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玩玩梗啊啊啊啊啊啊!怎麼問題火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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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摸,」他目光壓抑地看我,「丁沁,你知不知道男生的喉結不能亂動?」

「動了會怎麼樣?」

他俯身親我,親到我只能抱著他腰喘氣,才慢條斯理說:「會被這樣。」

《揚帆》

1

我一開始挺討厭余晨的。

因為他是我後媽的兒子。

我奶奶不喜歡我後媽,覺得她太漂亮,漂亮的女人心不定。

我奶奶私底下跟我說,這個女的就是想讓我爸幫她養兒子而已。

我警惕了很久,也小心眼了很久,在這期間,後媽一直對我不錯。

她會帶我買衣服,比買給她兒子的更貴。

她兒子要買書,她一定會也給我買一本。

儘管我不寫生物題,也不參加信息聯賽。

這算是一種討好吧?

或者怎麼說,糖衣炮彈?

我直說了,我說,阿姨啊,你不要討好我了,討好的事情不會長久,我不想有心理落差。

後媽臉上的笑僵住了,我爸開始罵我。

從小到大他都沒怎麼罵過我,這次他說我刁鑽任性不識好,以後走入社會了沒人願意搭理我。

我把門摔得震天響。

那時候是冬天吧,天真的蠻冷的。

家裡有暖氣,我跑出來的時候連羽絨服都沒穿。

凍得夠嗆。

我想去爺爺奶奶家,發現連手機也沒拿,壓根坐不了車。

這個時候我覺得我好可憐。

真的好可憐。

大街上人來人往,有母子牽著手吃糖葫蘆的,有情侶依偎著吃關東煮的,還有手裡拎著菜跟電話那頭說啊早點回來今晚做糖醋排骨的。

好像他們都有人牽掛,只有我沒有。

我就哭了。

我哭得好大聲,很丟臉,我知道,四周的人都看我,但我真的忍不住了。

超市的老闆娘出來問我:「姑娘你咋地了?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要不要進來暖和暖和啊?」

余晨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他跟老闆娘說:「我妹妹跟家裡人慪氣,我領她回去,謝謝你啊。」

他長得好看,有好學生的書卷氣,老闆娘一下子就信了。

還反過來勸我:「嗨,姑娘,多大點事兒啊,快跟你哥回去吧,大冷天的,別凍著自個兒啊。」

我就很生氣。

怎麼,一個兩個都覺得是我有錯是不是?

余晨還在跟老闆娘道謝,我用力推開他,「你裝什麼哥哥啊?」

他被我推了一個踉蹌,皺著眉說:「你不要鬧了。」

老闆娘見勢不對,連忙來勸和:「丫頭快回家吧,有話回家說。外頭這麼冷呢,你看你臉都白了。」

余晨好像才注意到似的,把羽絨服脫了,不由分說地塞給我。

我沒拒絕。

一是因為真冷,二是因為,這衣服他媽的是我爸給他買的,我為什麼不能穿?

我就要穿,最好余晨他還感冒發燒了,影響他考試發揮!

想到這個,我不鬧了,把羽絨服穿好,還把帽子戴上,就露出倆眼睛。

我在女生里已經算高的了,余晨還是比我高半個頭,他的羽絨服給我穿鬆鬆垮垮的。

我故意慢悠悠地跟著他,快到小區門口了,羽絨服的衣兜突然震動了,我把手機拿出來,他伸手,我不給。

當著他的面,我接通了這個叫做「悅然」的微信電話。

「余晨,下周末你有空嗎?我生日,你來嗎?」

女孩子聲音挺甜的。

我聲音就比她更嬌,「不好意思啊,下周末我也生日,他去不了了。」

余晨又皺眉,劈手要過來奪手機。

我躲開他的手,繼續跟電話那頭的女孩兒聊天。

「啊?什麼我誰啊,你說我是誰啊,能拿到他手機的還有誰?」

「丁沁,你別鬧了!」余晨很惱火,攥住我手腕,把手機搶走。

在他搶走的那一瞬間,我掛斷了電話。

他握著手機,手指很快地打字,大概是在跟對面解釋。

過了一分鐘,他抬頭看我,像看一塊垃圾。

然後他再沒搭理我,轉身就走。

寒風吹過來,我一點也不冷,心裡反而很高興。

那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我爸說得沒錯,我這個人刁鑽又任性。

那又怎樣,我開心就夠了。

2

我是什麼時候意識到我喜歡余晨的呢。

太早了,我有點記不清了。

寒假我們進了辯論隊,因為是同一個班的,老師把我們分到了同一個小組。

余晨模樣好,說話斯文,打一辯,賺評委第一印象。

我這個人吧,語速快,愛抬杠,打二辯,就愛在自由辯環節追著對方打。

我們學校的校辯論隊基本上只能一輪游,因為以前從沒有哪一屆能進入省賽。

不過這一次,我們小組場場都勝。

余晨拿了辯風獎,我拿了最佳辯手。

老師喊了攝影師給我們隊拍照,我舉著獎盃笑得可嘚瑟了。

後來我纏著老師討了一張照片,照片里我笑得見牙不見眼,余晨站在我旁邊,唇角略彎,十分清雋。

那時候我穿著襯衫短裙,他穿著襯衫長褲,黑白色調,是我們最接近情侶裝的一次。

再後來,我們就沒拍過這種合照。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慶功宴上,老師說,哎呀丁沁,你這張小嘴叭叭的,怎麼這麼會懟呢,來來來,我敬你一杯啊。

我心裡得意,剛跟老師碰完,她就把杯子舉向余晨。

然後還說:「不過丁沁啊,你下次還得學學余晨,內容再怎麼狠,表情還是要到位,要友善,不然評委不喜歡。」

我說:「是啊老師,我是得學學余晨,各方面都得學,全方位地學。」

我其實是在陰陽怪氣。

因為我爸在家經常這麼誇余晨。

當然了,老師肯定聽不出來,但是余晨能聽出來。

他看了我一眼,沒什麼表情。

一如既往地懶得理會我。

不知怎麼的,我覺得特沒意思。

一直到慶功宴結束轉戰去KTV,我都興緻缺缺。

老師幾次cue我,說丁沁是不是在場上把勁兒都用完了啊,怎麼不愛說話了?

我就笑笑,去搶麥,唱了首《精忠報國》。

大伙兒都叫好,估計沒見過女生唱這歌。

這歌我爸愛唱,他應酬多,我小時候在家沒人管,他就把我也帶上。

這首歌要靠喊,一喊我就舒服了。

我唱得正嗨,余晨忽然喊我。

我沒停,就著麥克風沒好氣地問他:「你幹嘛啊?」

他說:「你爸爸送急診了。」

包間里音樂聲很大,他離我近,說的話都被麥克風傳大了。

不知道是誰把歌調成了靜音,老師說:「啊這樣嗎,丁沁你趕緊回去吧。」

我慌忙去摸手機,沒摸著,發現手機被我塞進外套兜里了,而我的外套在另一邊的沙發上。

我看清手機屏幕上有五個未接來電,一個我爸的,一個我後媽的,剩下三個是我奶奶的。

我把麥撂下,拽上外套就走。

都來不及穿上。

我悶著頭往前跑,邊跑邊打電話。

撞到了誰,不知道。

「你不長眼睛啊?」

身後有人替我道歉:「不好意思啊,她不是成心的。」

是余晨。

他追了出來。

「你知道在哪兒嗎?」

我不知道啊,電話完全打不通。

我緊急停下腳步,拽住他袖子問:「你知道是哪個醫院的吧?」

他垂眼看了看我,把袖子從我手裡扯出去,「我喊了滴滴,已經到了。」

滴滴停在醫院門口的時候,我腿都軟了。

就特慌特慌,後背都在冒冷汗。

每走一步我就在想我爸出什麼事了啊,會不會很嚴重啊,然後我就想到了我唯一一次來醫院急診是為了什麼。

那時候,我送走了我媽。

急診這兒人很多,人影憧憧,擔架啊,白大褂啊,吊針啊,紅十字啊,這種東西就在我眼前無限放大。

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我突然站不住了,扶著牆開始大喘氣。

後媽在,立刻扶住了我。

「我爸怎麼了啊?」我問。

她拂開我額頭上汗濕的髮絲,讓我在椅子上坐下,說:「胃出血,他應酬太多,酒喝太多。你別怕,沒什麼大問題的。」

我垂著頭坐在塑料椅子上,慢慢鬆了口氣。

面前忽然出現一杯溫水,握著水杯的手指很好看。

是余晨。

我愣了一下,接過來喝了幾口。

溫水熨帖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我捧著塑料杯,一句話也不想說。

我平時會凶我爸,跟他鬥嘴,絕對算不上一個稱職的小棉襖。

到現在我才知道我多怕失去他。

而在這樣惶惑無依的情況下,能讓我有安全感的,居然是我平時常常針對的後媽和余晨。

我閉上眼,輕聲說了句謝謝。

3

我爸手術後還需要住院。

後媽,哎,算了,改叫阿姨吧。

阿姨收拾了衣服去醫院陪床了。

她照顧我爸照顧得很辛苦,我心想,就算真的是為了錢,她這麼仔細地照顧,也值了。

我對阿姨和余晨的態度都變好了,也不是噓寒問暖的那種好,就是正常跟長輩和同學的相處。

我爸和阿姨都常駐醫院了,家裡就只剩下我和余晨。

我爸給我們倆各自打了錢,讓我們自己解決夜宵和早飯。

我不經常出去吃啊,因為我腸胃不好,怕小攤不幹凈。

所以,我拿著錢,一時不知道去吃啥。

余晨沒我這麼嬌氣,小區周邊的飯店啊早餐攤啊都摸透了。

我厚著臉皮跟在他後頭找吃的,他不管我也不趕我,隨便我跟。

七拐八拐進了一條小巷,小巷黑燈瞎火的。

他個高腿長,馬上就進去了,黑暗裡都快看不清身影。

我遲疑了一下,然後他也停了一下。

像是在玩手機,屏幕一道亮光。

我咬咬牙,跟上了。

巷子里有家黃燜雞,生意出人意料地好,小屋都坐滿了。

老闆在外面支起了摺疊桌,把兩大碗黃燜雞端了上來。

外面風有點兒大,但架不住黃燜雞真的香。

我加了粉絲和口蘑,浸飽了湯汁,不要太好吃哦。

期間我們倆誰都沒說話。

我不說話主要是,不停在吃,騰不出嘴來。

余晨不說話的原因么。

他好像挺煩我的。

丁沁,自信點,把好像去了。

我對自己說。

我這個人內心戲真的太多了,居然就被自己逗樂了。

余晨看了我一眼,擱了筷子,去付錢了。

我耳朵支棱著呢,聽見商家微信到賬的數字,是我們倆的飯錢。

「謝謝啊。」我說。

「不客氣。」他說。

然後又沉默。

行,少了我爸和他媽的說說笑笑,我第一次感覺吃夜宵這麼沒勁呢。

第一天就這麼混過去了,第二天阿姨回了趟家。

來拿東西,順便囑咐點事兒。

我們不住校,學校是老牌名校,宿舍不夠多,安排高一高二的小崽子們走讀,把緊俏的床位留給高三。

以前晚上都是我爸來接我的,他怕我走夜路不安全。

後來多了個余晨,他也就順路一起接回家了。

但是現在他正躺醫院虛弱地喝白粥呢,阿姨就囑咐余晨回家的時候帶上我。

我本來不情願,心說我可以跟閨蜜一起下學啊。

但我看見余晨皺眉了。

很好。

他不樂意,那我就非要跟他一起上下學。

因此,我搶在余晨前頭開口,一口應下來,「那就謝謝哥哥了。」

余晨匪夷所思地看我一眼。

因為我以前從來不喊他哥哥。

「你想幹什麼?」阿姨走了之後,他問。

我挺無辜地看他:「我怕死啊,十點多走在路上,萬一碰到流氓怎麼辦?」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

我特別好心地說:「你想說什麼就說出來。」

他說:「流氓不挑的嗎?」

我反應了一下,立刻:「你滾啊!」

他從善如流地滾了。

我站在原地看他被風鼓起的校服,好像一葉船帆。

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

在這個瞬間,我忽然意識到,他是一個會開玩笑的鮮活的十七歲少年,並不是家裡那個沉默寡言各方面無可挑剔的「後媽的兒子」。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我開始用看待同齡人的方式看待他。

4

再過幾天就要省賽了,在隔壁市辦。

學校挺重視,覺得首次出線必須好好培養一番。

於是又給弄了個集中訓練。

那會兒已經放寒假了,我們白天訓練,晚上回家補作業。

辯論隊里的人都特有意思,我沒事兒就捧著個保溫杯聽他們臭貧。

我們三辯叫劉兆,是個玩咖,什麼都玩兒,也愛組局,下訓了就偷開家裡大人的車帶我們去兜風。

四辯叫許驍,看著是個沒心沒肺體育委員的樣子,實際心比誰都細,嘴巴比誰都毒。我常說要麼跟他換個辯次,他就詭異地看看我,再看看余晨。然後笑一聲,什麼也不說。

集訓七八天吧,我都是跟著他們混的。

有天下訓,劉兆咳了咳,說丁沁你先回去吧,今兒哥不帶你玩兒。

我立刻懷疑:「你們要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啊?」

許驍皮笑肉不笑地說:「瞧你這話說得,哪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啊。有些地方男生去得,女生就不太方便去,哥兒幾個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

這個形容,我以為他們要去什麼色情場所。

劉兆去可以啊,許驍也行。

但如果要帶上余晨,那就把我也捎上。

然後過了半個小時,我們坐在城郊釣魚。

……

我真沒想到需要「保護我的安全」的地兒是魚塘。

許驍說:「怎麼了,你不是說你不會游泳?」

我不會游泳,也不擅長釣魚。

釣魚沒半個小時,我已經找劉兆說了二十次話了。

劉兆被我煩得不行,說:「這位美女,麻煩你別老把頭轉右邊兒,適時地去看看左邊那位帥哥,跟他聊兩句,understand?」

他嗓門大,余晨和許驍分明都聽見了。

余晨依舊是老神在在的樣子。

許驍在旁邊笑啊笑,意味深長地看我。

末了說一句:「行了,別釣了,來打牌吧。」

我跟劉兆一對,許驍和余晨是我們對家。

我不會算牌,老是出錯牌,被炸得灰飛煙滅。

余晨記性好,跟我是另一個極端,神運算元似的。

劉兆嚷嚷著說不能跟我組隊了,都輸光了。

我錘他:「你剛才非要姑奶奶跟你組隊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

劉兆躲得那叫一個快,咻一下跑過道去了,叉腰對另外兩個:「我們骰子吧,誰小誰跟丁沁組隊。」

這時候余晨站了起來,坐到了我旁邊,「我來吧。」

我詫異。

他看了眼我,不緊不慢地洗牌,說:「好運帶動厄運,說不定你就轉運了呢。」

然後他的好運就被我打破了。

三連輸後,他倒沒說什麼,我先不好意思了。

「要不,我們先吃個飯再玩兒?」

他堅定地洗著牌,說:「不,再來一局,哥帶你贏。」

5

省賽我們折戟沉沙。

當然了,也不算折戟沉沙。

劉兆拿了個最佳辯手,辯風獎我拿了。

下台時,老師痛心疾首:「丁沁你怎麼不懟那個三辯呢?他說的都是什麼玩意兒啊你還跟他講道理,講道理不是你的作風,胡攪蠻纏才是啊!」

我特無辜地看他:「可是老師,不是你讓我學著點余晨的嗎?」

余晨笑了笑,走了。

省賽拿了個倒二,不開心的只有老師。

我們幾個都挺想得開的。

我想得開主要是,我爸在電話里說,後天他就能出院了。

嗚嗚嗚再也不用吃路邊攤了。

我的快樂!又回來了!

我們下了高鐵就分別了。

我拖著行李箱跟在余晨後頭。

一路上我們還不時閑聊幾句,但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他神色突然就不對了。

我往前看了看,除了有個醉鬼擋路,別的好像也沒什麼吧?

正說著呢,醉鬼跌跌撞撞往我們這邊走過來。

我嚇了一跳。

余晨把我擋在了他身後。

他語氣很冷:「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你倆認識啊……

醉鬼掀開眼皮,嘿嘿笑了兩聲。

他這一笑,就顯出他五官依稀和余晨有些相似。

「你和你媽住的地方,我來不得?」他說。

余晨語氣更冷了:「我問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男人繞開他,看向我:「這是你同學?你們倆還帶著行李箱呢?幹嘛去了啊?」

他邊說邊往我這兒走,酒氣很重,我下意識後退。

男人嘿嘿笑了起來,朝我伸手,「出息了啊你余晨,會談……」

他還沒說完,余晨鬆開行李箱,一把搡開了他。

「我警告過你,別來找我們。」

男人連連往後退,余晨揪著他的衣領,又重複一遍:「我說了多少次了,別來找我們。」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男人偏頭看我一眼,不知道說了句什麼,余晨把他往路燈柱上摜。

要是真摜下去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在一旁欲探又止的保安大叔立刻走了過來,邊走還邊提溜出腰邊的警棍。

「你們倆幹嘛呢?」

余晨不說話。

我連忙說:「沒事叔叔,他們認識,認識。」

我猜那個男的是余晨的爸爸。

余晨偏頭看了我一眼。

眼神很碎,在燈光下看不分明。

就在他轉身過來的那一剎那,那個男的忽然從燈柱上起來,順手抄起玻璃酒瓶就往他身上砸。

我都來不及反應,下意識衝上去推開了余晨。

他被我推了一個踉蹌。

然後酒瓶就重重砸在了我肩膀上。

我操。

真的好痛啊。

爸爸爸爸我會不會骨折啊?

保安立刻擒住他,另一個保安也從值班室里出來,正準備打110。

余晨很焦急地問我:「你有沒有事啊?」

我頓了一下,很鎮定地說:「我沒事。」

其實很有事。

6

余晨看了我一會兒,像在評估我說的是不是真話。

路燈投下一圈光影,將他側臉線條照得清晰。

幽深的眼睛,長的睫毛,挺的鼻樑,抿著的唇。

就好像工筆描繪出流暢的景,每一寸施墨,都恰到好處。

我看愣了,連肩膀處劇烈的疼痛也忘了察覺。

余晨深深皺眉,忽然拿出手機,調到通話界面,按下了數字。

1,1,0。

我下意識地按住了他,手指相碰,我又飛快鬆開。

食指搓搓拇指,但剛才的觸覺仍然揮之不去。

他手指頓住,抬睫看我。

我清了清嗓子,是在為組織語言做準備。

雖然我以前老跟余晨作對,但我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道德感很強的人。

我知道,不管剛才那一酒瓶子砸到的是誰,如果真的打傷了,他肯定會喊警察過來。

可是要把他爸爸送去派出所嗎?

他看上去強硬,但內心真的不會感到疲憊和失望嗎?

我望著他,小聲說:「我真沒事,而且,咱們報警的話,肯定得喊監護人來吧。」

我猜他大概率是不想讓阿姨知道這件事的。

不然剛才就不會那麼憤怒地反覆質問「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

路燈把他的身影拉得孤長。

他終於說話,說的卻是:「對不起啊。」

我仰起頭看他,小聲說:「沒關係的。」

保安控制住了余晨爸爸,威脅他說要報警了。

他蔫了下去,跟保安說:「我來看我兒子的,剛才是鬧呢。」

他又轉頭喊余晨:「是吧兒子!」

余晨沒什麼表情地看他,說:「再有下次,我一定報警。」

男人訕訕地搓手,說:「沒下次了,沒下次了。」

余晨沒搭理他,接過我的行李箱,一手拖一個,往小區里走了。

我愣了會兒,兩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後,特沒出息地想,原來被砸了還有這種待遇啊。

結果,之後的待遇更好。

我爸雖然出院了,但醫生建議還是少勞累,多休息。

於是我就還跟著余晨上下學。

跟之前他被迫接受我做跟屁蟲不一樣,從那天之後,他每次出門都會等我。

離開小區了,他示意我把書包取下來。

他背。

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媽幫我背書包,後來她走了,背書包的人變成我奶奶。

再後來,就都是我自己了。

我遲疑著把書包遞給他,他很乾脆地往肩上甩。

他左右各背一個書包的身影,明明挺滑稽,我卻笑不出來。

後來我爸氣急敗壞地問我:「你這麼小,你懂什麼叫喜歡嗎?」

我想說,我懂的。

比如那一刻,紅綠燈轉綠,車和人都向前移動,而我卻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

他悠閑地往前走,藍白校服被風鼓成一葉帆,左肩上背著一個粉紅色書包。

若干年後回頭看,隔著十字路口的車流,少女望向少年,無人知曉的視線,就是喜歡的起點。

只不過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這一剎那的停步,這一剎那的凝視,究竟意味著什麼。

7

我和余晨關係緩和了,我爸挺高興,阿姨也高興,但也許是出於女人的敏感,她的高興之外,似乎還多了一絲憂慮。

我裝不知道,又刻意對余晨冷淡了起來。

奶奶喊我周六去吃飯,又添了一句,要麼把余晨也喊上。

我把手機挪開,問余晨:「我奶奶喊你去吃飯,你去嗎?」

余晨說:「去啊,她老人家第一次喊我,必須去。」

阿姨欲言又止。

我回了房間,下樓拿水杯的時候,聽見阿姨問我爸:「媽真的喊他倆去吃飯嗎?要不要再問問?」

我爸在看早間新聞,回:「有什麼可問的,沁沁還會騙我們啊?」

阿姨聲音漸低:「那倒不是,只是媽沒喊過晨晨一起,我奇怪罷了。」

我爸喝茶,就笑:「她看在沁沁的面子上唄。」

阿姨不說話了。

我站在樓梯上,水杯也不要了,轉身上樓。

撞見余晨從房間出來,奇怪地看我。

我冷冰冰:「看什麼看?」

他嘟噥:「大早上的火氣這麼大啊?」

我惡狠狠地說:「看見你就來氣!」

他嚇一跳,頭頂一簇呆毛似乎都立了起來。

我不管他,自顧自地回房間。

……房間里沒水喝。

渴死我算了!

我奶奶不止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對余晨好的。

她知道阿姨照顧我爸很辛苦,但又拉不下臉來直接對阿姨好,就通過喊余晨吃飯的方式表達她的態度。

我奶奶做飯真的太好吃了,可惜她老人家近幾年身體不太好,手有時候不聽使喚,會抖。

我咬一口豬蹄,立刻起身喝水。

奶奶搓一搓圍裙,說:「是不是鹽放多了?哎,人老了,炒菜都沒定數了。」

我連忙說:「不咸,我就是過來的時候沒喝水,口渴了。」

余晨把剩下倆豬蹄夾到自己碗里,說:「不咸,很好吃。」

奶奶笑得很開心。

我悄悄瞥他一眼。

余晨不僅是個好孫子,還是個好哥哥。

其實豬蹄很鹹的,不過他夾走了,我就不用忍痛吃了。

我們倆下樓之後,我回頭看,果然看見奶奶在陽台的窗戶里,正目送我們。

高層建築里,碩大的窗戶里,只有一個小小的她。

我用力揮手,又蹦又跳,她笑得眯起了眼睛。

「快去吧!路上小心。」她喊。

我們拐了個彎,徹底看不見陽台了。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回房間,還是繼續站在那裡看已經走了的我們。

我忽然有點沮喪,覺得時光走得太快,也嘆息衰老與孤獨會是每個人逃不掉的宿命。

我頻頻回頭,余晨就停下腳步等我。

我沒注意,往前走的時候撞到了他。

我立刻彈開,「對不起啊對不起。」

他忽然伸手揉了一把我發頂。

我感覺被揉亂的不僅是我的髮絲,還有心裡那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揪緊了書包垂下來的帶子,忽然說不出話。

沒過多久,就是余晨生日,我爸送了他一輛山地自行車。

買車的時候我也去了,我爸問我生日的時候要不要也給我買一輛。

我說:「您女兒懶成什麼樣了您心裡沒數嗎?」

這時候余晨問店員:「能在後面裝個座兒嗎?」

我詫異看他。

我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我下意識蜷起了手指。

明明我和余晨之間什麼都沒有,我卻莫名感到心虛。

在我略顯緊張的目光的注視下,我爸恍然大悟似的,說:「好主意啊,那我徹底不用接送你們了。」

我手指慢慢放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是啊你就天天在家喝粥養胃吧。」

結完賬,我們往停車場走。

我貌似開玩笑地說:「你就不怕我和余晨早戀啊?」

我爸覺得這句話特好笑似的,笑聲驚動了停車場的聲控燈。

「你們倆是兄妹啊,」他說,「是吧余晨。」

余晨「嗯」了一聲。

昏暗的燈光里,我抬頭看他,卻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們是兄妹啊,余晨。

可是,我們只能是兄妹嗎?

余晨開始載我上下學。

沒有偶像劇里那種,少女抱著少年的腰,潔白的裙擺被風吹起一個弧度的那種畫面。

第一我不可能抱余晨,第二我只能穿校服校褲。

此外,為了避嫌,我在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會跳下車,跟他分開去學校。

我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余晨問我:「你累不累啊?」

我嘴硬:「不累。」

他搖搖頭,往前騎了。

我看著他的被風鼓起的校服,許久都沒挪步。

你心裡沒鬼,當然可以大搖大擺。

但我心裡有鬼,你又知道什麼。

8

秋季運動會的時候,我報了三千米。

是被迫的。

因為班裡女生少,體委強制每人報一個項目,而那時我去辦公室交作業了,回來的時候只剩一個三千米可以報名。

我問體委,是想我死在跑道上嗎?

體委都快哭了,那麼高大粗壯的一個漢子,小心翼翼站在我面前,說:「丁沁啊真對不住,要麼下學期我幫你打開水。」

哎,忽然就凶不起來了。

我跑三千,基本就是奔著倒一去的。

但實際上真跑了之後,你不會滿足於跑在最後一名的。

畢竟看台上,那麼多人喊你名字不是。

畢竟同一片區域里,你暗戀的那個男孩子正在跳高不是。

我提了點力氣,連超了三個人。

體委帶著那一幫姐們兒瘋了一樣開始高呼我名字。

比喊親媽還親切哪。

我想說別喊了,再喊我也沒力氣了。

到第七圈還是第八圈的時候,我已經目光渙散了,氣若遊絲地問在終點線記圈數的人,「我第幾圈了啊?」

他同情地看我:「第五圈。」

救命啊。

然後我的腳步徹底慢了下來。

有人在內圈,跑在我旁邊,「丁沁,還行嗎?」

我一看,許驍。

「暫時還不會死。」我答。

他笑了起來,說:「慢慢來,哥陪你散步啊。」

我快被他逗笑了,腳步加快了點。

總算到終點了,胸口火燒火燎地疼,我直接癱在了地上,誰喊也沒用。

許驍要背我起來,我一把打開他的手。

他看了我一會兒,目光幽深,轉身就走,過了兩分鐘他又回來了,扯著余晨。

余晨好像才知道我在跑三千似的,蹲下來詫異地說:「你沒事吧?要不要帶你去醫務室?」

許驍就笑:「是啊,讓余晨抱你去醫務室唄。」

我抬腳踹他。

余晨也聽見了,意外地看了一眼許驍。

然後他沖我伸出手,「走嗎?」

許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像是能吃了我。

還好體委從看台上沖了下來,既沒顧許驍和余晨的對視,也沒顧我的抗議,一把撈起了我。

「給你備了脈動,等會兒多喝幾口!」

我幾乎是被他夾在了手臂底下,被拖走的。

這樣也好,可以不用理會許驍的言外之意,和余晨懸在空中的那隻手。

再不久我們學生會就換屆了。

學生會主席的候選人是老師們挑的,文理各一個,就是我和余晨。

怎麼說呢,我喜歡人的方式好像跟很多女孩子不一樣。

不管我們最後能不能在一起,我都希望他記憶里的我是耀眼的,光芒璀璨的。

又或者什麼都不用,哪怕搶走他的榮譽他的成績,能讓他記住我就好了。

所以部長團投票結果沒出來的時候,我還挺忐忑的。

我真的好想贏。

都有點兒病態了。

部長團七個人,投我的四個,投余晨的三個。

我特得意,在自行車后座上晃著腿,假惺惺地跟余晨說:「哎呀不好意思呢,比你多了一票。」

他輕輕笑了一聲,說:「那一票我投的。」

我因為太震驚,直接攥住了他的衣服,「你說什麼?」

他剎車,轉頭看我,笑:「你不是很想做主席嗎?」

想,可是,也是為你才想的啊。

那天是周五,夕陽將落未落,淡紅的霞光照在他側臉。

身邊有車呼嘯而過,也有炸雞和冰淇淋的香味。

我忽然不知道說什麼,臉被太陽照得很燙。

「謝謝你啊。」我說。

「小事。」他繼續騎車,校服被風鼓成一葉帆。

在陽光底下,他的腦袋看上去毛茸茸的。

手感很好的樣子。

我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頭髮,然後迅速收了回來。

我做賊一樣四下看看,剛好被一個吃甜筒的小奶娃捉住。

她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我的臉忽然更燙了。

9

步入高三後,時間走得好快,日子好像千篇一律、乏善可陳。

無非是埋頭學習,題冊壘成了山,筆芯三天就能寫完一支。

偶爾透過窗子看一眼晚霞,我會想,那天夕陽下的少女心事,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們高三了,住校了,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力得過分。

我跟余晨的聯繫也變少,他在一樓,我在四樓,不回家的時候,打個照面都難。

但就是這樣緊鑼密鼓的日子裡,回憶順每一個縫隙湧入,叫我琢磨,叫我輾轉反側。

他曾在我痛得快抽過去的時候給我捎一盒布洛芬,曾在雨天拿走我手裡的傘說哥罩你,他曾問我第一志願準備填什麼。

這些是什麼?

是愛的證明嗎?

時光里總有些閃著亮的、甜滋滋的東西,就好像帶甜味的玻璃渣,你捧著它,覺得太璀璨太晶瑩,但你握緊了,就會被扎得出血。

被數學題淹沒的日子裡,早五晚十一的日子裡,那些綺念像野草一樣瘋狂生長,淹沒了我聚精會神之外的每一寸注意力。

我得了余晨過敏症。

跑操的時候,打飯的時候,路過籃球場的時候,去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我總能第一時間捕捉到他。

哪怕只是一個後腦勺,只是一個不算清楚的背影,又或者,是老師偶然提到的一句「今年余晨能拿國一吧」。

我的排名開始往下掉。

我覺得這樣不行。

我給自己寫了點東西,我寫,丁沁啊,你今年十八,再過三個月就要高考了,就要走向自由了。到大學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追求什麼就追求什麼,但是現在不行。不管是余晨,還是愛情本身,都不可以成為你的絆腳石。

我寫完了,通體舒泰。

我買了一個帶鎖的筆記本,又買了個帶鎖的小箱子,把信放在筆記本里,把筆記本放在箱子里,又把箱子放在了書架的頂層落灰。

我,鄭重地收殮了不合時宜的暗戀。

信息聯賽的成績出來了,余晨不負眾望地拿了國一。

國一是什麼概念呢,清華降四十分錄取的意思。

按余晨的水平,清華的專業基本可以隨便挑了。

我爸非要請我們吃飯,硬生生把我從題山題海里拖了出來。

等我收拾完書包去門口的時候,余晨已經在了。

他一見我先笑了:「這才兩個禮拜沒見,你怎麼這麼憔悴啊?」

我見到他其實還蠻開心的,但嘴巴就陰陽怪氣:「跟清華學霸沒法比,只能努努力勉強考個重本這樣子了。」

「你勉強考重本,那我們年級文科人均二本了。」他替我拎書包,鑽進后座。

我坐在副駕駛打瞌睡,等我醒了的時候,車已經停在飯店外面了。

是我喜歡的川菜館。

我爸說:「那你肯定去清華吧。」

余晨說:「能考上的話,肯定去。」

我爸又問我:「沁沁呢?」

我沒好氣道:「我考哈爾濱佛學院。」

余晨笑出一對梨渦。

阿姨說:「你少問,孩子自己心裡有數,是不是沁沁?」

我不拂她面子,說是是是,阿姨你說得對。

我爸就閉麥了,不停讓我吃菜喝飲料。

「你都瘦了。」他如是說。

我十分懷疑:「真的嗎?」

明顯胖了,不止五斤。

過勞肥,害死人。

余晨說:「胖點好,胖點喜慶,像抱鯉魚的年畫娃娃。」

我攥緊了筷子,沒好氣地懟他:「你瘦,瘦得像尉遲恭,往門口一站就辟邪。」

他很自然地說:「我哪能做尉遲恭呢,我也抱鯉魚,跟你一對。」

阿姨給我倒飲料的手僵住了,椰奶溢了出來。

10

余晨去了清華,專業任他選。

我走自招去了人大,讀一個偏門專業。

好處是,我們的距離很近,公交只用坐七站。

我把百度地圖打開給他們看,我爸說:「喲,挺好啊,余晨你多照應著點沁沁。」

余晨就笑,說那當然了。

我爸高興了,滿意了,繼續看新聞聯播了。

阿姨把余晨拉到房間,說了些什麼,我不知道。

反正開學後的三四個月里,七站公交的距離,我們只見過一次。

還是偶遇。

許驍挺厲害的,走的自招上了清華。

剛軍訓完沒多久,他就喊我和劉兆去清華玩兒。

我們四個人的群里,消息叮咚叮咚響,直到時間地點敲定,余晨也沒上來說過一句話。

我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單獨發微信問他。

他隔了好半天才回消息,說,我沒事兒啊,你別瞎想。

你別瞎想。

我失去了關心他的理由,也失去了再找他的借口。

好幾次,我點開跟他的對話框,打出了字,又逐字刪掉。

到後來,我強迫症似的點開他頭像,卻只是翻著他寥寥幾條朋友圈,和我們從前為數不多的聊天記錄。

我像做語文閱讀題似的,把那些簡單的語句反覆拆開重讀,想尋找與我的感覺相印證的暗示。

可是沒有啊。

每一句都是平常,都是正常同學間會發生的對話。

存在於我記憶里的那些他也喜歡我的證明,忽然變得飄忽不定了。

他愛我嗎?

他不愛我嗎?

我彷彿站在了辯論場上,正反雙方都是我。

可是,我腦海里忽然冒出了一句:他從來沒說過喜歡你啊,一切不過是你的想像罷了。

爭執不休的辯論局立刻偃旗息鼓,我獃獃地坐著,心裡想,是啊,他從來沒說過。

可為什麼我一頭扎進了自己的想像里,再也出不來?

我彷彿又回到了高三的某些晚上,那時為下滑的成績焦慮,現在為一段隨時可能斷掉的單箭頭暗戀而失眠。

我失眠了許多天,到約定碰面的那天,我照鏡子。

鏡子里的我眼睛下兩團烏青,皮膚蒼白,憔悴又軟弱的樣子。

我突然就生氣了,生余晨的氣,也生我自己的氣。

「丁沁你是不是有病?他冷著你你還湊上去找他,還為他失眠?你賤不賤?賤不賤!」我惡狠狠地指著鏡子里的人,「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狗尾巴!」

我罵完了,爽了。

鏡子里的我依舊臉頰蒼白,眼睛卻換了種神采,起碼沒那麼頹廢了。

我利索地洗漱,把頭髮吹到蓬鬆捲曲,又請來隔壁寢室最會化妝的小姐妹幫我上妝。

末了她看了看我的衣櫃,表示:「丁沁你怎麼連條裙子都沒有?」

順路又捎給了我她據說是「無往而不利」的戰袍。

等我再次看向全身鏡里的自己的時候,怎麼說呢,鏡子里的這個人分明是我,從眉眼到臉型都沒變,可又漂亮了許多,好像我隨便罵一句髒話都可以被形容為嬌嗔。

我被自己的比喻惡寒了一下,汗毛都立了起來。

我告別了小姐妹,她竊笑著說:「祝你成功啊。」

她們都知道我有個暗戀的男生在清華,可她們不知道,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繫了。

包括那天劉兆在群里艾特他,他終於上線說了句話。

說的卻是:啊,那天我不在學校,不好意思啊。

我避開小姐妹曖昧的眼神,勉強笑著說:「好啊,祝我成功。」

11

要怎麼成功呢?

在我和劉兆、許驍說說笑笑了一路,卻忽然在食堂外的路上看見余晨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故作平靜要坍塌了。

余晨穿著黑色羽絨服,是那次我跟我爸吵架離家後,余晨怕我感冒,脫下來給我的那件。

他好像長高了一點,頭髮也短了一點,手裡拎著一個打包飯盒,腳步匆匆。

劉兆說:「誒,那不是余晨呢么?」

許驍臉上一抹冷笑,看向我:「是啊,那不是余晨嗎?」

我冷冷地看他:「所以呢,關我什麼事?」

許驍輕聲說:「丁沁,你別嘴硬。」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喊了一聲余晨的名字。

余晨的身影僵了一下,然後轉身。

我看清了。

他不止長高了一點,還黑了一點。

他看見了我們,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然後他遲疑著邁步,向我們走過來。

「你不是說有事不在學校嗎?」劉兆問。

余晨笑:「臨時改期了。」

許驍也笑,說:「你不厚道啊,改期了也不告訴我們。是不想看見我們中的誰啊,還是怎麼著?」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若有若無地往我身上帶。

余晨也看向我,頓了一頓,笑:「沒有的事,這不是碰巧趕上了嗎。你們吃飯了嗎?」

劉兆說:「沒呢,準備去吃烤肉,你要不要一起?」

此情此景,余晨再拒絕,就不合適了。

他顯然知道這一點,一口就答應了。

我們不時避開騎過來的自行車,劉兆說:「還是大學好啊,后座隨便坐美女,高中誰敢啊?」

我僵了一下,抬眼悄悄看余晨。

被他捉了個正著。

然後他若無其事地別開了視線。

許驍說:「余晨敢啊,是吧余晨。」

他話是對余晨說的,眼睛卻盯著我。

我慢慢說:「許驍,你這就沒意思了。」

許驍笑了:「丁沁,我說余晨呢,又沒說你,你這麼護著他?」

劉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來打圓場:「你們倆幹嘛呢,進來吃飯,別瞎鬧。」

我沒理他,盯著許驍,說:「你到底在說誰,你心裡沒數嗎?」

許驍露出一個笑,眼睛裡殊無笑意,然後他側過頭去看余晨:「你心裡有數嗎?」

我徹底惱了,「我在跟你說話,你老扯他幹什麼?」

許驍漆黑的眼珠緊緊看著我,慢條斯理地說:「那你老護著他,又是為什麼?」

劉兆懵了,看看我,又看看許驍。

這時,余晨慢騰騰地開口,說:「原來你看見過啊,我載丁沁。也沒什麼好瞞你們的,我們是兄妹。」

我們是兄妹。

這五個字好像一記重鎚,把我的腦袋錘得嗡嗡作響。

他果然是這樣想的,我們是兄妹,有著天然不可逾越的關係。

許驍愣了好一會兒,然後看我,「你們是兄妹?」

余晨看向我,側臉沉在路燈照不明的陰影里,讓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機械地答:「是啊,我小學的時候就沒媽了,我爸和他媽組了一個新家。」

周圍喧鬧,我們這塊兒卻安靜。

劉兆打破了沉默,說:「嗨,看這事兒鬧的。丁沁你別往心裡去,許驍他不是故意戳你痛處,來吃飯,來吃飯。」

烤肉刺啦作響,劉兆拿著夾子翻面。

我沉默地吃著噴香的烤肉,味如嚼蠟。

那一天我們聊了很久,就像之前集訓的每一次聚餐一樣。

劉兆滔滔不絕,許驍和余晨負責捧哏,我偶爾損他幾句,大部分時間哈哈大笑。

可是我清晰地知道,我說的每一句話,露出的每一個笑容,都是在假裝。

假裝我還正常,假裝這次聚會一如從前。

但是我不好,非常不好。

散夥的時候,劉兆說:「那我和丁沁先走了啊。」

許驍說:「行啊,下次再見。」

我看著他說:「再見。」

他表情有點兒愧疚,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不想多說了,轉了向,看著余晨說:「再見。」

這一次,他沒有避開我的視線,表情挺溫柔。

他說:「再見啊,丁沁。」

再見,再見。

再見,我喜歡過的人。

再見,我的哥哥,余晨。

追更辛苦的話也可以看看我的完結文,鐵血將軍x復仇花旦,梁熠x雲卿,全員狠人,入手不虧喔 。

如何以 老鴇說「你是院里唯一的賠錢貨」為開頭寫一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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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成長史,林驚風x謝靈,雙強,不瑪麗蘇,he。

如何以「將軍出征回來了,他還帶回一個懷孕的女子」為開頭寫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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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寶物】

傻白甜惡龍x吸龍無法自拔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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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摸,再摸我就噴火燒死你!」滿身黑甲、眼睛幽綠的惡龍張開血盆大口沖我咆哮。

「可是你長這麼可愛不就是引誘我摸你的嗎?」我伸手著迷地摸了把龍jiojio上的鱗片,不解地問。

惡龍聽了惱羞成怒:「都說了別說我可愛,我要吃了你,你這個臭女人!」

惡龍張大嘴噴出了炙熱的火焰,我不以為然向比我身體大了幾倍、正在噴火的血盆巨口走去。

眼看著那火焰越來越小、越來越弱,當我走近那張大嘴附近時,那火焰已經微弱得連只飛蛾都燃不起來了。

惡龍當然不樂意,他鬧脾氣一般把兩隻小巧的前爪搭在胸前,閉起眼睛不看我。

啊,猛龍暴擊,阿偉死了!

蒼天啊,如果我有罪你可以讓法律來制裁我,而不是讓龍爪爪來懲罰我!

我興高采烈沖龍揮揮手。

我看到他沒有把眼睛完全閉上,留了一咪咪縫隙偷偷摸摸在看我。

惡龍見我招手,嘴上「哼」一聲,實際上還是乖乖低下了頭。

他口中噴出的小火苗就像沒打著的打火機一樣「咕嘟」冒了口氣。

熄了。

爺又高興了,姐妹們!

我抱著碩大無比的龍頭,「吧唧」一口朝吻部親了上去。

惡龍悄咪咪閉起來的眼睛瞬間睜大了。

他猛然退後好幾步,一隻可愛的小爪爪無助地捂住了自己巨大的嘴。

我高興地看過去,嚷嚷著:「奧古斯丁,這不怪我哦~是你自己露出爪爪勾引我的,是你不守龍道。」

惡龍那巨大綠寶石一般的眼睛裡盛滿了淚水,他不可置信地望著我:「我不是,才沒有勾引你!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公主!」

惡龍羞憤欲絕地吼完這句話,忽然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他倒下的時候盪起了洞穴里許多塵土,他收集的滿噹噹的、小山似的寶石、錢幣一股腦砸下來,我趕忙跳到惡龍身下避難。

惡龍「似有所感」,悄咪咪用他倒下時伸出的爪爪把我往他身下、最靠近心臟的柔軟部位攏了攏。

我得意地笑了,這惡龍果然還是在意我的。

果然龍都是爆嬌的生物。

噫嗚嗚噫 。


大家好,我叫露露。

我在現實世界的名字是陳露露。

來到這個世界後,名字也是露露,但別人都叫我露露公主。

我是暮色大陸一個芝麻粒大小的國家——亞瑟國的公主。

關於上輩子,我只能記起自己的名字,其他事情都忘記了。

來到這個世界時,我就變成了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人類幼崽。

可以說,公主夢實現得猝不及防。

可惜,我的便宜老爹雖說是國王,但基本沒啥用,還不如息魄帝國一個領主來得光彩。

主要是亞瑟國太小了,是暮色大陸上最小的國家。

小到暮色大陸上其他國家隨意打一下就能把亞瑟國收入囊中。

更別提息魄帝國這種幅員遼闊的大帝國。

亞瑟國之所以能夠苟延殘喘這麼多年,還不是因為我的太太太太爺爺。

我的太太太太爺爺,是一個奇人。

他是亞瑟國的初代國主,在建國時不顧眾人阻攔,和暮色大陸上唯一的龍族簽訂了契約。

龍族是暮色大陸上最兇惡的種族,聽說他們一口可以吞下十幾個我這樣嬌弱的公主。

但我的太太太太爺爺顯然沒太關注這個點。

他和龍族約定,龍族護佑亞瑟國不受別國入侵,而亞瑟國每一百年給龍族獻上一位國內最美麗的公主。

真不巧,我偏偏趕上了又一輪祭獻年份。

更不巧的是,我是我老爹的獨苗苗,是這代亞瑟國國王唯一的女兒。

當之無愧的亞瑟國最美麗的公主。

我老爹知道這個消息後,抱著我痛哭流涕,白白胖胖的臉皺的跟一朵花似的。

我一邊安慰他,和他一塊兒哭哭啼啼,一邊在心裡樂開了花。

我終於……

能夠近距離吸龍了!!

歐耶!

我,亞瑟·露露,亞瑟國最美麗的公主殿下。

從小就被惡龍這種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深深吸引了。

7歲時,我就讀遍了暮色大陸上關於惡龍的形形色色的故事。

故事中的惡龍無不是兇狠龐大,渾身披著黑漆漆的堅硬鱗片,邪惡的眼睛比一整個公主還要大,暗色的翅膀隨隨便便伸展開來一扇就能掀翻一座山。

這些邪惡又巨大的龍會搶走最美麗的公主,當作自己的寶物,把可憐又柔弱的公主囚禁起來,成為自己的小寵物。

而故事最後,總是會出現一個英俊帥氣的勇士,打敗惡龍救出公主,並和公主結婚,過上幸福的生活。

暮色大陸上的女性一般都對故事中的勇士花痴不已,老的、小的都對勇士這種類型的男性生物失去抵抗力,幻想著能夠嫁給「拯救」自己自己的勇士。

而我亞瑟·露露和她們完全不一樣,我覺得惡龍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

這種暴嬌的生物搶了公主回去,還要好吃好喝的照顧著公主這種米蟲一樣的物種,還會把自己積攢的珠寶錢幣獻給公主。

都這樣了,那些煩人的公主還要哭哭啼啼、以淚洗面,整天囔囔著要回家。

真是大寫的不知好歹!

你們失去的頂多是自由,可惡龍小寶貝呢?

他們失去的可是愛情、財富和快樂!

一代又一代挑剔的公主,讓本就艱難生存的惡龍一族雪上加霜!

但惡龍為什麼要把性別卡這麼死呢?

如果不卡那麼死,可供選擇的對象就多出來太多了,他們也不至於那麼慘。

被不知道是真白蓮還是真綠茶的公主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真的想不明白。

但總而言之,惡龍真的太可憐了!


我從小就和我的侍女愛莉一起讀公主和惡龍的故事。

每次看到結局,我和愛莉就會淚眼朦朧地深情對視。然後……

我們倆就會打起來。

沒辦法,我們倆站的cp永遠不一樣。

她是勇士和公主的忠實cp粉,而我是惡龍和公主的邪教粉。

不管怎樣全世界女性都有一個質樸的願望:我可以沒有愛情,但我站的cp必須是真的。

因此,我們之間的鬥爭也不是簡單的打架,我們這是捍衛夢想的戰鬥!


即使是在這種邪教粉艱難生存的環境里,我的夢想一直沒有改變。

我一直夢想著能夠擁有一隻屬於自己的惡龍,好為非作歹、胡作……

咳咳,不是,好狂捏猛揉、吸上加吸。

老天爺呀,您終於聽到了信女真誠的呼喚了嗎?

我的願望終於要實現了!

喜大普奔!


於是在全國人民的哭嚎聲中,我被老爹打包送去了惡龍的洞穴。

走之前,送我來的金髮騎士長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公主,別怕,我一定會來救你的。」

我:duck不必。

我堆著客氣的笑,十分明顯地拒絕了騎士長:「不用了,千萬別來救我,我一定會幸福的!」

騎士長的眼睛微微濕潤了,他緊緊抓住我的手再次承諾:「尊貴的公主殿下,您受委屈了,我一定會儘早來救您。」

聽不懂人話?

我擺出一個非常勉強的假笑:「不委屈不委屈,我求之不得。」

最後,騎士長眼淚汪汪,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只留下滿頭問號的我,在山洞門口寂寞地吹冷風。

但我現在就是速度七十邁心情是超級嗨。

我提起裙擺,雀躍興奮地往山洞裡跑。

我就要去見我的惡龍了。

我也有自己的惡龍啦。

我的惡龍一定超帥氣、超邪惡,一定會對我超級超級好!

想到這裡,我的心忽然「砰砰」跳起來。

我亞瑟·露露真是當之無愧的自我攻略第一人。

我跑了一會兒,感覺不太對勁。

這山洞怎麼黑漆漆的,完全不見光呢?

溫度還越來越高,熱的我都想脫掉身上繁複的裙子了。

而且,仔細一聽,頭頂上還傳出了一陣響亮的「咕嚕咕嚕」的聲音。

我悄悄轉過頭,正巧看到了一隻趴在地上盯著我一動不動的惡龍。

美顏暴擊啊,姐妹們!

阿偉又一次犧牲了。

巨大無比的惡龍,把他稍顯圓潤的頭部乖巧地擺在他跟身軀相比小小的爪爪上,尾巴翹得高高的不停擺動。(動作參考下圖↓)

因為我現在幸福地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惡龍一雙緊盯著我的綠色豎瞳硬生生變成了鬥雞眼。

怎麼看怎麼呆呆傻傻,可可愛愛。

我小心翼翼地揮揮手,生怕嚇走了惡龍:「惡龍先生,你好,我是露露公主。」

惡龍迅速地抬起頭,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把爪爪抱在胸前,假裝很挑剔地說:「你就是亞瑟國獻給我的……」

惡龍停頓了一下,一隻眼睜開、一隻眼閉上,自認為很高傲地打量了我一下,疑惑而矜持地問道:「最美麗的公主?」

我看著眼前可愛的惡龍,幸福到快要暈倒。

這種感覺就像是忽然見到了自己粉了十幾年的idol,簡直此生無憾!

我厚顏無恥地清清嗓子答道:「是的,惡龍先生。」

我本來也沒騙他。

惡龍先生閉上眼睛「哼」了一聲:「什麼最美麗的公主,我看……」。

他又睜眼悄悄看了我一下,見我眨著星星眼看向他,「咕嚕咕嚕」的聲音更響亮。

他小聲接道:「哼,我看也不過如此。只有一點點好看!」

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惡龍又重複了一遍:「對,就只有一點點好看。」

我差點就信了惡龍的鬼話。

我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惡龍先生,話是那麼說的。但你能不能先把你伸過來的尾巴收回去?」

惡龍較細的尾巴末端正靈活地環著我,帶著黑色銳利鱗片的尾巴尖尖試探性地、輕輕戳了我的臉頰一下。

惡龍嚇了一跳,飛快地收起繞著我的尾巴尖尖,轉過身去小聲嘟囔:「可惡,太可惡了。這麼個柔軟的小東西,我該怎麼養她?人類真是太狡猾了!」

我看著惡龍那在地面上掃來掃去的尾巴,好奇地用腳踢了一下。

惡龍「嗷」一聲轉過身來,用爪爪抱住自己的尾巴,咆哮道:「你這狡猾的、無恥的人類,你竟然敢偷襲我。你不要……不要以為我不會吃了你!」

惡龍努力裝出一副兇狠的樣子瞪著我。

我眨眨眼睛:「所以你會吃了我嗎,惡龍先生?」

惡龍盯著我看了會兒,忽的向後退了好幾步,巨大的綠色眼睛裡竟然閃爍著晶瑩的水珠:「你這可惡的巫女,你不要恃寵而驕!」


「沒有哦,惡龍先生。所以你準備怎麼寵我呢?」

惡龍眼睛亮起來,但小爪爪伸到嘴邊很矜持地咳了咳,從背後伸出了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張。

他把那張紙展開,那張紙長長的、像毯子一樣拖墜到地上。

我:「惡龍先生,emmmmm,這是不是有點兒太多了?」

惡龍先生驕傲地抬了抬頭,「哼」了一聲,聲情並茂念起來:「我準備給你弄一張鋪有二十床墊子和二十床鴨絨的柔軟小床;在旁邊左側山洞裡給你裝滿一山洞洋娃娃;在旁邊右側山洞裡給你裝滿一山洞漂亮小裙子和首飾;在山洞外面給你種滿一山坡五顏六色的花朵;為你搶一座城堡,等我有了人形咱們倆去住……我的寶石和錢幣你可以隨意拿去玩耍、使用。」

惡龍絮絮叨叨念了好半天。

我想說不用念了,但看著他專註地隨著紙上文字擺動巨大的身體。

「不用念」這三個字怎麼都說不出口。

害,可愛惡龍的純真小願望還是要保護的!

惡龍好不容易念完了清單上的內容。

他小心翼翼用爪爪將清單折起來。

他以為我看不到他的小動作,就放心地背過身去把折成平整小方塊兒的清單放到了自己尾巴上翹起的一片鱗片里。

放好後,他還不放心,用爪爪上的指甲尖尖把那片鱗片仔仔細細地戳了進去。

直到那片鱗片和其他鱗片貼合得嚴絲合縫,他才放心地轉過身,又變成了那條驕傲神氣的惡龍。

嗚嗚嗚嗚,惡龍仔仔今天的可愛也依然在線呢!

我假裝沒有看到惡龍做了什麼。

我忍住內心對他為所欲為的醜陋慾望(bushi),虛偽地彎起眼睛笑著誇獎他:「惡龍先生,謝謝你。我太感動了!你送了我這麼多禮物,我卻沒什麼好送你的。我決定把我最寶貴的公主王冠送給你,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呀!」

惡龍驕矜地點點頭:「不用謝。沒有禮物送的話就不用送了,你只要當好我的寵物就……」

惡龍愣在原地,身後的尾巴卻瘋狂甩起來。

他那兩隻爪爪簡直激動到無處安放。

他在原地飛快轉了個圈圈,站好後忍不住問道:「你剛剛說,要把王冠送我嗎?」

我摘下王冠用兩隻手捧著,往惡龍的方向送了送:「是啊,惡龍先生。所以,我能否有幸知道你的名字?」

惡龍盯著王冠,兩眼獃滯:「奧古斯丁,我叫奧古斯丁。」

我清清嗓子,把王冠往前遞了遞:「奧古斯丁先生,你願意接受亞瑟·露露的禮物,成為她獨一無二的惡龍嗎?」

奧古斯丁巨大的綠色眼睛中盈滿了淚水。

他愣了片刻。

反應過來之後,怕我反悔似的,迅速同爪同腳往前蹭了一小步。

然後彎下腰,飛快地用爪爪把王冠拿走了。

他嘴裡哼唧著:「哼,可惡!你只用一個王冠就獲得了一隻龍族的庇護,簡直是賺翻了。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了。果然,人類就是狡猾,美麗的人類更是狡猾!」

聽著惡龍響亮的「咕嚕咕嚕」聲,我不由默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惡龍找到了什麼絕世珍寶。。。

惡龍又偷偷摸摸轉過身去。

我趁惡龍不注意,悄悄往那邊走了一點,正巧看到惡龍又在往鱗片下面藏東西。

只不過,這次惡龍藏王冠的地方變成了最靠近心臟的那片鱗片里。

聽說啊,那片護心麟里藏著的都是惡龍最喜歡的東西。


晚上的時候,我躺在奧古斯丁匆匆忙忙給我準備的柔軟小床上準備睡覺。

我看了眼在不遠處戴著毛茸茸睡帽、不斷走來走去的惡龍,問道:「奧古斯丁,怎麼了?」

惡龍停下了「小」碎步,朝我看過來。

我竟然從惡龍巨大的綠色豎瞳中看到了一絲絲渴望。

惡龍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地垂下頭,把爪爪對在一起碰來碰去。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我也有點兒懵,惡龍這是怎麼了?

我開口試探著問道:「奧古斯丁,莫非現在還不是你的睡覺時間,所以……你睡不著覺?」

奧古斯丁搖搖頭哼唧道:「才不是的,我馬上就睡!」

說完,他垂頭喪氣地走過來,趴伏在我的小床邊準備睡覺。

我能看出來,他超級不開心,因為他的尾巴都失落地垂在地上失去了活力。

看著蔫頭吧腦的惡龍,我恨不得自己變大幾百倍,好把惡龍小寶貝緊緊抱進懷裡安慰一番。

我思來想去,覺得不行。

我的惡龍小寶貝怎麼能莫名奇妙受委屈呢!

我亞瑟·露露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我「蹭」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光著腳爬上了床邊的惡龍腦袋。

惡龍的鱗片簡直太硌腳了!

我忍著腳痛,踩著惡龍的鱗片小心往上爬。

自從我爬上了惡龍的腦袋,明顯感覺到了惡龍的緊張。

惡龍那張血盆大口緊緊閉起來,連呼吸都停頓下來,生怕一不小心把我碰掉。

他緩慢地從頭下抽出了爪爪,小心翼翼護在了我身側,一雙已經變成鬥雞眼的豎瞳緊張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好不容易爬到他巨大的吻部,氣喘吁吁坐下來,用手摸了摸他漂亮的黑色鱗片。

我近距離望著他的眼睛問道:「奧古斯丁,現在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才能高興起來?我很樂意為你做這件事。所以,來吧,告訴我怎麼了。」

惡龍呆住了,隨著我動作繞來繞去的爪爪也停在了我周圍。

他的眼睛裡又泛起了淚珠。

那淚珠馬上就要滾落。

我急忙叫道:「奧古斯丁,你的淚滴會打濕我的床的!」

惡龍聽了,淚花花一下子消失不見。

他氣急敗壞地用爪爪把我從他頭上拿下去放到了我的小床上。

他下意識離我的小床遠了一點兒。

發現自己的動作後,難為情的惡龍暴跳如雷:「你胡說!我才沒有哭!」

我躺到床上,支著頭悠閑地安慰害羞的惡龍:「沒哭沒哭,我們奧古斯丁才沒有哭呢!誰說你哭了,我去幫你揍他!」

咆哮的惡龍一下子偃旗息鼓,看了我一眼,小聲道:「才不要揍她。」

他側身從很高的小洞里取了個東西出來。

那東西和惡龍的爪爪比小的可憐。

惡龍只能用兩根指甲尖尖輕輕夾住它,小心地遞到了我手上。

我看了看惡龍遞過來的東西,竟然是一本故事集。

故事集的名字在封面上格外顯眼——《惡龍、勇士和公主》。

下面歪歪扭扭寫著「奧古斯丁」這四個字。

!!!

媽媽呀,我竟然在暮色大陸上找到同好了!

啊啊啊,老天果然是眷顧我的。

我看向惡龍的目光又炙熱了幾分。

這條惡龍簡直甚合我意!

奧古斯丁本來就在悄悄觀察我的反應,見我這樣看向他,強裝鎮定揚起頭:「女人,就算你這樣看著我,也不能讓我回心轉意。今天晚上你必須給我讀睡前故事,不然……不然我就吃了你!」

惡龍抬起爪爪、壓低巨大的身體,努力裝出兇狠的樣子。

我絲毫不在意惡龍的威脅。

我簡直是……

求之不得啊!

我高興地滿口答應了:「好呀好呀。奧古斯丁,我來給你讀故事,你快睡好。」

惡龍沒想到我這麼配合,用爪爪摸摸腦袋,愣愣地趴下了。

我摸了摸床外惡龍的大腦袋,坐在床上念了起來:

「從前有一位公主,她是暮色大陸最美麗的女人。她長著柔順的黑髮,雪一樣白皙的肌膚和蘋果似的紅色唇瓣,大家都對她的美貌讚不絕口。直到有一天美麗的公主被覬覦她許久的惡龍搶走了。勇敢的騎士決定去救她……」

我匆匆看完了第一個故事,發現這又是一個勇士打敗惡龍救出公主的老套故事。

看著趴在床邊認真聽故事的奧古斯丁,我忽然有點兒心疼。

奧古斯丁這個傻龍,難道他從小就聽這種故事嗎?

聽這種睡前故事的話,真的不會覺得難過嗎?

畢竟,故事裡求而不得的邪惡角色可是龍啊!

不止在這個故事裡。

整個暮色大陸的人們都堅定地認為兇狠的惡龍和美麗的公主是沒有結果的。

奧古斯丁也是懷著這種心情接觸我的嗎?

我心裡憤怒的小火苗「蹭蹭蹭」冒出來。

惡龍怎麼了?

憑什麼惡龍就不配擁有愛情?

惡龍怎麼就不能和他喜歡的公主在一起了呢?

惡龍,像奧古斯丁一樣可愛的惡龍又招惹誰了呢?

我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看著奧古斯丁大聲地念道:「公主告訴勇士,她愛上了惡龍,她不會跟他離開,她會永遠和惡龍在一起。勇士被惡龍打敗後無可奈何地離開了。」

我看到奧古斯丁一下子睜大了睏倦得快要闔起來的雙眼,坐起來獃獃望著我。

他垂下頭看起來乖巧極了。

他輕輕說:「故事集里好像……不是這樣寫的。」

我微笑著看向惡龍:「奧古斯丁,現在是我在給你講故事,你不能提出異議哦。」

我在惡龍不知所措的目光里,揚聲說道:「從此以後,惡龍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糟糕糟糕,奧古斯丁這傢伙又要哭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奧古斯丁低下頭來,巨大的綠眼睛透過我的蓬蓬紗床幔悄悄看我,小聲說道:「其實,這個故事集里記載的故事全是真的。這本書是從我的太太太太爺爺手裡一代代傳下來的。每隻雄性龍族的故事都被記載在上面。再過一段時間我也要把我的故事寫上去了。」

!!!

一時間百感交集是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你不是我太奶奶的兒子?」

惡龍眨了眨眼睛,用一種看怪人的眼神看著我:「他們,我是說我父母都是龍。而且,我已經100歲了。」

所以說,我和惡龍並沒有血緣關係。

我暗暗鬆了口氣,心情卻忽然詭異地沉重起來。

我把故事集里每個故事結尾都看了一遍,發現全!都!是!「公主和勇士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也就是說,公主和惡龍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眼淚水夾不住啰。

合上故事集,我一下子哭出來。

原來,我粉的cp竟然從來都沒有成真過!

惡龍一下子慌起來,巨大的眼睛露出慌張。

他把爪爪伸過來,似乎突然發現自己的爪爪和我的小床一樣大,懊惱地收了回去。

惡龍急得口裡冒出小火苗,「咕嚕咕嚕」地一明一滅。

我怔怔坐在那裡,繼續為我的幾十對沒有成真的cp心痛窒息流眼淚。

就是怎麼都忍不住,眼淚它自己就出來了。

惡龍忽然試探著把尾巴尖尖伸過來,輕輕抹了抹我臉上的眼淚。

發現可行,他得意又高興地說道:「愛哭鬼,不準哭了!我用我高貴的尾巴給你擦眼淚,作為人類你應該覺得榮幸之至!」

我看向惡龍,看向這個可愛的、手忙腳亂的、驕傲的惡龍,眼神炙熱起來。

剛才那個默默流淚的人是我嗎?

我真傻真的。

我不就是公主嗎?

我眼前不就有一條貨真價實的惡龍嗎?

就算之前沒有cp又怎麼樣!

老娘就算是打破生殖隔離也要強行拉郎配對!

惡龍和公主必成!

我抹了抹眼淚,一把抱住惡龍的尾巴,認真問道:「奧古斯丁,你什麼時候能夠化形?」

奧古斯丁剛要把他掙扎著的尾巴從我懷裡解救出來,聽我問起這個,整條龍都不太好了。渾身的鱗片過電似的立起來一遍,尾巴都忘記了掙扎。

他身上那種桀驁不馴、高貴冷艷的氣息一瞬間消失殆盡。

惡龍不好意思地用爪爪遮住兩隻眼睛,不自信地小聲說道:「應該快了。」

我有些疑惑:「應該快了是什麼意思,沒有具體的時間嗎?」

惡龍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又露出了一絲絲驕傲:「我已經成年了,化形時間應該就在這兩年。森迪告訴我,只要找到自己可以喜歡一輩子的寶物,就能夠化形。」

森迪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幫惡龍找到可以喜歡一輩子的寶物。

只要幫惡龍找到寶物讓他成功化形,我就能對他為所欲為了。

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這可憐的惡龍仔仔又有什麼辦法呢?

只能選擇跟我在一起。

畢竟他的清白不保,除了我,不會再有別的母龍,不,雌性,願意跟他在一起了!

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我堅定地望著奧古斯丁,眼神誠摯:「奧古斯丁,我,亞瑟·露露,一定會幫你找到這個寶物的!」

惡龍的尾巴一下子將我纏緊了,但他嘴上還是很不誠實地回答我:「我才不需要人類的幫助!」


從那以後過了一兩個月,我每天都在想盡辦法也惡龍尋找寶貝。

當然,我只限於提供思路,惡龍並不允許我離開山洞到外面去。

我能感覺到惡龍對我還是不夠信任。

這也是必然的。

從出生開始長時間印在他腦海里拋棄惡龍的公主形象,並不是一兩個月的相處能夠修正的。

雖說惡龍對我的大部分提議都表示拒絕,但是我還是每天身體力行、盡職盡責思考怎麼替他尋找寶物。

我認真整理思路:「奧古斯丁,你們龍族除了寶石、錢幣之外有沒有普遍喜歡的東西?」

奧古斯丁想了想,答道:「亮閃閃的東西,龍族都很喜歡。」

我皺眉在紙上寫上「寶石、錢幣、亮閃閃」,又把這一串字劃掉。

根本沒有代表性啊。

我看了眼身後小山一樣高的、亮閃閃的寶石和錢幣瘋寶物,暗暗嘆了口氣。

奧古斯丁如果真的非常喜歡這種亮閃閃的話,他早就化形了,哪兒還用的上我幫他啊!

我嚷嚷道:「不算不算,要那種特別喜歡的寶貝才行?」

惡龍獃獃地用爪爪摸了摸頭,問道:「怎麼樣才算得上特別喜歡?」

我沉吟半天,回想了一下我珍愛的惡龍、公主故事集,高興地答道:「當然是看不到就覺得難過、看到了就覺得精神為之一振,想把它永遠珍藏起來,沒事兒就拿出來看了看啊。」

惡龍聽了之後,愣在原地,震驚地看了我一眼,跌跌撞撞衝出了山洞,飛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惡龍莫不是被我啟發到,出去尋找被自己遺忘在外的寶貝了?

我在山洞裡無所事事,順手翻看起了惡龍家祖傳的故事集。

等了很久,我感覺到頭頂落下一片陰影。

我正看到興頭上,還以為是奧古斯丁回來了,便頭也不抬說道:「奧古斯丁,你回來了。剛好我餓了,能幫我那點兒食物過來嗎?」

那邊用爪爪尖尖遞來了乘在餐盤裡的噴香烤肉和熱牛奶。

我接過來說了聲謝謝,擺在石桌上,邊吃邊看故事集。

等到把奧古斯丁爸爸的故事看完了,才咂摸出來不對勁。

奧古斯丁今天也太沉默了吧。

我放下雕刻精美的餐叉,緩慢抬頭。

只見眼前站著一隻和奧古斯丁很像,但氣質卻截然不同的龍。

兩隻龍的整體造型相似,黑色的鱗片布滿全身,翅膀巨大,尾巴有力,綠色豎瞳半睜半闔。

但眼前這巨龍比奧古斯丁還要高大許多。

而且奧古斯丁的腹部和頭部稍顯圓潤,因此整隻龍看起來格外傻白甜加可愛。

這隻龍腹部和頭部的線條卻收的利落乾脆,看起來格外不好惹。

啊,這是和奧古斯丁風格完全不同的惡龍!

這裡簡直是我亞瑟·露露的天堂!

怎麼有這麼多惡龍出沒!

我壓制住心裡的激動,提起裙擺站起來,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你好,請問還怎麼稱呼你?」

眼前這惡龍微微壓下頭看著我,有些不屑一顧:「你就是奧古斯丁圈養的人類寵物?」

這條龍的聲音表明,她顯然是一隻雌性。

雌性惡龍,好稀有的品種,我從來沒在故事裡見到過!

我高興地在原地轉了個圈。

看著眼前的雌性惡龍,我回答道:「是的,美麗的龍女士。我叫露露,目前和奧古斯丁生活在一起。」

眼前的惡龍冷哼一聲:「哼,我叫米婭。你這人類嘴倒是挺甜的。我那傻兒子肯定被你迷的顛三倒四的,整天暈乎乎的。」

眼前這隻龍,竟然是奧古斯丁的母親。

果然,傲嬌都是一脈相傳的。

我心裡暗暗打起小算盤。

既然要拿下奧古斯丁,那麼肯定要拿下未來婆婆。

我一定不會讓奧古斯丁面臨婆媳矛盾,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

今天,我亞瑟·露露,一定要對未來婆婆展現出自己的美麗可愛、活潑大方、溫柔體貼、小意迷人,得到未來婆婆的認可!

這樣,我和惡龍在一起的路上,就又少了一個阻礙!

想到這兒,我心裡的小火苗熊熊燃燒起來,我真誠說道:「您就是奧古斯丁的母親嗎?奧古斯丁常常在我面前提起您,誇您美麗又迷人。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您的魅力真是令我自愧不如。」

米婭眯起眼睛抬起了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似乎對我的彩虹屁格外受用。

她頓了一頓問道:「奧古斯丁呢?怎麼沒見到他?」

我注視著米婭繼續真誠發言:「奧古斯丁今天有事出門了,您有什麼事嗎?我可以幫忙轉告他。我們兩個關係非常好。不瞞您說,他是一隻非常可愛的惡龍,我從沒有見過比他更可愛的生物。我特別喜歡他。」

只聽「碰」一聲,山洞外傳出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墜地的聲音。

米婭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去外面看看。」

她小聲嘟囔了幾句,我耳朵尖隱約聽到了「臭小子」、「化形」幾個詞。

我乖乖等在山洞裡,卻忍不住回想那陣響聲。鐵子們,我心裡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奧古斯丁不會是化形了吧?!


米婭很快回來了,身後跟了一隻巨大的、仍未化形的惡龍。

怎麼回事,難道說我剛剛聽錯了?

還是說米婭預估錯誤?

惡龍看到我,眼睛亮閃閃的,就要湊到我身邊。

卻被身前的米婭一下攔住:「奧古斯丁,你留在這兒,我要走了,讓她去送我。」

惡龍可可愛愛的臉上,難得出現一抹嚴肅。

他努力站直了身子,直視著米婭:「母親,你不能為難她。露露,她是我的。」

米婭幽綠的豎瞳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扯出一個不屑的笑容:「奧古斯丁,我如果真要為難她,剛剛就做了,沒必要等到你回來。」

奧古斯丁聽了,鄭重地點點頭,望著我說道:「露露,你去送送米婭吧。」

我點點頭,提起裙擺小步跟在米婭身後。

到了山洞口,米婭停下來,她掃了眼遠遠望過來的奧古斯丁,對我說道:「看到奧古斯丁的反應了嗎?他對你這個寵物格外重視呢。」

米婭話鋒一轉:「不過,你不要過早高興。你要明白有些種族對於佔有和喜歡的區分是不清晰的。你應該清楚,雄性惡龍對於公主天生抱有的好感吧。」

我點點頭。

確實。

奧古斯丁第一次見我,就很喜歡我。

米婭她到底要跟我說什麼呢?

「你有沒有想過,奧古斯丁對你的好感,究竟是出於對寵物的喜歡,就像你們人類對貓貓狗狗的喜歡,佔有的成分居多。還是另一種喜歡呢?」

我站在米婭面前,被她平淡無波的綠色豎瞳注視著,忽然覺得有些難堪。

是了。

我總是囔囔著要和奧古斯丁在一起,但卻一直不願意麵對這個問題。

奧古斯丁他對我的喜歡,是對寵物的喜歡嗎?

他是把我放到和他平等的位置上看待?

還是一開始就把我劃分成了異類?

我和龍族相比,實在太過弱小了。

我沒有巨大矯健的身形,沒有布滿全身的堅硬鱗片,沒有威風的犄角,沒有挺闊的翅膀,沒有長而有力的尾巴,沒有鋒利的爪子。

我不能送給惡龍滿山洞他喜歡的東西,不能為他種上漫山遍野的花朵,甚至在他難過的時候都不能擁抱他。

我什麼也沒有,也什麼都不能給他。

甚至連那份對惡龍的喜歡,都藏著小小的私心。

這樣的我,又怎麼讓惡龍把我放到平等的位置喜歡呢?

我有點兒難過,垂下頭小聲說道:「米婭女士,說實話,我並不清楚奧古斯丁是怎麼想的。我並不知道他對我是哪種喜歡。」

米婭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帶了些探究:「那麼你喜歡他嗎,人類公主?」

我的臉忽然熱起來。

雖然惡龍還沒有化形,但他的可愛程度實在超乎我的想像。

這麼反差萌的惡龍,誰會不喜歡呢?

更何況是我,一個經過了艱苦鬥爭的邪教粉!

我仰起頭直視米婭,不作停頓:「我喜歡他!」

米婭盯著我笑了,她轉頭看了看山坡上惡龍為我種下的花朵。

漫山遍野的花朵開的芬芳熱烈,在微風中輕輕舒展。

她的豎瞳里映出陽光、微風和花朵,帶著溫暖的色彩,卻顯得有些難過:「哦,是嗎,人類的公主。如果不是接觸過你的太奶奶,我也許就相信了你拙劣而又甜蜜的謊言。就像她說會陪伴我們直到永遠,最後卻還是離開了一樣。你對奧古斯丁的喜歡也是假的吧。人類公主真是一種美麗卻又會讓龍傷心的存在啊。連我也不能免俗。」

我的這位太奶奶還真是個奇女子,竟然能讓雌性惡龍都念念不忘!

我回想了一下故事集里對她的描述。

只記得她是故事集里唯一一個和平離開惡龍的公主。

她和惡龍一直以朋友相處,在她和勇士相愛後,悲傷的惡龍主動放她離開了。

聽米婭這麼一說,太奶奶和米婭也很可能是好朋友!

我太奶奶果真是個奇女子!

能想到和惡龍做朋友,也是沒誰了。

太奶奶找到真愛後離開了,她肯定是高興的。

她得到了愛人,還交到了異種族的朋友。

但米婭真的明白太奶奶對他們的感情嗎?

我看著米婭悲傷的眼睛,覺得惡龍應該是不懂的。

我揚起笑臉說道:「米婭女士,你不要難過了。那麼多惡龍已經守護了公主那麼多次。你們做的夠多了,所以這次,就換我亞瑟·露露,一直一直守護著惡龍吧!」

米婭怔在原地,有些驚訝地望著我。

我眨眨眼睛繼續說道:「還有呀,我敢保證,太奶奶她一定很喜歡你們!我真的不相信,會有人不喜歡這麼坦誠可愛的惡龍。」

「米婭你明白的吧,對朋友的喜歡也是一種喜歡呀。這種喜歡不會隨著距離的改變而消失。它會因為思念一直守護在朋友身邊的。」


米婭走後,我拎著裙擺跑到惡龍身邊,一句話也不說,只一動不動望著他。

惡龍被我看得羞赧起來,悄悄向後退了一步。

我也跟著往前邁了一步。

他退一步,我向前一步。

惡龍惱羞成怒,吼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眨眨眼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奧古斯丁,我好看嗎?」

惡龍哼了一聲,十分誠實地回答道:「也就一點點好看吧。」

我再接再厲:「你之前見過其他公主嗎?」

惡龍大大的眼睛裡露出大大的疑惑,如實回答道:「沒有,怎麼了?」

我有點兒失落,又揚起笑臉繼續問道:「那你見過其他雌性嗎?」

惡龍獃獃點點頭,爪爪撫了撫腦袋:「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我跟其他雌性比,是最好看的嗎?」

惡龍看了我一眼。

我眼睛一閃不閃地看著他。

惡龍看了我一眼,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尾巴甩得要飛起,「咕嚕咕嚕」的聲音不絕於耳。

但他卻執著地口是心非:「我才不告訴你!」

好的。

不告訴就不告訴,反正我也已經知道答案了。

惡龍的小心思我簡直一清二楚!

「奧古斯丁,你已經成年了吧。有沒有喜歡的雌性呢?」

奧古斯丁有些摸不著頭腦,他重複了一遍:「喜歡的雌性?」

「是啊,就像你父親喜歡你母親那種喜歡。要一塊兒生龍寶寶的那種喜歡。」

惡龍更迷茫了,他誠實地搖了搖頭:「沒有吧。」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惡龍果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擺擺手,示意惡龍低下頭。

惡龍乖巧地低下頭來。

我看著他巨大的、像綠色螢火一樣漂亮的眼睛,讓自己振奮起來,胡作輕鬆地問道:「那麼,奧古斯丁,喜歡我怎麼樣?」

惡龍嚇了一跳,挺直了身子,豎瞳猛地擴成了圓圈。

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很為難的樣子。

我一下子失落起來。

我努力笑了一下,把眼淚憋了回去:「喂,奧古斯丁,喜歡我讓你很為難嗎?為什麼露出這種為難的表情?」

奧古斯丁作為一條雄性惡龍,顯然不明白人類女性的多愁善感。

他更加慌張了,悄咪咪把尾巴尖尖伸過來,想像之前一樣給我擦眼淚。

我有些生悶氣,一把拍開了湊過來的尾巴。

尾巴尖尖不可置信地愣在了原地,過了一會兒才灰頭土臉地被惡龍藏到了身後。

惡龍有些心虛地小聲安慰我:「露露,你不要這樣,難過的話就不要笑了。」

我流著眼淚,惡狠狠說道:「要你管!」

我委屈到不行,一下子憋出了一個大大的鼻涕泡泡,「啪」一下破了。

氣氛有些尷尬。

惡龍以為我沒看到,悄悄眨了下左眼。

在惡龍面前丟臉,我更難過了,嗚嗚咽咽哭起來。

惡龍這下慌了,小心用指甲尖尖戳了一下我的臉頰。

這隻惡龍簡直是膽大包天!

不哄我就算了,還趁機欺負我!

我哭得更傷心了。

惡龍在原地踱來踱去,焦躁地望著我,過一會兒就沒了聲音。

我聽到惡龍的聲音從離耳朵很近的地方傳來:「別哭了,給你看看我的人類形態。」

惡龍果然化形了!

我沒有聽錯!

我一下子不哭了,擦擦眼淚,驚喜地看向對面。

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黑髮碧眼的……

裸男。

我眨眨眼睛,大腦宕機了幾秒,反應過來滿腦子都是白花花的肉體:「啊!!!奧古斯丁,你為什麼不穿衣服???!!!」

媽媽呀,我眼睛髒了,我嫁不出去了。


奧古斯丁在我的催促下變出了一套衣服穿上。

我這才敢肆無忌憚地抬頭打量眼前的青年。

青年皮膚白得像雪,微微有些反光。嘴唇卻紅的艷烈,像染了燦爛的霞光。一頭黑色微卷短髮利落地收在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眉眼深邃立體,眼睛幽綠得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鼻樑高挺銳利。

再回想一下剛剛看到的八塊腹肌和流暢的肌肉線條。

我確認了一件事情。

惡龍的人類形態,簡直就像是最知名的藝術家經手的最巧奪天工的雕塑一樣。

每一分都恰到好處。

我看著奧古斯丁的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姐妹們,別攔我!

我從來沒有見過帥的這麼驚心動魄的男人!

我一定要和惡龍雙宿雙飛!

從前聽惡龍的聲音倒沒有覺得有多好聽。

但今天配上他比例完美的人類形態再一聽,簡直令人如痴如醉!

就離譜,作為一隻可愛惡龍,憑什麼人類形態比人類還要優越!

我嫉妒羨慕極了,望著惡龍帥氣的面龐,幽幽道:「你化形了竟然還要藏著掖著,真是不厚道了。」

惡龍那幽綠眸子盯著人看的時候,有種恰到好處的濕漉漉的天真。

他用那濕潤的眸子望著我,抱臂哼道:「我沒找到機會告訴你。」

好像是這樣的,我一直在叭叭叭叭說個不停。

我訕笑一下,不去看他:「哈哈哈,是這樣啊。沒關係,現在告訴我就好。所以讓你化形的寶物究竟是什麼?」

奧古斯丁幽綠眼睛乜了我一眼,背過身去:「沒什麼。」

我眼尖地看到他脖頸上升起一片薄紅,瞬間瞭然。

我跑到他身邊望進那一抹幽深的潭,得意地笑了:「那麼我猜,你是因為我才化形的,對不對?」

青年英俊的臉龐一下子紅了個利落,他看著我氣急敗壞道:「你少胡說!」

我看著青年幽綠的眼睛中刮過一陣微風,張牙舞爪的憤怒席捲了他整個面龐。

我靜默地笑著,那陣風卻悄悄吹進了我的心。


惡龍果然按照他清單上說的那樣,真的去為我搶了一座城堡。

雖然這樣做是很不好的,但管他呢,快樂就完事兒了!

那一天惡龍一改往日跟我黏在一起的常態,很早就出門了,直到傍晚才匆匆忙忙地回來。

惡龍在山洞前闔起了巨大的翅膀,化出了人形,慢慢從天空中滑落下來。

我早早就關注著山洞前的情況,這下發現惡龍終於回來了,高興地跑上前去撲了惡龍滿懷。

惡龍把我抱起來托在手臂上,慢悠悠走回了山洞。

他把我放在小床上,仔細看了看給我留的食物,發現一天下來我竟然沒有吃多少,露出了苦惱又吃驚的表情。

惡龍開始焦慮了,但他還是很傲嬌。

他焦慮地抱臂哼了一聲:「人類露露,你果然恃寵而驕了!我不在竟然連飯都不吃,非要我陪著才肯吃飯。你這個樣子,離開我了簡直活不下去!」

憂心忡忡的惡龍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好看的眉頭蹙起來。

我沖他眨眨眸子,歪頭裝可愛:「那我一直一直跟你待在一起,不跟你分開一秒,這樣不就好了嗎?」

奧古斯丁盯著我,破天荒地嚴肅起來,他點點頭回答道:「你這個提議真的很不錯!」

嗯嗯嗯,好好好,真不錯。

但,惡龍先生,就算你好不容易裝得嚴肅了一次,但你的耳朵根和臉卻同時出賣了你。


在惡龍的監督下,我吃了個飽飽的晚餐。

吃完飯,奧古斯丁變回了龍的形態。

他用爪爪小心翼翼把我捧了起來,放到了他的背上。

他的背上有一個剛剛綁上去的、綁得牢牢的、全方位帶護欄的純金小寶座。

我驚訝了一瞬,鑽進護欄里坐好,開心地叫道:「奧古斯丁,你真是太厲害了!」

奧古斯丁得意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我一直都很厲害!」

「坐穩了,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奧古斯丁帶著我飛了出去。

我作為一個沒有見識的、孤陋寡聞的公主。

第一次飛起來激動得簡直要發出土撥鼠尖叫,但良好的公主教養不允許我這樣做。

奧古斯丁飛得很平穩,巨大的翅膀時不時扇動著,划過深藍色的天空,攪碎了一池亮閃閃的星星。

我坐在奧古斯丁背上的小寶座上,伸出手感受著氣流繞過指尖的柔軟觸感,頭頂著、身披著、眼望著這滿天的星星,心中也柔和得不像話。

在這漫天的繁星中,惡龍的聲音在風中若隱若現:「看前面。」

我疑惑地往前面看去,在星星盡頭、高高的懸崖上,矗立著一座巍峨的城堡。

惡龍驕傲的聲音又從下方傳來:「那是我為你搶的城堡,是暮色大陸唯一一座建在懸崖上的城堡!」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怕我表現得太喜歡惡龍了,惡龍會更加驕傲。

但我的心裡被惡龍悄悄揉進了無數星星。

它們在我眼裡發光、在我心裡發熱,好讓我時時刻刻都想著他、看著他,喜歡著這隻名叫奧古斯丁的惡龍。

惡龍把我從他身上捧下來,還沒來得及解下身上綁著的小寶座,就被我抱住圓滾滾的頭部,猛地親了好幾下。

「碰」一聲,惡龍一臉震驚和害羞地被迫化成了人形。

龍背上綁著的小寶座掉在地上,軲轆軲轆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震驚的惡龍才反應過來,捂住通紅的臉,轉身叫道:「你這個不知羞的女人!怎麼能隨隨便便……就偷親成年雄性惡龍呢!」

哼,還說不喜歡我,我才不信呢!

如果不是喜歡我的話,被我偷親又怎麼會反應這麼大呢!


我因為奧古斯丁那份羞赧而感到高興和洋洋得意。

因為那樣的話,我在惡龍心裡就是獨一無二的了。

我在這份得意中又活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里,我們開心地在古堡和山洞裡不斷轉移、樂此不疲。

直到我的情敵忽然出現。

那一天,惡龍從外面找完食物回來,忽然對我說道:「今天下午,森迪要來。」

森迪?

這個名字惡龍貌似提到過。

我好奇地問道:「森迪是誰?」

惡龍回來後一直沒有變回人形,他低著頭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道:「森迪是我表妹,我之前和你提到過她,就是她告訴我怎麼化形的。」

我點點頭,只覺得提到森迪的時候,惡龍的反應有些古怪。

但我沒有多想。

森迪在下午如約而至。

那是一頭很矯健豐滿的雌性惡龍,和奧古斯丁相比,她的身形要小一些,頭上的犄角、翅膀和尾巴小巧可愛,身上的鱗片和豎瞳卻是溫和的紫色。

好一條夢幻仙女龍!

我愛了愛了!

我看到這位仙女龍森迪,眼冒紅光主動上前自我介紹道:「森迪,你好,我是露露公主,你可以叫我露露。」

奧古斯丁聽到這話不知怎的,不高興起來,重重哼了一聲。

我被仙女龍的美貌所震驚,沒空搭理奧古斯丁,只獃獃地望著森迪。

美麗的仙女龍森迪不明所以地看了奧古斯丁一眼,低頭圍著我繞了一圈,好奇問道:「你就是奧古斯丁養的人類?」

我快樂地點點頭,蕩漾起來:「是呀是呀~」

惡龍又重重哼了一聲。

他挪進來擋住了我看向森迪的炙熱視線,扭頭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來自惡龍的警告讓我寒毛都立起來,惡龍這是……吃醋了?

想到這兒我更開心了,忍不住笑出聲。

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

不僅見到了絕美雌性惡龍,還成功讓奧古斯丁吃了醋。

奧古斯丁轉身望了我一眼,眼神冷冰冰。

在我不知所措的目光里,他忽然用爪爪粗暴地抓起我,對森迪溫和地說道:「森迪,寵物太鬧心了,我先把她放出去,你等我一下。」

森迪戲謔地看過來:「放到外面她不會逃走嗎?」

奧古斯丁抓著我的爪爪更用力了。

我被捏得痛呼出聲:「奧古斯丁,快放開我,你弄得我好痛!」

他鬆了爪爪上的力道,咬牙切齒地盯著我說道:「她不會跑的。她要是跑了我就把她抓回來吃掉。」

我原本雀躍的心,被他這句話傷到了。

我有些憤怒:「放開我,奧古斯丁,憑什麼呀,我才不要到外面去!」

奧古斯丁飛快地抬眼看了下旁邊的森迪,面容有些扭曲,一言不發把我放到了外面的花海里。

回去之前,他惡狠狠地對我說:「不許跑,聽到沒?」

他緊盯著我又想了想,在後面加了句:「如果因為你影響了我和森迪的這次見面,我……我饒不了你!對,我饒不了你!」

說完,惡龍就離開了,留我一個人在一大片花海里遠遠望著他和森迪在一塊兒交談玩耍。


我看著這片奧古斯丁為我種下的花海,心漸漸沉了下去。

這麼漂亮的的花海,沒有人陪我看,又有什麼意義呢?

一個人的時候,我想了很多。

奧古斯丁和森迪兩隻龍交談甚歡的樣子狠狠刺痛了我的心,我嫉妒到不行。

原來,奧古斯丁剛剛不是吃我的醋了啊,而是因為森迪注意力在我身上而生氣。

我看了一眼遠處森迪的淡紫色鱗片,在陽光下泛出絢爛的光芒。

還是忍不住感嘆一句,真美啊。

森迪的龍形是我這種人類看了都覺得美麗的,更何況是同類異性的奧古斯丁呢?

森迪和奧古斯丁實在太配了。

一陣自卑忽然湧上心頭。

奧古斯丁那麼特殊,那麼可愛,我多希望我也像森迪一樣是一隻美麗的雌性惡龍啊。

這樣我就足夠特殊,能夠光明正大地追求我心愛的惡龍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弱小到可憐,只能選擇依附。

所以,我究竟算什麼呢?

對於奧古斯丁來說,我可能就只是一個喜愛的寵物,僅此而已。

仔細想想,我給予奧古斯丁的期望確實太高了。

如果是我自己養了一隻寵物,就算再喜歡它,也並不會對它產生對於異性的喜愛的。

更何況是奧古斯丁這隻單純的惡龍。

我在他心裡應該、也只會是一隻寵物。

不……他……為我化形了,我可能是不一樣的。

到了這種地步,我還是不肯承認自己在奧古斯丁心中的地位,依然自我欺騙。

沒關係的,亞瑟·露露。

等一會兒奧古斯丁來了,親自問他不就好了。

即使我們屬於不同種族,為了與他在一起,我也要再努力一把,最後努力一把。

我坐下來把頭埋在腿上,眼裡濕濕的。

可我真的好怕啊,好怕會再次聽到不想聽到的回答。

那樣我會忍不住心碎的。


森迪走之前,特地過來見我。

而奧古斯丁則遠遠地在一旁觀望。

我注意到動靜,抬起頭來有些難過地望著森迪,自卑又嫉妒。

太醜惡了,這種情緒。

但我竟然控制不住。

哭過之後鼻子透不過氣,我的聲音悶悶的:「森迪,你怎麼了來了?」

淡紫色的惡龍看著我,居高臨下地問道:「你喜歡奧古斯丁,對嗎?」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聽到我自己用一種很局促的語氣,小聲回答道:「是的,我喜歡他。」

森迪皺起眉頭,聲音卻溫和了下來:「人類公主,我沒有想要欺負你的意思。但你應該清楚,奧古斯丁只是把你當寵物吧。」

她伸出尾巴尖尖,輕輕為我擦了擦眼淚,不容置疑地說道:「不要喜歡他了,人類公主。我和奧古斯丁才是註定要在一起的。惡龍雖然喜歡公主,但那隻不過是心智成熟前的一種對於玩具的喜愛而已,雄性惡龍是不會選擇和人類在一起的。對了,你知道嗎?雄性惡龍化形後,一般都要在一年內結婚的。你可以問問奧古斯丁會不會選擇你。」

我睜大了眼睛,任由眼淚流下來。

遠處的奧古斯丁見狀焦急趕來。

森迪最後看了我一眼,離開了。


仙女龍可真是厲害,幾句話就讓我心痛到無以復加。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但可笑的是,她說的本就是實話。

奧古斯丁沉默地將我帶回山洞。

我一直沒有說話,我的腦子很亂。

晚飯的時候,我下定決心,黯然開口:「奧古斯丁,我再說一遍,我喜歡你,是想要和你結婚生孩子的那種喜歡。你呢,你喜歡我嗎?」

奧古斯丁好看的眉眼蹙成一團,他幽綠的眸子深沉起來,盯了我一會兒,嘆口氣說道:「先吃飯。」

「不要,你先說。」我固執己見。

惡龍有些無可奈何:「我不知道,露露。」

我淚眼模糊地逼問道:「那如果我一直呆在你身邊,你會想和我結婚嗎?還是會和森迪結婚。」

耿直的惡龍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當然是和森迪在一起啊。你可是人類,我們在一起又生不出龍。」

原來如此,惡龍果然只把我當成寵物。

我的眼淚又往下落,惡龍看著我皺起眉頭:「你為什麼又哭了?你總是哭,是我對你不好嗎?」

單純的惡龍還在反思自己的行為。

我輕輕回答:「不,奧古斯丁,你對我很好。就是因為你對我太好了,才讓我產生了錯覺,讓我覺得我們倆是互相喜歡的。而且,你不是因為我才化形的嗎?我不是讓你化形的……寶物嗎?」

奧古斯丁又開始否認:「不是的,我才不是因為你化形的。」

他又小聲加了句:「你才不是……我的寶物。」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認,在這種情形下,我懷疑起來自己的判斷:「不是我。那是因為森迪嗎?」

惡龍沒有說話,他要上前給我擦掉眼淚,卻被我阻止了。

沉默就是一種變相的承認吧。

我瞬間覺得自己很可笑。

我哽咽道:「奧古斯丁,你還不明白嗎?如果你對一個雌性生物沒有意思的話,那就不要對她太好,這樣到最後會讓她非常絕望的。」

「我現在就非常絕望,你能懂這種心情嗎,奧古斯丁?」

奧古斯丁煩躁地坐回椅子上,扯扯頭髮:「絕望?就因為我不喜歡你?我不明白,露露!」

「別叫我露露了。你不明白就算了,我也沒指望你能明白。」

「奧古斯丁,你馬上就要結婚了吧?你和別的龍結婚卻打算一直讓喜歡你的我,跟在你周圍,看你和別的龍親昵嗎?抱歉,奧古斯丁我做不到。從人類的情感角度出發,我真的做不到這麼大方。」

「所以讓我離開吧,奧古斯丁。」

我的眼淚泛濫成災。

惡龍聽了這話,一下子化成了龍形。

他震驚又兇狠:「我不允許!你說過,會一直陪著我的!」

我悲傷地望著巨大的惡龍:「那是因為,我以為你也喜歡我,你會跟我結婚,所以才這樣說的。但現在我發現這個前提是假的。你不喜歡我,你不會跟我在一起,奧古斯丁。」

惡龍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他露出了在我面前不曾露出的凶神惡煞的一面。

他彎下腰,長大了嘴巴,嘴裡噴出的熱氣灑在我身上激起了我一身雞皮疙瘩。

惡龍冷靜下來,幽綠的豎瞳毫無感情地注視著我:「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露露,說你不會離開我。」

我心如死灰,根本不畏懼生死:「當我離開吧,奧古斯丁。」

惡龍咆哮著沖我張開了嘴,要把我吞下去。

觸碰到我的身體的時候,卻停住了。

他對我下不了口,依舊只是嚇嚇我。

但他不喜歡我。

我的心因為這種聯想又痛起來。

奧古斯丁匆匆地離開了山洞,只留我一個人。

我平靜地睡下了,卻毫無睡意,心如亂麻。

我跟奧古斯丁開始冷戰,我們兩個雖然住在同一個山洞裡,但彼此都不說話。

更多的時候我一天都見不到奧古斯丁。

他在躲著我。

我開始絕食。

自嘲地笑了笑,這樣奧古斯丁應該會放我離開吧?

奧古斯丁每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我睡不著。

他回來之後就會下意識看看我吃了多少東西。

自那天他發現我沒有吃一點東西後,每天晚上都會焦躁地在山洞裡踱步。

接連三天沒有吃東西,我的身體撐到極限了,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昏倒在山洞門前。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小床上,人形的奧古斯丁坐在床邊,雙眼通紅。

見我醒了,他深深凝視著我,握著拳咬牙說道:「你贏了,露露,我同意你離開。但你得先把身體養好,你要是這副模樣回亞瑟國,會……出意外的。」

我賭對了。

奧古斯丁足夠善良。

我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卻被奧古斯丁捂住了雙眼,我聽到他聲音顫抖地說道:「別笑了,太丑了。」

我花了一個星期恢復了活蹦亂跳,終於到了分別的這一天。

惡龍在這一個星期里,白天依舊躲著我,但我知道他每天晚上都會偷偷在我的床頭看我。

想到這兒,我的心又有些酸軟。

這算什麼,他這樣做又會讓我多想。

離開這個傷心地,變得快樂起來吧,亞瑟·露露。

不要再纏著奧古斯丁了,讓他和森迪開心地在一起吧。

我對自己說。

我轉頭望著人形的惡龍,發現他最近消瘦得厲害。

我微微笑道:「奧古斯丁,我能再看一眼你的龍形嗎?」

奧古斯丁沒有答話,沉默地變出了龍形。

「喂,奧古斯丁,你去找屬於你的寶物,和她在一起吧,我要回到我的國家了。」

我眼淚根本止不住,心痛到無法呼吸。

我的惡龍啊,終於要和別人在一起了。

而我,就要黯然退場了。

我的惡龍啊,我喜歡你,我愛你。

但我知道始終不能變成你期待中的樣子。

你喜歡的溫柔、你期待的高貴、你祈求的純潔美麗和你要求的同族,我都不能做到。

我有的僅僅是這可憐的、人人都能產生的、微不足道的愛意。

因為這份愛,我不止一次卑怯地難過。

如果可以的話,我好想永遠與你在一起。

和你一起數你的錢幣、整理你的寶石,在你睡前為你讀一輩子的故事。

但是我不能這樣自私。

愛是克制,是成全。

也許放棄,才是最好的結局。

惡龍轉過身去,並不看我。

我看到他腳邊有巨大的水滴滴落。

我忍住心痛,轉身朝外面走去。

「你走了,就永遠別回來!」惡龍忽然轉身沖我吼道。

好,但我祝你永遠幸福。

「你不要後悔!」

我因為離開你偷偷在心底後悔千千萬萬次,但我不後悔今天的決定。

我成全了你啊。

我留在這兒只會毀了你。

「你回頭看看我,別走啊!」

我也想回頭,但我怕我一轉身就會撲到你跟前祈求你的原諒。

「別走,好不好?我不和別的龍結婚了!」

只有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

奧古斯丁,你一定要幸福啊。


惡龍幾天前就去通知了我老爹。

這一天風和日麗,金髮騎士長加爾在洞口帶我離開了惡龍。

我心情不好,只勉強朝加爾笑了笑,便不再說話。

加爾藍色的眼睛裡寫滿了擔憂,他低頭吻了吻我的手:「親愛的公主殿下,你受苦了,我來帶你回亞瑟國。」


在一片沉默壓抑的氛圍中,我們踏上了回國的路途。

要回到亞瑟國,就必須經過暮色之森和息魄帝國。

「暮色之森」這個名字聽起來是不是像一座陰森恐怖的森林?

其實不然。

暮色之森是獨角獸的地盤,在獨角獸的治理下,美麗祥和又充滿生機。

走在森林中,我只覺得心情好了很多。

陽光透過繁密的枝葉星星點點灑下來,落到地面上。

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叫著,小飛鼠在頭頂飛來飛去,小鹿眨著眼睛躲在不遠處的草叢裡悄悄觀察著我們……

各種各樣的小動物都在這裡愉快地生活著。

……包括小蜜蜂。

「嗡嗡嗡嗡」……

一隻長得肥嘟嘟、圓滾滾的奇怪品種小蜜蜂,費力地扇動翅膀帶著胖乎乎的身子,搖搖晃晃地停到了我的頭頂。

我第一次見到這麼肥胖的黑色小蜜蜂,驚訝極了。

連離開奧古斯丁的難過都暫時被拋在腦後,只顧著愣愣看它。

這就導致我錯過了把它趕走的絕佳機會,讓它毫無阻礙地蹲在了我的頭頂。

……

!!!

天知道我有多害怕小蜜蜂這種帶刺的生物!

我感受到頭頂那個微不足道的重量,想撞死的心都有了。

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我嚇得要死,忍住自己尖叫出聲的衝動,大氣都不敢出。

我一寸一寸艱難地轉動我的頭,欲哭無淚地對跟在我身後的騎士長說道:「加爾,我……我頭上蹲了只小蜜蜂,快把它趕走!」

士可殺不可辱,這小蜜蜂欺人太甚!

我亞瑟·露露的頭頂也是你隨隨便便能蹲的地方嗎?

就算我不能奈何你,但還有其他人能幫我把你趕走!

你等著!

加爾聽完我說的話,視線從我臉上移到了我的頭頂,和那隻小蜜蜂無語凝視。

加爾盯著那隻小蜜蜂出了神。

我快急哭了。

好一會兒,才聽他嚴肅又認真地問我:「公主殿下,您見過黑色的蜜蜂嗎?這蜜蜂可真奇怪。」

像是為了反駁他的話,蹲在我頭頂的小蜜蜂不滿地「嗡嗡」了兩聲。

我被這近在咫尺的「嗡嗡」聲嚇得雙腿發軟,用氣音小聲叫道:「加爾,你先把小蜜蜂趕走!」

加爾這才發現我對小蜜蜂的恐懼,他擔憂地望著我:「公主殿下,是我的疏忽,我這就幫您趕走這隻奇怪的蜜蜂。」

加爾伸手去彈我頭頂的小蜜蜂。

還沒碰到小蜜蜂,就聽「嗡嗡嗡」。

那小蜜蜂顫顫悠悠離開了我的頭頂落到了我的肩上。

加爾看了我一眼,藍眼睛裡滿是歉意:「公主殿下稍等。」

我不敢點頭,生怕激怒了這隻奇怪小蜜蜂被蟄。

我眨眨眼睛給予加爾眼神鼓勵。

加爾,滿懷信心地出手趕蜜蜂。

「嗡嗡嗡」。

小胖蜂顫巍又靈活地避開了加爾的手,落到了我的頭髮上。

……

再趕再落,無休無止。

這隻小胖蜂彷彿認準了我這個活人落腳點。

不論怎麼趕,最後都會落到我身上,得意地「嗡嗡」兩聲。

攻擊性不強,但侮辱性極大。

不得不說,這隻黑色小蜜蜂其實是一隻靈活的胖子。

當事人現在就是絕望和麻木。

人果然是一種適應性很強的生物。

對於蜜蜂落在身上,我的恐懼淡了很多,竟然還有一絲該死的習慣。

對於這隻死活不離開的小蜜蜂我還能怎樣?我還不是要像父親一樣把它原諒!

要不就這樣吧?

但這隻靈活的小胖子顯然不是這樣想的,它炫耀似的飛到了加爾的眼前,「嗡嗡嗡」地扭了兩小圈,又賤兮兮地蹲到了我頭頂。

成功把加爾的怒氣值拉滿。

加爾從剛開始的淡定到尷尬到此刻的氣急敗壞,馬上就要在沉默中爆發。

我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加爾拔刀的手,滿含熱淚安慰道:「算了,加爾。大可不必!我突然覺得這隻小蜜蜂也挺可愛的。你覺得呢?」

一直以來溫柔紳士的騎士長癱著一張帥臉,面無表情搖了搖頭:「公主殿下,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加爾意識到自己的語不太好,頓了頓又盯著我的頭頂皮笑肉不笑說道:「我開玩笑而已,公主殿下。我能去旁邊冷靜一下嗎?」

我看了看他按刀的手,心驚膽戰地點了點頭,生怕這刀下一刻就為了小蜜蜂落在我身上。

加爾前腳一走,那隻蹲在我頭頂的小蜜蜂就搖搖晃晃飛下來。

它飛到我臉頰邊,在我害怕到變形的時候,忽然貼近我臉頰親了我一下。

親了我一下?

???

鐵子們,不好意思哈,我腦子有點兒錯亂。

哈哈,親了我一下。

所以。

剛剛真的有一隻小蜜蜂親了我?!!!

excuse me?

pardon?

Im fine,thank you.And you?

是我腦子壞了,還是這個世界魔幻了?

哦,你們問我為什麼是「親」,而不是「蟄」、「咬」、「叮」?

tm誰家的蜜蜂「蟄」、「咬」、「叮」的時候會發出「mu——a」這種帶破折號的奇怪聲音啊!!!!

這是什麼品種的小蜜蜂,怎麼這麼凶!


加爾氣消了之後,我們就繼續趕路。

獨角獸雖然脾氣好,但其實很討厭被人類打擾。

因此,我作為一個有擔當的公主,當然拒絕了坐在馬車上這種吃力不討好、還打擾獨角獸的提議。

我決(bei)定(po)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丈量這片森林。

那隻奇怪品種小蜜蜂一直賴在我身上,趕都趕不走。

白天的時候,大部分時間它都乖巧蹲在我頭頂,時不時蹭蹭我的頭髮。

晚上睡覺的時候它就依偎在我的臉頰上,用它肥嘟嘟、毛茸茸的爪子輕輕撫摸我的臉頰哄我睡覺。

當我難過嘆息的時候,它就會晃晃悠悠地費力飛到我臉頰上親一口。

我的心都化了。

小蜜蜂是什麼絕世小天使!!

實不相瞞,各位姐妹們,我慢慢發現了我之前對小蜜蜂抱有的巨大偏見。

小蜜蜂明明那麼可愛!

我真的懷疑這隻小胖蜂成精了。

它簡直就像我的家養小精靈一樣溫暖又貼心!

我被可愛小肥蜂無微不至地陪著,總有種莫名的安心。

而且,經過我的細心觀察,我發現了小蜜蜂的一個好玩隱藏屬性——它格外討厭加爾。

大部分時間它都牢牢蹲在我身上。

但每當我跟加爾說話的時候,它就「嗡嗡嗡」、毫不懈怠地為我和加爾添加噪音。

當加爾滿臉暴躁地拔劍時,小蜜蜂就會很雞賊地飛到加爾頭的上方。

是的,這隻小蜜蜂對加爾的討厭已經到了堅決不碰的地步了。

我膽戰心驚地望著加爾劍在他自己頭上揮來揮去。

在小蜜蜂的誘導下,有好幾次加爾都差點自己砍到自己。

這是要原地去世的節奏嗎?

我忍無可忍沖一人一蜂大喊道:「你們倆給我住手!再這樣我就把你們倆通通留在這兒!」

每當這時,小蜜蜂這個妖艷賤貨就會委委屈屈,彷彿不堪重負一樣搖搖晃晃、柔柔弱弱地費力飛回來在我臉上么嘰一下。

然後這綠茶蜂就會「嗡嗡嗡」地蹭著我的臉頰不肯走,像是在訴說我的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加爾往往被它這綠茶行為氣得面目扭曲。

而我還能怎麼辦?

我只能滿懷歉意地替小蜜蜂道歉。

活像一個色令智昏、非常不講理、夾在正房和小妾之間左右為難的地主家傻兒子。

可憐的加爾你受苦了!

回去之後我一定讓老爹給你加薪升職,讓你一掃前恥、快速走上人生巔峰!

這樣連續走了幾天,雖然加爾為了照顧我故意放慢了行路速度,但我的腳還是提出了抗議。

晚上在營地帳篷里睡覺時,我發現自己腳上被磨出了許多帶血的泡泡,火辣辣的疼。

我忍痛脫下鞋子,心裡又難過起來。

好想哭啊。

離開惡龍就夠讓我難過了,現在腳還痛的不行。

為什麼我要受這種苦!

我委委屈屈小聲哭起來。

頭頂蹲著的小蜜蜂焦急地飛下來在我臉頰周圍來回飛。

見我哭的厲害,它竟然搖搖晃晃往帳篷外飛去。

我更難受了,連小蜜蜂都嫌棄我!

它也不要我,自己飛走了,為什麼要嫌棄露露!

露露明明是個好公主!

我委屈極了,想要放聲哭泣。

可又怕加爾聽到我的哭聲,只能一頭埋進枕頭裡嗚嗚咽咽哭起來。

我哭得一抽一抽,喘不上氣來。

恍惚中聽到耳邊傳來「嗡嗡嗡」的聲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偷偷忍住眼淚抬起頭看過去。

只見小蜜蜂費勁地舉著一株比它自己大了許多的植物。

它看我偷偷瞧它,「嗡嗡嗡」地費力舉著植物送到了我眼前。

我一看那植物又要哭起來。

這該死的偷心賊小蜜蜂,竟然給我帶來了止血用的植物!


我用小蜜蜂找來的植物碾碎敷了腳。

在腳上傳來的清涼和小蜜蜂輕柔的撫摸中,沉沉入睡了。

只不過我睡得一點都不好!

因為我做夢夢到了惡龍!

我坐在黑髮青年的懷裡。

黑髮青年正伸手捏著我的腳仔細地看。

奧古斯丁身上的熱度正隔著薄薄的衣衫不斷傳來。

所以,這是什麼羞恥的姿勢啊喂!

但隨即我就反應過來。

這裡可是我亞瑟·露露的夢境啊!

在現實中,我已經失去了惡龍,在夢境里我還不能為所欲為嗎?

不就是坐在惡龍的懷裡嗎?

有什麼好羞恥的!

想明白了這一點,我一點都不害羞了。

我想要轉身去抱惡龍的脖頸。

惡龍卻用力桎梏住我,不讓我動。

惡龍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不是很厲害,要離開我嗎?怎麼還能磨破腳?」

我委屈極了,去拉惡龍修長瑩潤的手,把惡龍的尾指牢牢攥在了手心:「是你先不要我的!」

惡龍只在剛開始我碰到他的時候顫了一顫,之後就默許了我的行為。

他冷哼一聲,聲音逐漸變得冰冷而危險:「絕食的人可不是我。亞瑟·露露,是不是我太寵你了,才讓你有勇氣這麼傷害自己?」

我被他冷冰冰的語氣嚇了一跳,鼻子一酸就哭了起來:「你還凶我,在我的夢裡你還要凶我,憑什麼呀!嗚嗚嗚嗚嗚,你這麼凶,我才不要喜歡你了。」

惡龍惡聲惡氣地恐嚇我:「你敢!」

我就是個小杠精,哭著懟他:「我怎麼不敢,反正你又不喜歡我!我還有什麼不敢!」

奧古斯丁好久不說話,我又害怕起來。

我難過地搖了搖被我攥在手心的尾指,小聲說道:「奧古斯丁,其實我是故意氣你的,你別生氣好不好?我一點都不敢不喜歡你。我都離開你了,如果不堅持喜歡你的話,很快就會忘記曾經做過的這場美夢的。我真的好怕會忘記你啊。」

奧古斯丁拎起我把我轉過去跟他面對面,皺著眉粗暴地伸手給我擦了擦眼淚,神色里卻透著幾分認真。

他幽綠的眸子牢牢盯著我:「露露,我不跟別的龍結婚了,你回來吧。離開了我,你根本照顧不好自己。」

他抿起唇摸了摸我的頭又加了句:「不要跟那個騎士多接觸,那個人一看就不像個好人。」

「回到我身邊吧,露露。」

淦,這夢怎麼能這樣逼真動人、情意綿綿!

要是現實中惡龍也能這麼認真地對我說出這些話就好了。

我悲傷地搖搖頭,無視夢中惡龍那張生氣的臉:「奧古斯丁,你在夢裡真的太好啦。好遺憾啊,這竟然只是個夢。這夢要是真的就好了。希望我以後還能常常夢到你。」

我憂傷地從夢裡醒來,卻發現我的小蜜蜂莫名其妙生了我的氣。

一隻蜂背對著我孤零零趴在帳篷上,任我怎麼喊都一動不動。

我:???

脾氣怎麼這麼大?


我湊過去輕輕戳戳它,一臉懵地問道:「怎麼生氣了?」

小蜜蜂利索地往旁邊挪了挪圓潤的身軀,仍然不理我。

我:??

難道昨天晚上我不小心做了什麼讓小蜜蜂很生氣的事兒?

我開始進行聯想。

莫非……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是不是我昨天晚上睡覺壓著你了?」

小蜜蜂一動不動的樣子,在我眼裡像極了被重物壓垮、即將離世的無力。

難道是真的嗎?

我靠近了小蜜蜂小心翼翼去檢查它有沒有被我壓的缺胳膊少腿。

小蜜蜂被巨大的人影籠罩著,忍無可忍,一下子飛到了我的頭頂。

速度之快、身形之矯捷前所未有。

看來它沒事兒。

不僅沒事兒,還十分健康。

一直以來以為小蜜蜂很柔弱、很笨拙的我被刷新了三觀。

對不起,打擾了。

是我多慮了。


小蜜蜂今天格外地安靜,蹲在我的頭頂一動不動。

就連加爾過來跟我說話,它都一聲不吭。

加爾疑惑地看了我的頭頂好幾眼。

我猜他沒了小蜜蜂的打擾,猛然間也很不習慣。

為什麼要用「也」呢?

因為我自己真的很不習慣!

聽慣了小蜜蜂的「嗡嗡嗡」,適應了它時不時的偷親。

現在它這麼安靜,忽然有些小失落是怎麼回事?

加爾皺起眉頭,禮貌地問道:「公主殿下,這該死……我的意思是,您的寵物蜜蜂生病了嗎?它今天不是很……活潑。」

怎麼聽著有些幸災樂禍?

按照小蜜蜂的性格,以往早就飛到加爾頭頂引誘他犯罪了。

今天面對如此挑釁卻安靜如斯。

我尷尬地笑了幾聲:「它,可能,心情不太好。」

加爾沒再多問,只多看了小蜜蜂幾眼。


說來也真是不巧,我們在暮色之森的小溪前取水的時候,遇到了一群前來喝水的獨角獸。

帶著翅膀的白色瑞獸,看到我們這群人類以後,不安地嘶叫了幾聲,團團圍住了我們。

倒不能怪獨角獸過於警惕。

獨角獸這麼害怕人類,是有原因的。

在幾百年前,獨角獸一族還棲息在暮色大陸的大小森林裡,數量眾多。

後來,不法商販把主意打到了這群美麗溫順的瑞獸身上。

他們帶領著大批獵人捕捉獨角獸,再將其高價賣給貴族。

當時的貴族以家裡圈養的獨角獸數量作為身份地位的象徵。

獨角獸雖然看起來溫順無害,但實則戰鬥力不弱且鬥志極高,因此捕捉它們往往很費功夫。

捕獵之中的傷害和誤殺、苛刻的圈養條件以及憂鬱成疾,使得獨角獸的數量越來越少。

不得已,當時的獨角獸首領帶著剩餘的族群遷徙到了暮色之森——這片距離龍族最近的森林。

在這片森林中,獨角獸首領爭取到了龍族的庇護。

從此,獨角獸一族得以在這裡繁衍生息起來。

這麼一想,獨角獸一族和亞瑟國的處境還挺像。

我嘆了口氣,不再胡思亂想。

「人類,你們為什麼要踏足這片森林?」打頭的獨角獸語氣不善地開口問道。

我看著攔在我身前的加爾和一眾騎士,嘆了口氣,從他們身後鑽了出來。

我回頭沖加爾安撫一笑,轉頭看著說話的那隻獨角獸,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獨角獸先生,打擾到你們真的很抱歉。我是之前亞瑟國獻給龍的公主,現在要回家了。他們是我父王派來保護我的騎士,我們只是暫時經過暮色森林,沒有惡意。」

獨角獸聽了不安地抖動著耳朵。

它屈起前肢不信任地看向我:「人類既然你說你是公主,那麼你的王冠呢?據我所知,人類公主都有自己的王冠,而你並沒有佩戴它。」

淦,為什麼獨角獸的關注點這麼偏?

我的王冠恰好送給了惡龍,還真是百口莫辯。

我張了張嘴,訥訥說道:「我的王冠送給了惡龍先生,並沒有拿回來。」

獨角獸打了個響鼻,冷哼一聲:「撒謊的人類是要付出代價的。」

它示意它的同伴縮小包圍圈,不斷向我們逼近。

加爾和其他騎士拔劍護在了我周圍。

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

這時,一直安安靜靜蹲在我頭頂的小蜜蜂忽然搖搖晃晃地朝領頭的獨角獸飛去。

公然投敵,小蜜蜂你不仁義!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這隻投敵蜂,企圖用我正義的目光狠狠譴責它,使它良心難安。

但並沒有什麼卵用。

小蜜蜂「嗡嗡嗡」的聲音在緊張的氣氛里格外清晰。

在場的人類、獨角獸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小蜜蜂。

領頭的獨角獸臉上露出了和我第一次見小蜜蜂時一樣的表情。

驚訝又不可置信。

我真的有點兒擔心小蜜蜂會被獨角獸幹掉。

獨角獸可是出了名的感情潔癖,怎麼可能容忍公然投敵的小蜜蜂!!

當小蜜蜂一下子落到獨角獸的鼻子上時,我的擔憂達到了頂峰。

我剛要開口救下小蜜蜂,就聽到:「嗡嗡嗡……嗡嗡嗡。」

獨角獸的表情忽然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它震驚地看了看小蜜蜂,呆若木雞。

「嗡嗡嗡……嗡嗡嗡。」

獨角獸的表情忽然變得恭敬起來,它盯著小蜜蜂說道:「尊敬的……」

「嗡嗡嗡!嗡嗡嗡!」

它的聲音被小蜜蜂氣急敗壞地打斷。

獨角獸眨眨它藍色的大眼睛,轉而看向我,語氣變得如沐春風:「露露公主,剛剛冒犯到您了,還請您見諒。」

我:???

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們一行人被獨角獸一族恭恭敬敬送出了暮色之森。

獨角獸一族甚至還慷慨地送了我一大袋聖光之果。

我接到聖光之果的時候,整個人有點兒飄了。

大家快拽住我。

這可是聖光之果啊!

傳說中可遇不可求的美顏養生聖物,一顆活氣補血,兩顆除皺生肌,三顆青春永駐!

咳咳,誇張了。

不過起碼前兩項功效是真的。

這可是許多貴婦人求而不得的養肌聖物!

我快快樂樂地接受了。

不過,我早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了。

仔細一想,簡直不要太明顯!

怪我前幾天被惡龍傷透了心,被小蜜蜂美色迷了眼,都沒察覺到。

不論是小蜜蜂出來之後對我的關注和對加爾的敵視。

還是我磨破腳之後小蜜蜂帶來的藥草和夢裡出現的惡龍。

或是獨角獸一族因為小蜜蜂幾句「嗡嗡嗡」對我們的態度前後轉變。

姐妹們,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我思慮過度導致自己疑心病過重,阿巴阿巴阿巴。

開玩笑開玩笑,哈哈哈哈。

實際就是,我猜測小蜜蜂就是惡龍,惡龍就是小蜜蜂!

這麼一想,我覺得這個推理不僅邏輯自洽,思維還十分的縝密啊!

剝絲抽繭,層層遞進,單刀直入,直擊核心。

不愧是我!

我坐在正回國的馬車上,對自己給予了高度肯定。

我生氣地戳了戳頭頂蹲著的小蜜蜂。

做啥子嘛,我好不容易勸說自己離開了,他卻又追過來了。

這樣怎麼行!

我揪著小蜜蜂,把它拿下來放到手上。

我眯起眼睛,想要營造出一種冷酷又無情的形象。

我緊緊盯著變成小蜜蜂的惡龍,試圖用自己的眼神讓它心生悔恨,主動向我袒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可事實是,蜜蜂龍並沒有領會到我的意圖。

他用自己的小細腿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嗡嗡嗡」就要重新飛回我的頭頂。

我露出一個憨憨的壞笑:「再飛就把你送回暮色之森。」

蜜蜂龍遲疑地扇了一下翅膀,發出了一個單音節「嗡」。

「刷」,我乾脆利落地掀起了馬車窗紗。

蜜蜂龍僵在原處一動不動。

我戳了戳它沒來得及收回的翅膀, 它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下意識就要扇翅膀保持平衡。

但可能是想到我的話,它放棄抵抗柔弱地跌倒在我的手上,並發出了「嚶」一聲慘叫。

我看著它這誇張的演技,想到它之前綠茶的扮相,就覺得再也無法直視曾經的惡龍。

我嘆口氣,收起了壞心思,把蜜蜂龍重新放到頭頂,暗暗思索起來。

所以惡龍這是什麼意思呢?

是想把我哄回去好腳踏兩條船,還是只想保護我的安全?

害,沒有感情經歷的一隻單身狗,哪兒能想明白這麼複雜的感情問題。

我現在只想讓惡龍快點掉馬,問個清楚。


新更內容我放到這篇文章里了,因為有姐妹反應每次翻下來很費事,可以直接關注「小甜餅」這個專欄,以後直接在專欄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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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文he,請姐妹們放心入坑,本人坑品有保證;

2.更新一般隔日更這樣子,最近在準備考試可能會有延遲;

3.虐完之後會甜回來的;

4.本文尚未完結。

謝謝姐妹們喜歡我的文,我會繼續認真更文的!

希望這篇文能夠讓你們快樂,也希望大家都和露露一樣擁有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那隻可愛「惡龍」!

愛你們,么嘰~


「不許摸!」


她聲音有些發顫,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捧著她裸足的人是那個高高在上、不近女色的開陽仙尊。


只是開陽仙尊好似沒聽見她說話,指腹又於她足尖摩挲兩下,冰涼涼的聲音裡帶了欲色——


「在夢中,我還對你做過更過分的事情。」


《伏妖:三界大佬都想和我結道侶》(已完結)


1.


夜風嘶鳴,山雨瓢潑,豆大的雨珠被風吹得直往逼仄的山洞裡掃,把山洞入口處燃來照明取暖的火苗澆得只剩下一點螢螢火星。


蕭月照抱著身子坐在將滅的火堆前瑟瑟發抖,像是身後的山洞裡有什麼洪水猛獸似的,連夾著寒意的雨絲掃在她身上也沒能讓她稍微往山洞裡面挪一挪身子,也只是在身後山洞中那人發出難耐的呻吟時,她才微微側首朝山洞內側瞟了一眼。


洞中坑坑窪窪的石壁上靠著一個白衣男人,那雙漂亮的眼正閉著,白皙的雙頰飄了兩朵淺紅,薄唇中時不時溢出兩三句模糊的呻吟聲,像是深山老林里勾人心魄的男狐妖,叫人多看兩眼都忍不住想對他生起些不軌之心。


但蕭月照沒有,因為她是穿書來的。


穿書這件事也不是什麼說來話長的,其實也就是剛才她在公司休息室里看小說時迷迷糊糊睡著了,結果再一睜眼,就穿進了剛才看的未完結男頻網文里。


其實她平時不怎麼喜歡看男頻,只是偶然間瞥見這本小說里有個角色和她同名同姓,是凌霄宗沉水峰最小的弟子,大家都喚她一聲「小師妹」。


小師妹性格驕縱,痴戀自己的大師兄,也就是這本未完結網文的男主顧別舟。


而小師妹的心動也不無道理,因為顧別舟是個翩翩佳公子,對所有人都溫柔,也對所有人都有距離,從來不會做出什麼僭越的舉動。但也恰恰是因為這樣恰如其分的溫柔,小師妹愈發迷戀顧別舟,什麼都願意為他做,甚至不惜給他下藥也要得到他。


這文還在連載,女主是誰尚不清明,又或者這是個有很多女主的種馬文也說不定,但是小師妹是個惡毒炮灰無疑了,因為她一次兩次得不到顧別舟,最後甚至對大師姐起了殺心。


可惜偷雞不成,到最後大師姐倒是沒什麼事,小師妹卻是墮了魔,被正派人人喊打,最後落得一個粉身碎骨,神魂俱碎的下場。


想到這裡,蕭月照不由得打了兩個寒戰。


卧槽,她不會也被搞得神魂聚碎吧?!


惹不起惹不起,還是苟命要緊。


現在劇情應該進展到這位小師妹和顧別舟出來伏妖,但是小師妹故意使壞,破壞了陣法,導致大妖傷了顧別舟,繼而她偷偷給他下了葯,想在今夜和他成好事。


可惜最後好事未成,反而叫前來救援的大師姐把顧別舟帶走了,小師妹自此和大師姐處處作對,也導致了後面的劇情里小師妹一路奔著作死而去。


蕭月照也是花了小半個時辰才搞明白自己穿成了小師妹,而且恰恰卡在了她給顧別舟下藥的時候。


按照穿書定律,這個小師妹不僅和她同名同姓,連長相都一樣。


這半個時辰里,她想過改名,並且在心裡默念了幾百遍「我叫蕭鐵柱不叫蕭月照」試圖穿回現實世界,但是屁用沒有。


到最後,她只能絕望地接受了現實,把中了合歡散神志不清的顧別舟就近扛進了山洞裡避雨。


算了,來都來了。


只要她離顧別舟遠一點,改變劇情走向,應該就不會死了吧?


如此想著,她又看了一眼神色隱忍的顧別舟,而後冷漠地把身子往山洞洞口處挪了挪,衣物蹭在地上發出不小的響動。


「是小師妹給我下的合歡散,如今怎麼反倒像是我要輕薄小師妹似的。」白衣男人聽見衣料摩擦的動靜,咬了咬唇,忽而緩緩睜眼輕笑道,眸中水色映著火光,恍若星河倒傾。


奇怪,原著里沒提過顧別舟知道下藥的事啊。


就他媽離譜。


按照原文的發展走向,直到顧別舟被大師姐救下時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合歡散,也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和大師姐究竟有沒有成事,而大師姐也並未明確告訴他他們是否成了事,顧別舟因此心生愧疚,而後事事護著大師姐,也導致小師妹心裡越來越扭曲,最後對大師姐起了殺心。


反正最後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了。


蕭月照回憶了一下劇情,錯開目光不去看他,心虛地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咳咳……唔……」


合歡散藥效烈,顧別舟方才說話已經是用了靈力壓下藥效,眼下藥效來得更兇猛,身體里的慾望流竄在四肢百骸,叫他不由得吐出一口鮮血來。


他的神志被強效合歡散熬得復又漸漸模糊了起來,而後他拽著自己的衣袍發出極其難耐的呻吟聲,「熱……」


血腥味飄在空氣里,又很快被風吹散了。


按道理來說,顧別舟是男主,怎麼也不可能被區區一個合歡散熬死,但是原劇情里這個時候大師姐應該已經來救人了,可現在大師姐卻還遲遲不來,他一口血吐得快把蕭月照嚇蒙了。


夭壽啦,這發展怎麼和原劇情不一樣?!


顧別舟不會死吧?


如果他死了,這個世界是不是就要崩塌了?


卧槽,那她是不是也會跟著一起死?!


她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抬步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顧別舟的肩,「哎,你還好吧?」


「熱……」顧別舟重複道,說話間又輕咳著吐了口血,有幾滴濺到了蕭月照的衣服上。


蕭月照臉色黑了黑,腦中回憶著原主的記憶,過了許久,才給自己施了個凈衣術,然後用了些法術吃力地拎起顧別舟,把他拖到山洞洞口,讓涼冰冰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我瞧著這雨挺冷的,應該夠降火了……還熱嗎?」


他現在神志不清,應該不會怪她冒犯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落湯雞似的顧別舟,見他沒什麼反應,才徹底放下心來把他又往山洞外挪了一些,心安理得地看著瓢潑大雨淋在他身上,還好心地幫他把已經有些鬆開的衣衫又掩了起來,「太涼也不好,你是男主,可別著涼了。」


又過了許久,蕭月照覺得手上沒什麼力氣了,才把他拖著又往山洞內側走。


只這一次她原地踏步了許久都沒有拖動他,等她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卻發現他的手正半撐在她肩膀上,而那雙漂亮的眼正定定地看著她,眸中山雨欲來的陰沉之色全然不似書中描寫的那個溫潤濁世佳公子。


「你……嗯!」蕭月照被他看得心虛,剛打算說點什麼,卻猛然被他堵上了唇。


他並沒有在親吻她,而是用齒尖輕輕廝磨著她的唇,而後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尖銳的刺痛伴著血腥味一同灌滿了她的口腔,掙扎間,她聽見他啞著嗓子含糊笑道:「說謊。」


蕭月照一頭霧水,渾身僵硬,只伸手不斷地推他,而後又聽見他在她耳邊輕聲啞笑:「這合歡散分明就是小師妹下的……」


小說里是用「玉石之聲」形容顧別舟的聲音的,可是他現在的聲音低低啞啞的,吐息間帶著滾燙的、化不開的欲色,一點都不似玉石溫潤清冷。


「你你你,你別過來啊!!」蕭月照僵著身子往後退了幾步。


山洞本就狹窄,等她靠在牆上退無可退時,也不過只和他隔了幾步之遙,她趕忙伸手橫在中間,欲哭無淚道:「你清醒一點啊兄弟!!!」


他笑著看她,不說話。


空氣里是一陣詭異的安靜,只有亂糟糟的雨聲。


趁著這個間隙,蕭月照摸了一下身上,總覺得小師妹既然能下藥,應該身上也有解藥,結果全身摸了個遍都沒有發現解藥。


卧槽,這個憨批給人下藥居然自己身上不準備解藥!!!


氣死她了氣死她了氣死她了。


不過小師妹身材還挺好的……


嘿嘿嘿,她喜歡。


「怎麼,」顧別舟看著她一通動作,突然啞著嗓子哼笑一聲,又挪步靠近她,「找到了嗎?」


「找……找什麼?」她被嚇了一跳,猛然抬眼看著步步逼近的顧別舟。


可他只是直直看著她,沒有再說話。


蕭月照這段時間裡已經有了小師妹的記憶,包括一些咒術的用法,她有點尷尬地偷偷從儲物戒里捏出來一道傳音符,想要聯繫大師姐趕緊來收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狗男人。


淡黃色的符紙剛剛拿出來,她就聽見許久不說話的顧別舟道:「你想喚林落來?」


他聲音里還是帶著孑然慾火,蕭月照卻莫名覺得周身氣壓低了些。


「不然呢?」她不敢抬頭,伸手準備往符紙上傳靈力。


顧別舟卻是眯了眯眼,突然伸手把那張符紙奪過來,隨手拋在了山洞外的傾盆暴雨里。


那片淺黃色的符紙像一片枯葉一樣,被風颳得老遠,然後被驟雨砸落在地,消失無蹤。


上一世他不知自己中了葯後和林落做過什麼,林落也不曾和他言明過他們是否真的有了夫妻之實,只說她在他屋子裡待了一晚上,名聲不好了,請求他和她結道侶。雖則他對林落並不心動,但因著愧疚,他也答應了結道侶的要求,雖再無夫妻之實,也處處護著她。可誰能想到在他即將飛升成仙的時候,林落抵不住他元丹的誘惑,反過來聯合魔族擺了他一道,連個全屍都沒給他留。


重新活一世,他不殺林落已是留了情面,更不要提和林落有什麼更多的接觸。


靈力和藥效像是拉鋸一樣在他體內折磨著他,他又捂著嘴咳出一口血,然後狀若無事地強撐著給自己施了一道凈衣咒,嘴角扯起一抹浮於表面的笑:「師妹愛慕我許久,如今既是下了葯,哪裡有讓別人解的道理?」


一句「愛慕個屁,你他娘的要不要批臉了」差點脫口而出,蕭月照卻突然想到自己現在是在修仙世界裡,嚴格來說她應該是奪舍了小師妹,如果她的行為舉止和小師妹相差太多,會不會被當作魔頭被正派們搞得神魂俱滅?


哽住。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下,她沉默了半晌,才咬咬牙道:「是我的錯。」


呸,垃圾小師妹,自己搞出來的爛攤子要她來收拾!


「是我太過愛慕師兄,豬油蒙心,我不該給師兄下藥。」


關她屁事!!!


「師兄這回只當作不知道,我往後再不愛慕師兄了!」


愛慕個屁,狗男人離她遠點,不要過來啊啊啊!!!!


「愛慕?」顧別舟聽她連珠炮似的說了好幾句話,突然又輕哼一聲,而後慢慢走近她,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衫,手背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


蕭月照退無可退,伸手企圖把他的手扒開,「師兄你是不是不想看見我,那我現在就走!」


卧槽救命啊!!夭壽啦,她再不走是不是要被他掐死了?!


她扒開他手的力氣更大了些,可是他的力氣大得嚇人,叫她根本掙脫不開。


洞外的沙沙雨聲和顧別舟急促的呼吸聲似乎都不如她自己的心跳聲大,而他熾熱的呼吸灑在她臉上,薄唇離她愈發近了些,相隔不過咫尺。


蕭月照想想書里小師妹神魂俱滅的下場都害怕,一點都不想和顧別舟扯上任何關係,恨不得馬上叛出師門還俗,連「師妹」這個名號都不想要。


她戰戰兢兢地看著他愈發迷濛的眼神,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涌了上來,於是突然伸手用了八分力氣一記手刀劈在了顧別舟身上。


雨聲嘈雜,呼吸聲散亂。


顧別舟並未設防,就那般軟倒了下去。


她起伏著胸脯接住他軟倒的身子,緊張之間,並沒有聽見他那句輕到剛說出口就被狂風吹散的話——


「我等到你了,阿照。」


***


顧別舟暈過去以後,蕭月照才又掏了張傳音符出來給大師姐林落傳信。


凌霄宗是這個世界裡的修仙第一大宗,宗門規矩便是弟子有義務伏妖除魔,最近又突然有妖魔橫行世間,正趕上沉水峰弟子下山歷練,於是他們沉水峰一行弟子就直接來了妖物頻頻出現的一處名為幽竹府的小城。


也是因為妖物在幽竹府附近的山林橫行,小師妹才找到機會引著顧別舟同她一起和隊伍走散,從而使壞給他下藥。


不過他們此行進山是組隊來的,林落和其他師兄們也一同進山了。


蕭月照覺得林落和他們想必相隔不遠,約莫趕來大約也不需要花費太久。


想到這裡,她才放心地把顧別舟的身子從自己身上挪開了一點。


畢竟修仙者的身體素質要比常人好,她只是把他劈暈了而已,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來。


只是把他的身子從身上挪開以後,她又突然覺得有點冷。


雖然現在書里正是仲夏時節,但是山間風雨急急,原主小師妹修為一般,如今就這樣穿著單薄地坐在山洞裡,確實還是冷的。


她思忖片刻,又把顧別舟拽著往自己身上蓋了蓋。


反正他現在正暈著,就當他是張莫得感情的棉被好了。


只是這棉被的體溫似乎越來越高了些,等她反應過來覺得不對勁時,顧別舟已經伸手緊緊攬住了她的腰,一雙水光瀲灧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卧槽!!!


這他娘的林落怎麼還不來?!


蕭月照和他對視兩秒,然後移開目光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伸手企圖把他推開,「你別,別,別誤會啊……」


滂沱大雨中時有滾滾悶雷聲落於耳際,顧別舟的臉被閃電映得白了些,他看著蕭月照,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就只是定定看著她,嚇得她想跪下來抱著他的大腿求他別看了。


「我,我就是有點冷,想……取取暖……」她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半晌又開口結巴解釋道。


「呵……」顧別舟只低低笑了聲,而後一個用力把她壓在身下,雙手撐在地上,在胸膛和地面間給她造了個囚籠,「既是冷,那我幫你取暖。」


蕭月照被他困在懷中,甚至騰不出手給他施一道定身咒,「你你你冷靜點……」


這他娘的是穿了盜文吧,是盜文吧??


那個謙謙君子呢?!


那個溫潤公子呢?!


那個對誰都有距離的顧別舟呢?!


就他娘的離譜!!!


他溫熱的唇輕輕貼在她的唇角,嚇她扭著身子偏過頭去躲顧別舟,一邊躲一邊大喊道:「我喚了大師姐他們來,你,你也不想讓別人看見我們野合吧?!」


「野合?!什麼野合?!」


蕭月照嚎這一嗓子,顧別舟倒是沒說話,反而是山洞外突然傳來一個震驚的男聲,然後是一陣細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狹小的山洞口一下子就被一群白衣修士圍滿了。


蕭月照:「????」


這群人來得也太是時候了吧?!


「沒,沒什麼……」她恨不得直接刨個坑把自己埋進地里,伸手把顧別舟推開尬笑一聲,「我給大師兄說書呢,正說到野合,哈哈哈……哈……」


空間凝固了半晌,瀝瀝雨聲中只剩下了蕭月照一個人尷尬的笑聲,她見大家都直勾勾地看著她,於是又尷尬地收了聲。


還是林落最先有的動作,她彎下身子扶起蕭月照的肩,「你們沒事吧?」


一道閃電划過天際,把山洞短暫地映亮,林落借著光看見蕭月照嘴唇上腫起的一小塊,沒等她回答剛才的問題,就又開口疑惑道:「小師妹,你的嘴怎麼了?」


她話音方落,大家又都把目光移到了蕭月照被咬腫的嘴上。


「被狗咬了。」蕭月照尷尬地捂住嘴小聲嘟囔,話剛說完,就感覺到後背處一陣涼意傳來,她轉頭看去,就瞧見顧別舟正涼涼地看著她。


「大師兄可還好?」林落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來得及問顧別舟的情況,張口又問。


她其實挺喜歡這個溫和有禮的大師兄的,但是和他接觸的時候,林落總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地發怵,好像大師兄不太喜歡她。


「咳……」顧別舟垂眸掩住眼中涼意,聲音柔和,「方才和大家走散,中了大妖的媚毒,現下已經不礙事了。」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握住蕭月照的手。


蕭月照的手被他握得有些疼,抬頭卻看見他的臉上是一片歉意,聲音輕柔得全然不似手上那般用力:「只是委屈小師妹幫我解毒了,我會對你負責的。」


蕭月照:「????」


放屁!!!


啊???


說的什麼屁話?!


這他媽是真的穿進盜文了吧,操!


她看著師兄們八卦的目光,崩潰道:「我不是,我沒有,你們別聽他瞎說。」


「不管怎麼樣,我們先回客棧吧,幽竹府這大妖有些奇怪,怕是我們要在這裡多耗費些時日了。」林落的目光在蕭月照和顧別舟身上游移了一會,才道,「小師妹,可以自己走嗎?」


正道的光,照在大師姐身上!!!


蕭月照只覺得林落伸出來的那隻手在發光,她趕忙拽著林落的手借力站了起來,「能走能走!咱們明天上午找個醫館吧,大師兄總說胡話,我怕他被大妖打傷腦子了!」


又是一陣涼意襲上蕭月照的背脊,這一回她沒敢回頭看,扒拉著林落的手跑得比兔子還快。


好在顧別舟這一次沒有追上來,直到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得知顧別舟在她離開以後又暈了過去,是被一個師弟扛回客棧的。


蕭月照現在穿到了凌霄宗弟子的身上,是以也必須得跟著凌霄宗隊伍除妖,她即便是不想去也得去。


好在原身也不是什麼特別上進的人,她過去大約就只需要打打醬油,不必擔心因為實力差距太大露出什麼破綻而被人發現她是奪舍來的。


她唯一擔心的就是見到顧別舟會不會尷尬。


所以她下樓用早飯的時候一直在心裡瘋狂默念「不要遇見顧別舟」,但是怕什麼來什麼——


她一抬眼就瞧見顧別舟正坐在茶桌前朝她招手。


只是這一回,他面上的笑容溫柔卻疏離,終於和小說中的人設重疊了起來。


似乎昨夜的諸多反常行為都只是因為中了合歡散所以腦子不清楚。


大約昨晚顧別舟真的燒壞腦子了吧?


蕭月照想著,又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抬步走了過去,在他的對面坐下來。


茶桌上,師兄們正討論分組分頭尋找大妖的事情。


幽竹府這大妖名喚霧妖,無人知道它的本體,而它也是狡猾得很,多次從凌霄宗弟子的手上逃脫了去。


蕭月照埋頭猛吃,並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直到她聽見顧別舟帶著笑的聲音,「小師妹是第一次下山涉世,我同她一道走。」


還來?!


她被茶水嗆了一口,正準備開口拒絕,卻突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而後她茫然地看向顧別舟,就見他也朝她笑了笑。


蕭月照:「???」


啊這……


這他娘的……


好像是禁言咒?!


卧槽,顧別舟給她下禁言咒?!


神經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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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傲嬌的飼養方式》

【已完結】

(一)

「不許摸!」

他仰著頭咬牙切齒地看著我,圓嘟嘟白嫩嫩的小臉蛋因為生氣漲得通紅。

我收回了手,然後挑釁地一轉方向用指尖戳他臉頰。微微挑眉嘚瑟地看他,「小不點兒,姐姐就摸你,你能把姐姐怎麼著。」

他氣得發抖,兩隻小手抓住我食指就咬。給我疼得臉直接扭曲,但他力氣哪有我大,我直接上手使勁掐他的臉。

他疼得嗷嗷叫,死死地瞪著我。

我媽看到了趕忙把我倆拉開,一邊心疼地揉他臉一遍責怪我:「你都初中了,歲歲比你小三歲,你要讓著他。」

他媽跟了過來,溫溫柔柔地笑著給了我一把糖,「哪兒呢,是歲歲不懂尊重姐姐,我回去一定好好教他。」

(二)

當姐姐的生活總是這麼樸實無華。

我翹著二郎腿,一手抓著瓜子一手拿著圓珠筆在他的草稿本上給他演算數學題。然後一拍桌子,「高一的數學題很簡單,別跟我說你學不會!」

姜歲漠視我,他拿著自己的筆在高一數學的同步練習冊上從從容容地寫著。

不理我就不理我。我對他翻了個白眼,嗑著瓜子坐他旁邊看漫畫。

他沒抬頭,冷聲道,「閉嘴。」

做夢。

我嘴一撇,眼淚汪汪地打開房門嚎道:「阿姨,歲歲不要我教他做作業,他討厭我!」

姜歲立刻起身捂住我的嘴。我當然也不是吃素的,就要踢他下半身,結果我膝蓋被壓住一帶帶到了他柔軟的床上。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近距離的盛世美顏。他臉色微紅,卻還是面無表情地起身坐到椅子上繼續寫題。

我看他紅得要滴血的耳垂,嘖嘖兩聲,「你這不行啊姜歲,小姑娘碰碰就這樣。你女朋友以後……」我笑出了聲,看著他投過來惱羞成怒的目光,笑眯眯地接了下去,「性福堪憂呀,畢竟你多少有點秒吧。」

他冷冷一笑,劃開屏幕從通訊錄里找到了我媽,然後在我震驚且憤怒的注視下,他點了下去。

(三)

暑假生活總是這麼平淡無味。

我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問姜歲,「你知道什麼是年下嗎?」

他看著電視,手機操控著手柄,沒往我這看一眼,「不知道。」

「我就說嘛,」我嘟囔著,「又不是現在的小男孩都懂這些。」

我放下正在和閨蜜聊天的手機,抬頭看他十分專註地玩著他的遊戲,懷心思湧上心頭。

我迅速撲過去用胳膊鎖住他腦袋,搶過他手柄往旁邊一丟。笑嘻嘻地看著他,「姜歲,還是玩泥巴適合你。」

他身體僵住了,從嘴裡憋出來一個字:「滾。」

(四)

閨蜜遞給了我一個粉紅色的盒子,感嘆道:「你弟還真是受歡迎,你說招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女生喜歡就算了。就跟我們高中一屆畢業的,四班的那個挺好看的女生也喜歡,她怎麼下得去手啊!」

我看著那個粉色的盒子,感覺有點兒怪異。但也沒有拆別人的禮物的習慣,就在去姜歲家蹭晚飯的時候順道帶給他。

我吃著雞腿,嘴裡模糊不清地說道:「一個漂亮姐姐給你的,收好了噢。」

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認真聽,就一直盯著那粉紅色的盒子。我尋思小姑娘給他的粉色情書小禮物也不少啊,至於這麼稀罕這個?

第二天我背上小包包,準備去和朋友們看電影。他猛地打開門看著我,給我嚇一跳。我瞅著他,乖乖,臉這麼紅。

他瞪著那雙桃花眼,完全沒小說里寫的柔情似水,只有磨牙鑿齒:「不知羞恥!放蕩!」

放啥盪啊?我懵地看他又猛地把門關上,不給我一點反應的時間。

我深惡痛絕地跟閨蜜吐槽這事。

閨蜜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眼裡卻藏著幸災樂禍,她樂呵呵道:「是套。」

我臉上憤怒的表情一凝。

一時只覺天旋地轉,山崩地裂。我張著嘴看她好一會兒,顫著牙關緩緩地問:「什麼?」

她重複了一遍:「是套。」

(五)

謝邀,現在我有點兒不知所措,還有點迷茫。

我現在在小公園裡像個流浪者一樣遊盪,不太敢回家。

我媽多喜歡姜歲我是知道的,要是她知道了我給了那種東西給他,那麼我將死無葬身之地。

好吧,我還有點兒委屈。

我就不該多管閑事幫那女生送這禮物,她為什麼不能自己送?現在我有口難辯,真真是好後悔。

我坐在長椅上,痛心疾首。夏天好熱,還好是傍晚。落日餘暉,霞光萬丈。小公園裡的人很少,只有一兩個老爺爺老奶奶在閑坐著聊天。

高大的身影籠蓋在身上,我後知後覺地抬頭。

姜歲的臉在晚霞的映襯下格外溫柔,他穿著白色T恤和運動褲,站在我面前低簾看我。

我微微張口,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憋出一句:「對不起。」

姜歲拽住我手腕將我拉起來,他在前面走,我跟著他。他沒鬆手,我也沒放手。

他的手很涼,我怔怔地看著他側臉。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側頭看我,我看著他那顏色淡淡的薄唇發愣,他悠悠說:「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的。」

我只注意他好看的嘴唇,我閨蜜講他的唇形特別適合接吻。所以我聽到他說了啥,但是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怎麼這麼欠!

我睜大眼睛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是不是有病,誰跟你有結果?那鬼玩意是我同一屆的同學讓我帶給你的,你自己沒注意聽怪我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面色陡然一沉。

好像不是錯覺……

他一言不合就邁著他的長腿把我甩在後面,看都不看一眼。

今晚姜叔叔出差回來,姜歲媽媽做了豐盛的菜邀請作為對門的我們一家去吃飯。

父母們其樂融融,歡聲笑語一片。

姜歲冷漠地一直對我擺臉色。

最後一塊奶糖——!我使出單身十八年的手速就是沖,在我快要碰到桌子上奶糖的那一霎那,姜歲把它拿走了。

我咬著牙小聲問他:「你不是不喜歡吃奶糖的?」

姜歲不緊不慢地剝了奶糖的糖紙塞進嘴裡,然後微微彎唇沖我嘲諷一笑,「你管我。」

我死死瞪著他,然後剛打算開口跟他媽撒嬌痛斥姜歲的行為,姜歲就用手給我比了個動作。

!別做這種令人羞恥的手勢啊!

我捂住臉,咬牙切齒,「你是不是有病!」

姜歲挑眉看著我。

我氣急:「說了不是我送的,我對你這個小屁孩沒一點非分之想。」

姜歲哦了一聲,臉上掛著的笑容十分欠揍,說出的話也很無賴,「那也是你送的啊,裊裊姐姐。」

「嗷——」咬到舌頭了,我用力地踹了他一下,「別喊我裊裊姐姐。」

「裊裊,歲歲——電視暫停一下,吃飯了啊。」

廚房傳來陣陣飯菜的香氣。

我恨恨地按住遙控器上的暫停鍵,然後懟著姜歲的臉喊了一聲臭弟弟。

姜歲從沙發上起身,笑容斂了下去。他慢慢道:「等會對我恭敬點,好姐姐。」

(六)

我正襟危坐。姜歲爸爸跟我爸爸對著抿了口白酒,然後樂呵呵地夾了一個雞腿放我碗里,「裊裊吃啊,小姑娘長身體呢。」

我立刻把碗里的雞腿放到姜歲碗里,「歲歲長身體,我就不吃了。」

姜歲從從容容地在那香噴噴、金燦燦的雞腿上咬了一口,看到我欲哭無淚,他甜甜地笑著對我說:「謝謝姐姐。」

滾,噁心!

姜歲媽媽給我夾了塊糖醋排骨,笑道:「姑娘二十多歲還長呢,裊裊不是要減肥吧?」

「不不不,哪兒能啊,阿姨菜做得這麼好吃。」

我也笑,笑完之後把碗里的排骨夾到了姜歲碗里。

我爸我媽:?

姜歲爸爸姜歲媽媽:?

姜歲在四位家長的注視下,把糖醋排骨還給了我。我的角度看,他眼底分明全是戲謔,他慢慢道:「確實,你還要長。」

「哈哈……孩子們關係真好啊,」我媽開口緩解尷尬氣氛,「誒,這酒快喝完了,再開一瓶啊。」

姜歲趁著他們開酒的時候湊到我耳邊,呼出的熱氣全撒在耳畔讓我身體一麻,「要長。」

我僵硬地順著他的眼神,往下看。

哦……他看的位置是我的鎖骨下方。

呵呵。

我一轉頭鼻尖輕輕划過他側臉,抵住他耳垂,「你也要長。」

然後意味深長地看向他下方。

——他跟他的一起椅子倒了。

巨大聲響驚了家長,他媽媽擔憂道:「怎麼椅子還坐不穩,歲歲你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嗎?」

我笑眯眯地將他拽住他手腕一把將他拉起來。

拉不動。

他紅著臉冷著眼地自己站了起來,我幫他把椅子扶起來,然後對他媽媽道:「唉呀,熱的嘛,沒多大點事,」我轉頭看他,「你說是吧,歲歲?」

他不看我,耳垂泛紅,匆匆吃了幾口就回房間了。

(七)

求助,弟弟的愛慕者給弟弟送完套之後還給他送小黃書怎麼辦?在線等,非常急。

送小黃書就送吧,小黃書的主角還是姜歲那個女生。

我舉手提問:「這小黃書不能是她自己寫的吧?」

閨蜜搖頭,「同人網站上複製的,把名字換了而已。」

我拍桌:「豈有此理!我要是作者就把她殺了!」

(八)

不出所料,今天回家姜歲看我的眼神還是非常憤怒的,好像個黃花大閨女被玷污了一樣。

我一拂秀麗順滑的長髮,指尖繞著頭髮轉了幾個圈,然後靠在牆上抬頭睥睨他:「咋地。都說了是有其他姑娘喜歡你。」

他意外地沒有冷笑,而是對著我緩緩說:「我覺得她的創意很好。」

她?創意?很好?

我:地鐵老人看手機。

我艱難地開口:「你要接受她?」

堂堂三中的校草,竟然被套和小黃書打動了?不是吧不是吧?每個孩子心裡都藏著一個黃色的自己嗎?

姜歲沒說話——他沒說話就代表在思考,看樣子還是在認真地思考。

我無力地開口:「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姐姐類型嗎?」

他抬眼看我:「可以試試。」

我斟酌地開口:「萬一人家給每個帥哥都送了個套,你只是人家魚塘里的一條小小小小魚呢?」

他面無表情。

不錯,有戲。

我繼續苦口婆心地勸他:「所以你仔細考慮,你才高中,要好好學習。那個姐姐像我一樣高考完了,你跟她在一起多影響學習!」

他哦了一聲,我滿意地點點頭,聽進去了。

他:「所以你就是不想讓我談戀愛。」

我:「是呀,作為多年的對門,我把你爸媽當親的看待,肯定不能讓他們的兒子成績下滑,從此一蹶不振走向歪道!」

他笑了一下,一雙桃花眼熠熠生輝,「我成績下滑關你什麼事?」

六樓的鄰居正好下來,「哎喲,談什麼悄悄話呢?」

姜歲和我異口同聲:「叔叔好。」

「哎,好。」叔叔拍拍我的肩膀,「高考完了就去多玩玩,這幾年學不就是為了現在的快樂嘛!」

我應好。

叔叔下去後,姜歲轉身抬手指紋解鎖他們家的門,我也轉身,他的聲音悠悠飄過來:「今晚來我家看電影?」

想起來了。

他爸媽和我爸媽今晚約好去自助餐吃飯,以前是帶我和姜歲的。主要是我和姜歲都吃不太多,後來嫌棄就沒帶過了……

我打了個哈欠,「備好炸雞和奶茶,等爺爺我。」

他進門,隨著他們家的關門聲落,一聲好也落進我的耳朵里。

今天心情不錯啊,實屬難得。我彎著唇也進了自己家。

但事實證明,心情不錯的結果就是發生一些……不太妙的事情。

(九)

電影可以一會兒看,我現在在欣賞姜歲的小黃文。

行吧,姜歲看著小黃文都能心動也不難理解了。畢竟作為一個看過各大網站的黃文的人,我也……

哎,哪個同人有這樣的神仙作者?咳,不得不說,這位大佬鼠的描寫功力確實了得。

但是——我拉過姜歲,語重心長道:「你還小,不要沉迷於這些黃色文章。不好,這不好。」

他表情冷淡,不理我。

小男生嘛,能理解。

我拍拍他的手,誠懇地說:「你裊裊姐姐我懂,青春期嘛這不就是。但是得等你高考完,再嘗試也不遲啊,不要急於一時。」

我真是好人。畢竟姜歲媽媽給我做了這麼多年的炸雞腿吃,我當然要幫她看好她兒子了。不錯,繼續加油,天使!

我說完這番話後,空氣短暫地凝固了幾秒。

然後姜歲笑了下,「真的?」

我:「當然。」

姜歲的心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好了。

我懂了,姜歲的心情,六月的天。

不過好奇怪哦,像姜歲這不正值叛逆期,不應該我說一句他頂十句?

我這一勸心情不壞反好?孺子可教也。不愧是他,學霸就是不一樣。

姜歲的心情好了,我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我朝他攤手,他乖乖地把奶茶放到我手裡,沒再像以前一樣嘲諷我了。感動,欣慰。

我滿意地喝著奶茶,甜味蔓延到心裡。我問他:「你選的啥,恐怖片?」

他靠在沙發上,半闔著眼:「喜劇。」

喜劇?我冷笑一聲,沒意思。

(十)

謝邀,目前在真香。

真好看。我美滋滋地吃完一桶炸雞,正好電影在放片尾曲了。我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小朋友。

我轉頭看過去,他和兩個小時前一個姿勢,睡著了。

我覺得還蠻好看的啊,不至於吧。

我湊過去看他,睫毛真長。還是睡覺的時候乖,手有點兒癢,我控制一下。

沒太控制住。我捏住他鼻子。

他慢慢睜開眼睛,迷茫過去就是惱羞成怒。

他拿過旁邊的抱枕扔到我身上,剛睡醒聲音還帶著沙啞,「你離我那麼近幹嘛?」

我被抱枕砸了個滿懷,將抱枕扔回去,「看你睡覺啊!我的天,你怎麼又臉紅……你從小到大跟我睡一張床上,你小時候怎麼不害羞呢?」

他將頭埋在抱枕里,悶聲道:「你以為小時候我想和你睡一張床?」

行,不想和我睡是吧。

我蹬著拖鞋跑到他房間門口,回過頭沖他微微一挑眉,然後打開房門就進去撲到他床上。

姜歲跟著過來,他踢了下床,「神經病,你下來。」

「不下。」我躺在他床上翹著二郎腿,想了想,「除非你喊我一聲爸爸。」

他皮笑肉不笑:「你再不下來我讓你喊我爸爸。」

我坐了起來,雙手合十朝他一拜,「請。」

他瞪著我。

我也瞪他。

呵,手足無措了吧,小樣,還是太年輕了。

他和我無聲地僵持了一會,還是我率先打破了寂靜。「姜歲,我知道你喜歡看小黃文。這樣吧,你誇我兩句,我給你寫幾篇你作為主角的小黃文。」

他咬著牙看了我好一會,然後坐回了沙發上。

我看他單薄的背影,有些於心不忍。我跟了過去,「你別生氣啊,我開個玩笑。」

他沉默不語,過了半晌道:「你寫。」

「啊?」

他又不說話了。

哦……小黃文啊。

你還真看??

(十一)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當著姜歲的面寫姜歲的黃文。唉,媽媽,我有出息了。

我又激動又緊張又害羞地在電腦鍵盤上打著字,姜歲支著頭在旁邊看我。

小黃文就是越寫越沒勁,我打了個哈欠,托著下巴想劇情。

沒有劇情的小黃文是沒有靈魂的。

我看了眼字數,已經六百字了啊,很好。

我再看了眼時間,過去一個小時了,不錯。

想劇情,想著想著就睡著了。感覺肩膀好像靠了個啥,姜歲吧,他也困了?那就一起睡,晚安。

(十二)

長話短說,現在的情況就是,昨晚我寫小黃文的時候睡著了。

女主的名字我隨便編的,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她名字變成了我的名字。

姜歲爸媽回來的時候,看到了姜歲的腦袋靠在我肩膀上,我們面前的電腦散發著神聖的光芒。電腦屏幕上赫然寫著我和姜歲在做不可描述的事。

本人已死,有事燒紙。

我懨懨道:「姜歲,是不是你把那女的改成我了?」

他冷漠:「不是。」

難不成是我在迷糊間把名字打錯了?怎麼可能!就是他改的,他是不是暗戀我!

我認真地打量著他,他感受到我熱烈的目光,抬簾嫌棄地掃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看他的書。

算了吧……這要是暗戀我把我頭吃了。

我媽走過來喊我:「你過來下。」

看來他們四位家長談完話了。

我嘆著氣跟她去陽台。

媽媽看著我,她那無奈的目光讓我感到恐懼。她說:「你和歲歲談戀愛呢,我們不反對,也放心。但是歲歲現在還是要以學業為重,你們得……克制一下,是吧?」

我張口,剛想說這是冤枉的。

餘光掃到了姜歲投向我的淡淡的目光,再想起我媽對姜歲無條件的相信和關愛。

其餘的三位家長在一旁默默注視著我。

我鄭重地點點頭,沉聲道:「媽,我曉得了,我一定克制住自己,也讓姜歲克制住。」

我媽欣慰,剛說了句好。

我就立刻哭了起來,捂住臉顫抖,「歲歲,是姐姐對不起你,不能讓你幸福。」

我從指縫裡看姜歲,不出意料地看到他冷淡從容的表情破裂。

我又朝他爸媽跪了下去,哐哐磕了兩個響頭。

「叔叔阿姨,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傾心於他,他從來沒給我寫過情書,那些小黃文都是我昨晚寫的!嗚嗚嗚嗚嗚,」

我流著淚,轉向姜歲,「歲歲,姐姐會一直等你。」

好吧,其實我沒哭出來。我好想笑。

我說完話後立刻進了廁所,死死地咬住嘴,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姜歲,你拿什麼跟我斗!你那冷漠的表情嗎!

我整理好情緒,剛準備推門出去,聽到姜歲淡然冷澀又略帶隱忍的聲音:「叔叔阿姨,我一定會照顧好她。我不會再讓姐姐做出和昨晚一樣的事了。」

呵呵,我刀呢,你等著,我現在就把你砍了。

(十三)

「你跟姜歲搞對象了?」

聽著對面驚異的語氣,我生無可戀地趴在床上,手機貼在耳邊,「這話說出來我都不信,你信?」

閨蜜誠懇道:「咱們小區都知道了,你最近出門注意點,你也曉得姜歲有多出名,小心被大爺大媽們逮著問這問那。你和姜歲要好好的,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我咬了牙立刻蹦下床,穿好拖鞋準備去敲對面的門,「是不是姜歲講的,我現在就去把他……」

我還沒講完,閨蜜啊了一聲,「他媽媽講的。」

阿姨啊。

我一把踢掉拖鞋重新爬回床上,「姜歲要是暗戀我,我就吃……吃……」

我臉色一僵,姜歲赫然站在我房門口。

他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露出大片鎖骨,烏黑的頭髮濕漉漉的,應該是才洗完澡。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迅速掛斷電話,「你怎麼在這?」

「我一直在你家。」

我睜大眼睛,他慢慢接了一句,「洗澡。」

哦對,他們家熱水器壞了。

我點點頭,腦子一轉,不大對勁。「我爸媽呢?」

「之前走了。」他靠近過來拿過我粉色的吹風機。

走了就好,別讓他們又多想。

好個屁。我勉強地牽起笑容,「你的意思是,我爸媽看你來洗澡,他們就走了?」

他看上去還仔細回想了下,「算是吧。」

我絕望地看著他,他的領口和鎖骨處都滴了水,「你先吹頭髮吧,小心感冒。」

(十四)

我會無動於衷嗎?不可能。

所以我現在有句救命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髮蒼蒼的奶奶慈愛地摸著我的手,「咱們裊裊就是好看,跟歲歲天造地設一對。」

我哎了一聲,「是是是。」

我默默地看著眼前把四周圍得水泄不通的爺爺奶奶們。他們有的在拿手帕擦汗,有的在吃冰棍,還有的拿著眼睛布擦老花鏡。

我再抬頭看了眼,這大太陽,真曬。

「雖然這麼說,但是啊姜歲目前還是得以學習為重,不過裊裊是個好孩子,肯定能讓姜歲更上一層樓啊。」一位爺爺和藹地看著我。

我應:「是是是。」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都說遠親不如近鄰,你們又是對門,結了婚不就親上加親。這是兩家的福氣呀。」又一位奶奶擦著老花鏡,如是說道。

我點頭贊同:「是是是。」

但是我和姜歲這不還沒結婚嘛。

……不是,我根本就沒姜歲談戀愛啊喂!

我抹了抹額頭的汗,從長椅上起身準備殺出一條血路來。

「爺爺奶奶們,我還得去給姜歲買輔導資料,這樣,我買完再來跟您們聊天好吧?」

一位爺爺拽住我,把我按到長椅上,「急啥呀,裊裊,你再跟我們說說你和姜歲怎麼在一起的啊?」

不聽閨蜜言,吃虧在眼前。

願天堂還有閨蜜在。

「爺爺奶奶們,我來接裊裊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嘴角不受控制地綻放出感動的笑容。

姜歲頂著烈日,穿著三中的校服走過來,頭髮吹了半干。

他拉住我的手,帶我脫離了這片苦海。

我跟他並肩走了好一會,確定八百里內沒熟悉的人才鬆口氣。

就是姜歲牽我牽得有點緊哈。

我轉頭看他,唉,論基因強大的重要性,這側臉,這輪廓。就是他身體咋看起來這麼僵硬。

我小聲道:「嗨?」

他彷彿受到了驚嚇一樣,立馬鬆開我的手,別過頭去不看我。

明白了,等會去教輔店除了買教輔以外,再來個記事本。記錄姜歲一天能臉紅幾次。

然後我和姜歲中間隔了將近二十米,一前一後地進了教輔店。

中國有句話說得好,禍不單行。

我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給姜歲送套送小黃書,跟我同屆的那個女生。

我沉聲道:「姜歲,你長大了,你要學會自己處理事情了。」

(十五)

右肩突然被拍了一下,嚇得我一個哆嗦。

我轉過頭去,奶茶店老闆彎腰側頭看著我,「姑娘你幹啥呢?」

我訕笑著從奶茶店離玻璃最近的一個桌子下面爬出來,「沒啥沒啥。」

對面又有動作了。我聚精會神地看著。

奶茶店老闆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恍然大悟,「姑娘,你捉姦啊?」

我沒回頭:「哪有哪有。」

我嘴邊的笑一凝。

那女生抱住姜歲了。

我低頭看了眼被自己捏的變形了的一次性奶茶杯,毅然道:「你會剪頭髮嗎?」

奶茶店老闆:「不是很會,理髮店在隔壁。」

我閉上眼睛,決絕道:「斷髮斷情,此發一逝,全當我沒來過這世上。」

老闆:「……」

我睜開眼睛。

姜歲在烈烈太陽下朝我走來,手裡拎著裝著教輔的塑料袋。他的臉在陽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好像散發著光芒,熠熠生輝。

我怔怔地看他,忘記了看那個女生。

直到姜歲走到我面前來,我才回過神。

我回頭對老闆誠懇地說:「別剪頭髮,你要往好的方向看,你這麼長的黑髮,何必跟自己過意不去把它剪掉?老闆,聽我的,斷髮斷情這類話都是胡扯。」

然後我抬了抬下顎,「姜歲同學,走吧。」

奶茶店的板寸男老闆:???

老闆緩了半晌去看對面教輔店門口罵罵咧咧憤怒至極的女生,感慨道:「造孽啊。」

(十六)

姜歲拒絕了他的愛慕者。

我很欣慰,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

於是我發了條朋友圈抒發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欣慰!小朋友!」

然後我沉默著看自己的微信界面。

沒到十分鐘,上學時候沒怎麼聯繫過的同學都來找我:「你跟姜歲談戀愛了?」

還有的是:「你原來跟姜歲住對門?」

……

今日冷知識,「欣慰!小朋友!」五字當中竟藏有如此之多的秘密!

我還沒來得及回復,就看到好友添加里多出了許多請求。

我緩緩抬頭看坐在我身旁跟我一起等晚飯的姜歲。

他回了我一個無辜又欠揍的笑容。

(十七)

沒想到,我才跟姜歲確定關係沒多久,不是,還沒確定關係……我爸媽和他爸媽就以親家互稱了。

我爸舉杯:「唉呀,今日大家齊聚一堂,多好啊!哎,親家父,你能喝酒不?等會不加班吧?」

他媽給每個人都倒了一碗湯,「他加什麼班,多好的日子呀。」

我媽贊同,然後又看了我和姜歲一眼,「以後天天都是好日子咯。」

我顫顫巍巍地用胳膊肘揣了下旁邊看上去十分淡定的姜歲,「我現在要是跟你提分手,會不會被我媽宰了?」

姜歲身子往旁邊挪了點,遠離我,「有病就治。」

呵呵。

我沖他咧嘴笑,「相思病。」

噁心到了吧,我把你噁心死!

他怔了一秒,然後表情不是很好看,他眼睛裡的情緒讓我有些迷惘。

輕鬆的氣氛一下子沉重起來。

……看來這被噁心到不是一點點啊。

他目光轉向餐桌不再看我,似乎還有點落魄無助。

我默了片刻,拿起筷子夾了青菜給他,趁著夾菜的空隙小聲對他講,「不就是說對你得了相思病嗎,算了算了,我以後不開這種玩笑了。」

他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下,幽深的眼睛又重新看向我,「對我?」

我:「對狗。」

他爸發現我跟他在講悄悄話,感慨道:「年輕人就是好啊。來,你們喝個交杯酒吧,反正遲早都要喝。我給你們照張相,等你們結婚那天看看。」

我:「……」

姜歲:「……」

我媽說:「是呀,剛剛講得不是挺歡的,不要害羞啊。」

叫你們亂說,姜歲又臉紅了吧!

其實我覺得拍不拍個交杯酒的照片不重要,應該把每次姜歲臉紅的照片拍下來,等我和他結婚的時候再看。

……對不起,我有罪,順嘴說習慣了。

喝啥喝啊,姜歲就是個小朋友,我跟他喝交杯酒不是帶壞小朋友呢嗎,我會做這樣的事?

我思索完畢重新看向他。

……他耳朵也好紅,臉這麼紅一定很燙。眼睛不敢看我,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嘗試一下下。

我忍不住彎唇,歪頭撐著臉看他。

不是,我臉怎麼也有點燙。

我深呼吸,「你怎麼還不拿起你的杯子?」

他慢慢地伸手去拿他那裝滿果汁的酒杯,看向我,「你也沒拿。」

我掃了眼表情慈愛的四位家長,默默拿起了我的酒杯。

我緩緩湊近他,看著他顏色淡淡的薄唇,結果不過腦子從嘴裡吐出:「要不咱倆親一口,別喝交杯酒了。」

嘴上這麼說,我的胳膊絲毫沒有要聽我的嘴的意思,我眼睜睜地看著它跟姜歲的胳膊交疊在一起,然後酒杯回到了我面前。我一不做二不休地閉著眼睛喝了一口。

然後看到姜歲對著他的酒杯發愣,他眼裡好像只剩那杯酒了。他看那酒杯的模樣咋看起來那麼深情……

終於喝了下去,姜歲的臉也要蒸熟了。

(十八)

我顫抖著聲音:「姜歲暗不暗戀我不知道,反正我感覺我有點怪。」

閨蜜的聲音慢悠悠的:「你暗戀他,還是他暗戀你重要嗎?你沒看校園論壇?高中部還好,初中部直接炸鍋了。」

我心痛地握住閨蜜的手,「禍害未成年,我有罪。」

閨蜜深情地握住我的手:「沒關係,不判刑。」

但是,誰能想到,這一幕被姜歲看到了。

我憤恨地起身,看了閨蜜一眼,「以後你出來見我帶個假髮,換個裙子。男人婆!」

閨蜜沖著我的背影吼:「滾!」

(十八)

求助,跟鄰居家弟弟跟到小樹林了。現在情況有點危機,他就站在我前方,不是特別敢過去。現在該怎麼辦,在線等,不是一般二般的急。


(十九)

他轉過身來看我,眼底帶著冰碴子,冷聲:「你跟他在一起了。」

我往前走一步,他往後退一步。

我:「……她是女的。」

姜歲:「你騙我。」

我沉默良久,「她是我閨密,就我初中那個前桌,一直給我買奶茶的,你不記得了?」

「……」

姜歲不自在地轉頭看旁邊的樹,半晌慢慢道:「你剛剛那麼著急幹嘛。」

我在心裡冷呵一聲,反問:「你剛剛那麼生氣幹嘛?」

他耳朵更紅了,蔓延到頸間。

但我知道哪怕是在盛夏,他也不會熱到臉紅成這種地步。

這裡樹多,陽光碎碎地撒下來。蟬鳴的聲音很大,我怔怔地看著姜歲的側身。

眼睛裡進汗水了,我慢慢騰騰地伸手擦了擦,「姜歲,這裡蚊子有點多,我胳膊上被叮了好幾個包。」

「姜歲,我們談個戀愛吧。」

時間似乎過了好久,久到我以為我沒說過這句話,久到我有點發暈,感覺要中暑了。

我慢慢想,我原來以為我的初戀會開始在復古式的西餐廳里,小提琴聲悅耳動聽。我喜歡的人單膝下跪送我一束艷麗的玫瑰花。

或許會在遊樂場的摩天輪上,等摩天輪緩緩上升到最頂端,我和他相視而笑,接吻擁抱。

也或許在夜晚的湖邊,我們不緊不慢地散著步,看著月色,看著平靜的湖水,確定心意。

就是沒想過會在夏天的小樹林里,有蟬聲,有小蟲子,有烈日。

但是很美,比我想的那些情景都要美。因為他是姜歲,所以一切都美了起來。

更何況都有他了,明天就把上面全試一遍!

我迷迷糊糊地抬頭看被大樹擋住過半的太陽,太陽逐漸被姜歲的臉替代。

他臉紅得真可愛,以前咋就沒發現呢,唉。

他停住了,我看著他。他的一雙漂亮的眼睛裡都是我,然後就往後退。

還沒親你往後退啥?

我後知後覺地踮腳完成了這個動作。

我剛碰上去,他就飛快地把我推開轉身背對著我。

我摸摸鼻子,「你嘴真是又硬又軟,」我想了想,補充道,「硬是指你平時老罵我,明明喜歡我又不說。軟是我剛剛親你的時候,像……嗯……軟得有點像……」

沒等我想好像什麼,就聽到他那不再冷淡並且夾雜著氣急敗壞的聲音:「閉嘴。」

第二個字就弱了下去。

他繞過我回去。

我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看到他走了一半停下,沉悶而又彆扭的聲音飄到我耳畔,「你好慢。」

(二十)

我誠懇道:「歲歲,你早戀了。」

姜歲手裡正在動的筆微微停了下,「你不也……」

我聲音里藏著幸災樂禍,「姐姐不一樣,姐姐現在去夜店是合法的。」

他起身就走。

「……不是,你東西沒帶啊!」

我手忙腳亂地把他落在桌子上的作業本都收拾好放到他的書包里,然後背起書包就是百米衝刺出了星巴克去追他。

「姜歲,你覺得你這樣算一個男朋友嗎?算嗎算嗎?」

(二十一)

帶上我的小餅乾去看小男朋友。

行吧,手機鈴聲響了,先接個電話,小男朋友等我哦。

「裊裊,你第一志願斷檔了!」

手機從我手裡掉到地板上。

我驚恐地撿起來,「克斯拉特大學?」

閨蜜興奮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對呀,我替你看了。他們採取降分錄取,你就低了幾分,肯定能錄取上!你不會連自己終生大事都不關注的吧?」

……就是因為太關注自己的一件終生大事而忘記了另一件。

我喃喃:「就是說我得去國外上大學?」

「……那你上家裡蹲大學吧,不用去國外。」閨蜜停了停,「你不開心?我的天,我以為你第一志願是我們市大,沒想到啊不吭不響做大事,讓你賭對了,他們去年前年的分數線真的高,沒人敢報結果斷檔了,對了,你雅思托福考了過沒?」

「過了……」

問題不是這個啊!

我小心翼翼:「寶貝,我跟姜歲談戀愛了。」

「談就談唄,我早覺得你倆……不是,你說啥?你怎麼下得去手啊!沒想到你和那群女的一個樣!」

我默默地將手機遠離耳邊三秒。

不是你說不判刑的嘛。

(二十二)

我望著眼前被撕了一張又一張自己打的草稿,捂住臉。

媽媽救命!我到底該怎麼跟姜歲說嗚嗚嗚。

我高中三年的目標一直都是克斯拉特大學,高考分數線一出來,我純屬腦抽填了它,純屬腦抽嗚嗚嗚嗚嗚。當初非要想,要給自己三年的執著做一個了結。

填了就等於考上了!

結果他們大學斷檔都要讓我上嗚嗚嗚嗚嗚。

我毅然地推開家門,就看到買菜回來的姜歲媽媽,她彎著眼睛跟我打招呼:「恭喜你呀裊裊,阿姨怎麼也沒想到你第一志願填到國外去了,離家遠,不過國外也好,見多識廣。」

感覺心被扎了一刀。

我摸了摸胸口,「憑運氣的嘛,也不是實力。」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誒,歲歲在家,阿姨幫你把他叫出來。」

姜歲媽媽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開門,門一打開就看到站在裡面的姜歲。

和以前一樣面無表情,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陰沉。

我迅速牽過他冰涼的手,「阿姨再見,我跟他逛一圈再回來!」

走到了樓下,他把手從我的手裡抽出來。

感覺心被扎了第二刀。

我再次摸了摸胸口。

「姜歲,我要去國外了。」

他低簾沒看我,眼眶好像泛著紅,半晌沙啞的聲音傳到我耳畔:「不分手。」

我怔了下,「神經病,我沒說要分手。」

姜歲靠過來,身上的檸檬味縈繞著我。

他低頭。

我看著他臉頰上薄薄的紅色,默默想,他不會又要臨陣脫逃了吧。

還好他親了上來,雖然過了十幾分鐘,但我還是很欣慰。

涼涼的,軟軟的,和上次一樣,比果凍還軟。正所謂適合接吻的唇型果真名不虛傳。

(二十三)

我剛跟我的童養夫確認關係,結果就要異國戀,呵呵。

閨蜜十分真誠地看著我:「如果你們熬不過異國戀那就說明你們不是真愛,真愛怎麼可能熬不過異國戀,你說是吧?」

我冷漠:「你就是嫉妒我有對象。」

「哈哈……事實上,你這個對象,有跟沒有有什麼區別?還是別跟小弟弟談戀愛,要折壽的。」

「要檢票了,」我轉過身去,吸吸鼻子,「過年我會回來的。」

閨蜜嘆氣:「祝你好運,有事要跟我說,你永遠是我的小寶貝。」

我抬腳,下一秒我感受到一陣風,然後被環腰抱住。

不是吧,這男人婆什麼時候這麼會煽情了。

檸檬味撲面而來。

我抹抹眼睛,「好難得哦,你主動抱我。」

他沒說話,我想轉過身去,他不讓。一直強硬地那樣從背後抱著我,一直到最後我登機都沒回頭。

因為我猜,他眼眶應該比上次還紅,他大概不想讓我看見。

我下飛機的時候是晚上,我把手機開機,他意外地給我發了三條簡訊,竟然是分開發的。

我記得他一般直接打電話,簡潔又明了,很少發簡訊。就算髮,所有的話也是一次性說完。

第一條是:「不難得。」

第二條接著第一條過了二十分鐘才發:「只是你不僅神經病,還傻。」

第三條:「只有像你這麼傻的人才不知道我抱過你很多次。」

我望著一張張外國面容,有些難過。

他既然這麼說,那應該真的有很多次吧。唉,神經病這玩意傳染,我神經病,難道他不神經病?

(二十四)

我承認,我擔心異國戀完全就是憨。

就算他開學了,一天也是早上打電話,中午打電話,晚上打電話。

然後吧,然後就是他成績下降了。

姜歲媽媽沉痛道:「我沒想到他這次月考退步這麼多名,這可是開學第一次月考啊。」

我有些自責,不過還是安慰她:「小失誤,小失誤。對了阿姨,他掉了多少名啊?」

「裊裊你也知道,他以前在學校里是第一,現在掉到了第四!」

我:「……確實掉了好多哈。」

可那是初中啊!

他們三中高中部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我覺得從以前的第一變成第四,也很牛啊!

想當初我在三中次次百名多……

唉,如果我是姜歲媽媽,別說第四了,只要他活著我就不打他不罵他他就是我的心肝小寶貝。

怎麼可以這樣!

(二十五)

我承認,我覺得異國戀不需要擔心是我憨。

我憂鬱地在微信發下一段話:「愛情不是你想買就能買。」

按照三中那尿性和姜歲的理科成績,他估計去參加了各種競賽。

「就是,你懂吧,跟沒談戀愛一個樣。」我委屈。

閨蜜冷笑:「我說什麼,別跟小弟弟談戀愛。」

我也冷笑:「滾。四年過去,看看你慘我慘。」

(二十六)

我最後再這個城市轉了一圈,哪怕生活了四年,但那股陌生氣息永遠飄浮著,但畢竟我生活……

怎麼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再見了!

我會有一絲絲的傷感嗎?不可能!

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快快樂樂地上了飛機。

在上飛機前我給閨蜜打了個電話:「低調低調,歡迎會過個星期再辦,我得先陪我的小男朋友。十一個小時後見!」

爸媽就算不說了吧,畢竟我要給姜歲一個驚喜,跟他們說一定會搞砸的!

(二十七)

雨神在哪?我去把他殺了。

什麼?國外的天氣不歸他管?那我自殺吧。

我含淚看著已經飛了七個小時的飛機下降,又含淚辦了轉機的票,再含淚在機場等了十幾個小時。

(二十八)

走的時候是夏天,回來的時候也是夏天。

好熱好熱,好累好累。

我提著行李箱上樓,揉了揉嚇人的黑眼圈。

剛到家門口,就看到姜歲。他倚在他們家的門上闔著眼,雙腿交疊,又長高了。

可是少年氣一點沒少,哪怕微斂鋒芒卻抵不住少年自帶的肆意張揚。

聽到我放下行李箱的聲音,他猛地張開眼。眼睛還是和四年前一樣明亮而帶著星光,還是全是我。

就是……

我們用帶著都黑眼圈的眼睛沉默地對視著。

啊……雖然他這黑眼圈影響不了他的外貌,但是……

我憤慨開口:「是不是我哪個王八犢子的同學跟你說了我要回國。」

他微微張口,正準備說話。

我立刻捂住他的嘴,「說點該說的,別破壞氣氛。」

我說完放下了手,已經做好準備聽他的甜言蜜語了。

他:「奶奶好。」

對不起,我忘了你不會說甜言蜜語。但是這也沒必要吧!姜歲,你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回頭,「呀……王奶奶好。」

王奶奶慈愛地沖我擠擠眼,「回來就好,你們聊,奶奶就不打擾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我和他注視著王奶奶顫顫巍巍地下樓,卻不忘給我們了個「我懂的」的表情。

好一會兒,我扭捏地開口:「你在這等我啊?」

行行行,又臉紅了。四年了咋一點長進都沒。

他別過頭:「大白天別做夢。」

這好像已經是傍晚了吧?

我一時沒忍住,做了個四年來一直想做的事。

那就是——

我咬了下他泛紅的臉蛋。

冒煙了冒煙了。

我趕快閉上眼睛,等待死刑到來。

不過話說回來,這夏天樓道里好像沒蚊子了,我記得以前夏天的樓道里蚊子可多了。

等半天,他只說了一句:「宋裊。」

他多少年沒喊過我大名了。

我愣愣地睜開眼,答了一句:「我在。」

我躊躇了會,繼續說:「我好想你。」

他沒應。

唉,習慣了習慣了,死要面子的小朋友。

我掏出鑰匙準備開門,他的聲音響在樓道里。

我緩緩低頭看著手裡的鑰匙,笑了出來。

然後一個激動,咬到了舌頭。

……

他說:「我也是。」

【番外一】

我咬緊牙關蹲在地上胳膊環腿,額角的汗順著側臉往下滴。滴在地上印成一個個硬幣大小的水點,在太陽的暴晒下沒一會兒就幹了。

乖乖,低血糖這種事總是伴隨著初高中的八百米出現。高中畢業之後就沒低血糖過了。

頭好暈。

聽到模糊的聲音,我抬眼看到熟悉的白色身影,鬆了一口氣。

姜歲從口袋裡拿出一顆檸檬糖塞到我嘴裡。沒想到他口袋裡還帶著糖。

我朝他張開雙臂。

他怔了下,然後彎腰伸手環住我的腰帶著我站起來。我鼻尖蹭著他頸間溫熱的皮膚。

茂密的綠樹蔭下總是一陣陣涼風吹過,我眯著眼看頭頂的大太陽,一瞬間恍然覺得回到了高中。

那時候基本每上一次體育課就來一次低血糖。久而久之我跑完步就坐在陰涼處心裡唾罵體育老師和失去對人生的希望時,閨蜜就拿著個小哨子在初中部的樓底下輕輕地吹。

姜歲就以上廁所為借口跑下來給我送糖。

嘴裡含著糖,姜歲再背著我把我送回教室。聽說就因為這個,他總是被同學問為啥上個廁所那麼久,還在同一個時間上廁所。

唉,還好學習好,老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每當我坐在教室里支著頭回味著嘴裡的甜味時,閨蜜就會翻個白眼,「要不是初中部不遠,我才懶得跑。」

但是哪怕我低血糖,運動會也少不了我。

沒錯,這就是所謂的又菜又愛玩,尤其是長跑。

……然後站上跑道是腿軟到發抖。

雖然姜歲嘴上說著不可能陪跑,死都不陪跑,結果槍聲一響,就面無表情默默地跑到我身邊。

到最後筋疲力盡的時候,姜歲就開始放大招。

我聽著他用如同機器人一樣平淡如水十分冷漠地聲音說出:「小兔子和小熊是很好的朋友。有一天,小兔子……」

哎呀,一下子又覺得充滿了幹勁。

我捂著臉坐在長椅上笑個不停。「說真的,你從那個時候就喜歡我吧。」

姜歲冷笑,「你也是吧。」

……好像確實。

我人生中第一次高光時刻就是因為姜歲。

他初中剛入學那會兒雖然沒完全長開,但已經十分精緻了。長得又白睫毛又長,就像個小洋娃娃。

成功地引起了高中部學姐的注意。

他放學比我早,所以坐在教室里寫作業,等我放學去找他。

而我剛到那一層樓,就看到五六個學姐把他圍住,其中兩個手裡還拿著木棍。

有幾個我還有點面熟,她們高二,比我大一屆。

我:??

我躲在拐彎處,突然感覺腰間被戳了下。

我緊張地回頭,看見他們班的一個可愛的小學妹,她小聲對我說:「姐姐,她們好像要傷害姜歲。」

……是啊,她們在逼良為娼。

我拍拍她的肩,「你們班主任走了沒?沒走去喊他,走了去找保安。」

她點點頭轉身迅速跑走。

其實也沒啥,喜歡漂亮的小學弟很正常,都是紙老虎,拿個木棍給自己添點氣勢而已啦,怎麼可能傷害可愛的小學弟呢。

呵呵,她們推姜歲了。

……雖然以姜歲那個性格,他可能說了一些不是很好聽的話。

呵呵,她們還掐住他的脖子摸他的頭。

我拿起放在書包側間的玻璃杯就從角落裡衝出去往那個帶頭的女生的頭上砸。

被我砸的那個女生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捂著流血的額頭瞪大眼睛看著我。

其他學姐愣在原地。

我第一反應不是怕她們反擊,是慌慌張張地檢查姜歲身上,他看起來很冷靜,但是後頸被掐紅了。

還有指甲印。

我剛準備再砸個人的時候,姜歲的班主任趕到。

我紅著眼睛沖他班主任吼:「你能不能晚二十秒到啊?」

……

這件事的後續就是。

老師對不起我錯了嗚嗚嗚嗚嗚嗚我去寫一萬字檢討。

我爸媽沒罵我,鎮靜地賠了醫藥費。

姜歲媽媽在校長辦公室里直接抱著我一直誇我,誇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最後就是看在我見義勇為的份上記小過,那些學姐記大過。

然後她們也沒再來學校過。

我猜是姜歲爸爸做的,因為有次我在姜歲房間里跟他一起寫作業的時候,聽姜歲爸爸媽媽在談這件事。

姜歲爸爸語氣十分深沉:「放心,我處理過了。」

思緒漸漸飄回,我轉頭吸了一口姜歲手裡冰涼的果茶。

說來話長,自從我回來之後,我爸媽和姜歲爸媽借著我跟姜歲談戀愛的名義總是擱一起吃飯。

說起今天的事,姜歲媽媽心疼地夾了個炸雞腿給我,「以後他上課你別等他,都大學了也不是個小寶寶了。」

我不太好意思:「是我自己硬要在他們學校的操場跑步,高估了自己。」

我轉頭看姜歲,他臉色有點陰沉。

……我認真地反思,我做了啥嗎?

剛吃完飯,他就拉著我往他房間走,好像很急……

我迷茫地任由他拉著我。

就在我差一步就要進他房間的時候,他媽媽喊住我。

我眨眨眼,看姜歲。

姜歲十分彆扭地鬆開我的手,一把關上了他房間的門。

我:「……」

他媽媽遞給我了一封信封,顏色很粉,上面還印著小愛心。

姜歲媽媽樂呵呵的:「一天一封,剩下的可就要你問他要了。」

我看著這充滿少女心的信封,唏噓地打開。

上面的字端端正正,筆鋒內斂。

赫然寫著:

「想你。」

咦——這不是姜歲以前的字嗎?

我忍住上揚的嘴角,笑眯眯地推姜歲的房間門。

嘴角的笑容僵住,推不開,上鎖了。

喲呵,不會是早知道要被他媽出賣,在一個人生悶氣吧。

我放軟聲音:「姜歲,我來了哦。」

沒反應。

我繼續放軟語氣:「歲歲弟弟?在嗎寶貝?」

沒反應。

行,我放大招了。

「姜歲哥哥——」

他一把打開門把我拽進去再關上門,整串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沒想到好這口,噫。

我環住他腰,坐在他腿上,「其他的呢?四年得有一千多封吧?」

他生硬地轉過頭不看我:「沒有,不是我寫的。」

我抗議:「就是你的字。」

「你瞎了。」

「……」

我質疑地看著他。

他可能是承受不住我炙熱的眼光,終於正面看我,湊近輕輕地咬我下顎。

親昵而純情。耳垂掩蓋不住的紅。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轉移話題,我吃這一招?對我有用嗎?

我鑽到他白襯衫里親他,他身體有一瞬間的僵住。

我鼻尖對著他的鼻尖,「天黑了,不算白日宣淫。」

室內氣溫慢慢升高,曖昧且散發著甜膩的氣息。

……

我看著手裡復古簡約的信封,「換風格啦?」

姜歲沒看我。

我慢悠悠地打開。

信里的內容從「想你。」

變成了。

「好想好想你。」

我笑起來,出賣肉體也不虧。

笑完我想了想,說:「還有一千多封。」

姜歲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雜誌,全是他爸看的德文雜誌。我尋思你大學專業也沒報德語啊。

害,我早已經驗豐富,看著他染著薄紅的臉頰,又往他那兒坐近了點。

他似乎很淡定地往旁邊再移了點。

「下一封是不是好像好想好想你?」

姜歲緊繃著身體低頭看德文雜誌。

我歪頭看他長長的睫毛在暖黃的燈光下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

也沒關係——反正來日方長。


《論傲嬌的飼養方式》

【已完結】

(一)

「不許摸!」

他仰著頭咬牙切齒地看著我,圓嘟嘟白嫩嫩的小臉蛋因為生氣漲得通紅。

我收回了手,然後挑釁地一轉方向用指尖戳他臉頰。微微挑眉嘚瑟地看他,「小不點兒,姐姐就摸你,你能把姐姐怎麼著。」

他氣得發抖,兩隻小手抓住我食指就咬。給我疼得臉直接扭曲,但他力氣哪有我大,我直接上手使勁掐他的臉。

他疼得嗷嗷叫,死死地瞪著我。

我媽看到了趕忙把我倆拉開,一邊心疼地揉他臉一遍責怪我:「你都初中了,歲歲比你小三歲,你要讓著他。」

他媽跟了過來,溫溫柔柔地笑著給了我一把糖,「哪兒呢,是歲歲不懂尊重姐姐,我回去一定好好教他。」

(二)

當姐姐的生活總是這麼樸實無華。

我翹著二郎腿,一手抓著瓜子一手拿著圓珠筆在他的草稿本上給他演算數學題。然後一拍桌子,「高一的數學題很簡單,別跟我說你學不會!」

姜歲漠視我,他拿著自己的筆在高一數學的同步練習冊上從從容容地寫著。

不理我就不理我。我對他翻了個白眼,嗑著瓜子坐他旁邊看漫畫。

他沒抬頭,冷聲道,「閉嘴。」

做夢。

我嘴一撇,眼淚汪汪地打開房門嚎道:「阿姨,歲歲不要我教他做作業,他討厭我!」

姜歲立刻起身捂住我的嘴。我當然也不是吃素的,就要踢他下半身,結果我膝蓋被壓住一帶帶到了他柔軟的床上。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近距離的盛世美顏。他臉色微紅,卻還是面無表情地起身坐到椅子上繼續寫題。

我看他紅得要滴血的耳垂,嘖嘖兩聲,「你這不行啊姜歲,小姑娘碰碰就這樣。你女朋友以後……」我笑出了聲,看著他投過來惱羞成怒的目光,笑眯眯地接了下去,「性福堪憂呀,畢竟你多少有點秒吧。」

他冷冷一笑,劃開屏幕從通訊錄里找到了我媽,然後在我震驚且憤怒的注視下,他點了下去。

(三)

暑假生活總是這麼平淡無味。

我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問姜歲,「你知道什麼是年下嗎?」

他看著電視,手機操控著手柄,沒往我這看一眼,「不知道。」

「我就說嘛,」我嘟囔著,「又不是現在的小男孩都懂這些。」

我放下正在和閨蜜聊天的手機,抬頭看他十分專註地玩著他的遊戲,懷心思湧上心頭。

我迅速撲過去用胳膊鎖住他腦袋,搶過他手柄往旁邊一丟。笑嘻嘻地看著他,「姜歲,還是玩泥巴適合你。」

他身體僵住了,從嘴裡憋出來一個字:「滾。」

(四)

閨蜜遞給了我一個粉紅色的盒子,感嘆道:「你弟還真是受歡迎,你說招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女生喜歡就算了。就跟我們高中一屆畢業的,四班的那個挺好看的女生也喜歡,她怎麼下得去手啊!」

我看著那個粉色的盒子,感覺有點兒怪異。但也沒有拆別人的禮物的習慣,就在去姜歲家蹭晚飯的時候順道帶給他。

我吃著雞腿,嘴裡模糊不清地說道:「一個漂亮姐姐給你的,收好了噢。」

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認真聽,就一直盯著那粉紅色的盒子。我尋思小姑娘給他的粉色情書小禮物也不少啊,至於這麼稀罕這個?

第二天我背上小包包,準備去和朋友們看電影。他猛地打開門看著我,給我嚇一跳。我瞅著他,乖乖,臉這麼紅。

他瞪著那雙桃花眼,完全沒小說里寫的柔情似水,只有磨牙鑿齒:「不知羞恥!放蕩!」

放啥盪啊?我懵地看他又猛地把門關上,不給我一點反應的時間。

我深惡痛絕地跟閨蜜吐槽這事。

閨蜜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眼裡卻藏著幸災樂禍,她樂呵呵道:「是套。」

我臉上憤怒的表情一凝。

一時只覺天旋地轉,山崩地裂。我張著嘴看她好一會兒,顫著牙關緩緩地問:「什麼?」

她重複了一遍:「是套。」

(五)

謝邀,現在我有點兒不知所措,還有點迷茫。

我現在在小公園裡像個流浪者一樣遊盪,不太敢回家。

我媽多喜歡姜歲我是知道的,要是她知道了我給了那種東西給他,那麼我將死無葬身之地。

好吧,我還有點兒委屈。

我就不該多管閑事幫那女生送這禮物,她為什麼不能自己送?現在我有口難辯,真真是好後悔。

我坐在長椅上,痛心疾首。夏天好熱,還好是傍晚。落日餘暉,霞光萬丈。小公園裡的人很少,只有一兩個老爺爺老奶奶在閑坐著聊天。

高大的身影籠蓋在身上,我後知後覺地抬頭。

姜歲的臉在晚霞的映襯下格外溫柔,他穿著白色T恤和運動褲,站在我面前低簾看我。

我微微張口,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憋出一句:「對不起。」

姜歲拽住我手腕將我拉起來,他在前面走,我跟著他。他沒鬆手,我也沒放手。

他的手很涼,我怔怔地看著他側臉。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側頭看我,我看著他那顏色淡淡的薄唇發愣,他悠悠說:「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的。」

我只注意他好看的嘴唇,我閨蜜講他的唇形特別適合接吻。所以我聽到他說了啥,但是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怎麼這麼欠!

我睜大眼睛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是不是有病,誰跟你有結果?那鬼玩意是我同一屆的同學讓我帶給你的,你自己沒注意聽怪我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面色陡然一沉。

好像不是錯覺……

他一言不合就邁著他的長腿把我甩在後面,看都不看一眼。

今晚姜叔叔出差回來,姜歲媽媽做了豐盛的菜邀請作為對門的我們一家去吃飯。

父母們其樂融融,歡聲笑語一片。

姜歲冷漠地一直對我擺臉色。

最後一塊奶糖——!我使出單身十八年的手速就是沖,在我快要碰到桌子上奶糖的那一霎那,姜歲把它拿走了。

我咬著牙小聲問他:「你不是不喜歡吃奶糖的?」

姜歲不緊不慢地剝了奶糖的糖紙塞進嘴裡,然後微微彎唇沖我嘲諷一笑,「你管我。」

我死死瞪著他,然後剛打算開口跟他媽撒嬌痛斥姜歲的行為,姜歲就用手給我比了個動作。

!別做這種令人羞恥的手勢啊!

我捂住臉,咬牙切齒,「你是不是有病!」

姜歲挑眉看著我。

我氣急:「說了不是我送的,我對你這個小屁孩沒一點非分之想。」

姜歲哦了一聲,臉上掛著的笑容十分欠揍,說出的話也很無賴,「那也是你送的啊,裊裊姐姐。」

「嗷——」咬到舌頭了,我用力地踹了他一下,「別喊我裊裊姐姐。」

「裊裊,歲歲——電視暫停一下,吃飯了啊。」

廚房傳來陣陣飯菜的香氣。

我恨恨地按住遙控器上的暫停鍵,然後懟著姜歲的臉喊了一聲臭弟弟。

姜歲從沙發上起身,笑容斂了下去。他慢慢道:「等會對我恭敬點,好姐姐。」

(六)

我正襟危坐。姜歲爸爸跟我爸爸對著抿了口白酒,然後樂呵呵地夾了一個雞腿放我碗里,「裊裊吃啊,小姑娘長身體呢。」

我立刻把碗里的雞腿放到姜歲碗里,「歲歲長身體,我就不吃了。」

姜歲從從容容地在那香噴噴、金燦燦的雞腿上咬了一口,看到我欲哭無淚,他甜甜地笑著對我說:「謝謝姐姐。」

滾,噁心!

姜歲媽媽給我夾了塊糖醋排骨,笑道:「姑娘二十多歲還長呢,裊裊不是要減肥吧?」

「不不不,哪兒能啊,阿姨菜做得這麼好吃。」

我也笑,笑完之後把碗里的排骨夾到了姜歲碗里。

我爸我媽:?

姜歲爸爸姜歲媽媽:?

姜歲在四位家長的注視下,把糖醋排骨還給了我。我的角度看,他眼底分明全是戲謔,他慢慢道:「確實,你還要長。」

「哈哈……孩子們關係真好啊,」我媽開口緩解尷尬氣氛,「誒,這酒快喝完了,再開一瓶啊。」

姜歲趁著他們開酒的時候湊到我耳邊,呼出的熱氣全撒在耳畔讓我身體一麻,「要長。」

我僵硬地順著他的眼神,往下看。

哦……他看的位置是我的鎖骨下方。

呵呵。

我一轉頭鼻尖輕輕划過他側臉,抵住他耳垂,「你也要長。」

然後意味深長地看向他下方。

——他跟他的一起椅子倒了。

巨大聲響驚了家長,他媽媽擔憂道:「怎麼椅子還坐不穩,歲歲你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嗎?」

我笑眯眯地將他拽住他手腕一把將他拉起來。

拉不動。

他紅著臉冷著眼地自己站了起來,我幫他把椅子扶起來,然後對他媽媽道:「唉呀,熱的嘛,沒多大點事,」我轉頭看他,「你說是吧,歲歲?」

他不看我,耳垂泛紅,匆匆吃了幾口就回房間了。

(七)

求助,弟弟的愛慕者給弟弟送完套之後還給他送小黃書怎麼辦?在線等,非常急。

送小黃書就送吧,小黃書的主角還是姜歲那個女生。

我舉手提問:「這小黃書不能是她自己寫的吧?」

閨蜜搖頭,「同人網站上複製的,把名字換了而已。」

我拍桌:「豈有此理!我要是作者就把她殺了!」

(八)

不出所料,今天回家姜歲看我的眼神還是非常憤怒的,好像個黃花大閨女被玷污了一樣。

我一拂秀麗順滑的長髮,指尖繞著頭髮轉了幾個圈,然後靠在牆上抬頭睥睨他:「咋地。都說了是有其他姑娘喜歡你。」

他意外地沒有冷笑,而是對著我緩緩說:「我覺得她的創意很好。」

她?創意?很好?

我:地鐵老人看手機。

我艱難地開口:「你要接受她?」

堂堂三中的校草,竟然被套和小黃書打動了?不是吧不是吧?每個孩子心裡都藏著一個黃色的自己嗎?

姜歲沒說話——他沒說話就代表在思考,看樣子還是在認真地思考。

我無力地開口:「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姐姐類型嗎?」

他抬眼看我:「可以試試。」

我斟酌地開口:「萬一人家給每個帥哥都送了個套,你只是人家魚塘里的一條小小小小魚呢?」

他面無表情。

不錯,有戲。

我繼續苦口婆心地勸他:「所以你仔細考慮,你才高中,要好好學習。那個姐姐像我一樣高考完了,你跟她在一起多影響學習!」

他哦了一聲,我滿意地點點頭,聽進去了。

他:「所以你就是不想讓我談戀愛。」

我:「是呀,作為多年的對門,我把你爸媽當親的看待,肯定不能讓他們的兒子成績下滑,從此一蹶不振走向歪道!」

他笑了一下,一雙桃花眼熠熠生輝,「我成績下滑關你什麼事?」

六樓的鄰居正好下來,「哎喲,談什麼悄悄話呢?」

姜歲和我異口同聲:「叔叔好。」

「哎,好。」叔叔拍拍我的肩膀,「高考完了就去多玩玩,這幾年學不就是為了現在的快樂嘛!」

我應好。

叔叔下去後,姜歲轉身抬手指紋解鎖他們家的門,我也轉身,他的聲音悠悠飄過來:「今晚來我家看電影?」

想起來了。

他爸媽和我爸媽今晚約好去自助餐吃飯,以前是帶我和姜歲的。主要是我和姜歲都吃不太多,後來嫌棄就沒帶過了……

我打了個哈欠,「備好炸雞和奶茶,等爺爺我。」

他進門,隨著他們家的關門聲落,一聲好也落進我的耳朵里。

今天心情不錯啊,實屬難得。我彎著唇也進了自己家。

但事實證明,心情不錯的結果就是發生一些……不太妙的事情。

(九)

電影可以一會兒看,我現在在欣賞姜歲的小黃文。

行吧,姜歲看著小黃文都能心動也不難理解了。畢竟作為一個看過各大網站的黃文的人,我也……

哎,哪個同人有這樣的神仙作者?咳,不得不說,這位大佬鼠的描寫功力確實了得。

但是——我拉過姜歲,語重心長道:「你還小,不要沉迷於這些黃色文章。不好,這不好。」

他表情冷淡,不理我。

小男生嘛,能理解。

我拍拍他的手,誠懇地說:「你裊裊姐姐我懂,青春期嘛這不就是。但是得等你高考完,再嘗試也不遲啊,不要急於一時。」

我真是好人。畢竟姜歲媽媽給我做了這麼多年的炸雞腿吃,我當然要幫她看好她兒子了。不錯,繼續加油,天使!

我說完這番話後,空氣短暫地凝固了幾秒。

然後姜歲笑了下,「真的?」

我:「當然。」

姜歲的心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好了。

我懂了,姜歲的心情,六月的天。

不過好奇怪哦,像姜歲這不正值叛逆期,不應該我說一句他頂十句?

我這一勸心情不壞反好?孺子可教也。不愧是他,學霸就是不一樣。

姜歲的心情好了,我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我朝他攤手,他乖乖地把奶茶放到我手裡,沒再像以前一樣嘲諷我了。感動,欣慰。

我滿意地喝著奶茶,甜味蔓延到心裡。我問他:「你選的啥,恐怖片?」

他靠在沙發上,半闔著眼:「喜劇。」

喜劇?我冷笑一聲,沒意思。

(十)

謝邀,目前在真香。

真好看。我美滋滋地吃完一桶炸雞,正好電影在放片尾曲了。我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小朋友。

我轉頭看過去,他和兩個小時前一個姿勢,睡著了。

我覺得還蠻好看的啊,不至於吧。

我湊過去看他,睫毛真長。還是睡覺的時候乖,手有點兒癢,我控制一下。

沒太控制住。我捏住他鼻子。

他慢慢睜開眼睛,迷茫過去就是惱羞成怒。

他拿過旁邊的抱枕扔到我身上,剛睡醒聲音還帶著沙啞,「你離我那麼近幹嘛?」

我被抱枕砸了個滿懷,將抱枕扔回去,「看你睡覺啊!我的天,你怎麼又臉紅……你從小到大跟我睡一張床上,你小時候怎麼不害羞呢?」

他將頭埋在抱枕里,悶聲道:「你以為小時候我想和你睡一張床?」

行,不想和我睡是吧。

我蹬著拖鞋跑到他房間門口,回過頭沖他微微一挑眉,然後打開房門就進去撲到他床上。

姜歲跟著過來,他踢了下床,「神經病,你下來。」

「不下。」我躺在他床上翹著二郎腿,想了想,「除非你喊我一聲爸爸。」

他皮笑肉不笑:「你再不下來我讓你喊我爸爸。」

我坐了起來,雙手合十朝他一拜,「請。」

他瞪著我。

我也瞪他。

呵,手足無措了吧,小樣,還是太年輕了。

他和我無聲地僵持了一會,還是我率先打破了寂靜。「姜歲,我知道你喜歡看小黃文。這樣吧,你誇我兩句,我給你寫幾篇你作為主角的小黃文。」

他咬著牙看了我好一會,然後坐回了沙發上。

我看他單薄的背影,有些於心不忍。我跟了過去,「你別生氣啊,我開個玩笑。」

他沉默不語,過了半晌道:「你寫。」

「啊?」

他又不說話了。

哦……小黃文啊。

你還真看??

(十一)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當著姜歲的面寫姜歲的黃文。唉,媽媽,我有出息了。

我又激動又緊張又害羞地在電腦鍵盤上打著字,姜歲支著頭在旁邊看我。

小黃文就是越寫越沒勁,我打了個哈欠,托著下巴想劇情。

沒有劇情的小黃文是沒有靈魂的。

我看了眼字數,已經六百字了啊,很好。

我再看了眼時間,過去一個小時了,不錯。

想劇情,想著想著就睡著了。感覺肩膀好像靠了個啥,姜歲吧,他也困了?那就一起睡,晚安。

(十二)

長話短說,現在的情況就是,昨晚我寫小黃文的時候睡著了。

女主的名字我隨便編的,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她名字變成了我的名字。

姜歲爸媽回來的時候,看到了姜歲的腦袋靠在我肩膀上,我們面前的電腦散發著神聖的光芒。電腦屏幕上赫然寫著我和姜歲在做不可描述的事。

本人已死,有事燒紙。

我懨懨道:「姜歲,是不是你把那女的改成我了?」

他冷漠:「不是。」

難不成是我在迷糊間把名字打錯了?怎麼可能!就是他改的,他是不是暗戀我!

我認真地打量著他,他感受到我熱烈的目光,抬簾嫌棄地掃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看他的書。

算了吧……這要是暗戀我把我頭吃了。

我媽走過來喊我:「你過來下。」

看來他們四位家長談完話了。

我嘆著氣跟她去陽台。

媽媽看著我,她那無奈的目光讓我感到恐懼。她說:「你和歲歲談戀愛呢,我們不反對,也放心。但是歲歲現在還是要以學業為重,你們得……克制一下,是吧?」

我張口,剛想說這是冤枉的。

餘光掃到了姜歲投向我的淡淡的目光,再想起我媽對姜歲無條件的相信和關愛。

其餘的三位家長在一旁默默注視著我。

我鄭重地點點頭,沉聲道:「媽,我曉得了,我一定克制住自己,也讓姜歲克制住。」

我媽欣慰,剛說了句好。

我就立刻哭了起來,捂住臉顫抖,「歲歲,是姐姐對不起你,不能讓你幸福。」

我從指縫裡看姜歲,不出意料地看到他冷淡從容的表情破裂。

我又朝他爸媽跪了下去,哐哐磕了兩個響頭。

「叔叔阿姨,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傾心於他,他從來沒給我寫過情書,那些小黃文都是我昨晚寫的!嗚嗚嗚嗚嗚,」

我流著淚,轉向姜歲,「歲歲,姐姐會一直等你。」

好吧,其實我沒哭出來。我好想笑。

我說完話後立刻進了廁所,死死地咬住嘴,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姜歲,你拿什麼跟我斗!你那冷漠的表情嗎!

我整理好情緒,剛準備推門出去,聽到姜歲淡然冷澀又略帶隱忍的聲音:「叔叔阿姨,我一定會照顧好她。我不會再讓姐姐做出和昨晚一樣的事了。」

呵呵,我刀呢,你等著,我現在就把你砍了。

(十三)

「你跟姜歲搞對象了?」

聽著對面驚異的語氣,我生無可戀地趴在床上,手機貼在耳邊,「這話說出來我都不信,你信?」

閨蜜誠懇道:「咱們小區都知道了,你最近出門注意點,你也曉得姜歲有多出名,小心被大爺大媽們逮著問這問那。你和姜歲要好好的,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我咬了牙立刻蹦下床,穿好拖鞋準備去敲對面的門,「是不是姜歲講的,我現在就去把他……」

我還沒講完,閨蜜啊了一聲,「他媽媽講的。」

阿姨啊。

我一把踢掉拖鞋重新爬回床上,「姜歲要是暗戀我,我就吃……吃……」

我臉色一僵,姜歲赫然站在我房門口。

他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露出大片鎖骨,烏黑的頭髮濕漉漉的,應該是才洗完澡。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迅速掛斷電話,「你怎麼在這?」

「我一直在你家。」

我睜大眼睛,他慢慢接了一句,「洗澡。」

哦對,他們家熱水器壞了。

我點點頭,腦子一轉,不大對勁。「我爸媽呢?」

「之前走了。」他靠近過來拿過我粉色的吹風機。

走了就好,別讓他們又多想。

好個屁。我勉強地牽起笑容,「你的意思是,我爸媽看你來洗澡,他們就走了?」

他看上去還仔細回想了下,「算是吧。」

我絕望地看著他,他的領口和鎖骨處都滴了水,「你先吹頭髮吧,小心感冒。」

(十四)

我會無動於衷嗎?不可能。

所以我現在有句救命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髮蒼蒼的奶奶慈愛地摸著我的手,「咱們裊裊就是好看,跟歲歲天造地設一對。」

我哎了一聲,「是是是。」

我默默地看著眼前把四周圍得水泄不通的爺爺奶奶們。他們有的在拿手帕擦汗,有的在吃冰棍,還有的拿著眼睛布擦老花鏡。

我再抬頭看了眼,這大太陽,真曬。

「雖然這麼說,但是啊姜歲目前還是得以學習為重,不過裊裊是個好孩子,肯定能讓姜歲更上一層樓啊。」一位爺爺和藹地看著我。

我應:「是是是。」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都說遠親不如近鄰,你們又是對門,結了婚不就親上加親。這是兩家的福氣呀。」又一位奶奶擦著老花鏡,如是說道。

我點頭贊同:「是是是。」

但是我和姜歲這不還沒結婚嘛。

……不是,我根本就沒姜歲談戀愛啊喂!

我抹了抹額頭的汗,從長椅上起身準備殺出一條血路來。

「爺爺奶奶們,我還得去給姜歲買輔導資料,這樣,我買完再來跟您們聊天好吧?」

一位爺爺拽住我,把我按到長椅上,「急啥呀,裊裊,你再跟我們說說你和姜歲怎麼在一起的啊?」

不聽閨蜜言,吃虧在眼前。

願天堂還有閨蜜在。

「爺爺奶奶們,我來接裊裊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嘴角不受控制地綻放出感動的笑容。

姜歲頂著烈日,穿著三中的校服走過來,頭髮吹了半干。

他拉住我的手,帶我脫離了這片苦海。

我跟他並肩走了好一會,確定八百里內沒熟悉的人才鬆口氣。

就是姜歲牽我牽得有點緊哈。

我轉頭看他,唉,論基因強大的重要性,這側臉,這輪廓。就是他身體咋看起來這麼僵硬。

我小聲道:「嗨?」

他彷彿受到了驚嚇一樣,立馬鬆開我的手,別過頭去不看我。

明白了,等會去教輔店除了買教輔以外,再來個記事本。記錄姜歲一天能臉紅幾次。

然後我和姜歲中間隔了將近二十米,一前一後地進了教輔店。

中國有句話說得好,禍不單行。

我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給姜歲送套送小黃書,跟我同屆的那個女生。

我沉聲道:「姜歲,你長大了,你要學會自己處理事情了。」

(十五)

右肩突然被拍了一下,嚇得我一個哆嗦。

我轉過頭去,奶茶店老闆彎腰側頭看著我,「姑娘你幹啥呢?」

我訕笑著從奶茶店離玻璃最近的一個桌子下面爬出來,「沒啥沒啥。」

對面又有動作了。我聚精會神地看著。

奶茶店老闆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恍然大悟,「姑娘,你捉姦啊?」

我沒回頭:「哪有哪有。」

我嘴邊的笑一凝。

那女生抱住姜歲了。

我低頭看了眼被自己捏的變形了的一次性奶茶杯,毅然道:「你會剪頭髮嗎?」

奶茶店老闆:「不是很會,理髮店在隔壁。」

我閉上眼睛,決絕道:「斷髮斷情,此發一逝,全當我沒來過這世上。」

老闆:「……」

我睜開眼睛。

姜歲在烈烈太陽下朝我走來,手裡拎著裝著教輔的塑料袋。他的臉在陽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好像散發著光芒,熠熠生輝。

我怔怔地看他,忘記了看那個女生。

直到姜歲走到我面前來,我才回過神。

我回頭對老闆誠懇地說:「別剪頭髮,你要往好的方向看,你這麼長的黑髮,何必跟自己過意不去把它剪掉?老闆,聽我的,斷髮斷情這類話都是胡扯。」

然後我抬了抬下顎,「姜歲同學,走吧。」

奶茶店的板寸男老闆:???

老闆緩了半晌去看對面教輔店門口罵罵咧咧憤怒至極的女生,感慨道:「造孽啊。」

(十六)

姜歲拒絕了他的愛慕者。

我很欣慰,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

於是我發了條朋友圈抒發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欣慰!小朋友!」

然後我沉默著看自己的微信界面。

沒到十分鐘,上學時候沒怎麼聯繫過的同學都來找我:「你跟姜歲談戀愛了?」

還有的是:「你原來跟姜歲住對門?」

……

今日冷知識,「欣慰!小朋友!」五字當中竟藏有如此之多的秘密!

我還沒來得及回復,就看到好友添加里多出了許多請求。

我緩緩抬頭看坐在我身旁跟我一起等晚飯的姜歲。

他回了我一個無辜又欠揍的笑容。

(十七)

沒想到,我才跟姜歲確定關係沒多久,不是,還沒確定關係……我爸媽和他爸媽就以親家互稱了。

我爸舉杯:「唉呀,今日大家齊聚一堂,多好啊!哎,親家父,你能喝酒不?等會不加班吧?」

他媽給每個人都倒了一碗湯,「他加什麼班,多好的日子呀。」

我媽贊同,然後又看了我和姜歲一眼,「以後天天都是好日子咯。」

我顫顫巍巍地用胳膊肘揣了下旁邊看上去十分淡定的姜歲,「我現在要是跟你提分手,會不會被我媽宰了?」

姜歲身子往旁邊挪了點,遠離我,「有病就治。」

呵呵。

我沖他咧嘴笑,「相思病。」

噁心到了吧,我把你噁心死!

他怔了一秒,然後表情不是很好看,他眼睛裡的情緒讓我有些迷惘。

輕鬆的氣氛一下子沉重起來。

……看來這被噁心到不是一點點啊。

他目光轉向餐桌不再看我,似乎還有點落魄無助。

我默了片刻,拿起筷子夾了青菜給他,趁著夾菜的空隙小聲對他講,「不就是說對你得了相思病嗎,算了算了,我以後不開這種玩笑了。」

他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下,幽深的眼睛又重新看向我,「對我?」

我:「對狗。」

他爸發現我跟他在講悄悄話,感慨道:「年輕人就是好啊。來,你們喝個交杯酒吧,反正遲早都要喝。我給你們照張相,等你們結婚那天看看。」

我:「……」

姜歲:「……」

我媽說:「是呀,剛剛講得不是挺歡的,不要害羞啊。」

叫你們亂說,姜歲又臉紅了吧!

其實我覺得拍不拍個交杯酒的照片不重要,應該把每次姜歲臉紅的照片拍下來,等我和他結婚的時候再看。

……對不起,我有罪,順嘴說習慣了。

喝啥喝啊,姜歲就是個小朋友,我跟他喝交杯酒不是帶壞小朋友呢嗎,我會做這樣的事?

我思索完畢重新看向他。

……他耳朵也好紅,臉這麼紅一定很燙。眼睛不敢看我,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嘗試一下下。

我忍不住彎唇,歪頭撐著臉看他。

不是,我臉怎麼也有點燙。

我深呼吸,「你怎麼還不拿起你的杯子?」

他慢慢地伸手去拿他那裝滿果汁的酒杯,看向我,「你也沒拿。」

我掃了眼表情慈愛的四位家長,默默拿起了我的酒杯。

我緩緩湊近他,看著他顏色淡淡的薄唇,結果不過腦子從嘴裡吐出:「要不咱倆親一口,別喝交杯酒了。」

嘴上這麼說,我的胳膊絲毫沒有要聽我的嘴的意思,我眼睜睜地看著它跟姜歲的胳膊交疊在一起,然後酒杯回到了我面前。我一不做二不休地閉著眼睛喝了一口。

然後看到姜歲對著他的酒杯發愣,他眼裡好像只剩那杯酒了。他看那酒杯的模樣咋看起來那麼深情……

終於喝了下去,姜歲的臉也要蒸熟了。

(十八)

我顫抖著聲音:「姜歲暗不暗戀我不知道,反正我感覺我有點怪。」

閨蜜的聲音慢悠悠的:「你暗戀他,還是他暗戀你重要嗎?你沒看校園論壇?高中部還好,初中部直接炸鍋了。」

我心痛地握住閨蜜的手,「禍害未成年,我有罪。」

閨蜜深情地握住我的手:「沒關係,不判刑。」

但是,誰能想到,這一幕被姜歲看到了。

我憤恨地起身,看了閨蜜一眼,「以後你出來見我帶個假髮,換個裙子。男人婆!」

閨蜜沖著我的背影吼:「滾!」

(十八)

求助,跟鄰居家弟弟跟到小樹林了。現在情況有點危機,他就站在我前方,不是特別敢過去。現在該怎麼辦,在線等,不是一般二般的急。


(十九)

他轉過身來看我,眼底帶著冰碴子,冷聲:「你跟他在一起了。」

我往前走一步,他往後退一步。

我:「……她是女的。」

姜歲:「你騙我。」

我沉默良久,「她是我閨密,就我初中那個前桌,一直給我買奶茶的,你不記得了?」

「……」

姜歲不自在地轉頭看旁邊的樹,半晌慢慢道:「你剛剛那麼著急幹嘛。」

我在心裡冷呵一聲,反問:「你剛剛那麼生氣幹嘛?」

他耳朵更紅了,蔓延到頸間。

但我知道哪怕是在盛夏,他也不會熱到臉紅成這種地步。

這裡樹多,陽光碎碎地撒下來。蟬鳴的聲音很大,我怔怔地看著姜歲的側身。

眼睛裡進汗水了,我慢慢騰騰地伸手擦了擦,「姜歲,這裡蚊子有點多,我胳膊上被叮了好幾個包。」

「姜歲,我們談個戀愛吧。」

時間似乎過了好久,久到我以為我沒說過這句話,久到我有點發暈,感覺要中暑了。

我慢慢想,我原來以為我的初戀會開始在復古式的西餐廳里,小提琴聲悅耳動聽。我喜歡的人單膝下跪送我一束艷麗的玫瑰花。

或許會在遊樂場的摩天輪上,等摩天輪緩緩上升到最頂端,我和他相視而笑,接吻擁抱。

也或許在夜晚的湖邊,我們不緊不慢地散著步,看著月色,看著平靜的湖水,確定心意。

就是沒想過會在夏天的小樹林里,有蟬聲,有小蟲子,有烈日。

但是很美,比我想的那些情景都要美。因為他是姜歲,所以一切都美了起來。

更何況都有他了,明天就把上面全試一遍!

我迷迷糊糊地抬頭看被大樹擋住過半的太陽,太陽逐漸被姜歲的臉替代。

他臉紅得真可愛,以前咋就沒發現呢,唉。

他停住了,我看著他。他的一雙漂亮的眼睛裡都是我,然後就往後退。

還沒親你往後退啥?

我後知後覺地踮腳完成了這個動作。

我剛碰上去,他就飛快地把我推開轉身背對著我。

我摸摸鼻子,「你嘴真是又硬又軟,」我想了想,補充道,「硬是指你平時老罵我,明明喜歡我又不說。軟是我剛剛親你的時候,像……嗯……軟得有點像……」

沒等我想好像什麼,就聽到他那不再冷淡並且夾雜著氣急敗壞的聲音:「閉嘴。」

第二個字就弱了下去。

他繞過我回去。

我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看到他走了一半停下,沉悶而又彆扭的聲音飄到我耳畔,「你好慢。」

(二十)

我誠懇道:「歲歲,你早戀了。」

姜歲手裡正在動的筆微微停了下,「你不也……」

我聲音里藏著幸災樂禍,「姐姐不一樣,姐姐現在去夜店是合法的。」

他起身就走。

「……不是,你東西沒帶啊!」

我手忙腳亂地把他落在桌子上的作業本都收拾好放到他的書包里,然後背起書包就是百米衝刺出了星巴克去追他。

「姜歲,你覺得你這樣算一個男朋友嗎?算嗎算嗎?」

(二十一)

帶上我的小餅乾去看小男朋友。

行吧,手機鈴聲響了,先接個電話,小男朋友等我哦。

「裊裊,你第一志願斷檔了!」

手機從我手裡掉到地板上。

我驚恐地撿起來,「克斯拉特大學?」

閨蜜興奮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對呀,我替你看了。他們採取降分錄取,你就低了幾分,肯定能錄取上!你不會連自己終生大事都不關注的吧?」

……就是因為太關注自己的一件終生大事而忘記了另一件。

我喃喃:「就是說我得去國外上大學?」

「……那你上家裡蹲大學吧,不用去國外。」閨蜜停了停,「你不開心?我的天,我以為你第一志願是我們市大,沒想到啊不吭不響做大事,讓你賭對了,他們去年前年的分數線真的高,沒人敢報結果斷檔了,對了,你雅思托福考了過沒?」

「過了……」

問題不是這個啊!

我小心翼翼:「寶貝,我跟姜歲談戀愛了。」

「談就談唄,我早覺得你倆……不是,你說啥?你怎麼下得去手啊!沒想到你和那群女的一個樣!」

我默默地將手機遠離耳邊三秒。

不是你說不判刑的嘛。

(二十二)

我望著眼前被撕了一張又一張自己打的草稿,捂住臉。

媽媽救命!我到底該怎麼跟姜歲說嗚嗚嗚。

我高中三年的目標一直都是克斯拉特大學,高考分數線一出來,我純屬腦抽填了它,純屬腦抽嗚嗚嗚嗚嗚。當初非要想,要給自己三年的執著做一個了結。

填了就等於考上了!

結果他們大學斷檔都要讓我上嗚嗚嗚嗚嗚。

我毅然地推開家門,就看到買菜回來的姜歲媽媽,她彎著眼睛跟我打招呼:「恭喜你呀裊裊,阿姨怎麼也沒想到你第一志願填到國外去了,離家遠,不過國外也好,見多識廣。」

感覺心被扎了一刀。

我摸了摸胸口,「憑運氣的嘛,也不是實力。」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誒,歲歲在家,阿姨幫你把他叫出來。」

姜歲媽媽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開門,門一打開就看到站在裡面的姜歲。

和以前一樣面無表情,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陰沉。

我迅速牽過他冰涼的手,「阿姨再見,我跟他逛一圈再回來!」

走到了樓下,他把手從我的手裡抽出來。

感覺心被扎了第二刀。

我再次摸了摸胸口。

「姜歲,我要去國外了。」

他低簾沒看我,眼眶好像泛著紅,半晌沙啞的聲音傳到我耳畔:「不分手。」

我怔了下,「神經病,我沒說要分手。」

姜歲靠過來,身上的檸檬味縈繞著我。

他低頭。

我看著他臉頰上薄薄的紅色,默默想,他不會又要臨陣脫逃了吧。

還好他親了上來,雖然過了十幾分鐘,但我還是很欣慰。

涼涼的,軟軟的,和上次一樣,比果凍還軟。正所謂適合接吻的唇型果真名不虛傳。

(二十三)

我剛跟我的童養夫確認關係,結果就要異國戀,呵呵。

閨蜜十分真誠地看著我:「如果你們熬不過異國戀那就說明你們不是真愛,真愛怎麼可能熬不過異國戀,你說是吧?」

我冷漠:「你就是嫉妒我有對象。」

「哈哈……事實上,你這個對象,有跟沒有有什麼區別?還是別跟小弟弟談戀愛,要折壽的。」

「要檢票了,」我轉過身去,吸吸鼻子,「過年我會回來的。」

閨蜜嘆氣:「祝你好運,有事要跟我說,你永遠是我的小寶貝。」

我抬腳,下一秒我感受到一陣風,然後被環腰抱住。

不是吧,這男人婆什麼時候這麼會煽情了。

檸檬味撲面而來。

我抹抹眼睛,「好難得哦,你主動抱我。」

他沒說話,我想轉過身去,他不讓。一直強硬地那樣從背後抱著我,一直到最後我登機都沒回頭。

因為我猜,他眼眶應該比上次還紅,他大概不想讓我看見。

我下飛機的時候是晚上,我把手機開機,他意外地給我發了三條簡訊,竟然是分開發的。

我記得他一般直接打電話,簡潔又明了,很少發簡訊。就算髮,所有的話也是一次性說完。

第一條是:「不難得。」

第二條接著第一條過了二十分鐘才發:「只是你不僅神經病,還傻。」

第三條:「只有像你這麼傻的人才不知道我抱過你很多次。」

我望著一張張外國面容,有些難過。

他既然這麼說,那應該真的有很多次吧。唉,神經病這玩意傳染,我神經病,難道他不神經病?

(二十四)

我承認,我擔心異國戀完全就是憨。

就算他開學了,一天也是早上打電話,中午打電話,晚上打電話。

然後吧,然後就是他成績下降了。

姜歲媽媽沉痛道:「我沒想到他這次月考退步這麼多名,這可是開學第一次月考啊。」

我有些自責,不過還是安慰她:「小失誤,小失誤。對了阿姨,他掉了多少名啊?」

「裊裊你也知道,他以前在學校里是第一,現在掉到了第四!」

我:「……確實掉了好多哈。」

可那是初中啊!

他們三中高中部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我覺得從以前的第一變成第四,也很牛啊!

想當初我在三中次次百名多……

唉,如果我是姜歲媽媽,別說第四了,只要他活著我就不打他不罵他他就是我的心肝小寶貝。

怎麼可以這樣!

(二十五)

我承認,我覺得異國戀不需要擔心是我憨。

我憂鬱地在微信發下一段話:「愛情不是你想買就能買。」

按照三中那尿性和姜歲的理科成績,他估計去參加了各種競賽。

「就是,你懂吧,跟沒談戀愛一個樣。」我委屈。

閨蜜冷笑:「我說什麼,別跟小弟弟談戀愛。」

我也冷笑:「滾。四年過去,看看你慘我慘。」

(二十六)

我最後再這個城市轉了一圈,哪怕生活了四年,但那股陌生氣息永遠飄浮著,但畢竟我生活……

怎麼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再見了!

我會有一絲絲的傷感嗎?不可能!

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快快樂樂地上了飛機。

在上飛機前我給閨蜜打了個電話:「低調低調,歡迎會過個星期再辦,我得先陪我的小男朋友。十一個小時後見!」

爸媽就算不說了吧,畢竟我要給姜歲一個驚喜,跟他們說一定會搞砸的!

(二十七)

雨神在哪?我去把他殺了。

什麼?國外的天氣不歸他管?那我自殺吧。

我含淚看著已經飛了七個小時的飛機下降,又含淚辦了轉機的票,再含淚在機場等了十幾個小時。

(二十八)

走的時候是夏天,回來的時候也是夏天。

好熱好熱,好累好累。

我提著行李箱上樓,揉了揉嚇人的黑眼圈。

剛到家門口,就看到姜歲。他倚在他們家的門上闔著眼,雙腿交疊,又長高了。

可是少年氣一點沒少,哪怕微斂鋒芒卻抵不住少年自帶的肆意張揚。

聽到我放下行李箱的聲音,他猛地張開眼。眼睛還是和四年前一樣明亮而帶著星光,還是全是我。

就是……

我們用帶著都黑眼圈的眼睛沉默地對視著。

啊……雖然他這黑眼圈影響不了他的外貌,但是……

我憤慨開口:「是不是我哪個王八犢子的同學跟你說了我要回國。」

他微微張口,正準備說話。

我立刻捂住他的嘴,「說點該說的,別破壞氣氛。」

我說完放下了手,已經做好準備聽他的甜言蜜語了。

他:「奶奶好。」

對不起,我忘了你不會說甜言蜜語。但是這也沒必要吧!姜歲,你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回頭,「呀……王奶奶好。」

王奶奶慈愛地沖我擠擠眼,「回來就好,你們聊,奶奶就不打擾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我和他注視著王奶奶顫顫巍巍地下樓,卻不忘給我們了個「我懂的」的表情。

好一會兒,我扭捏地開口:「你在這等我啊?」

行行行,又臉紅了。四年了咋一點長進都沒。

他別過頭:「大白天別做夢。」

這好像已經是傍晚了吧?

我一時沒忍住,做了個四年來一直想做的事。

那就是——

我咬了下他泛紅的臉蛋。

冒煙了冒煙了。

我趕快閉上眼睛,等待死刑到來。

不過話說回來,這夏天樓道里好像沒蚊子了,我記得以前夏天的樓道里蚊子可多了。

等半天,他只說了一句:「宋裊。」

他多少年沒喊過我大名了。

我愣愣地睜開眼,答了一句:「我在。」

我躊躇了會,繼續說:「我好想你。」

他沒應。

唉,習慣了習慣了,死要面子的小朋友。

我掏出鑰匙準備開門,他的聲音響在樓道里。

我緩緩低頭看著手裡的鑰匙,笑了出來。

然後一個激動,咬到了舌頭。

……

他說:「我也是。」

【番外一】

我咬緊牙關蹲在地上胳膊環腿,額角的汗順著側臉往下滴。滴在地上印成一個個硬幣大小的水點,在太陽的暴晒下沒一會兒就幹了。

乖乖,低血糖這種事總是伴隨著初高中的八百米出現。高中畢業之後就沒低血糖過了。

頭好暈。

聽到模糊的聲音,我抬眼看到熟悉的白色身影,鬆了一口氣。

姜歲從口袋裡拿出一顆檸檬糖塞到我嘴裡。沒想到他口袋裡還帶著糖。

我朝他張開雙臂。

他怔了下,然後彎腰伸手環住我的腰帶著我站起來。我鼻尖蹭著他頸間溫熱的皮膚。

茂密的綠樹蔭下總是一陣陣涼風吹過,我眯著眼看頭頂的大太陽,一瞬間恍然覺得回到了高中。

那時候基本每上一次體育課就來一次低血糖。久而久之我跑完步就坐在陰涼處心裡唾罵體育老師和失去對人生的希望時,閨蜜就拿著個小哨子在初中部的樓底下輕輕地吹。

姜歲就以上廁所為借口跑下來給我送糖。

嘴裡含著糖,姜歲再背著我把我送回教室。聽說就因為這個,他總是被同學問為啥上個廁所那麼久,還在同一個時間上廁所。

唉,還好學習好,老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每當我坐在教室里支著頭回味著嘴裡的甜味時,閨蜜就會翻個白眼,「要不是初中部不遠,我才懶得跑。」

但是哪怕我低血糖,運動會也少不了我。

沒錯,這就是所謂的又菜又愛玩,尤其是長跑。

……然後站上跑道是腿軟到發抖。

雖然姜歲嘴上說著不可能陪跑,死都不陪跑,結果槍聲一響,就面無表情默默地跑到我身邊。

到最後筋疲力盡的時候,姜歲就開始放大招。

我聽著他用如同機器人一樣平淡如水十分冷漠地聲音說出:「小兔子和小熊是很好的朋友。有一天,小兔子……」

哎呀,一下子又覺得充滿了幹勁。

我捂著臉坐在長椅上笑個不停。「說真的,你從那個時候就喜歡我吧。」

姜歲冷笑,「你也是吧。」

……好像確實。

我人生中第一次高光時刻就是因為姜歲。

他初中剛入學那會兒雖然沒完全長開,但已經十分精緻了。長得又白睫毛又長,就像個小洋娃娃。

成功地引起了高中部學姐的注意。

他放學比我早,所以坐在教室里寫作業,等我放學去找他。

而我剛到那一層樓,就看到五六個學姐把他圍住,其中兩個手裡還拿著木棍。

有幾個我還有點面熟,她們高二,比我大一屆。

我:??

我躲在拐彎處,突然感覺腰間被戳了下。

我緊張地回頭,看見他們班的一個可愛的小學妹,她小聲對我說:「姐姐,她們好像要傷害姜歲。」

……是啊,她們在逼良為娼。

我拍拍她的肩,「你們班主任走了沒?沒走去喊他,走了去找保安。」

她點點頭轉身迅速跑走。

其實也沒啥,喜歡漂亮的小學弟很正常,都是紙老虎,拿個木棍給自己添點氣勢而已啦,怎麼可能傷害可愛的小學弟呢。

呵呵,她們推姜歲了。

……雖然以姜歲那個性格,他可能說了一些不是很好聽的話。

呵呵,她們還掐住他的脖子摸他的頭。

我拿起放在書包側間的玻璃杯就從角落裡衝出去往那個帶頭的女生的頭上砸。

被我砸的那個女生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捂著流血的額頭瞪大眼睛看著我。

其他學姐愣在原地。

我第一反應不是怕她們反擊,是慌慌張張地檢查姜歲身上,他看起來很冷靜,但是後頸被掐紅了。

還有指甲印。

我剛準備再砸個人的時候,姜歲的班主任趕到。

我紅著眼睛沖他班主任吼:「你能不能晚二十秒到啊?」

……

這件事的後續就是。

老師對不起我錯了嗚嗚嗚嗚嗚嗚我去寫一萬字檢討。

我爸媽沒罵我,鎮靜地賠了醫藥費。

姜歲媽媽在校長辦公室里直接抱著我一直誇我,誇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最後就是看在我見義勇為的份上記小過,那些學姐記大過。

然後她們也沒再來學校過。

我猜是姜歲爸爸做的,因為有次我在姜歲房間里跟他一起寫作業的時候,聽姜歲爸爸媽媽在談這件事。

姜歲爸爸語氣十分深沉:「放心,我處理過了。」

思緒漸漸飄回,我轉頭吸了一口姜歲手裡冰涼的果茶。

說來話長,自從我回來之後,我爸媽和姜歲爸媽借著我跟姜歲談戀愛的名義總是擱一起吃飯。

說起今天的事,姜歲媽媽心疼地夾了個炸雞腿給我,「以後他上課你別等他,都大學了也不是個小寶寶了。」

我不太好意思:「是我自己硬要在他們學校的操場跑步,高估了自己。」

我轉頭看姜歲,他臉色有點陰沉。

……我認真地反思,我做了啥嗎?

剛吃完飯,他就拉著我往他房間走,好像很急……

我迷茫地任由他拉著我。

就在我差一步就要進他房間的時候,他媽媽喊住我。

我眨眨眼,看姜歲。

姜歲十分彆扭地鬆開我的手,一把關上了他房間的門。

我:「……」

他媽媽遞給我了一封信封,顏色很粉,上面還印著小愛心。

姜歲媽媽樂呵呵的:「一天一封,剩下的可就要你問他要了。」

我看著這充滿少女心的信封,唏噓地打開。

上面的字端端正正,筆鋒內斂。

赫然寫著:

「想你。」

咦——這不是姜歲以前的字嗎?

我忍住上揚的嘴角,笑眯眯地推姜歲的房間門。

嘴角的笑容僵住,推不開,上鎖了。

喲呵,不會是早知道要被他媽出賣,在一個人生悶氣吧。

我放軟聲音:「姜歲,我來了哦。」

沒反應。

我繼續放軟語氣:「歲歲弟弟?在嗎寶貝?」

沒反應。

行,我放大招了。

「姜歲哥哥——」

他一把打開門把我拽進去再關上門,整串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沒想到好這口,噫。

我環住他腰,坐在他腿上,「其他的呢?四年得有一千多封吧?」

他生硬地轉過頭不看我:「沒有,不是我寫的。」

我抗議:「就是你的字。」

「你瞎了。」

「……」

我質疑地看著他。

他可能是承受不住我炙熱的眼光,終於正面看我,湊近輕輕地咬我下顎。

親昵而純情。耳垂掩蓋不住的紅。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轉移話題,我吃這一招?對我有用嗎?

我鑽到他白襯衫里親他,他身體有一瞬間的僵住。

我鼻尖對著他的鼻尖,「天黑了,不算白日宣淫。」

室內氣溫慢慢升高,曖昧且散發著甜膩的氣息。

……

我看著手裡復古簡約的信封,「換風格啦?」

姜歲沒看我。

我慢悠悠地打開。

信里的內容從「想你。」

變成了。

「好想好想你。」

我笑起來,出賣肉體也不虧。

笑完我想了想,說:「還有一千多封。」

姜歲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雜誌,全是他爸看的德文雜誌。我尋思你大學專業也沒報德語啊。

害,我早已經驗豐富,看著他染著薄紅的臉頰,又往他那兒坐近了點。

他似乎很淡定地往旁邊再移了點。

「下一封是不是好像好想好想你?」

姜歲緊繃著身體低頭看德文雜誌。

我歪頭看他長長的睫毛在暖黃的燈光下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

也沒關係——反正來日方長。


【完結】

「不許摸。」

少年聲線冷澀,無端透出幾分沉沉的惱色。

像是受盡了屈辱一般,白凈的臉頰翻湧著艷麗的暈紅,他別開臉,咬緊牙關,「....你別碰我。」

「我只是在幫你解咒。」沈不祿無辜看著他,默默收回自己的爪子,「那您老再忍上十二時辰?我...我走了。」

「沈葫蘆!」他像是威脅般的低吼一聲。

「我叫沈不祿。」她默默開口。

「不準走!敢丟下我....我便....我便殺了你。」

沈不祿看著他說話都費勁的模樣,提醒了一句:「你殺不了我的,還有....我已經死了。」

少年像是被她嚇到了一樣,泛紅的臉也一瞬間白了起來。

安靜了好半晌,他才梗澀的開口。

「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是不久前,又好像是很久以前。

沈不祿盯著少年烏黑的眼珠,扯出了笑臉。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就告訴你。」

他盯了她好半晌,才別開視線,匆匆丟下一句:「裴越。」

挺好聽的。

好像還有那麼一丁點的耳熟。

沈不祿搖了搖腦袋,怎麼也回想不起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我叫沈不祿,死了好久啦。」她道,「你怎麼會來到萬惡窟?幸虧遇上我了才沒被那群惡鬼吞噬,那艷鬼給你下了蠱,我來不及解便先把你綁起來了,你如今感覺怎麼樣?」

他沒說話,緊握著拳,臉色愈來愈古怪。

嘖。

沈不祿湊上前仔細的打量他。

小傢伙模樣生的挺不錯,難怪會被艷鬼盯上。

在她湊近的那一霎那,裴越自喉間擠出一聲急促而短暫的嗚咽。

「你別過來。」他艱難的張了口,又想起什麼,模糊的補充一句,「...別走。」

不叫過去也不叫走。

真是個難伺候的角兒。

沈不祿嘆了口氣,抱著拳十分好心的站在他身前十米處。

「這位大哥,裴越是吧?你中的是艷鬼的蠱毒,若是不除蠱蟲要熬十二時辰才能解效。」

裴越不知道聽沒聽見,蜷緊身體抱著他的劍,指節無意識的摩挲著棱銳的冷刃,渾身繃緊的細顫,汗沿著頸彎蜿蜒流淌。

大概快撐不住了。

也是,那艷鬼修行了多少年,自然厲害的很,

「要不你忍一下?只要我找到那蠱蟲,就能幫你解蠱了。」沈不祿道。

可惜這是個要清白不要命的主,發著抖蜷縮著也要忍。

一。

二。

沈不祿蹲在一旁默數。

....

三。

裴越終於撐不住,昏過去了。

誒....

何必呢。

沈不祿活動了一下手腳,湊上去扒開他的衣服。

這少年皮膚白的很,皮膚被汗打的濕膩,泛著漂亮又鮮活的粉。

指腹一寸一寸的沿著少年柔軟的皮膚下壓,尋著那蠱蟲的方位。

活人的氣息又甜又暖,時時刻刻牽動著她的神經。

沈不祿默默吞了口口水,屏著氣四下探尋。

這面沒找到,她又將這人翻了個身,一動差點嚇得往後竄。

裴越看起來斯斯文文乾乾淨淨,一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模樣,背上竟全是猙獰的疤。

大大小小錯落著,滿背都是。

看著都能想像出當初是如何的皮開肉綻。

脂腹一寸寸小心撫過,終於在後腰處碰到了一寸發硬發脹的東西。

好傢夥,就在這兒。

雙指擒住,翻手拿起匕首割破那小塊皮肉,伴著模糊的血肉,一塊艷紅的小蟲被逮了出來。

她打了個響指,一陣幽幽的藍火將那小蟲燒的灰飛煙滅。

繃緊的神經放鬆的一霎那,又猛然被牽起。

...

活人的氣息被流淌的血液散發的淋漓盡致,整個小小的洞穴都充盈滿了甜膩的,異樣的香氣。

該死。

會引來很多惡鬼的。

沈不祿擦了擦口水,抓住他的衣服就給按上,企圖包個嚴嚴實實將味道都掩上。

來不及了。

惡鬼的氣息愈來愈多,她將裴越背到身後,飛身躍出洞穴。

不少鼻子靈的已經守在洞口了,卻沒有一個敢上前的。

她環視一周。

很好,還不算難跑,真正厲害的還沒來。

「沈不祿,交出那個人類!」

身後有一道尖銳的女聲。

沈不祿回過頭,一個穿著騷氣粉衫的男人掐著蘭花指,發出來的是嬌尖的女聲:「那是我先看上的獵物。」

哦嚯,艷鬼老哥來了。

「這是我的人。」沈不祿回道,「你們可都不能動他。」

「你別想一個人獨吞。」遠處一個長舌頭的鬼滴拉著口水,「難得來一個活人,我怎麼也要嘗嘗。」

「你前幾個月偷吃了我洞里生的靈草,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沈不祿呸了一聲。

「不祿姐姐,就讓我咬一口好不好。」又一小鬼童哼哼唧唧的撒嬌。

聚來的惡鬼越來越多。

沈不祿倒吸一口氣,背著裴越的手險些一松。

脖子上搭的那手臂忽而用了力,她被勒的差點背過氣去,沈不祿艱難的回過頭:「你醒了?」

蠱毒雖解,餘毒猶在體內,再快也要一個時辰才能徹底散乾淨。

裴越渾身都沒力氣,指節抖了抖,在她頸邊虛虛畫了個方向,聲音低輕:「去....這兒。」

「他們要跑!」艷鬼尖叫了一聲。

與此同時,沈不祿單手召出漫天的鬼火。

烏泱泱的鬼火燃遍了天空,擋著惡鬼們的去路,一人一鬼悄然失去蹤影。

呼。

幸虧大佬們沒出門。

沈不祿擦了擦額角不存在的汗,扭著頭喚了一聲。

「裴越,你醒著么?」

裴越用指甲輕輕掐了掐她示意自己醒著。

「你好點沒?」她問,「趕緊把你沾了血的衣服都脫了,這些惡鬼鼻子靈的很,鬼火擋不了多久。」

裴越半天沒動靜,好半晌才低聲道:「....這裡沒換洗衣物。」

這倒霉孩子。

沈不祿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帶你去艷鬼洞里偷一件,他衣裳多,少一兩件發覺不了。」

「我不要。」裴越想到那個騷氣橫飛的艷鬼,嗆了口氣,非常快速的拒絕了。

「這裡只有鬼,沒有人。」沈不祿苦口婆心的勸道,「你要是不想被抓回去大卸八塊分食而亡呢,就別挑了。」

艷鬼是真的不行。

裴越:「....除了艷鬼呢?」

除了艷鬼,還有....

沈不祿身形一頓,轉了個彎:「帶你去找我老鐵。對,他的身量和你差不多。」

「沈葫蘆,你怎麼會在....萬惡窟?」裴越問道。

這是什麼睿智問題。

「當然因為我是鬼啊。」沈不祿理所當然的回。

她沒說完。

萬惡窟里的鬼,都是厲鬼,惡鬼。

是死前受了巨大痛苦,滿身戾氣和恨意,願望無處寄託,無處可去,投胎不得的惡鬼。

聽起來滿慘的。

只可惜她記不得自己是怎麼死的了。

「那鬼火呢?」他又問。

「你問題怎麼這麼多。」沈不祿道,「我是鬼當然能用鬼火了,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沒有。

可那麼盛大的鬼火,足以證明她是個戾氣極深的惡鬼。

只是她身上竟然全看不見那股子陰測測的戾氣。

若是不仔細看....

仿若還是原來的那個,活生生的沈不祿。

裴越垂著眼帘,望著沈不祿的後頸,微微發怔。

白皙的幾乎透明的後頸肉上,映著一個艷麗刺眼的符文。

沈不祿問道:「這萬惡窟可不是好地方,你一個活人來這做什麼?」

她隔了半晌才得到回應。

裴越聲音輕,緩淡的回:「尋人。」

「這裡可沒有活人,來到這兒的都是惡鬼,莫不是你要找鬼?」

等等。

沈不祿想起什麼,猛然腳步一頓:「你是不是認識我啊?我剛救你時,你就沈葫蘆沈葫蘆的喊我了。」

「....你不記得我?」裴越問道。

嚯,果然是認得的。

她隨手一救就是老相識。

什麼狗屎運。

真是缺什麼來什麼。

「準確來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沈不祿道。

裴越只是哦了一聲。

冷漠至極。

沈不祿忍不住道:「你怎麼這個反應?」

正常人應該都會表示一番可惜憐憫,安慰安慰的吧。

裴越只是若有若無的哼了一聲,語調帶著諷刺,不知道算是針對誰的。

「...不記得也好。」

等一下。

沈不祿重新揣摩了一下她和裴越的關係。

「...咱們不會是....仇人吧?」

那也太尷尬了,費死費活救了個仇家。

「也差不多。」裴越緩緩道,「你欠了我的東西。」

還是個債主。

「貴重么?」沈不祿瑟瑟發抖,「大哥,你看我這死也死了,要不就算了。」

「算不了,是很重要的東西。」裴越咳了一下,「怎麼還沒到。」

哦該死,光顧著聊天跑過了。

沈不祿衝進那個洞穴:「芋圓兒,我來找你啦。」

洞穴收拾的乾乾淨淨,比沈不祿那裡好多了,顯得也不那麼像惡鬼的老巢。

搭在沈不祿頸窩的那雙手一瞬間繃緊了,裴越的聲音冷澀。

「你的朋友就是.....」

...

「裴越?」

陰影深處,男子的聲音低沉,冷冷慢慢的念了一遍,才踏出步子,從陰影間走出,居高臨下的望:「你怎麼尋到此處的?」

這人生的高瘦,眉眼都彎長如弧刀,不笑時也帶三分乖覺,端是一副討小姑娘喜歡的模樣。

裴越卻是一瞬間繃緊了身體,踉蹌著從沈不祿身上翻下來,握緊腰間的佩劍:「你也死了?」

「回你該回的地方。」禹元沒回答他,只是皺著眉趕他。

「你倆...認識?」

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了。

沈不祿惜命的很,不再敢開口,悄咪咪的退了兩步躲到角落。

裴越臉色極沉,抽出佩劍,雪白的劍尖透著明晃晃的,迫人的銳光,語氣生冷:「沈不祿是怎麼死的?」

空氣彷彿滯停了幾秒,冷氣迴旋在空蕩蕩的洞穴,一時間凍的人哆嗦。

沈不祿扭頭看看禹元,又看看裴越。

情況著實有些尷尬。

當著她的面討論她是怎麼死的,也太奇怪了。

主要是....

她也挺想知道的。

沈不祿縮在角落看向禹元,眨巴著等他迴音兒。

禹元大概有些生氣,揪著她的耳朵:「出去一趟就帶回個麻煩。」

「嗚嗚疼疼疼。」沈不祿一邊求饒一邊哼唧,「你認得這個裴越么?他好像....好像認得我。」

「你知道他是誰么?」他的目光在裴越身上打了個轉,才露出陰森森的白牙道,「裴家的獨子,百年難得一遇的修仙奇才,仙門道家的寶貝徒弟。」

雖然沒什麼概念但是聽上去好厲害的樣子。

沈不祿扭頭又去看裴越。

他身上氣力還未恢復完全,站著還有些吃力,劍尖插入地中,身體靠著劍才站的直。

說實話,還真看不大出來有多厲害。

以一介惡鬼的目光來看,頂多是個模樣俊秀點,味道好聞點的小甜點。

鼻子又嗅了兩下空氣中濃郁的甜膩血味,沈不祿下意識咽了口口水,對上裴越的目光後又腆著臉笑。

「沒出息。」禹元又要揪她耳朵,「動動你生鏽的腦子,人家什麼身份,咱們一介無名之鬼可搭不上。」

好像也對。

沈不祿看向裴越慘白的臉色,沒敢吱聲。

他沒說話,只是那樣注視著沈不祿。

「沈不祿的事情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回你該呆的地方。」禹元冷呵道。

沈不祿被嚇得哆嗦,看向裴越。

裴越竟是不怕他,腕骨微挑,指節用力,翻了個漂亮的劍花,棱銳的劍尖直直對準禹元,聲音低沉:「她是被你帶走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來這中間蹊蹺的很。

沈不祿也沒個自覺,蹲在角落看戲。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自己也是好奇的很,畢竟像她這麼英年早逝的,十有八九不是自己找死就是被人弄死的。

她人緣...啊不,鬼緣自認為還不錯,在萬惡窟鄰里鄰坊的都有那麼一點交情。

應當不是會招惹人的性格。

做鬼也做了好一段時間了,也不知怎的就是記不得生前的事物了,等恢復過意識時,已經是條孤魂野鬼了。

好在禹元一直陪著她,從意識模糊時就一直給她念經,活似現世佛一樣,直到如今還是每天逮著她念經。

沈不祿發了好一陣呆,等回過神來時,這兩位竟然好像交涉的差不多了。

兩個人都是沉默的看著對方,氣氛再次降落到冰點。

這是交涉失敗了吧。

沈不祿也不敢出聲,盯著兩個人看來看去,忽而想起什麼,差點跳起來:「糟了,裴越身上有血!他們該追來了!」

「我這兒有結界,那群鬼尋不來的。」禹元開了口,氣氛稍稍回溫。

嚯,原來如此。

她鬆了口氣,又聽見裴越冷冷開口。

「沈不祿是惡鬼,對么?」

禹元恥笑一聲:「萬惡窟里的當然都是惡鬼,你以為什麼孤魂野鬼都能進到萬惡窟?」

「惡鬼俗願未了,便永遠無法得以解脫,對么?」裴越道。

這個倒是真的。

沈不祿默默嘆了口氣,去看禹元的反應。

他的下顎線綳的緊,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回:「解不解脫無所謂。」

「是真的無所謂,還是你執意要將她箍在身邊?若真為了她好,便該讓她回歸正途。」裴越道,「投胎,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你懂什麼?」禹元盯著他,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是那麼好投胎的?」

「永遠躲在這裡當然無法投胎。」裴越看向沈不祿,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著她,「你告訴我,在這裡活著真的快樂么?」

也挺快樂的。

平時跟芋圓兒嘮嘮嗑,挨挨揍,無聊時找鄰里的惡鬼打架,也挺....

只是對著那雙漆清的眼珠,她卻沒法開的了口。

...

真的...

快樂么...

腦中有模糊的映像閃過。

好像是她。

不,那就是她。

她站在不勝高的山上,一抬手就能摸到繚繞的雲霧,一低頭是萬頃河山。

她大笑著,朝著對山大喊。

你看到我了嗎?

遠處被氤氳的山霧遮蓋,她看不見,卻能感受到一陣風溫柔翩躚著卷過衣擺,又淌過指間。

她伸手抓了個空,笑的大聲,笑的臉也酸,肚子也疼,才又大聲的去喚那人的名字。

她喚,裴越。

....

沈不祿回過神來,發覺面前的兩位都在看她。

她想了一會兒才想起裴越的問題。

「....這挺不錯的,這裡雖然天空都是烏壓壓的,每天都有發瘋的鬼鄰居製造噪音,有時候有些小摩擦,吃不到好吃的天天餓著肚子,看不了風景,但是還算...」沈不祿看著禹元越來越沉的臉,絞盡腦汁的想著找補,「...挺適合鬼的生活的,畢竟鬼又不需要吃東西,嗯...也不用看風景。」

「沈葫蘆,你有沒有想過投胎?」裴越問道。

說實話,還真想過。

沈不祿低下頭。

身邊的鬼陸陸續續的投了胎,這樣活著也挺無聊的,她也想過投胎重新開始。

只是她沒有過往記憶,不知道自己死前那一秒許了什麼願。

只有心愿已了的惡鬼才能投胎。

可...

裴越來了。

她有這個預感,裴越一定能幫她找回記憶。

沈不祿盯著裴越,像是忽然下了什麼決定。

...

「我想投胎。」

「如若離開這裡,沒有充足的陰氣庇體,你會灰飛煙滅的。」禹元鮮少的嚴肅了神色,「你真的想清楚了么?」

「死一次也是死,死兩次也是死。我更想明明白白的死,然後了卻一切去投胎。」沈不祿輕鬆的笑了起來,「芋圓兒,我總不能一直呆在這裡吧?」

「當然不能。」裴越站在她身前,對上禹元的目光,「她意已決,你攔不了的。」

「但願你不會後悔。」

「這是塊陰玉,萬惡窟千年滴水練成,可保你一路魂魄不散,也僅僅只能保住魂魄不散。」禹元將頸間的玉取下遞給她,「外界不比萬惡窟,陰氣不足,你每日都會變為死時模樣。」

「我這....原來不是死後的模樣?」沈不祿有些詫異,惡鬼一般平日保持的都是死後的模樣,她原以為自己這副模樣便是,還曾洋洋自得死樣還算平和。

禹元避開她的視線,沒回答,只是細細囑咐:「你要記住,每日凌晨都會變為原形,每變一次,都要嘗一次苦楚,會痛苦萬分。」

能有多痛。

不過就是在經歷一次死亡的感覺。

沈不祿暗自猜測了一下自己的死因。

並且暗自祈禱了一下希望不要太慘烈。

最好是一下了結,輕鬆快捷無痛苦。

「我帶他去換件衣衫,你在外面等著。」禹元摸了摸沈不祿的頭,「若是後悔了便回來,我一直在這等你。」

她抬頭蹭了蹭禹元的掌心,難得的乖乖巧巧。

「過來。」

禹元看向裴越,又冷下了臉,轉身就走。

他動作慢,手指一寸一寸沿著衣櫃滑動,直到聽見身後走來的動靜,才開了口。

「沈不祿的戾氣極重,我日日夜夜與她念誦經法,才洗去她一身戾氣。」

難怪身為惡鬼,卻全無戾氣,宛如活人。

「你每日,都必須替她念誦經法,否則戾氣過重,她會失去神志,不可控制,若是傷及無辜,就真的會灰飛煙滅了。」禹元聲音冷,「既然你執意要帶她走,便老老實實護她周全。」

「自然。」裴越緩緩抬了眼,「她頸上的符文,不知是何用意?」

「你最好不去動那個符文。」禹元警告他,「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

裴越只是冷冷淡淡的看他,微微側過臉。

————————

「往後就靠你罩著了。」沈不祿拍了拍裴越的肩膀,「大哥,一定要幫我順利找回記憶。」

裴越側著身子避了避,忍無可忍的張口:「別碰我!」

矯情!

又不是姑娘家家的。

沈不祿暗呸了一句,又腆著臉上前搭話。

「你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吧?我也不知道。」

裴越沒理她,只是抬頭打量四周:「從萬惡窟出來往南走,便是城鎮。」

她哦了一聲,又自言自語般道:「說實話我還挺好奇自己是怎麼死的。芋圓兒老是逗我,今兒個說我是路上踩了石頭被絆死的,明兒個說我出門時候碰到門板撞死的,更過分的還說我吃東西噎死的。」

裴越瞥了她一眼,若有若無的低哼:「你是蠢死的。」

淦,胡說!

睜眼說瞎話!

「你還真是一點沒變。」裴越不知道算誇她還是損她。

姑且當作是誇了。

畢竟作為一介惡鬼,她還是很滿意自己的樂觀心態的。

「你是怎麼認識我的啊?」沈不祿很期待的想出一大堆浪漫又特別的相遇方式。

可惜的是,裴越看也不看她:「不記得了。」

好沒意思。

沈不祿哼哼了一聲,眨巴著眼又湊上去。

「...真的不記得了?」

裴越抬起劍擋住她,對上她的目光後愣了愣,才別開視線,聲音低沉。

「不記得。」

「那你都記得些什麼?」沈不祿也不氣餒,飄在他身旁亂晃。

這景象著實詭異。

裴越不得不拽住她的衣領將她拽到地上:「你好好走路。」

「鬼都是飄著走的。」沈不祿道。

裴越不管,改手拉著她的袖口往前走。

「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又是沒有回應。

沈不祿嘆了口氣,這裴越跟木頭樁子似的,怎麼逗都沒反應,她一個人...哦不,一個鬼都快要被憋死了。

她都以為裴越不會開口時,他又停了腳步,回過頭認認真真的說。

「我們去集市。」

哇哦!

聽起來蠻棒的。

「你以往....很喜歡去逛集市。」裴越又道,「我想這樣能讓你回憶起什麼。」

「那....以往,是你陪我一起逛集市的么?」

裴越只是淡淡說了句不是,便拽著她繼續走。

不是她吹牛。

裴越這認路的本事比小孩兒還不如。

沈不祿跟在他身後在這個城鎮繞了三圈有餘,才見這位大爺定定的站在花樓門口看她。

「這是...集市?」沈不祿很不確定的問。

裴越遲疑了一會,不太確定的回:「....應該?」

「等等,你沒去過集市啊?」沈不祿道。

裴越低著臉,聲音也輕了下去:「...你講過,人最多的地方便是集市。」

這傻孩子。

沈不祿拍了拍旁邊的路人,討了個笑臉:「大哥,知道集市怎麼走嘛?」

碰上個熱心腸的,指著路給她說的清清楚楚。

「謝謝大哥。」沈不祿拽著裴越的袖子,「走走走。」

街上人很多,兩邊空地上開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攤子,賣什麼的都有,還有演雜耍的,小商販吆喝著,留下駐足的人群。

人果然很多,以她看來,她像是行走在一條全肉宴上,到處都是甜膩膩的香氣引誘著她。

沈不祿差點跟著旁邊一個香噴噴的小姑娘走了,便被裴越拽著領子扯回來。

「沈葫蘆。」他臉色有些差,認真的叫了她一聲,「你不許亂聞,也不許亂走。」

聞一聞也不行。

沈不祿擦了擦口水,只覺得呼吸間全是那股子肉味兒,濃郁的鼻子都快失靈了。

人多陽氣也重。

捧著頸間的陰玉深吸了兩口氣,她拉著裴越往前走。

這片集市不算大,她轉個三兩下便摸清楚了,拉著裴越站在芝麻餅前,腆著臉要裴越付錢。

好在這位是個不缺錢的主。

沈不祿大大的咬了一口芝麻餅,嚼了兩口,又慢騰騰的抬頭。

「裴越,這不好吃。」

她神色不大高興了,難得的懨懨起來。

裴越顯然不太習慣如何應付女孩子突如其來的小脾氣,呆了兩秒:「...那...去買別的吃?你想吃什麼?」

金主爸爸!

沈不祿很快又開心起來,拽著他嘀嘀咕咕:「東街那家燒雞,我剛才路過看見,嫩的滴油,好多人排隊。」

裴越瞭然的點點頭,拽著她去買燒雞。

「裴越你好貼心。」她非常真誠的讚歎道,「一定有很多女孩子排著隊做你媳婦。」

裴越只是瞥她一眼,微微皺了眉:「我是修仙者。」

「修仙者怎麼啦?」她笑嘻嘻的看著他,「還不是一個腦袋兩個手。」

她大概是真的不懂。

裴越道:「修仙者不許近女色。」

這是什麼規定。

「你們修仙者都不娶妻的么?」她震驚的問,「那跟和尚有什麼區別?」

裴越跟她理論:「根基淺薄的修仙者很容易被外界影響,不近女色只是為了防止影響修行。」

「那是只有修行淺薄的修仙者不能近女色還是所有修仙者都不能?」

「若是修為深厚....也無妨。」裴越大概不知道怎麼給她解釋了,「....只是不能過度沉溺。」

「那你修為怎麼樣?」沈不祿饒有興趣地看他怎麼回答。

裴越顯然沒料到她還會這樣問,臉一下子紅了。

「你怎麼不說話呀?」沈不祿笑的站不直,「你老不讓我碰你,是承認自己修為淺薄么?」

裴越不禁逗,繃緊了臉怎麼說也不肯理她了。

好在燒雞買到手了。

沈不祿饞涎的咬了一口,停了一會兒才看向裴越。

「你要不要嘗嘗?」

裴越本是拒絕的,見她神態懇切,也不忍拒絕了,捻了一絲嘗了嘗味兒。

「好吃么?」沈不祿問他。

「還行。」裴越見她一直盯著自己,說的便多了些,「....醬汁甜而不膩,外皮焦酥脆爽,肉質多汁鮮甜。」

「原來這麼好吃啊。」沈不祿吶吶道。

裴越聞言微微側著臉去看她。

「這麼好吃我就多吃點。」沈不祿自己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後,又笑眯眯的捧著燒雞啃。

來來回回也逛了好幾遍了。

裴越陪她站在橋上看夜燈,問道:「你有沒有想起什麼?」

沈不祿搖搖頭,想了想又回,「我只想起我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周圍都是霧,什麼也看不見...我朝著遠處大喊,有風吹拂我的衣角,我又笑著喚你的名字。」

「家中門規甚嚴,我自小便在靈山上修行,不得下山。」裴越的聲音軟和下來,「你總來吵我修行,進不來靈山,便爬到對面山上,大喚我的名字,同我講外面的事,我御風咒回應你,我聽到了。」

哇啊。

感覺還挺浪漫的。

沈不祿非常自覺的忽略了那句吵我修行,興緻沖沖的問:「還有呢?」

「有時候會被前來授課的長輩聽見,他們飛去趕你,我便御風提醒你。」裴越說到此,忍不住含了幾分笑意,「你腿腳跑得快,他們趕去時總是早已一溜煙的溜了,等他們走了你便又回來喚,總是氣的他們跳腳。」

聽著就刺激。

沈不祿問道:「那你背上的疤,是因為我被家中的長輩罰的么?」

她抬頭去看裴越,卻沒想裴越一僵,臉色變了又變,最後睜圓了眼睛盯著她。

「裴越?」

沈不祿湊近去探,卻不想猛地被他甩開手。

裴越的臉就在這短短几秒通紅的不像樣。

「你....」他不知道又怎麼了,梗了半晌,才憋出一句,「無恥!」

沈不祿懵逼的看著裴越:「我?」

等等...

等等!

裴越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她當機了兩秒,忽然心神領會,當即擺手喊冤。

「我真不是故意看你的,那不是替你解蠱么?這...你那時都暈過去了,我總不能看你等死吧?」

裴越不聽她解釋,只是紅著耳朵佯裝冷靜:「你....你都看了哪兒?」

「你放心,我就摸了上半身。」沈不祿力證清白,「我我我又不是故意佔你便宜,那不都是為了解蠱么!」

越描越黑。

裴越狠狠的瞪她一眼,甩袖就走。

「誒誒,裴越,你等等我啊。」她追上去,「你還知道什麼呀?你認不認識我的家裡人啊?他們知道我死了么?」

「不認識。」裴越大概還在生氣,回頭冷冷的看她一眼,「我誰都不認識。」

臭小子脾氣還不小。

沈不祿對著他的背影張牙舞爪的揮了一陣,又屁顛屁顛的追上去:「裴越,你再同我說說啊,說什麼都成。」

說實在話。

外面的世界比萬惡窟好上千百倍了。

有軟和的雲,溫柔的風,有鬱鬱蔥蔥的樹林,波光粼粼的湖,也有熱熱鬧鬧的人群,每個人都是帶著鮮活的氣息,有種很吸引人的,生命的美感。連天邊的鳥兒,樹葉婆娑的聲音都是那樣美好。

只要是體驗過,便再也不想回那個陰暗潮冷的萬惡窟了。

夜已經深了。

裴越尋了間客棧租了兩間房。

芋圓兒說了,自她出萬惡窟起,陰氣不足,每日到了午夜便會重新經歷一番死亡的苦楚。

主要是她也不願意當著裴越的面再死一回。

畢竟是個凡人,萬一把人嚇壞可不好了。

沈不祿捻了一口桌上的甜糕,面無表情的嚼了兩口又吐了出來。

她大概是確定了。

鬼原來是沒有味覺的。

她又倒了杯茶水,還未入喉,手指便瑟縮著抖了一下。

茶杯哐當的掉了地,瓷片嘩啦碎了滿地。

來不及去管茶杯,沈不祿猛然後退了幾步。

心跳重重的跳了一下,腦袋嗡嗡,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倒在地上。

她想爬起來,可是四肢像是被箍住了一樣,怎麼也無法動彈。

鑽心的,刺骨的痛一潮接著一潮的襲了上來。

她嗚咽了一聲,臉色變得青白。

....

好痛。

....

好痛啊。

沈不祿發抖著抱緊雙膝。

作為一個鬼,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感受到過痛覺了。

像是有一個刀,不...

不止一把刀。

在她身上割著血肉。

手臂,軀體,渾身上下。

無數無數的刀,痛覺不斷蔓延,已經分辨不出是哪裡在痛,或是哪裡不痛。

滿身都是冷汗。

她梗在喉間的哀鳴微弱,像是被什麼堵住一樣,嗚咽著發不出聲響。

好痛...

誰來救救我。

誰來.....

她感受著屬於自己的皮肉被刀刃摩蹭的發燙,伴著早已消失殆盡的血氣,被一寸寸剝離。

嘈雜的人聲模糊的在她耳畔響著,一聲一聲,都像是殺死她的最後一劍。

他們說,她該死。

她該死!

她慘叫著什麼,喉嚨燙的像是要燃起來。

她喊...

我想死。

殺了我吧。

卻是竟然死不得。

心口嗡嗡的疼,發燙的力量在心窩盤旋,鎖著她的一口氣。

直到淚也淌幹了,血也流盡了,像是過了幾輩子那麼久。

才把苦痛都被熬盡。

嘈雜模糊的聲音從腦海中消散,痛覺一寸寸的離開,她蜷縮在地上,緊繃的軀體猶有餘悸的痙攣著。

沈不祿怔了好久好久,才回過神來,對上一雙通紅的眼。

是裴越。

他不知道何時來了,跪坐在她身旁,深深的看她,像是要將她的一切樣貌都看進骨子裡,目光通紅,像是被端了窩的小兔子。

她下意識笑了一下,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只是臉上的皮肉掉了一塊下來。

她下意識要去抓回來,又看見自己的一雙手,動作停了下來。

簡直不像手了,可以更精準的稱之為...

骨架。

就像是肉鋪上被颳了肉的骨頭。

這麼想確實有點噁心。

沈不祿嘆了口氣。

比其他惡鬼看起來都要慘。

原來她死的是這麼痛苦。

她一揮手,施法將自己變回原來的模樣。

血淋淋的一切又像是幻影一樣消失的一乾二淨。

沈不祿又抬頭看了眼裴越,很照顧對方的情緒的放輕了聲音:「你是不是嚇到了?」

裴越沒出聲。

也難怪。

她在萬惡窟住了這麼久,自認為多噁心死相都能接受,可沒成想到比她想像的還要可怖。

「我也被嚇到了。」沈不祿看了眼裴越的反應,繼續自言自語,「哪個挨千刀的把老子弄成這個慘樣...」

挨千刀的好像是形容她自己更加合適。

她貌似就被這樣千刀萬剮的殺死了。

沈不祿又默默閉了嘴,看向裴越。

等等。

他是不是....

哭了?

「喂,裴越?」沈不祿喚他,「你哭了么?誒...哭什麼啊,我還沒哭呢。」

裴越撲了上來,牢牢將她抱在懷裡。

「誒....算了算了,勉強讓你抱一會兒。」沈不祿道,「不過你知不知道我有哪些仇家啊,這麼恨我看起來可不像普通仇怨。」

裴越沒說話,只是將臉埋在她肩上,背脊緊繃出弧線,能清晰到他的肌肉因為緊繃而發顫。

她遲疑了一會兒,將手搭在裴越背上,小心翼翼地輕拍了拍。

裴越平時瞧著冷,卻是心軟得很,見識到她的慘樣後,在她肩膀上貢獻了一個時辰的眼淚,將她衣服都打濕一大塊。

沈不祿艱難的扭了扭僵硬的脖頸,暗自吐槽。

還真沒見過比裴越還能哭的人。

「我送你回萬惡窟吧?」

這是裴越抬起頭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會找出害你的人....加倍奉還。」

這是裴越抹了臉說的第二句話。

「等等等等?」沈不祿倒吸一口氣,「我還沒說啥呢,你就放棄幫我了?你得幫我找回記憶啊。」

「你離開萬惡窟,每日都要承受這樣的苦楚。」裴越恢復了冷靜的神色,「為那麼點記憶來說,不值當。」

「什麼值當不值當的,我要投胎啊大哥。」

「你...想投胎?」裴越的神情複雜極了。

「誰不想呢。」沈不祿來脾氣了,嘴沒把關露了餡,「我也想吃東西時可以嘗到味道,我也想能聞到香味,我也想去當一個人去活著啊,你以為我願意這麼不死不活的啊?」

大概是她語氣有些重,裴越沒再說話了,只是盯著角落發呆。

沈不祿有些後悔了。

她咳了一聲,抓著裴越的衣角輕輕拽了拽:「我...我好像想起些什麼了。」

他安安靜靜地看了她一眼,難得沒避開,任由她擺弄:「想起什麼了?」

「禹元。」沈不祿想了想,又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看著裴越,「他陪我逛集市,給我買好吃的。」

裴越垂眼,語氣淡淡:「還有呢?」

她沒繼續說。

...

還想起來。

她被綁在高高的台上,她在哀嚎,在痛哭。

她在求底下的人。

可是直到她死,也沒有人肯寬恕她。

————————8.29更新———————

經歷了一遭苦,裴越又捧著經書在她身旁念了大半個時辰,天色已經蒙蒙泛起魚肚白。

沈不祿也沒了精神,懨懨的跟在裴越身後走。

好在他今兒個沒有逛集市的打算,復又帶著她趕路。

她懶得走,又怕嚇著行人,乾脆手一揮隱了身形,飄在裴越身邊。

「裴越,你這是打算帶我去哪兒?」沈不祿懶洋洋的問。

裴越道:「你曾同我講過,喜歡去河裡抓魚。」

沈不祿問:「該不會又是我站在山頭告訴你的吧?」

裴越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你也太慘了,天天被關在山上修鍊么?」沈不祿問道。

「我是裴家的獨子。」他只這麼一句,「該擔起裴家的大任。」

死腦筋。

活該這麼慘。

沈不祿抬頭看了看天,艷陽高照,曬的鬼魂都淡了幾分。

她好歹也是個鬼。

雖說不怕太陽,也不代表喜歡啊。

沈不祿有氣無力的喚:「大哥,這天氣來抓魚啊。」

裴越愣了一下:「是我沒注意,不如先去陰涼處歇歇腳?」

好嘞。

她眼睛好得很,看見前面有處茶攤。

攤上人不算多,隔壁桌是對夫妻,抱著一個小女孩。

那小孩子長得可愛,小臉肉呼呼的,眼睛也大,看見她便咯吱咯吱的笑。

她覺得好玩,也顧不上吃茶,朝著那小丫頭張牙舞爪的逗。

「姐姐。」小孩子輕輕的喚她。

「哪兒有姐姐?」

小孩子的父母四周看了看,只看見裴越孤身坐在那裡,低下頭去逗孩子:「寧寧看清楚,那是哥哥。」

小孩子指著她,不依不饒的喚。

「姐姐。」

那方位不像是指裴越。

「哪有什麼姐姐,別瞎說。」

小孩子倔,指著說有。

小夫妻的神色都變了,一把抱住孩子,捂著小孩子的眼睛,頭也不回的跑。

裴越道:「你嚇著他們了。」

沈不祿伸手顯了形,回頭去看他們的背影,忽而開口道:「那孩子叫寧寧?」

「大概。」裴越回道。

「寧是什麼意思?」她有幾分好奇。

「平安寧靜。」裴越道,「許是父母期許她一世安寧。」

「那...越呢?」

裴越看了她一眼:「飛越,出眾。」

「是你父母期許你出眾優秀么?」沈不祿問。

姑且算是。

他點了點頭。

「那....祿呢?」沈不祿又問,「旁些女孩子的名字都是極好聽的,我好歹也是一個女孩子,為什麼會叫不祿呀?」

裴越慣來耐心不多,回她幾個問題已算極限,聞言也只是愣了幾瞬,避開視線:「走了。」

又不回答。

沈不祿朝著裴越的背影做鬼臉。

正巧那人回頭看她,被抓了個正著。

裴越看著她,很難得的軟和了眉眼,淺淺的笑起來。

「你笑什麼!」沈不祿自覺丟臉,惡狠狠的威脅他,「你什麼都沒看見。」

裴越沒應她,只是放輕了聲音,少年冷啞的聲線也顯出幾分溫柔。

「祿是福氣的意思。」裴越看著她,「福氣,福運。」

「....可是,我叫不祿啊。」沈不祿猶豫道。

沒福氣?

哪個要命的父母取的名字。

也太有才了。

「你記錯了。」裴越又笑起來,「...你叫沈葫蘆。」

「你才葫蘆!」

裴越這木頭性子竟然也學會取笑人…不,取笑鬼了!

世風日下啊!

裴越笑夠了才正經的對她道:「可能是碌碌而為的碌。許是不願你...碌碌而為,也算一種期許。」

行吧。

這個解釋勉勉強強也求得了個心理安慰。

沈不祿朝著裴越道:「我要吃糖葫蘆。」

裴越十分不能理解她嘗不出味道還要貪嘴的舉動。

她自有一番說法。

所謂望梅止渴。

就算沒味兒她也會想像出味兒。

裴越嘆了口氣:「這荒郊野嶺我上哪去買糖葫蘆?」

「我想吃我想吃我想吃嚶嚶嚶。」

「都是葫蘆一家,相煎何太急。」裴越又嘆。

「你才葫蘆啊!我叫沈不祿!!!」

裴越是越來越壞了!

沈不祿安安穩穩的坐在酒樓里,抓著糖葫蘆,惡狠狠的咬下一口,又趾高氣揚的致使對方:「本惡鬼還要吃對面那家酥餅!」

裴越不動神色,端著茶悠然的酌了一口:「那明日的份例便沒有了。」

魚是沒抓成。

主要是沈不祿嫌熱,撒潑打滾著要進城休息。

沈不祿倒吸一口氣,掐著嗓子哭唧唧:「你變了嗚嗚嗚裴越!」

裴越被她煩了半天,嘆了口氣:「別嚎了,我去買還不成么?你坐在這兒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沈不祿得意洋洋的朝他拋出一個勝利者的眼神。

這酒樓著實不太正規。

一會兒湊上來一個推銷自家的東西。

沈不祿趕走了一波又一波,十分納悶。

她看上去就這麼像有錢人么?

可笑!

她嘎嘣咬下最後一口糖葫蘆,注意到有個老叟在隔壁桌神神叨叨的說些什麼。

沈不祿好奇,湊了耳朵聽,原來是個算命的老先生。

隔壁桌的人也迷信,十分虔誠的替自家的新生兒求名。

那老頭晃晃腦袋,問了生辰八字,便念了一字。

瞧著還挺有模有樣。

見那老頭要走,沈不祿連忙喚住他:「嘿,老..老先生留步!」

直到那算命的轉過身她才看清是個瞎了眼的。

嚯!

沈不祿又喚了一聲:「老先生,這兒。」

大概是因為看不見,那算命先生扭著頭四處「看」了兩眼,才朝著她的方向慢步走來。

也沒啥事。

她一個鬼也沒什麼好算的。

主要還是....

「老先生,不祿這個名字怎麼樣?」

「不祿?不是什麼好詞兒。」那人神神叨叨的,「你就理解為....死亡的意思吧。」

那算命的又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她也沒細聽了,只是盯著這老頭臉上的褶子發獃。

...

好像也勉強算是貼切。

也是。

她本來就是個死去的惡鬼。

沈不祿怔了怔,再一回神,便看見裴越站在遠處看她。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嘴唇抖了兩下卻又什麼都沒說。

裴越又不肯理她了,垂著眼面無表情的將手中的酥餅遞給她。

沈不祿嘆了一聲。

真不知道這人生的哪門子氣。

她湊了過去:「我真沒別的意思...就隨便問問。」

裴越不說話。

以慣來的冷漠姿態對她。

「我只是....想多一點了解一下自己。」她低低道,「都說名字是父母的期望,我只是....想知道他們對我的期望是什麼。」

沒成想是個死。

沈不祿又嘆一聲:「我真的很想再活一次,所以也在努力的去找回記憶。」

「其實之前也有過這個念頭。」

「只是一直下不了決定,我捨不得芋圓兒,他待我好,我知道的....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去投胎了,他會不會....」

「你若真的投胎了,他也會走。」裴越打斷她,語氣寡淡,「他本不是鬼。」

沈不祿愣在原地,好半晌才錯愕的看著裴越。

裴越搶在她問出聲前回答了。

「他是妖,為你才留在萬惡窟。」

她還想問些什麼,卻見裴越幽幽的望著她:「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投胎了,這世上就真正的,再也沒有沈不祿了。」

「那也沒什麼不好的。」沈不祿撓了撓臉,「我又不是什麼重要角色,只是一個英年早逝的小炮灰而已,沒有我這世界一樣很好。」

...

「可裴越沒有你,不好。」

沈不祿嗆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茬了,咳嗽了半天才來得及抬頭:「你...你說什麼?」

裴越沒再說了,只是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又是那個眉目冷淡的少年。

———————8.29 二更————————

誰也不知道自己死亡前的那一瞬間會許什麼願望。

可能是期許與重要的人再見一面,也有可能是手刃仇人,或者是天馬行空,毫不相干的,例如去吃一次沒吃過的甜點。

沈不祿戳了戳裴越,非常嚴肅認真的道:「我猜測我的遺願應當是吃遍天下美食。」

裴越只是用劍炳推開她的手,冷漠的回:「然後呢?」

沈不祿殷勤的湊上去:「裴越大爺,賞點錢吧,我想吃那家的炸糕。」

裴越充分懷疑沈不祿是餓死的。

見裴越沒反應,沈不祿撅著嘴哼哼唧唧:「....我想要什麼芋圓兒都會給我。」

裴越收回剛才的想法,沉下目光冷冷的剜她一眼。

沈不祿一定是被人揍死的。

「算~啦!」沈不祿哼了一聲,「本惡鬼還不吃了,你之前說芋圓兒是妖,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不如拿炸糕堵住她的嘴。

裴越目不斜視的盯著前方:「他是你以前救下的一隻小妖,與你相識後便一直陪著你。你從前最喜歡上山煩我,後來....你來的越來越少,說的越來越多都是關於他。」

這怎麼聽著...

有股醋味啊!

沈不祿笑開了臉:「裴越你是不是吃醋啦?」

裴越充耳不聞:「你說你喜歡逛集市,從前沒有人陪你去,後來是他在陪你,他陪你一起抓魚,陪你摸兔子窩。」

他停了一會兒:「...你們還撿了只兔子養。」

不難聽出他語氣中隱約的失落。

沈不祿支著下巴笑眯眯的看著裴越。

裴越當時肯定很想一起玩。

可惜只能每日在山間打坐修行,聽她遠遠的說兩句外面的樂趣。

嗚哇啊,說不定還會偷偷躲在角落哭鼻子。

「後來有日,你上山與我告別,說要和禹元....」

「私奔?浪跡天涯?」她沒個正形,「你倒是快說啊。」

裴越的臉色沉了下來,冷冰冰的瞪她一眼,才組織著語言:「你說要與他去...闖蕩江湖。」

「這不就是私奔么?」沈不祿嘖了一聲,「跟芋圓兒私奔,穩賺不虧!」

她惹惱了裴越,裴越又不肯搭理她了。

沈不祿唉嘆一聲。

裴越這性子怎麼跟小姑娘似的。

還愛記仇。

一句不是就要哄。

「裴越,你倒是講完啊,我跟芋圓兒私奔.....咳!逍遙江湖後呢?」

裴越道:「我怎麼知道?」

他又抬了眼,那雙烏漆的眼睛流露出幾分明晰的落寞。

「那是你的過往,你該自己想起來。」

頸後的符文有些燙的生疼。

有什麼東西衝破禁錮直奔腦海,模糊的,破碎的記憶呼嘯著捲起。

沈不祿下意識退了兩步。

她看見了...禹元。

...

準確的說,是記憶里的禹元。

他在陪她逛夜市,街邊掛滿了漂亮的燈籠,河裡映著一個又一個的河燈。

她的眼睛被河燈映的亮晶晶的,禹元笑她,說她的眼睛比星星還亮。

後來禹元去買河燈了,她聽見好像有人喚她。

回了頭,突然笑了起來,朝著那處奔了過去。

頸後的符文被人按住,一股冷純的靈力沿著那個符文衝撞進身軀,回憶突兀的斷開,沈不祿猛然退了兩步,回頭去看裴越。

他的臉色很不好,極為複雜的對上她的目光。

「這是什麼?」她問道。

「妖丹。」裴越頓了一會兒,聲音低澀,「....禹元竟將他的妖丹放在你身上了。」

她雖然不懂,卻也知道妖丹對於妖是很重要的東西。

「妖丹穩固你的三魂六魄。」裴越道,「同時也鎖住了你的記憶。」

「若是你強行衝破,妖丹很可能會被損毀。」

...

「我想回去了。」沈不祿看向裴越,「回萬惡窟。」

她寧願什麼都不記得。

也不願冒這個風險。

不投胎也沒關係。

所有亂七八糟的記憶都比不得一個禹元重要。

裴越的聲音有些啞:「....再陪我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最後一個地方,是靈山對面的那座山。

從前的沈不祿總是站在這裡喚他。

「這裡什麼也看不到。」沈不祿抬頭看了看四周。

滿是雲霧繚繞,美則美矣,卻又冷清的很。

裴越日日夜夜對著這片景,會不會覺得枯燥乏味。

「沈葫蘆。」他看著她,「我沒有真的嫌你煩。」

就說這個?

沈不祿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見他紅了耳朵,才笑了起來:「我知道。」

裴越移開視線:「你想不想去...抓兔子?」

沈不祿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直到裴越的臉越來越紅,才戲謔道:「好啊,是不是還要去抓魚?」

「不想去就算了。」他倔嘴道了一句。

「真的不去?」沈不祿道。

裴越猛然瞪了她一眼。

她笑的站不直身,險些引得裴越不顧風度上前揍她。

幼稚鬼!

沈不祿看著裴越繃緊的臉,沒忍住又笑出聲。

抓兔子比想像中的簡單。

大概是因為她是惡鬼,對於生命的氣息能很輕易的查尋到,她很輕鬆的就給裴越逮了一隻。

裴越一點也沒有修行者仙氣飄飄的模樣了,他就坐在地上,身上沾了灰土,小心翼翼的環著只灰色的野兔,不敢去摸,只得僵著身子看向沈不祿求助。

瞧這傻樣。

沈不祿笑他,抓著他的手按到兔子身上。

他瑟縮了一下,才僵著手,試探著輕輕摸了摸。

軟和。

小小的一團,毛髮厚軟油滑。

裴越逐漸放鬆下來,兔子被他摸的舒服,蹭著他的手心撒嬌,他便忍不住倒吸了口氣,猛地抬了頭,眼睛亮亮的看著她。

「你這麼喜歡兔子呀?」沈不祿道。

裴越沒說喜不喜歡,只是小聲的喚她:「沈葫蘆,你來摸摸看。」

沈不祿悶笑一聲,抬手擦了擦他臉上的灰。

他愣了一下,獃獃的看著她,沒想起躲,等她收回手後,才猛然避開視線。

嘖!

又忘了這傢伙不喜歡別人碰他。

沈不祿敲了敲腦袋,稍稍往後挪了兩步:「我不是故意的。」

大概是看在她陪他摸兔子的情分上,裴越沒說什麼,低著頭盯著兔子發獃。

「你這麼喜歡它,可以把它抱回裴家養。」沈不祿道,「難得見你這麼喜歡。」

「不行的。」裴越道,「....裴家不會讓我留這些東西的。」

這都不行?

「還真是一點兒人味兒都沒有。」沈不祿吐槽道,「難怪你被養成這幅性子。」

「我的性情....很討厭么?」裴越問她。

這樣說倒有點傷人了。

沈不祿思考良久:「也不算討厭....但是換了別人,肯定不會主動接近你。」

她想了一下,又補充一句,「接近你也是因為你長得好看。」

「你是不是覺得,跟禹元相處....」裴越遲疑了一會兒,「是不是和他相處更舒服?」

那確實是。

芋圓兒跟她算是臭味相投,相處起來輕鬆也自在。

裴越也不自討沒趣了,將兔子輕輕放在地上,對她道:「走吧。」

「不抓魚了?」

「不抓了。」裴越道。

也好。

沈不祿伸了個懶腰,又聽見裴越喚她。

「沈葫蘆。」

她看過去,裴越的目光還留在那兔子身上:「其實你同我告別那天,我下山去找你道別了。」

沈不祿哦了一聲:「是找我道別還是要跟我私奔啊?」

裴越只當沒聽見,又道:「....我還沒尋到你,便被家族中的長輩發現了。」

沒尋到也正常。

以裴越這個認路的本事,沒走丟都算好的了。

沈不祿想起什麼:「你背上的那些疤....該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他沒說話,大概是默認了。

「太狠了吧。」沈不祿嘆了口氣,「看著就疼,沒少下狠手。」

裴越道:「也還好。」

起碼....

他沒再說什麼,只是微微垂了眼:「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說來說去也就這幾件瑣事。」

「也無所謂了。」沈不祿沖他笑了一下,「我現在記得,和你一起逛集市,摸兔子。」

這曾是裴越的遺憾。

————————8.30更新————————

往返的路不太好走。

這片的霧大,加上天色漸晚,裴越帶著她去客棧歇一晚再上路。

聽聞這家客棧的酒菜有名,廳里多的是人,嘈雜著吃酒聊天。

「他們在說什麼?」沈不祿問道。

實在不是她八卦,隔壁桌的人自他們進來便一直在唉聲嘆氣。

裴越回:「近來雨多,將糧食都淹了。」

他神情寡淡,倒是惹沈不祿好奇:「你們修仙者都不管這些事嗎?」

「管不過來,久而久之,也沒人再管了。」裴越道。

「可修仙...不是為了幫助百姓嗎?」

裴越神態漠然,就像靈山上飄渺不定,觸手不及的霧色。

他不無譏諷的道:「更多的是為了自己,人都是自私的為自己而活。」

「你也是嗎?」沈不祿道。

「....以前不是,後來是了。」他這樣說的。

這也是個倒霉孩子。

沈不祿嘆了一口氣。

「煞星祭了天,定是惹惱了天神,自那以後,這一片總是出現些怪事。」

有一聲壓低了嗓子的碎語冷不丁地鑽入耳中。

桌上的酒杯被失手打翻,哐當的跌在腳邊。

她對上裴越的目光。

再也笑不出來了。

那些人還在竊竊私語,聲音小,卻像螞蟻一樣鑽的耳朵生疼。

「誒,你還記得么,祭天那日,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的血,延綿著祭祀台從下流。」

「可不是么,多少刀子往那煞星身上捅啊,也不愧是煞星,命硬的很,活生生被剜的不成人形,竟然還能哀嚎慘叫。」

「裴家的大仙人在一旁施法吊著一口氣,她當然死不了。」

裴越的臉煞白煞白的。

他眼底是不可置信的驚慌。

...

破碎的記憶被細碎的人聲呼嘯著逐漸喚醒。

沈不祿怔怔的抬起頭。

...

那日被強行打斷的記憶再次浮現。

芋圓走開了身去買河燈,有人在背後喚她。

她一回頭,看見了裴越。

等她追上去後,已經沒了蹤影。

再後來....

有人對她說,裴越在等她。

她跟著那人走,最後被萬人綁上了祭台。

他們唾罵她。

說是因為她,天神不降雨。

他們要把她祭天。

他們說,只有這樣才能讓熄平天神的怒火。

是了。

她記起來了。

她是沈不祿。

傳說中的煞星轉世。

沒有人期許過她,贈予她的只有對死亡的詛咒。

不祿。

早夭,年少而亡,夭折。

真不知道是該感嘆還是諷刺。

彷彿生來就不平等。

就像是裴越,就像是她。

一個天之驕子,一個煞星厄運。

有多可笑。

就因為一簽一卦。

她便被綁在了祭祀台上,受萬人唾罵,遭千刀萬剮。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頸後的符紋燙的生疼。

囤積著的戾氣愈壓愈猛,在體內橫衝直撞著等待某個契機爆發出來。

有人在哭,有人在叫,他們指著她喊。

煞星!

手掌一揚,幽冷的鬼火顯了影,明滅不定的照亮她的眼睛,猶如地獄而來的鬼魅,陰鬱凶戾。

「沈葫蘆!」

裴越在喚她。

「不要傷人!」

棱銳的劍颯沓破空,抵上冰冷的鬼火,輕震著發出錚錚的鳴聲。

她已經聽不進了,抬手便抓住一人,尖銳的指甲輕而易舉的刺破皮肉。

血液的氣息明顯讓她更加振奮了,沈不祿深深嗅了一口,猛然撲了上去。

未果。

有人從身後攔腰抱住她。

找死!

她惱怒的回身,用指甲狠狠的刺入。

「...沈葫蘆。」

那人喚她。

....

裴越。

她的動作稍稍滯了一瞬,他便猛地貼上來,手掌抵上她的後頸,一股子至純的靈力蜂擁湧入,鎮壓著躁動的符文。

她反抗,戾氣化作最銳利的武器,一次次穿過那人的軀體。

他沒有放開她,死死將她按在懷裡,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沈葫蘆,不要傷人。」

「他們是無辜的,傷了人就真的沒法投胎了。」

「禹元在等你回家。」

所有人都是無辜的。

她難道就不無辜了嗎。

她潰然大哭,血一樣的淚沿著臉頰流下。

「裴越,我好疼啊。」

「我帶你回家。」裴越道,「沈葫蘆,我們回家。」

可沈不祿早就沒有家了。

「裴越,你說過要替我復仇,可害我的那個人是裴家的,許是你的同門,許是你的兄長父輩,你又會怎麼做?」

「那個人騙我,把我騙到了祭台,又告訴大家,都是因為我,天神才會降罰。」她道,「因為你第一次違逆了裴家,偷偷下了山,因為我會是你修行路上的絆腳石,因為裴家的獨子不能有任何私慾,所以我必須死,是不是?」

她看著裴越,等他說些什麼。

裴越只是看她,臉色慘白,比靈山上冰冷的月光還要白。

「你說的對,裴越,人都是為自己而活的。」

「沈葫蘆...」

「裴越。」沈不祿打斷他,「我想起臨死那時的願望了。」

裴越嗓子乾涸:「...是什麼?」

「...那一剎那,我想的是,能有一個人來對我說....沈不祿沒有做錯什麼。」她盯著裴越,嘴唇微動,「你能....完成我的願望嗎?」

她的願望好簡單,可是自始自終,都沒有人對她說過。

裴越的眼睫濕淋淋的。

他伸手去擦她臉上的血淚,手抖的厲害。

「....你沒有錯。」

「至始至終,什麼都沒做錯。」

「替我向芋圓兒道個別。」沈不祿道,「...裴越,保重。」

從此再無沈不祿。

一切都結束了。

...

滿地的血。

慘叫猶在耳畔回蕩。

裴越面無表情的將劍收回,劍尖上的血滴到了袍邊。

髒的很。

「孽畜!孽畜!我看你是魔障了!」

也確實是。

「你可知道!這般舉動會毀了多年修行!你往後怎麼修仙!如何飛升!」他的長輩氣的跳腳,恨鐵不成鋼的瞪他,「我裴家怎麼出了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孽畜!」

「一命抵一命,一刀不多,一刀不少。」裴越說罷,劍哐當的掉了地,鏘然碎成兩半。

「裴越不孝,以劍折多年養育之恩。」

沒人敢攔他。

他隻身離開裴家,往後獨行江湖,平盡不平之事,只願世間再無劫難。

完。

【正文到這裡就結束啦,這篇文出生前前後後也就三四天的時間,邏輯上細究還是有漏洞和不足。原本也只是一個隨便一寫的小腦洞,沒想到得到了大家的喜歡,很感激大家的支持,如果沒有泥萌的熱情,我是絕對沒動力寫完的!你們的評論我不一定會回,但是大多數都會看,最初設定的是裴越男主,不過沒想到芋圓兒的人氣挺高的,糾結了一番還是決定弄一個開放性結局,最後鞠躬謝謝大家的支持!以下是大致介紹三人後來生活的小番外】

1.

面前的巨獸潰然倒地。

裴越翻手收回劍,視線冷冷的瞥向一邊。

「你看夠了沒有?」

樹後竄出個小姑娘,露了半邊臉,笑嘻嘻道:「仙長的劍法好,我還沒看夠。」

無聊的很。

那小姑娘又喚他。

「誒,仙長,你叫什麼名字啊?」

裴越不理她,背著手轉身而去。

2.

「怎麼又是你?」

裴越冷冷的盯著眼前的小姑娘。

「好巧啊仙長。」她熱切的湊上來,「咱們真有緣。」

他的目光移開,落在乾涸的土地上,只一個法術下去,又讓這片田野重現生機。

「仙長,你原來不止會殺妖獸啊。」她誇張的很,手舞足蹈的比劃著,「仙長你好厲害啊,這麼biubiu兩下就解決了全村的難題。」

他充耳不聞,對著村長淡淡道:「裴某先行告辭。」

「誒誒誒別走啊仙長!」小姑娘拽他的衣角,「我有個朋友,他有點難題想要問問仙長。」

那手剛在地上刨過土捏過泥人兒,髒的不忍直視。

裴越猛地後退兩步:「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就是想問問仙長嘛。」小姑娘被他一凶,懨了一會兒。

「你要問什麼?」裴越道。

「我那個朋友是個妖。」小姑娘瞧了瞧他的反應。

「怎麼?要我收了他?」裴越道。

「不不不不!他...他的妖丹不小心弄丟了。」小姑娘急匆匆的擺手,生怕他誤會,「他後面又修鍊出了妖丹,只是和原來的不一樣。」

裴越抱著劍盯著她繼續說。

「後面修鍊出來的妖丹...有鬼氣。」小姑娘撓了撓腦袋,「我也不知道他一個妖怪怎麼還能後天混血,他聽說了仙長您的大名,特地托我來問問您。」

「能用不就行了。」裴越冷冷道,「我既不是妖,也不是鬼,問我有什麼辦法?」

誒誒誒誒?

小姑娘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呆在了原地。

3.

裴越沒能走成。

村裡人好客,怎麼也要留他吃個飯。

一群人圍著他,他只得跟著回了村,又悄悄尋了個角落。

「仙長,這就是我的那個朋友。」小姑娘不知怎麼又找到他了。

裴越不感興趣,低著頭專註的磨劍。

這劍比不得原來那炳,沒用幾日便鈍了。

「芋圓兒,你又買了什麼好吃的?」小姑娘饞涎的問。

裴越手一抖,撞上劍刃,蹭出了條血痕。

他猛地抬頭,冷不丁撞上那人的眼神。

禹元只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沖著那小姑娘說:「今兒個買了叫花雞,你是不是饞了很久?」

「哇啊芋圓兒你最好了!」

【想了想還是準備寫下這一段話,長篇大段預警!!!

這篇文其實滿粗糙的,缺點也多,設定細想還是有些不足,也看了大家的一些反應,好像很多人都沒看懂結局,我就大概的解釋一下。

首先是裴越。我腦補的裴越是個少年郎形象,因為常年孤身修行,帶有一絲不諳世事的疏離感和冷清。他不善於與外界接觸,自帶路痴屬性,有一點點小傲嬌,同時也有一點瘋批屬性,固執起來會很讓人頭疼。我真的蠻喜歡裴越的,可惜我文筆有限,可能發揮不出他的魅力。看見有的人留言說不喜歡他,也會覺得:啊崽崽被討厭了嗚嗚。

結局我描述的比較隱晦可能大家會看不太明白,其實也有一點虐裴越的意思。

沈葫蘆其實是有點怨裴越的,所以才問裴越能不能幫她完成心愿,意味著讓裴越送她完成心愿去投胎。也就是讓裴越親手將沈葫蘆送離這世間,然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陪著裴越一起笑的沈葫蘆了。

後來滿地的血,裴越折劍,是裴越替沈葫蘆報仇去了(沒錯就是殺了那個騙了沈葫蘆的傢伙)。其實劍是有設定為很重要的那種系了一絲心魂上去的,所以劍折對裴越的修為也有影響(不過在文中我沒提到,準備之後修文時增加進去)同時因為欺師滅祖,裴越這一世再不能修仙飛升了,只能依靠僅剩的修為去行俠仗義,讓這世界上的痛苦少一點,再少一點。

蠻多人說結尾倉促的嗚嗚嗚我自己也知道,其實第一次那麼多人關注我壓力已經蠻大的了,因為我文筆腦洞都不算好,又是一貫的鴿王,從來都是自顧自的單機寫,想到哪裡寫到哪裡,沒靈感了就停幾個月再看,最後完結那一天真的想的腦殼生疼,又想不出寫什麼,最後還是把這個結尾發出來了。我只能說不坑是我最大的愛了鞠躬。

再就是芋圓兒。

我真的沒想到芋圓兒會這麼受歡迎,第一次創造出他的時候還一遍遍的讀那一段落生怕大家覺得他出現的突兀。

芋圓兒的人設其實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樣,他不算是傳統的溫柔男二。

我所想的芋圓兒是有一點頑劣的性格,會捉弄人惡作劇,幽默風趣,會帶著葫蘆到處撒野,上天鑽地,和她到處浪,當然骨子裡也有穩重可靠的,會陪著沈不祿傾聽她的苦楚。他尊重沈不祿的想法和願望,並且支持她陪她去闖蕩江湖。

如果說三個人站到一起,寵葫蘆的,帶葫蘆到處玩兒的一定是芋圓兒。裴越則會無奈的拉著鬧了一天的兩個人趕緊回家。

後來出了變故,沈不祿死了,芋圓兒是自責自己沒保護好她的,他拿著自己的妖丹去穩固她的魂魄,將四散的魂魄一點一點聚集起來,帶著她來到了適合惡鬼居住的萬惡窟,一遍又一遍的給她洗去戾氣,一遍又一遍的,直到沈不祿逐漸清醒。

芋圓兒開始是不想沈葫蘆去投胎的,畢竟沈不祿的記憶被封,俗願忘得一乾二淨。

他那時候想的是讓沈不祿開開心心的,哪怕是永遠是一個惡鬼也好。他不願沈不祿再想起來那些過去,被人嘲笑指責謾罵,被人綁在祭台上的過去。哪怕那些過去里也有那麼幾分美好。

但是沈不祿想去投胎了,他便支持,她痛了傷了只要回來,他就一直在。

最後結尾的小番外里,那個小姑娘就是沈不祿的轉世。

芋圓兒找回了葫蘆,也告訴了裴越。

還有其實一直在儘力避免裴越和芋圓兒的對手戲(www總感覺有奇怪的cp感)

這篇文其實我後來有再去添加一些細節包括情節的,我內心更喜歡裴越的,寫這篇文最開始腦洞也是為了嫖裴越www所以增加的也是關於裴越的感情戲。

很多人其實都蠻喜歡芋圓兒的,所以這裡的這一篇我就不改了,就是開放式結局,大家各憑喜好去看。

至於裴越版的我會在晉江上慢慢修改,如果有喜歡越越的可以去晉江等更。

再一次鞠躬感謝大家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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