不足。他就上了前線。

皮埃爾太愛乾淨了。即使是在戰場上也是如此。他總是隨身帶著這些東西,紙巾和手帕也總是帶著。

這樣不好。在戰場上這樣不好。太危險了。

文森特先生為這事教訓過他,沒收了他的指甲鉗。

紙包著的就是他的指甲鉗。這麼多年了。

「還給他吧。就讓他帶著,帶去吧。」文森特這樣說。

我解開他軍大衣上的扣子,把指甲鉗放在他貼身的衣袋裡。

他的軍大衣對他來說太大了。並不合身。

軍大衣下還穿著一件棉衣。

已經開春了。我想了想,現在確實已經開春了。

要把他的外套脫下來並不容易。他的關節都僵硬了。

信紙從他終於鬆開了的手裡掉了出來:

報紙上說北方的天氣要轉冷了,母親連夜做了棉衣寄來。算著日子,也該到了。

喜鵲巢里幼鳥出了殼,早間會在屋檐下叫。周圍鄰居都覺得高興,家家都在告誡小孩子不要搗蛋驚擾了它們。外面都在傳戰爭就要結束了。興許是十月末,興許是十二月初。一想到今年的聖誕節能與你同過,我便覺得高興。我要把家裡角角落落都打掃得乾淨。你是希望如此的。我知道。我們在攢錢,要為你慶祝。

開頭和結尾都模糊了,看不出字句。

我把指甲鉗放進他的衣袋裡,把外套套回去。

他不該從軍的。

他從軍的時候大概只有十四五歲,甚至更小,十一歲,十歲。

但他又是不得不從軍的。

這我是知道的。

我也是如此。

食物都是配給的。一戶人家一周領一磅的麵包。

孩子在哭,大人也在挨餓。

他們說,上戰場吧。物資都在戰場上。

飲用水,麵包,牛奶,棉衣,子彈,紙,筆。

去參軍啊。

到處都在徵兵。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些東西,戰場上也緊缺得很。

明天,他們說。明天。明天物資就會到的。

永遠是明天。

皮埃爾的異能是超再生。

子彈和炮火傷害不了他。

他是餓死的。

我看著他。他和死神搏鬥過。他吃掉了所有能吃的東西。他看上去和死神搏鬥了很久。五天,一星期,或許更久。

人和死神搏鬥,總是沒有勝算的。死神總會取得勝利。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

我撫上他的眼睛。

至少,他的妹妹不必再為他哭泣了。


當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人了的時候,我參軍了。

我通過了所有的測試。都是最優。

因此,我被安排到了第137團。

特-137。

第137團的入團標準十分苛刻。有時,即使是測試成績最優異的新兵,也無緣進入。

第137團只有一百零四個人。一百零四個異能力者。由文森特先生全權領導和指揮。

那時我就進入了第137團。

那時我是團里最小的一個。

文森特先生領著我宣誓,走過狹長的廊道去往軍營。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混雜著我後來才知道的是屍體腐敗的氣味。

APX-96409。

注射劑包裝盒上如是書寫。

這是軍事機密。

關乎異能力的秘密。

他們說。


第137團也有糧食短缺的時候。

有時大家都吃不上飯。

公路被敵方炸毀了,或者別的什麼意外。

文森特先生曾開玩笑說,我們團里還缺一個異能者。能夠憑空生產麵包的異能者。

有時候文森特先生也會把自己的口糧讓給我。

你正在長身體。他說。


克勞德。

克勞德是個開朗的小夥子。

他是我們團里出色的偵察兵。

他的異能力是隱身。

第一百零二。

我深吸一口氣。

上面已經同意了。這一次任務完成後,我們團就可以解散了。我們要退伍了。回家。

我們團早就不成其為團了。我們的團只剩下了兩個人。我和文森特先生。

我把資料翻到第一百零二頁。

資料上寫得很詳細。姓名,照片,年齡,過去的經歷,戰功,直至終結。

處理掉這些。上面說。處理掉。

這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人們需要的是僅憑一個團就殲滅了敵軍主力的奇蹟故事,而不是一個關乎人體改造的令人群驚異騷動的恐怖故事。

克勞德。

現在結束還太早。

讓我再回憶,再回憶那些殘存的記憶。

克勞德是個開朗而熱心的小夥子。到了要搭帳篷或者分發物資的時候,他都會來搭把手。

我在書房見過他的。

文森特先生喜歡把自己的房間稱作書房。他總帶著一疊書,放在床邊。

在戰況不那麼緊急的時候,文森特先生也會教我識字,念書。

你嘛。他常說。你呢,是應當念書的。你該去學校。學文法,學算數,讀,寫,習作。

偶爾會在書房遇到克勞德。

克勞德來借書或是還書。

有一次他來還書,臉上陰沉沉的。他問文森特先生,為什麼要有戰爭呢。為什麼要打仗呢,文森特先生。

我看著他。我從他的眼裡看到了什麼陌生的東西。

我從不會考慮這些問題。

我只是想要麵包。所以我來了。

文森特先生不答話。

這世上是要有善人的。但有時候又不可缺少惡人。戰爭已經開始了,就必須有人出來贏得勝利,結束它。

文森特先生有時會說起過去的事情。他的妻女,他自己。

在戰爭開始之前,文森特先生是一位教授。教文學。

偶爾也會談起未來的事情。

我在學院邊上呢,是有一套房子的。他說。如果你願意,就住在那邊吧。

等這次任務結束,倘若能和先生同住,能去上學,便是再好不過了。

克勞德。我們的偵察兵克勞德。

他是可以隱身的。

但流彈不在乎。流彈本來就沒有打算看見誰。

克勞德離開之後,我們一度陷入了困境。好在文森特指揮若定,我們才得以渡過了難關。

文森特先生從未有過失誤。

這麼多年了。文森特先生總是能夠先發制人,恰當抉擇。

有時文森特先生會講故事給我聽。有時也會教我認讀故事書里的字句。

我能夠認讀短句,和部分複合句。

文森特先生鼓勵我習作。

我問文森特先生是否打算寫作。我很喜歡先生講的故事。先生笑著搖了搖頭。

沾滿了鮮血的手是提不動筆了。先生說。

先生從未談起自己未來的打算。

我的射擊也是先生教的。

手槍比它看上去的重得多。我的射擊天賦是毀滅性的不堪。

文森特先生摸著下巴笑了笑。沒關係,孩子。沒關係。

我給了克勞德一個擁抱。替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曾是我的鄰居。

直到有一天,她和她的房子一起消失了。

變成了一個彈坑。

第一百零二張白紙。

有時候我會好奇有關文森特先生的事情。

我想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情。他的過去,他的未來,他的異能。

但不能夠過問長官的事情。

這是紀律。

我把白紙翻到最後。

一百零二。

就要結束了。


一百零二。

一百零二之後該是一百零三。

會是誰呢?

我曾千百遍翻看過這份資料。我曾為此歡笑,也曾因之淚流。

可一切都是徒勞。

就像雲煙散盡那般,所有記憶終不過白紙一張。

後來我就學會了不去看。

一百。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緊接著的

一百零三。

一。

二。

三。

——幾個月前或許是存在過的,我猜。


我用手指捻了捻資料。

還有兩頁。

我們特-137。

我們一百零四人特殊團。

我的記憶模糊,所剩無幾。


我們告別。

同早已告別過一次的故人告別。

這是第二次。第二次告別。

我想。是這樣的。

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

此前存在過的一切明證都就此消除掉。

再要告別也沒機會了。不行了。

返鄉的時候,我們在最初的軍營後面為他們立了墳。一個人就是一座墳,齊整地排著,像新兵訓練時那樣。

那些墳想必也會同他們的屍骨一樣,消散掉。這樣想來,現在大概是所剩無幾了。

若是有一天,那裡變為了一片空地,你就該想到。當你走過一片空地的時候,你是該想到的——有什麼東西從上面消失了。

空白即是充盈。


一百零三。

我的目光凝滯在第一百零三頁上。

綁在腰間的冰涼的槍管貼著我的手背。

我打了一個寒顫。

文森特先生看著我,眼裡含著笑意。

「如果想問什麼,便問吧。我的孩子。」

「文森特先生……」我的嘴唇打顫,「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從軍團成立的那一刻開始,在每一次泰然自若的沒有失誤的作戰之中,直到最後。

在出發之前看見歸宿,在見面之前揮淚告別,在希望之前已然絕望……縱便如此,依舊鼓起勇氣前行……

你的異能力……是預知未來……

我打開槍支的保險。

你嘛。你呢,是應當念書的。你該去學校。學文法,學算數,讀,寫,習作。

等這次任務結束,倘若能和先生同住,能去上學,便是再好不過了

這世上是要有善人的。但有時候又不可缺少惡人。戰爭已經開始了,就必須有人出來贏得勝利,結束它。

你呢,應該去寫作。

我啊,沾滿了鮮血的手是提不動筆了。我自有應有的歸宿。

有時候我會好奇有關文森特先生的事情。

我想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情。他的過去,他的未來,他的異能。

你終有一天會知道的。他總是滿懷笑意,如是說道。

(完)


後記

這篇感覺比較適合寫長篇啊,但是手上正在連載的太多了,就搞成短篇了哈哈。

比較平鋪直敘的一篇,沒有刻意地表現戲劇張力,這樣更能突顯情感一點吧。整篇應該是比較壓抑的,節奏也比較慢。嗯。

最後結尾還是倉促了。是開放式的。

資料上一百零三是文森特先生,一百零四是主人公自己。

清塵曉風:當你穿越到文豪野犬,怎樣讓身份合理化呢??

www.zhihu.com圖標

知乎熟人多 匿了避免社死。誠邀 @清塵曉風 來看文

Noah』s Ark

我有一個超能力。

但我既沒有單兵突入以一當百的孤勇,也沒有看穿人心巧取勝利的謀略。

我的能力是永生。千百年來我穿行於鄉間的田野上,行走於城市天空下,尋找我的來路與歸途。

上帝愚弄了我。祂給了我永駐的青春美貌,卻讓我被厭棄、被驅逐。我想,若人們不能接受我,那便讓他們因畏懼我而不敢言,可是祂也沒有賜予我讓人閉嘴的力量。

我曾經也有富足美滿的家庭,有一對愛我的父母,有一個從小吵架到大的孿生妹妹。我和妹妹長得很像,我看著她時如同在照鏡子,她就像是世間的另一個我。

可一切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當妹妹嫁給了村裡最英俊的青年,當她有了孩子,當她的眼角爬上第一道皺紋,鬢邊生出第一縷白髮,我仍是一副少女的模樣。

我的身體好像永遠停留在了十六歲。

起初,一起長大的姑娘們都很羨慕我。當她們已為人婦,臉上失去青春的光澤時,會看著我,追憶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克里斯汀...真是不顯老啊。二十多歲了還和十六七歲一樣。」

我不知時間又過了多久。後來有一天我和妹妹一起去城裡的集市,老闆將布匹遞給她,笑眯眯地說:「夫人,您女兒和您長得真像。」

她愣住了,下意識地說:「這是我的姐妹。」

那老闆看她如看瘋子。我忙拉著她走了。

在那之後昔日羨慕我的朋友全部都疏遠了我。人們——包括我親愛的父母,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

他們在背後叫我「女巫」「魔鬼」。他們商議要用火刑燒死我。

只有安捷麗娜,我親愛的妹妹,待我始終如一。

流言在我六十多歲的父母雙雙病逝後達到頂點,我獨居在父母留下的房子中盡量不與人來往。人們一面避著我,一面議論我。只有安捷麗娜,會偶爾帶一些蔬果點心來接濟我。

一日半夜,我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吵醒。我赤腳打開了門,是妹妹。她喘著氣。頭髮散亂,顯然是一路狂奔過來的:「克里斯汀,快走!他們要燒死你!」

她身後,道路盡頭是映天的火光。是村民們舉著火把在逼近。

我已經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了,但我看著她,如同一面鏡子,照出我本來應該是何樣子。她已經四十多歲了,若是我正常長大,也應該和她一樣——紅棕色的頭髮里藏著幾根銀絲,眼角額頭生出皺紋,正為兒子女兒的婚事發愁。

在妹妹的幫助下我逃掉了。我渾渾噩噩不記得我向何方奔逃,只知道最後我被帶到修道院。我清洗沐浴,在修女的幫助下包紮傷口,然後穿上純黑的袍子,繫上禁錮的帽子。

修女手持十字架,問我的年齡。

在聖母像下我不願撒謊。說:「四十八。」

聖母悲憫地看著我,那老修女也是如此。她慈愛地說:「看在上帝的份上,孩子,你不應該撒謊。」

於是我說我十六歲,家鄉發生了戰爭,不得已而離鄉。

我在那修道院待了七年。每每誦經唱詩時,我看著其他人虔誠的臉,內心漠然。

上帝啊,你如此愚弄我,我為何還要信仰你?

幾百年間我不斷尋找容身之處,在每一個地方待的時間都不超過十年。

我似乎對所有疾病免疫,但黑死病肆虐時沒有地方可以收留我。我在街上漫步,兩側的屋子門窗緊閉。偶爾有小孩好奇地扒在窗邊窺探我,立即被父母拉了回去,好像隔著窗子也會被傳染似的。那時許多人死了被胡亂地扔在野地里,更多還活著的感染者被扔在街上、廢棄的教堂或是鐘樓自生自滅。

我不知道我應該去往何處,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看到一間主人因病去世而荒廢的房子就住上三四天,然後帶上一些屋子裡的糧食接著上路。

直到我在羅馬遇見另外一個和我一樣完全不做任何防護,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漫步的年輕男人。我直覺他是我的同類,男人也很欣喜,立即迎了上來,他湛藍的眸子如在陽光下躍動的海。

「小姐,請問您是否需要幫助?」

時隔很久我終於又有了那種照鏡子的感覺。他非常年輕,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出頭,英俊的臉上卻好像帶著遲暮老者的滄桑。

我已經很久沒照過鏡子了,但此時我知道我也必定如此。

我們是世間漂泊的孤魂。

他帶著我到了一座古老的莊園。那莊園非常有名,因為在傳說中它屬於一位吸血鬼。那男人——自稱叫盧卡斯·諾亞,說這莊園是他們的據點。

他們的組織叫諾亞。每一個成員都因為有異能而被自己的家族拋棄,所以諾亞是他們的家,每一個人進入組織後都改了姓。

他說,如果異能是上帝的禮物,幫他們躲過滔天的洪水,那他們便乘坐上帝賜予的諾亞方舟;如果這是上帝在愚弄他們,他們被神所放棄,那他們便自己造起諾亞方舟。

我很喜歡。於是我變成了克里斯汀·諾亞。我早已不記得父母給我的姓了。

進入組織後我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樣永生。組織其他成員中有人掌握火的力量,有人擁有讀心的能力,有人力大無窮,有人刀槍不入。他們的壽命基本都比普通人要長一些,但仍會走到生命的盡頭。就像此刻有人被感染了黑死病,於是因為永生而免疫的盧卡斯便被派出去尋找醫生。

盧卡斯是組織的二把手,首領是一位吸血鬼,諾亞是他一手創建的。據說他是世間僅存的一位了,在漫長的光陰中遺失了姓名,於是人們稱呼他為該隱。

我,盧卡斯,該隱,在幾百年里陪伴著彼此,發現新的異能力者吸收入組織,又送他們迎接死亡。

在最初的一百年多年裡,我跟著盧卡斯學習,將格鬥、使用各種兵器的技巧以及一些其他技能練習到極致。

我終於有了可以保護自己的、可以讓人閉嘴的力量。我突然想回故鄉看一看,可我早已不記得我的故鄉在何處了。

不過那裡唯一值得我惦念的人——安捷麗娜,恐怕現在連她的墳冢都已經化為泥土沒人記得了。

我們三人從不與組織中其他人交往過密,以免在他們離世時痛徹心扉。在普通成員看來或許我們是三位冷漠的領袖,可那只是漫長生命中的自我保護罷了。

我和盧卡斯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該隱很開心地做了我們的證婚人。在婚禮上他有些難掩落寞,我和盧卡斯開玩笑地向他保證一定會為他找到一位女吸血鬼,然後他咧嘴向我們威脅地露出了他鋒利的獠牙。我們笑作一團。

不過我們不打算要孩子。或許有人認為異能是上帝的饋贈,但我和盧卡斯覺得永生絕對是祂惡劣的玩笑。子女沒有遺傳到永生,在年輕父母的陪伴下老去直至死亡和子女與父母一樣忍受永生的煎熬,我不知道哪個更讓我們痛苦些。

盧卡斯常說我十六歲的外表讓他有一種負罪感而被我滿莊園地追著打。更有甚者有一次我們去該隱名下的酒庄品鑒當年出產的葡萄酒,他對工作人員說:「她只有十六歲,請給她一杯果汁。」

社會的發展使我們三人隱藏身份變得困難了。所幸有能力不太引人注目的成員在政府部門工作,能為我們定期更換身份證明。

終有一日風波還是來了。現代社會讓一切都無所遁形,直到CIA的人找上門來,我們才知道諾亞已經被監視許久了。

會客室里的窗帘緊拉著,房間內一片昏暗,只有幾支蠟燭在歷史悠久的燭台上幽幽燃燒著,發出微弱的搖曳著的光,給這座古老的莊園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氛。

該隱坐在猩紅的軟沙發里,翹著腿,雙手在膝上交疊。我和盧卡斯負手站立在他身後,與CIA一身西裝挺拔的特工對峙。

來自人類世界的特工讓我想起了道路盡頭接天的火把,以及在倉皇奔逃路上回頭看見的在大火中轟然倒塌的「家」——或許只是個容身之處罷了。以前的安捷麗娜,現在的盧卡斯和該隱,他們在的地方才是所謂的「家」。

那特工說上面將諾亞定性為危險組織,但他們不想造成傷亡,希望以和平方式解決。

我按住盧卡斯想要拔槍的手,只聽該隱冷冷道:「那麼請閣下提出一個和平瓦解諾亞組織的方法。」

人類果然狡詐,CIA不費一兵一卒地從內部分裂了諾亞,把我和盧卡斯推到了該隱的對立面。

CIA擁有一位可以消去他人異能的異能力者。他們提出,可以幫助不願意擁有異能的人回歸普通人的生活。

他們必然不會留下任何一位不受管制的異能力者在世間,那簡直是一枚定時炸彈。但他們沒有說會如何對待不願意消去自己異能的成員。

何況,該隱的力量不屬於異能,他的力量來自於血脈,無法被消除。

送走那位特工後,我和盧卡斯都沒有說話。但數百年的共處讓該隱一眼就看穿了我們的想法,他沒有詢問,很篤定地說:「你們要走。」

盧卡斯牽住我的手,說:「是的,該隱...人類並沒有和吸血鬼一樣不朽的靈魂。我們的肉體永遠年輕,但靈魂早已千瘡百孔。我們想要去乞討死神的禮物。」

組織中不願意走的成員害怕太多人投向CIA,導致諾亞的戰力削弱,最終CIA對那些不願意消去異能的人強行下手。

於是內亂爆發了。

我和盧卡斯有些為難,最終我們決定幫助該隱鎮壓內亂,安排好組織的事務後再去迎接我們的命運。

第一位在CIA幫助下成為普通人融入社會的是一位讀心者,聽到其他人內心太多的想法使他無法正常地與人交往。

接下來第二位...第三位... CIA遵守約定,所有失去能力的異能者都在社會中,與大眾一起平淡地度過了餘生。

剩下不願意失去能力的異能者也進入了人類社會生活工作,只是要終生受到CIA的監視,不得動用異能為非作歹。

只有該隱,這位高傲的吸血鬼,不肯隱藏在人類中。他如古老莊園中遊盪的一縷孤魂,毫不在意莊園外日夜監視的特工。

最終偌大的莊園只餘下我,盧卡斯和該隱三人

我和盧卡斯有些愧疚地向他辭別,吸血鬼傲然昂著頭,問:「你們知道消除永生的後果是什麼嗎,萬一是你們瞬間化為腐朽的枯骨呢?畢竟你們早該入土了!」

盧卡斯說:「我們早就準備好了迎接死亡。」

該隱看見我們緊握在一起的手,哼了一聲,說他會給我們收屍的。然後讓我們快滾。

至此,這位已經活了上千年的吸血鬼,他一手創建的收容無家可歸異能者的諾亞組織,徹底不復存在了。幾百年間他與一群同樣被視為異類的人相伴,但今後又只他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莊園了。

一切很順利,那位能剝奪別人能力的異能者對我和盧卡斯使用了他的異能。我們沒有化為白骨,相反地,沒有任何感覺。我看上去仍是十六歲,盧卡斯仍是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CIA的人員說成功了,幫我們辦理了戶籍,安排了住處。證件上寫著我十六歲,盧卡斯二十二。

新生活開始了。

有一天我發現我長高了三厘米,這象徵著我們已經變成普通人了。

我和盧卡斯鬆了一口氣,那之後一連半個多月我們都高興極了,直到鄰居帶著警察來拜訪。

「諾亞先生,諾亞小姐...先生,您是這位小姐的監護人嗎?」

盧卡斯彬彬有禮地對警察說:「我是她的丈夫。」

一陣詭異的沉默過後,我們持續了幾百年的婚姻關係被宣告不合法。在多管閑事的鄰居的幫助下,我,未成年少女,被送進了當地的學校。

在我們下一次拜訪該隱時,他從盧卡斯口中聽說了這件事,大肆嘲笑了我並問我與一群十幾歲的小屁孩待一起的感覺如何。我佯怒輕拍了他一下。

達到合適的年齡後我和盧卡斯辦理了結婚登記。

再後來我們有了一雙兒女繞膝。謝天謝地,子女健康地長大,而我和盧卡斯正常地在一起慢慢變老了。

在生命的最後幾年我們回到了莊園。該隱看上去依然年輕,長發仍舊烏黑順滑地披在肩上,面色幾百年如一日地蒼白。而我和盧卡斯已經鬚髮全白,臉上爬滿了皺紋。

我們蹣跚著下樓梯時,該隱在我們身旁健步如飛地上樓下樓,問我們是否後悔。

我和盧卡斯相視一笑,說不後悔。

或許是相伴幾百年的默契,又或許是死神的憐憫。那一日來臨時我拉著盧卡斯的手,我們幾乎同時地,毫無痛苦甚至可以說是平靜地咽了氣。

該隱將盧卡斯和克里斯汀葬在了自己的莊園里。

合葬。

那墓碑上寫道:他們已相伴了千百年,終於回歸了死神的懷抱。

CIA在莊園外監視的特工換了一批又一批,這位吸血鬼卻仍永恆地年輕著。

只是他身邊再沒有了一位少女與一位青年。今後只有他一人獨自去面對沒有盡頭的生命了


都說人的眼睛會說話。

對我來說,死人也是如此。

角落裡那雙已經瞳孔渙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透過她的雙眼,我看到了她死前被凌辱的恐懼,她用力地掙扎,拚命反抗,卻沒能改變橫死的結局。

她彷彿在用殘留的靈氣向我控訴兇手的罪行。乞求我救救她,讓她安息。

見慣了世間醜惡的我,一如既往地內心平靜,轉身離去。

是的,我有一個超能力,我有一雙能看透萬物的眼睛。


有這樣的作文嗎

沒有你問啥


推薦閱讀: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