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對抗這個世界,不如與這個世界和解。

余光中在《寫給未來孩子的詩》里寫到:「孩子,我希望你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你可以是農民,可以是工程師,可以是演員,可以是流浪漢,但你必須是個理想主義者。」理想主義曾被推崇,而現在,若說某人是理想主義者,旁人在稱嘆的同時,也伴有些許的質疑。

在討論理想主義者之前,需要定義一下理想主義者。歷史上各哲學派別對理想主義者的定義不同,甚至現代人對理想主義者的定義也較為模糊,概括來說,理想主義者更重精神層面,且希望能夠通過自己去對社會做出改變,即便現實生活可能一敗塗地,仍不失對未來的嚮往。黑土麥田的創始人秦鑰飛可以說是當代理想主義者的代表,黑麥宣傳文:「投身一場偉大理想,無愧一段美好青春」更是典型的理想主義者的代言。

我想,理想主義者對現實的超越、對世界的責任感、不言敗的精神,無論任何時代都不會過時。有人稱隨著成長,由心懷天下的理想主義者變成了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也有人自許理想主義者,挾之而擺出一副舉世混濁我獨清的架勢,各種哀嚎。那麼,在這個被焦慮裹挾,人人自危,理想主義本身遭受質疑的時代下,理想主義者該如何存在?

科學的方法。理想主義者想要幫助社會弱勢群體,救社會之弊,「達則濟億兆,窮亦濟毫釐。」但僅有一腔熱情是不夠的,比如想要改善農村教育,若根據自己的預設,一意孤行,很可能會好心幫倒忙,進而對自己和社會產生懷疑。而應該進行深入的研究分析,制定合理的策略。這也是為什麼很多政策在實施之前需要專家做影響評估,一次次地修改方案。我參加北大暑期學校《農村教育問題研究》課程時聽一位老師講過這樣的話:「你要將理想主義壓在心底,把自己冷下來分析,尋找解決方法,這樣才能真正幫助那些農村孩子。」

務實的精神,相應的能力。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在做事之前,有了科學的方法,還需要務實精神和相應的能力。錢理群在《關於理想主義者的反思》中說「理想主義要有『深沉的勇氣』,灌注著魯迅式的韌性精神,為實現理想契而不舍。」理想主義者,不可僅僅止步於想的層面,那麼想做的事情就永遠成為理想了,重要的是培養相應的能力,依據正確的方法,去執行。既要仰望星空,更要腳踏實地。

反思意識。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有了科學的方法,相應的能力,然後去行動,這是非常好的開端,但還不夠。理想主義者需要有反思意識,去反思自己的思想、方法、行為,乃至對反思的反思。這樣才能不斷地根據客觀世界的發展,調整自己的方法和行為,進而達成目標。

開放的胸懷。其實這點,對所謂的理想主義者來說是很難做到的,因為理想主義者多有自矜之氣,而人一旦如此,便易流於抱殘守缺,這樣一來,就難以進步。理想主義者應持開放的胸懷,謙虛的態度,去接受不同的聲音,深入思考。如錢先生所說「理想主義是開放的,不是獨尊和獨斷。貫穿著思想、信仰的自由。」現在常有一種論調,即把理想主義和追求物質相對立,去批判追求物質的人,倡導純粹的精神生活,其實二者並不對立,充足的物質是幫助個人立身,也是幫助他人的重要保障,如果非要說二者對立也是理想主義與利益至上的對立。怕的是固守理想主義,自視頗高,到處批判、自怨自艾。

理想主義是珍貴的,但僅有理想主義遠遠不夠,需要持開闊通達的態度,將理想主義與理性主義、務實精神相結合。

這裡附上一段和珅與紀曉嵐的對話: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57947from=searchseid=11200987251776696030

其實紀曉嵐僅是個單純的理想主義者,而和珅則將其與務實精神相結合,具有極大的忍耐和包容性,段位比紀曉嵐高上不止一個檔次~


理想主義者要想對抗這個世界,前提是跟「人性」與「系統」和解。

今天有許多理想主義者往往認為,存在著一股由具體的人所組成的「邪惡力量」,在用具有煽動性的話語蠱惑和規訓著廣大群眾,誘使著人們互相傷害。理想主義者在輿論場中傾向於將一切精力都放在對這種「邪惡力量」的批駁上,並寄希望於用言語批判來促成「邪惡力量」的崩潰。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增加,ta們往往愈發感覺到,言語是無力的,搖旗吶喊或許能在單獨一起事件上博得比較好的結果,但在「系統」的層面上仍然是杯水車薪——世界上住著七十億人,全中國有十四億人,惡性公共事件每天都在接二連三地發生,再鬥志昂揚的理想主義者也會應接不暇、力不從心。這就是理想主義者痛苦的根源。

然而,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如果我們用木頭搭建的房子一點就著,每天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起火,那我們花費再多的蠻力滅火又有什麼用呢?還沒來得及更換燒壞的木頭,新的一起火災就又來了。而如果改用鋼筋混凝土建房子,火災發生的概率自然會大大降低。這才是一勞永逸的做法,因為它並不糾結於解決「系統」所導致的個別的問題,而是直接把「系統」本身給改掉了。

在2020這個遠遠稱不上太平的年份,理想主義者尤其應該認識到的一件事實是:今天居住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心中的「偏見之火」恰恰是一點就著。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偏見只能帶來宣洩情緒、合群抱團、遠離人身與財產危險等各種各樣的好處,卻沒有任何短期的壞處可言——或許在從前那個「沉默的大多數」無法發出聲音的時代里,偏見會因為違反「大聲的少數人」制定的道德守則而受到懲罰,但那個時代已經漸漸成為過去式了。這對於一部分宣稱自己愛的不是「宏大的集體」而是一個個「鮮活的個體」的理想主義者而言是極為諷刺的,因為每一個「鮮活的個體」不僅具有理想主義者熱愛的一面,還都具有理想主義者厭惡的一面,而後者在今時今日更是尤其顯著地暴露了出來。

在這一切背後推波助瀾的是世界整體環境的變化,而這正是當下籠罩著全球的那個「系統」正常運作的後果。全球化進程之初浪得飛起的人們,終於深刻地感受到了重力的力量。多數人發覺到,生活正變得越來越艱難。在即將或是已經到來的冬天裡,人們發現自己原有的生活條件正在離自己遠去,一些人甚至正滑向生存的邊緣。於是,人們選擇了抱團取暖,選擇了排他,選擇了偏見。

而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人性」——趨利避害就是人性,不趨利避害那應該叫「神性」。越是與複雜的物質與經濟生活緊密聯繫的人,趨利避害的特質往往就越強。反之,一個人要麼衣食無憂、要麼出於某些原因對社會內在與底層的運作方式知之甚少,才會不清楚或者不關心事物對自己短期利益的影響,才會具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性」,才會成為一個奢望著按下一個按鈕之後所有人就會自動遵循某種道德準則的理想主義者。

所以,理想主義者既然想要世界成為自己所想的那個樣子,就必須得與「人性」和解,要站在趨利避害的「人性」的立場上,為自己所宣揚的道德設計一種適當且可持續的短期獎懲措施。在一個趨利避害的普通人看來,你既要讓人遵守某種道德,就得讓人切實地看到這樣做的好處,不然這和你所鄙視的「宣揚無償付出、忽悠人去當烈士」的propaganda又有什麼區別?

但最根本地,理想主義者還應該與「系統」和解——理想主義者應該認識到,沒有什麼事情是沒有理由的,但事情的理由絕不止於單個的人。世界上的種種不堪,不是個別人就能導致和負責的;真正的始作俑者,乃是統治了當今世界的那個「系統」,而這個「系統」又是不計其數的「簡單操作」的自然結果,根本不是能被個別人計划出來的。理想主義者所能做的事情就是,致力於改變統治當今世界的那個「系統」,並以一種能讓人們只是按部就班地低頭做事、不必四處鑽營不必投機倒把、甚至根本不必去計較什麼利害也可以過上充實富足的生活的系統取而代之。

長遠來看,理想主義者唯一的出路,就是帶著自己所說的那種對每一個「鮮活的個體」的熱愛(如果ta當真願意接受、甚至同樣熱愛這些「鮮活的個體」的黑暗面的話),投身於發現或者發明這樣一種防火防水防晒的「鋼筋混凝土」,來取代當下那易燃的木房子,並讓整個人類社會——不是單獨的一個國家,而是整個人類社會——都處於它的庇護之下。

而它的名字,會是什麼呢?


一顆種子落在地里,若是不死,就還是一顆;若是死了,就會化作許多。——《卡爾馬佐夫兄弟》

很多孩子小時候都夢想有一個自己的閣樓,樹屋,或是秘密基地。對孩子來說,這些地方熟悉又不缺少冒險。如同少年派的船,千尋的神隱,那是他們自己的世界。他們是規則的制定者,又是唯一的守法者。除了朋友的偶爾到訪,他們有時也會邀請那些真誠可愛的藝術家做客自己的城堡。

不過說是城堡的話,牆壁未免太厚,恐怕是花園裡的巨人也難推倒。他們的世界是沒有牆的。取而代之是一層金色的薄霧。有了這層薄霧的阻隔,他們通曉卻不能理解現實世界的規則。

然而歲月無情,孩子們也要長大。有的穿上滑稽的盔甲,把風車認做名為現實的怪物大戰一場。或是作為一個懷抱《奧賽羅》的野蠻人,自掛風車的橫樑。亦或是龜縮在城堡最深處的地牢,自然氧化。

不管以什麼形式,他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然而他漸漸發現,這個世界根本不期待他做出什麼犧牲。生活並非充斥著英雄角色或者史詩。生活僅是一個優雅的好房間,人們在裡面抽煙,跳舞,看電影,在合適的季節旅旅遊,和朋友打打遊戲。人們為此心滿意足。若是有人追求別的東西——那些有英雄氣概的,美好的東西,崇敬聖人或詩人,他就是傻瓜,堂吉訶德式的騎士。

理想主義者是被社會反芻的草料,吃進去又吐出來。

理想主義者隨著年齡的增長,若是不能放棄自己的空中樓閣,便會懷著托爾斯泰式的自我厭惡,終有一天會毀滅。

因為他自己是如此的矛盾,混沌。是格里高利變成了甲蟲,還是一隻甲蟲擁有了格里高利的思想?單獨的格里高利和甲蟲都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但在格里高利房間里的甲蟲卻只能滅亡。荒原狼哈勒的心中,無時無刻不上演著一出傑克倫敦的人狼大戰。人和狼,只能留一個!

但矛盾不一定以鬥爭衝突的形式展開。如同酒神的信眾和哈姆雷特一樣,他們洞悉了事物的本質,他們徹悟了,他們厭棄行動;由於他們的行動絲毫改變不了事物的永恆本質,他們就覺得,靠自己來重整分崩離析的世界是可笑而且可恥的。知識扼殺了行動,行動離不開幻想的蒙蔽。領悟了林神潘的智慧,他們厭世了。

在這生死存亡的重大關頭,藝術如喬達摩悉達多一般降世了。茨威格用崇高制服現實的可怕,黑塞用滑稽來解脫對於荒謬的厭惡,羅曼羅蘭定義了新的英雄主義。生活之神借梭羅的口說話了:如果你建造了空中樓閣,你的勞動並非徒勞,樓閣本就應該建在空中,現在就在下面構築基礎吧。

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充滿建議的世界。父母,老師,網上的陌生人,成功者失敗者都貢獻出他們的經驗。但有多少是真正有價值的呢。

我曾在在黑暗中騎行,左邊是山,右邊是海。天地漆黑一片沒有了分界線。剛才頭頂的雨雲現在在遠處拋下閃電。月亮落下,銀河升起。腳下的路如同黑夜一般沒有盡頭。只有當靈魂醒來,黎明才算真正來臨。當太陽再次升起時,我相信那隻不過是一顆晨星。

我曾在雪地里跋涉,背著器材去拍攝。風雪吹拂我的左臉頰,於是我轉過右臉給它吹。卻感覺不到任何寒冷。比起被空調,暖氣烘烤,這種身體深處的熱量更讓人安心。我相信,那些真正寶貴的經驗還從未在人與人之間交流過。我願意遵從自己的內心,即使有誤入歧途,有肉體的消退,但不會以為憾事,因為這種生活有著更高的規律。

我是我身體的建築師,從採石場帶回大理石塑造軀體。一如我的靈魂。她是從過去的經驗中汲取智慧的。每個人在無窮的時空里都像一條河,或者是一輛火車。連續性帶來同一性,我才得以是我。我相信自己的記憶,判斷,如同孩子相信乳房,船舶相信大海,信徒相信神明一般。我不需要證明他們存在,只要相信,便能前進。


不一定要直接對抗啊,借力打力,借屍還魂,瞞天過海。高手可以藉助別人的力量實現自己的目標,也可以偽裝成敵人的同類暗渡陳倉。


理想之所以成為理想,最開始的時候僅僅是一個「念頭」,由無數的念頭匯聚成為一個「理想圖景」。

我們看向的是未來的無限可能,然而在未來種種可能之中,我們想要去創造一種「可能」。

理想主義所謂的「對抗」,是對未來諸多其他可能性的一種否定——我只取其一,其它都不要。

這樣的思路會走向極端,導致理想的幻滅。

我們需要開闊的視野,去涵蓋更多的未來可能,去充實自己的「理想」,我們要讓「理想」足夠的多樣化。

理想主義者需要磨練面對時間的耐心,理想越是宏大,需要的耐心則越需持久堅毅。

如果不能「等待」 ,又何談理想?

樹立一個理想的期限,沒有達成目標後,定義為理想破滅,那不過是一種自行生髮的「妄念」。

大多數人看來,理想主義者的核心缺陷便是「脫離實際」,然而理想主義者在與現實搏鬥得越久,理論深化得越熟練,也就越貼切實際。

這是一種持久的必然過程。

然而,想要看到這一切的成果見效,想要看到自己栽下的「理想」成長,甚至得到遠遠超乎想像的「成果」,必須要熬得住。

需要的也是耐心。

我們要以耐心為基底,去理解「理想」是為何,去使「理想」更為貼切實際,去超越時空的界限看到「未來的可能性」,進而將更多的「可能」納入理想之中……

這是一個持久戰。

即使與死亡為敵,與時間博弈。

只要你沒有放棄,就不存在失敗的可能


駱駝祥子幾乎不可能對抗國民政府及龐大的廢墟(核動力戰列艦系列術語),像鹹魚一樣就好。


把理想變為現實能能或多或少的影響這個社會甚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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