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吗?


她一头白发,隐居山林,救下了那个剑客。

他第一句话却是:「你为谁白了头?」后来她离开古墓,随他去了师门,等待她的却是一个冰冷的大铁笼。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师妹生病了,你救救她吧……」

(一)

洛无衣要带白霜离开古墓时,赤叶追了出来,一头红发在风中飞扬,俊逸的面庞满是焦急,他嘶声喊著:

「白霜你疯了吗?你难道真的要和他走?」

与洛无衣同骑一匹马的白霜,再三回头后,终是跃下了马,轻盈地奔向赤叶。

他们一个白发红裳,一个红发白衣,相似的眉目俱是一样的绝美,对望而立的场景就如一幅画,却是一者清华,一者妖冶,气质迥然。

风吹林间,竹叶纷飞。

还以为白霜回心转意,赤叶正要流露出欣喜之色时,白霜开口的一番话却叫他呼吸一窒,如坠冰窟。

她拉著他的衣袖,眸光闪动,轻声唤他:「哥哥。」

「我和无衣见过他师父后,很快便会回来,哥哥不用担心……」

清柔的声音中,赤叶身子一颤,蓦地拂袖大怒:「别叫我哥哥,我才不是你哥哥!」

他咬牙切齿,透过白霜身后,望向跨马而立,眉目俊秀的洛无衣,捏紧了双拳。

早知他会带走白霜,那么在白霜救回他的那天起,他就该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的!

白霜救下洛无衣的时候,他迷失了方向,正在林中与一群恶狼相斗。

鲜血模糊了眼前,洛无衣骑的骏马被咬破喉咙,群狼将他团团围住,他只手撑剑,两条腿已毫无知觉,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葬身狼腹时,一袭红裳从天而降,白发胜雪,衣袂飞扬。

美得就像一道霞光,映亮了他彼时沾满血污的双眸。

当驱散狼群,洛无衣倒在白霜怀中时,白霜万万不会想到,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芷儿,芷儿你居然没死,你可知我寻你寻得好苦?」

那时的洛无衣仿佛认出了白霜,一副如遇故人的模样,紧紧扣住白霜的肩头,激动不已。

白霜一愣,却是赶紧摇头:「你认错人了,我,我从未见过你。」

而洛无衣却依旧激动著,甚至抬起满是血污的手,动情地想抚向白霜的一头白发,他喉头微动,轻颤著身子,哽咽了声音:

「芷儿,你为谁,为谁……白了头?」

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后,洛无衣便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栽昏倒在了白霜怀中。

彼时暮色四合,夕阳昏黄,白霜在树下怔怔地抱著洛无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耳边还不停回荡著他那句「为谁白了头」,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她答不上来,心头却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直到赤叶寻来时,她还在想那个「芷儿」究竟是谁,与她有什么关系。

好奇的种子就这样埋下,在此后生根发芽,于千霞林的万丈霞光中,演变为了缕缕情丝。

(二)

传闻云岭有片千霞林,林中有座古墓,墓里住了一对恩爱夫妻,一个唤作白霜婆婆,一个唤作赤叶先生。

偶有附近山民误入林中,被毒蛇猛兽咬伤,得其夫妇救下,施以妙手,不仅伤口愈合如新,身上其他旧疾也一扫而光,堪称妙手神医。

久而久之,白霜赤叶的名号传得愈来愈远,有商贾权贵不辞辛劳,千里迢迢赶来求药问诊,却无奈他二人神出鬼没,常使求医者无功而返,如此一来,千霞古墓更添神秘。

当洛无衣误入千霞林,亲眼见到了传闻中的「白霜赤叶」后,才发现他们并非年迈的老者,也不是一对夫妻。

他在古墓里住了四个月,始终不愿离开。

最初他一直缠著白霜,整天整天地叫她「芷儿」,深情款款的模样直叫赤叶都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臭小子你少装疯卖傻,伤好了就赶紧滚,你再叫声芷儿试试,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出去!」

赤叶生得俊美妖冶,红发白衣,翩然出尘,脾气却是火爆,与温柔腼腆的白霜截然不同。

洛无衣向白霜问及千霞林的传说时,白霜绯红了脸道:「我们不是夫妻,赤叶是我哥哥……」

这话每次一出口,赤叶都会气急败坏地打断:「谁是你哥哥!」

尔后拂袖而去,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对于白霜赤叶的关系,洛无衣虽觉奇怪,却也未想太多,他只是在很久之后,才终于接受了白霜不是芷儿的事实。

那时他和白霜常常坐在古墓后山的一片花海中,看夕阳斜沉,白霜好奇,他便向她讲诉了自己与芷儿的故事,不外乎是有情人历经坎坷,却未得眷属,最终天人相隔的凄惨结局。

白霜不谙情事,心思至纯,每每听得难过不已,总是柔声安抚洛无衣,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让他走出伤痛。

许是白霜的目光太过温柔,许是后山的景色太过美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洛无衣竟像真的放下了过去,能够在绵延的花海里,与白霜相视而笑,如获新生。

他开始每天清晨在花海里舞剑,回去时便给白霜带一束鲜花,或是亲自下到小溪里摸鱼,让白霜尝尝自己的手艺,他还教她唱江南的小曲儿,陪她并肩坐在月下看星星……

那段朝夕相处的日子,白霜过得无忧无虑,是从未有过的充实与欢快。

当洛无衣有天半夜,避开赤叶,悄悄叫醒她,带她去后山捉萤火,试探著牵住她的手时,她一颗心忽然跳得厉害。

两人在漫天萤火下望著彼此,发梢飞扬,纠缠在了一起,有什么在夜风中柔软化开,带著醇酒醉人的芬芳。

等到赤叶有所察觉时,白霜和洛无衣已经十指紧握,情根深种。

赤叶勃然大怒,第一次冲白霜发了雷霆怒火:「你懂什么,他不过是看你长得像他的旧情人,拿你当替代品罢了!」

洛无衣急著辩解:「绝不是这样,前尘往事我已放下,我是真心爱著白霜的。」

白霜也道:「哥哥,我信他,我信无衣是真心待我……」

两道身影紧紧依偎著,握住的双手像是一辈子也不会松开,赤叶胸膛起伏著,怒极反笑:

「很好,很好……那白霜你问问他,他不是爱你吗,你看看他愿不愿意为了你一辈子留在古墓!」

辛辣的厉喝中,白霜脸色微变,望向赤叶的目光中,甚至都带了些乞求的意味,而洛无衣也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有些怔忪。

就在这沉默的片刻,赤叶冷笑不止,忽然一拂袖,狠狠将洛无衣推出了古墓,机关一按,墓门轰然一声合上,等到白霜反应过来时,已经扑了上去,隔著墓门大声唤著「无衣」。

洛无衣也在外面不停拍打著,却无论他说什么,赤叶都不为所动,反而拉起白霜,不由分说地拖进了古墓深处。

这一夜仿佛格外冷,大风呼啸,伴随著几声惊雷,一场秋雨滂沱而下。

白霜心跳如雷,却被赤叶死死按住手脚,她在赤叶怀中拚命挣扎著,泪水夺眶而出,雪白与赤红的长发交缠著,赤叶声音嘶哑:

「白霜你别这样,世上只有我们是一心一意为著彼此的,其他人都不能相信,就让那臭小子知难而退自己离开,你也赶紧忘了他,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下了一夜的大雨敲打著三个人的心,当墓门第二天打开时,白霜几乎是踉跄地奔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古墓外,只手撑剑,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洛无衣。

他没有走,他居然没有走,他就这样在古墓外的风雨中跪了一夜!

白霜轻颤著双手,水雾模糊了眼前,她再也忍不住地扑上去,一把拥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子。

「无衣,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和哥哥说的一样,转身就走……」

洛无衣眨了眨眼,雨水滑过长睫,他额头滚烫,像是发了烧,无力地靠在白霜肩头,手却紧紧回抱住她,声音虚弱而坚定:「我想好了,我想了一晚,终于想好了……」

站在白霜身后的赤叶,眉头紧皱,神色复杂地望著这一幕,不期然对上洛无衣决绝的目光。

他声音不大,却是逐字逐句,认真而笃定,清楚得叫人难以置信,为之一震。

他说:「我想好了,我愿意为了白霜留在古墓,一辈子也不离开。」

外头的世界虽好,但吾心归处才是家,怎么也不及有她的这一方天地。

(三)

洛无衣对白霜道,他乃名剑山庄的大弟子,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想带她回一趟名剑山庄,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师父,让师父替他们主持大婚,正式结为夫妻,然后他们就回到古墓,长相厮守,再也不分开。

白霜听得感动不已,倚入洛无衣怀中,笑著点了点头。

那时的白霜当真是欢喜至极,无论赤叶如何劝阻,她都铁了心要和他走。

一路山水跋涉,风餐露宿,白霜却丝毫不觉得辛苦,反而与洛无衣骑在一匹马上时,感觉两颗心是从未有过地贴近。

她哼唱著他教的小曲儿,时而眉眼含笑,时而又担心地回头问他,师父会不会不喜欢她?

望著白霜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样,洛无衣好笑又酸楚,伸手抚上她那头雪白的长发,对上那双盈盈若水的眼眸,只觉整个胸口都是暖暖的。

他贴在她耳边,气息灼热,带著宠溺般的温柔。

「不会的,我的白霜这么好,不会有人不喜欢的。」

因著这句话,接下来几天,白霜嘴角都噙著笑,像个单纯而有些傻气的孩子。

但许是水土不服,天气也渐渐寒冷起来,自从离开古墓后,白霜像受了风寒,身子愈发虚弱,额上更是时常一阵阵地冒冷汗。

洛无衣担心不已,夜宿客栈时,火急火燎地请来郎中看病,那乡野郎中看了半天,什么名堂也没看出来,倒是白霜忍不住笑了,在郎中离去后,一戳洛无衣额头,倚入他怀中一副小女儿娇态:

「无衣你傻了,你莫不是忘了『白霜赤叶』的名号?」

轻轻柔柔的声音里,洛无衣一拍脑袋,这才想起,白霜自己就是个神医,他还给她去请郎中,这不是鲁班门前耍大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绷不住笑作了一团,笑过后洛无衣搂著白霜,下巴抵著她的头顶,温声问她到底有没有事。

白霜摇摇头,水眸盈盈,只叫洛无衣放心就好,身子却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像是格外怕冷。

洛无衣只注意到白霜手脚冰冷,却没有发现,她低垂的眉眼微微颤著,仿佛在极力忍耐些什么,更没有发现,她长睫生霜,呵气成冰,垂下的白发似乎又长了许多。

他们就这样搂著彼此,外头风拍窗棂,呜咽作响,房里却是烛火摇曳,一室静谧。

恍惚间白霜抬起头,望著洛无衣俊秀的侧颜,缓缓扬起了嘴角,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当「名剑山庄」几个大字出现在眼前时,洛无衣深吸了口气,拉紧白霜的手下了马。

他从没那样紧地拉过她,拉得她手心都有点疼了,白霜奇怪地看了眼洛无衣,还以为他和她一样,太在乎彼此了,紧张接下来的会面。

而当白霜日后被关在铁笼里,回想起这一幕,却只觉心口一丝丝的抽疼,才发现,自己是那样可笑与可悲,自作多情得荒唐,他紧紧拉住她的手,不是因为在乎,而是因为——

猎物即将落网的忐忑与兴奋,他只是……害怕她逃走。

「人来了!」

随著一声尖叫,踏入山庄的白霜还未反应过来,一个铁笼已经从天而降,哐当一声,将她牢牢实实地困住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突然得白霜脸上的笑容还僵在嘴边,那句在心底想了一路的「师父」还来不及喊出。

等她回过神时,已听到洛无衣叫出那声「师父」,慌乱的一张脸竟不敢看她。

埋伏已久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出,看著笼中的白霜如释重负,一拍洛无衣的肩头:

「无衣,做得好,不枉为师等了你四个月,你总算将白霜婆婆骗出古墓,来为芷儿看病了!」

如一记重锤狠狠砸下,白霜身子剧颤,瞬间变了脸色,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等了四个月、骗出古墓、为芷儿看病……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这些词不断回荡在耳边,将她的心一片片撕碎。

假的,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他不过在骗她……

「白霜,白霜你听我解释!」

洛无衣像是慌了,双手抓住铁笼,神色急乱,他想触向白霜的身子,白霜却向后一避,瑟瑟发抖,抬起的双眸已泛了红,她就那样看著他,没有哭闹,只是张了几次嘴才涩声问了出来:

「芷儿,芷儿……是谁?」

轻轻的一句话,却叫洛无衣蓦地安静了下来,动作僵在半空,他望著白霜,眸中是深深的愧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芷儿……是我的师妹,我师父的女儿,名剑山庄的大小姐,闻人芷。」

(四)

闻人芷在两年前得了一种怪病,明明是活泼俏丽的少女,却总是莫名陷入沉沉昏睡中,一睡就是好几个月,醒来后又恢复如常。

这可急坏了闻人庄主,他遍寻名医都无果后,打听到了千霞林的白霜婆婆,却也得知了她轻易不给人看病的古怪规矩,于是他派出最器重的大弟子洛无衣,要他无论如何都将白霜婆婆带出古墓,即使是坑蒙拐骗,威逼利诱,也要将人带回山庄来给闻人芷看病。

这的确从一开始便是一场骗局,只是狼狈的开场叫洛无衣都始料未及。

他居然在林中迷了路,还遇上一群恶狼,若不是白霜及时相救,恐怕他真的要葬身狼腹。

原本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他本来想著若好言好语请不出白霜婆婆出手,大不了就直接把人绑了,待到日后再登门请罪,可在见识到白霜骇人的武功后,洛无衣知道这招行不通了,当时他脑中一片混乱,倒在白霜怀里后,心思急转,竟然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芷儿,芷儿你居然没死,你可知我寻你寻得好苦?」

在看到白霜愣了愣,露出不解的神情时,洛无衣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用一个拙劣的谎言,成功骗取了白霜的好奇与信任,也让自己有借口能赖在古墓,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但他没有想过,白霜竟真的那般天真,不仅对他的一番鬼话深信不疑,甚至还想方设法地开导他,叫他最后都不忍再装下去了。

他不知从何时起,对她有了愧疚和别的情愫,他几番想开口说出真相,那次半夜叫醒她去捉萤火就是最好的机会,但他却在鼓足勇气牵住她手的那一刻,心头微荡,对上她盈盈若水的眼眸,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漫天萤火下,他们相视而笑,夜风抚过他们的发梢,天地间是那样朦胧与静谧,美得就像一个梦。

如果说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唯一真的,大概就是他对她的情了——

朝夕相处,不知不觉间,他竟是真的……爱上了她。

所以才会在大雨中跪了一夜,下定决心,他日后愿意为了她一辈子留在古墓。

千万句假话中,这一句却比黄金还真,是他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但在这之前,他还得带白霜回一趟名剑山庄,治好他的小师妹,给师父一个交代才行。

他在客栈时放飞了一只信鸽,将情况略略说明了一番,他想著一回到山庄就向白霜坦诚一切,求得她的原谅,并请她出手搭救他的小师妹。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师父居然没有听他的,而是布下埋伏,给他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当看到白霜像猎物一样被困在铁笼里,露出那受伤的眼神时,他心如刀割,慌乱地抓住铁笼,刚想向她解释时,却听到她颤著声问了一句:

「芷儿,芷儿……是谁?」

一句话便将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是啊,从一开始就是他欺骗了她,还有何颜面求得她的原谅?

他到底将事情弄砸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他都真真切切地伤了她。

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愿意做一切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铁笼前,洛无衣踉跄跪地,声泪俱下,白霜却缩在笼中一角,长发包裹著纤秀的身子,久久未动。

洛无衣一颗心如沉谷底,终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眸,却就在他痛苦万分时,一阵清寒之气迎面拂来,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带著熟悉而微凉的触感,他赫然抬头,难以置信。

白霜就那样望著他,眼眸依旧至纯至善,未染一丝怨怼,她轻启薄唇,声音有些发颤:

「你当真,当真……不会再骗我?」

洛无衣反应过来后,欣喜若狂,猛地站起,一把抓住白霜的手,重重点头:「不会,不会,我一定不会再骗你了,等治好小师妹后,我就带你回古墓,我们一生一世也不分开了!」

白霜也跟著点头,眼中笑出了泪花,两双手在笼前紧紧相握著,就像来时一样。

(五)

白霜被放了出来,诊治这便开始。

闻人庄主起先还有些忌惮她那高深莫测的武功,打算给她铐上手链脚链,却被洛无衣坚决反对了,而闻人庄主也上前试探了一番,发现白霜如今身子万般虚弱,根本不像身怀绝世武功的人,只怕连庄中的厨娘都打不过。

他这才放下心来,领著白霜进了闻人芷的房间,白霜一进去却就要将门关上,闻人庄主大吃一惊,白霜却神情淡然:

「救人可以,但得依著我的规矩来,诊治过程中,谁也不准进来窥探。」

在白霜的坚持下,闻人庄主只好作罢,派人守在了门外。

从清晨到黄昏,这场诊治显得异常漫长,等到房门打开时,白霜满头冷汗,脚步无力,直接倒在了迎上去的洛无衣怀里。

「醒了,芷儿醒了!」

奔进房里的闻人庄主欣喜莫名,所有人都团团围住了大病初愈的闻人芷,唯独洛无衣站在门外紧紧搂住白霜,声音微哽:「是不是耗费了太多精力?你脸色怎么这样差,身子怎么这样冰……」

白霜惨白著脸,仰头望著洛无衣虚弱地笑,垂下的一头白发在风中微荡,仿佛一夕之间又长了不少,已然拖到了地上。

「无衣,我们可以回古墓了吗?这里太冷了,恐怕要下雪了……」

白霜轻声呢喃著,洛无衣应声点头,「等向师父辞行后我们就出发,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说著他揽过她的腰就要离去,房里却忽然传来女子的尖叫,一片骚乱。

「大师兄,我要大师兄!大师兄在哪里……」

洛无衣脚步顿僵,与白霜对视了一眼,无奈叹息。

闻人芷从小就爱慕著洛无衣,这个众星捧月,有些刁蛮的大小姐,缠起人来的功夫简直可怕,洛无衣有苦难言,素来只拿她当妹妹。

他对白霜道,等安抚好了闻人芷的情绪,他就去找她,她只管放宽心,好好睡一觉。

白霜点了点头,也未多想,便独自回了房。

那一觉睡得格外香甜,梦里满是后山的花海如烟,白霜梦见她和洛无衣回到了古墓,而哥哥赤叶也不再反对,他们三人站在花海里,看霞光万丈,笑得无比欢畅。

白霜是被冷醒的,像破碎的美梦的一样,梦醒时分,她没有看见洛无衣,没有看见哥哥,没有看见古墓的夕阳余晖,她只看到了一个大铁笼——

冰冷、牢固、森然得让人窒息的铁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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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白色橄榄树》


我是不受宠的长公主。当著我的面,昏庸的父皇砍下了我深爱男孩的头颅,还对我说「你一辈子就是你弟弟的奴仆」。


01


丰庆十七年,九月初三,大旻王朝发生藩王叛乱那天,正是我大婚当日。


我凤冠霞帔地端坐在玉宸殿内,等待我的夫婿来迎我,等来的却是他谋反的消息。


嬷嬷慌乱地跑进来,冲我喊:「云昭王反了,世子领兵打进了内宫,御林卫已抵挡不住了,公主快逃吧!」


我坐著没动,耳畔已隐约能听见刀兵相接的铮鸣声,不知该作何表情。


嬷嬷快步走过来,颤抖著伸手来解我的凤冠霞帔,哽咽道:「世子虽然与你有婚约,但如今的情形,您穿著这身衣服,到底不方便。公主你待会儿换身衣服,从偏门出去,眼下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不会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不是衣服不方便,而是公主的身份已变得尴尬。


大婚当日,遭遇新婚夫婿叛变,还有可能人头不保。这公主做的,怕是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了。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宫女衣服,制止了她的动作,对她说:「嬷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赶紧走吧,别管我了。」


这时,我的贴身宫婢福珠也进来了,她手里拿著一个布包,腰间和袖间都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


她将布包塞给我:「怎么能不走呢?把这个拿好,一会儿有人抢,你就给他,保命要紧。」


我明白她的意思,伪装成宫人,贪生怕死,拿钱财换取性命,兴许能侥幸逃出宫去。


她们想得都挺好的,只是她们都忘了,我是谁?我是江知筠,一个十岁就被自个儿父皇许亲给云昭王嫡子沈齐喑,还以培养感情之名,将我送去燕北待了四年的大旻朝嫡公主。


最关键的是我和沈齐喑,相互看不对眼,在燕北也没少结怨。


用一句我化成灰沈齐喑也认识,来形容我俩的关系,丝毫不为过。


沈齐喑真要杀我,我就算变成一条狗都无济于事。所以我没打算要逃,我就坐在这里,等沈齐喑来找我。


嬷嬷和福珠的痛哭声,引来了其他还在收拾东西的宫人,他们都以为我不走,是打定主意要殉国。


因此走之前,都在我寝殿外,哭哭啼啼、如丧考妣地朝我叩三叩。


我看著那些快被胀破的各种布料的包袱,心在滴血,还得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挥挥手道:「走吧,把能拿走的东西都拿走吧,别便宜了那些乱臣贼子。」


嬷嬷和福珠,也在我的授意下,被人拉走了。


「公主,保重!」


当最后一个宫人,朝我磕完头,还不忘顺走墙脚靠著的金痰盂,整个玉宸殿已空空如也。


好在头上的赤金花冠还在,所以,在玉宸殿门被撞开那一刻,我整了整衣冠,站起身来,朝殿外走去。


「沈齐……」来人一身玄衣铁甲,却不是沈齐喑,而是他弟弟沈鞍。我一脸惊讶:「怎么是你?」


沈鞍一步步登上台阶,唇角带笑,长剑带血,挑起我的下巴说:「公主殿下,我父兄都死了,怎么办?委屈一下,做我的皇后吧。」


我看著他,表面平静,实则心中万马奔腾。


先前不走,是因为这场叛乱,是我一手促成的。因为我不想在这场联姻中,被我父皇送去燕北做一个质子,然后一个不注意就嗝屁了。


可与我达成约定的是云昭王沈映烈,交换条件是我要嫁给沈齐喑做太子妃。


而眼下来的沈鞍,确确实实在我计划之外。


02


我从小是个不受宠的公主。


虽贵为大旻朝嫡长公主,但却爹不疼娘不爱。


用史书笔法来论断,我父皇是个妥妥的昏君。在为太子时期,私底下就荒淫好色。


登基为帝后,彻底放飞自我。广纳后宫,酒池肉林,醉生梦死,朝政之事,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自打他登基为帝之后,大旻百姓就活得水深火热。


听说我出生那天,我父皇刚得了几个西域进贡的美姬,喝了鹿血酒,一夜连御数女。


当晚一挥手就斩了去跟他通报皇后难产,打扰了他兴致的小太监。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起居郎的笔注,把其中一个秉笔直书的年轻史官,夷了族。


我母后出自当年太子党里的肱骨之臣的家族,一心只有家族荣耀。加之生我的时候难产,在见到我不是能助她巩固母族荣耀的皇子之后,铁青著脸让乳母将我抱走了。


从此,不管不问。


直到乳母疏忽,差点导致我早夭,传到了皇祖母的耳朵里,将我接到她身边抚养。幼小的我有了倚仗,才在那深深宫阙中活了下来。


我的皇祖母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我跟在她身边,得她悉心教养,一直长到了八岁。在那年皇祖母的寿宴上,被母后要回了她的宫中。


尚未踏进云栖宫的门,一个小小的影子飞快地跑过来,将手中端著一碗百合肉糜粥扣在了我的身上。


我尚在诧异,母后已松开了我的手,一把抱起了那个小孩,与他鼻尖抵著鼻尖笑著:「我们小知虞看见母后牵著别人的手,生气了是不是?」


那小孩得意地转过头来看著我,嘻嘻笑著,口水直流。


身旁的宫女提醒我道:「公主,这是小殿下,你的同胞弟弟。」


我在那一刻,终于明白祖母那句话的含义了。


她说,去吧,他们要你回去,总是有原因的。有些事,该作何决断,你得亲自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果真,当晚,我就见到了我传说中的父皇。那个尚未到不惑之年,却因纵欲过度,提早进入了风烛残年的男人。


他是来和母后一同给我洗脑的,给他单薄的子嗣中,唯一一个傻儿子江知虞,为之计深远。


他说:「筠筠,你弟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除了伴读,身边总得跟个能尽心照顾他的人。不仅是现在,待我与你母亲百年之后,你还得替他守好这江山。」


母后在一旁附和:「是啊,筠筠,放眼整个天下,知虞就你这一个同胞姐姐,把他交给你我们最放心不过。将来你的一言一行,都要以守护好弟弟为先,记住了吗?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轻声提醒他们,我有一个乳名,叫沅沅,皇祖母起的。


而他们叫的筠筠,不过是内务府呈上来的名字江知筠的一个后缀而已。


父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母后说:「就这样吧,明儿在文曲殿开西席,你让他俩一同去拜先生就是了。」


说著起身就要走,母后连忙问:「那知虞的伴读……」


「就按你说的办,再加一个赵侍郎家的儿子。」父皇的声音,已渐行渐远。


等我去了文曲殿,我才知道,母后给知虞选的伴读,都是她母家兄弟的孩子。


虽说也是我的表兄表弟,但他们只一心讨好江知虞。他喜欢作弄我,他们就变著法儿帮著他一起作弄我。


倒是赵侍郎家的小儿子赵成玉,与我颇合得来。


因著除了陪同知虞听先生授课之外,我还得学习母后安排的,嬷嬷们教授的各种琴棋书画女红的课业。


先生的课业我时常会落下一些,赵成玉便趁我打瞌睡的间隙,做两份笔记,再偷偷塞给我一份。


好在我在皇祖母宫里,读了许多书,底子打得厚实。最后,我与他,都成了先生的得意门生。


饶是如此,我依旧没逃过要为江知虞的皇位做陪衬的命运。


03


丰庆十一年,缠绵病榻的父皇,突然意识到先祖时期分封的几个异姓藩王,才是江知虞能不能坐稳江山的心腹之患。


于是,他听取了大臣们削藩的意见。本著枪打出头鸟的原则,他准备先拿盘踞在燕北势力最强盛,据说已有反意的云昭王沈映烈开刀。


一群人,在勤政殿里商量了几天,定下了计策。


先是采取怀柔政策,将十岁的我许亲给了云昭王做填房,鉴于我尚未到婚配年龄,就以培养感情之名,将我送去了燕北住上一段时间。


然后趁此机会,搜罗云昭王谋反的罪证。


等我回京都后,再以迎亲之名,将云昭王召进京城,囚禁、定罪、斩杀。杀鸡儆猴,其他几个藩王,定会主动请辞的。


这些是赵成玉告诉我的,他爹旁听来的消息。


我听了,不禁失笑,原以为只有我那愚蠢的父皇想事情是屁股决定脑袋。看来,他身边的一群臣子也都是梦想家,不然怎么能把人想得那么傻呢。


赵成玉十分著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那云昭王长你三十岁都有了,再说,若他真有反意,你还能完璧归赵?」


我说:「又不是真的要嫁给他,你也听见了,我只是个借口和诱饵。」


「那也不成,就算皇上他能成功削藩,你的名声也毁了呀。往后……」赵成玉憋红了脸。「当然,与名声比起来,你的安危更重要。」


这个长我四岁的少年郎,打从认识他起,就没见他这么失态过。


我向来早慧,怎会不知他想说什么。


可眼下我势单力薄,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能平白牵连了他。只是安慰他道:「放心,我会想办法保全自己。」


他红了眼,从衣襟里摘下一枚护身符递给我:「这是我娘亲替我求的,希望它以后也能护佑你一生平安喜乐。」


我正想推拒,他却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语气深沉:「你记住,你首先是你,然后才是知虞殿下的皇姐。他就算没有你,因著他的身份,也会有许多人护著他。」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人生中,最后一次对话。


我一定会告诉他,我不是毫无退路,至少我可以熬到父皇母后百年归老,垂帘听政,做这天下最有权势的长公主。


他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


但他不愿看我受丝毫委屈。所以,他跑到父皇跟前去死谏。


直言当今形势,外有强敌环伺,内里百姓疲敝,军务废弛,朝廷不易妄动削藩念头。


应当先施富民之政,再图强军之策,挑选有才能的将领戍边,一步步改变我朝藩王镇守一方的局势。


届时,再图削藩之计不迟。


我得了消息,赶到大殿时,赵成玉正一袭白衣,慷慨陈词。


父皇难得的耐心,听他说完,手上捻著一串南红珠子,眼神阴鸷:「赵侍郎骨头软,倒是养出了你这样一个硬气的儿子。只是,你觉得朕能等到你说的图大计的那天吗?知虞失去朕的庇护,他能等到那一天吗?」


这个糊涂了一生的君王,临了倒是难得的清醒。


赵成玉看了我一眼,唇角翕动,想说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可我都懂,他想说的是,那也不能为了儿子的基业,就牺牲女儿的幸福,甚至性命。


「你要死谏,朕就成全你,说完了,就去领罚吧。」父皇话音一落,殿外守著的带刀侍卫,便上前架住了赵成玉。


我有些慌乱,扑上前去请求父皇:「父皇,请您念在赵成玉年少不懂事,赵侍郎一生为国事尽心竭力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父皇抬起浑浊的眼眸,看著我,冷冷地说:「小小年纪?小小年纪就知道挑拨父女、离间姐弟,依朕看,是其心可诛!」


这才是他要赵成玉死的真正原因,他不在意赵成玉做了什么,他只想要一个事事依从于他的女儿。


我瘫坐在地上,赵成玉被人拖著从我身旁走过,他的靴子,在我衣襟上缓缓划过。


他对我说:「别哭,若你此生注定命运多舛,那我至少要做些努力,才不枉费你我相识一场。」


赵成玉的身影消失后,父皇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人,请公主去观刑。」


我被内侍从地上捞起来,站在高楼上,看著那个清隽少年郎的头颅,被人一刀挥下。满腔热血,淋淋漓漓撒了满地,也洇红了我整个视线。


再回到大殿内,我听见那个魔鬼在问我:「看清了吗?」


「看清了。」我紧咬嘴唇,竭力不让自己颤抖和哭泣。


他甚是满意:「看清了就好,筠筠,你长大了,是时候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眼下是我,往后是你弟弟,你是奴,是仆,除了服从,不可以有任何杂念。


04


那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昏睡了许久。


再次清醒时,听见有人在哭。定睛一看,是皇祖母身边的甄嬷嬷,而我正睡在皇祖母寝殿的外间,像小时候那样。


此前种种,犹如大梦一场。


「嬷嬷,你怎么了?」我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甄嬷嬷发现我醒了,立即抹去眼泪,拿了外裳给我披上,到底忍不住悲伤,又哭出声来:「公主,你快去看看太后吧,她不行了……」


「什么意思?」我一惊,差点没站稳。


「那日你在钦安殿昏迷,惊动了太后,她亲自去接你回福寿宫。并就皇上想将你赐婚于云昭王一事,和皇上在大殿上发生了争吵,晚上回来,就病了。」


原来不是梦,我要被嫁去燕北,赵成玉的死,都是真的。并且,连累皇祖母也气病了。


我套上绣鞋,边走边问:「太医呢,太医来瞧过吗?」


甄嬷嬷没有回应。


我一再逼问,她才说:「去请过了,一连几天过去请太医,都说小殿下摔跤了,皇上下令,所有太医都得在他那边守著待命……」


我顿住脚步,肝胆俱寒,他这是要逼死皇祖母!


甄嬷嬷见我脸色铁青,上前扶住我说:「公主,你先去瞧瞧太后,说不定她见你醒来,一高兴,就什么病都好了呢。」


皇祖母见我去了,果真精神好了许多。她拉著我的手,颤颤巍巍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封诏书,递给我道:「沅沅,祖母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


我打开来看,是赐婚的诏书,我还是要嫁去燕北,只是不需要嫁给长我三十岁的云昭王,而是嫁给他的嫡子沈齐喑。


「听说那孩子,生得极好看,也是个有才能的。」皇祖母摩挲著我的手,爱怜道:「记住,自古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婚后,只需处好你和夫君的关系就是了。沅沅那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


祖母意在提点我,不必在意其他,去了燕北,就好好在那边生活。


我点点头,珠泪滚落。


当晚,皇祖母确实精神头好了许多。在我伺候下,不仅进食了一碗白粥,还拉著我说了许多话。


就寝时,我还想像儿时那样,与她同榻而眠,被她柔声拒绝了。


谁知,第二日黎明时分,就听见了甄嬷嬷的哀恸的哭声。紧接著,丧钟响遍整个皇城,皇祖母薨逝了。


循例,父皇应该来给皇祖母守孝的,可我在灵堂,只等来了母后。


她要我别怪父皇,因为皇祖母那天争吵中,曾威胁过父皇,若他再这般混账下去,要废去他的帝位。所以,你父皇只是在赌气。


我什么也没说,说也没用,她只会因为知虞的得失而难过,又何尝会在意我失去了什么。


我一直强撑著没哭,待祖母入皇陵之后,回到玉宸殿。门关上的一刹那,方才捧著祖母给我的诏书,攥著赵成玉的护身符,哭得无法遏制。


福珠一直站在外间,等到我哭累了,才捧著一个布包进来,说是甄嬷嬷送来的。里边放著皇祖母生前最喜欢读的一册书卷,上边有她的亲笔批注。


福珠说,甄嬷嬷特地嘱咐,让我带在身边,留个念想。往后在燕北困顿时,记得多读一读这本书,要记著太后娘娘的意思,她只想公主殿下过得好。


事与愿违,我在燕北的那四年,过得并不好。


05


很快,父皇就将我赐婚燕北的消息,昭告天下。中秋刚过,他们就著急忙慌地将我送出京都。


我记得,抵达燕北的那天,雪下得很大,来迎我的沈齐喑,脸色和积雪一样冷冽。


他比我长八岁,已是一个丰神俊秀的公子,身旁跟著个扮成男装的少女,与他甚是般配。


那是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他们原本即将成婚,因著我的关系,他的心上人只能屈就做妾了。这是沈齐喑不喜欢我的原因。


云昭王沈映烈就他一个嫡子,打小就将其视为继承人,教养也好,娇宠也好,总之做什么也不曾避过他。


事实上,传说是真的,云昭王真的在筹谋反叛朝廷自立为王,并且,在我跟前丝毫不掩饰他的野心。


正因如此,我这朝廷送来和亲的小公主,不,小奸细,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随时可以杀了祭旗的牲畜罢了。


我刚到燕北的第三天,沈齐喑就找了个理由,杀了我伪装成我侍从的,父皇派去刺探消息的间者。


就在他们提议要尽地主之谊的冬猎场上,一片茫茫的大雪地里,除了厚厚的积雪,什么都没有。


沈齐喑一脸笑意,踱步到我跟前说:「哎呀,公主,不好意思,雪下大了,有家的畜生都回家了。我原本想著,兴许有不识好歹的小畜生在外乱蹦哒呢,沈某也好一展身手,给公主打个野狗,权作咱们定亲的聘礼了。」


自古下聘,男子给女子打的都是大雁,寓意鸿雁传书,表达爱意。沈齐喑这是在骂我呢,不识好歹的小畜生,连野狗都不配有。


我站在那里,扫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一声不吭的云昭王,又直视著沈齐喑道:「想必野狗大抵是嗅到了豺狼的腥臭味,避开了吧。」


沈齐喑好看的眸子一沉,瞪了我一眼,转身朝他父王拱手道:「父王,公主远道而来,没道理让她空手而归。儿臣提议,来个射艺比试吧。双方各出一人,头顶一壶,我与公主比试,向父王讨个彩头可好?」


云昭王点头以示应允。


沈齐喑主动在我的队伍里,挑了那个倒霉的间者,然后,故意失手,一箭穿喉。


杀鸡儆猴,这就是他所说的不能空手而归。


而我拉弓的手,尚未放开。


云昭王拍手叫好,对我说:「小儿射艺不精,公主殿下赢了,说罢,想要什么?」


看我目光锁在那个死不瞑目的间者身上,他哈哈一笑:「想必公主殿下也看不起小王的东西,不如这样吧,小王就带你去我燕北军营瞧上一瞧。殿下日后回京,报与皇上,也好叫他知道咱们燕北兵强马壮,放心将燕北交予我守护。」


于是,我就被云昭王提溜著,去参观了他军士数量庞大,军容肃整的军营,以及打造各种军械的作坊。


私下招兵买马,私自铸造军械,无视朝廷律例,滥杀,妄自尊大……


随便拎出一条,就够诛沈氏九族的,父皇和那些臣子料想得没错。但我知道,燕北上下铁桶一般,我们在这里搜集到的消息,是送不出去的。


除非,我能活著回去。可云昭王父子,又怎会放任我回去告密呢?


这是一个死局。


所以,我在燕北的那四年,是在无数明枪暗箭中熬过来的。


唯一的安慰,是沈鞍。在一次沈齐喑刁难我时,他出现了,并维护了我,当晚,他被沈齐喑打得皮开肉绽。


我那时才知道,除了沈齐喑,云昭王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只是,他和我一样,从未获得过这府中人,哪怕一个眼神的关注。这一切,只因他是一个下贱歌女所出的庶子。


也许是因为他的出身,也或者是他拚命保护我时,像极了那个我失去的少年。那之后,我不再排斥沈鞍对我的亲近。


就连后来,我为了活著回到京都,与虎谋皮时,也选择将他置身事外。想著,如果云昭王谋反失败,我还可以倚仗自己在父皇那里的可利用价值,保下他。


直到,他在玉宸殿外,用长剑挑起我的下巴,说出要我做他皇后的那一刻,他眼中那昭然若揭的野心,让我如梦方醒:我从来不曾看透过他。


06


玉宸殿内,我和沈鞍四目相对。


我问他:「你想好了,真的要娶一个前朝公主为后?」


他点点头:「我说过,此生非你不娶。」


这话他的确说过,在我十三岁那年,我和他一同逃过一场刺杀,这是他劫后重生,抱住瑟瑟发抖的我说的第一句话。


那场刺杀,沈齐喑是铁了心要杀我,因为他的心上人有了身孕,但在我过门之前,他不能给她任何名分。


那个女人,挺著孕肚,来给我难堪,听说回去后就动了胎气。


当晚,在玉湖畔游玩的我,就遭遇了刺杀。


我永远记得,沈鞍拉著我跳入冰冷的湖水中,羽箭擦著我们头顶飞过的破空声。


也记得他说:「沅沅,别怕,我不会让你嫁给沈齐喑。我会娶你,一辈子保护你。」


当时的他,左肩的伤口,正在滴血,脸色苍白,眼神却无比坚定。


那场刺杀,让我彻底明白,我和沈齐喑的恩怨,不是单靠我的隐忍就能解决的。


当晚,我闯了云昭王的书房,将一封密诏放在他跟前说:「我知道你们在筹谋什么,我有更好的办法,不仅能让你们顺利进京,还能让你师出有名。」


那封密诏,是皇祖母夹在书卷中留给我应付这种当务之急的。她曾希望,我能与沈齐喑举案齐眉,若不能,这诏书至少也能保我一命。


密诏内,她以太后之名,历数我父皇在位期间的种种恶行,给予持诏之人,废旧立新的权利。


新帝只能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傻儿子。


如此一来,云昭王不仅能顺利洗白叛贼之名,还轻松占有拥立新帝的功勋,挟天子以令诸侯,排除异己。再假以时日,以禅让之名,从弱智的新帝手中,夺取皇位。


他的帝王梦,实现得再顺畅不过了。


云昭王宝贝似的捧著那诏书,笑得合不拢嘴,半晌方问:「公主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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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难过不能陪你一起老》

《致长久爱你的时光》

《南溪淙淙》

唐扶摇的文都是细水慢流地虐。

PS.排个雷:《十年一品温如言》是抄袭。我也是看完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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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你的那十年》by无仪宁死

这是我的耽美入坑文,看完这个文之后,迟迟没有走出来,心中满是对贺知书的同情,和对蒋文旭的骂,总之这篇文太虐了,虐的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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