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就是:經此一時,不過流年。

從前,有個孩子,在他3歲的時候,因為父母的疏忽,沒有吃上那幾顆花花綠綠的藥丸,左腿因為小兒麻痹症留下後遺症,落下終身殘疾。很不幸,我就是這個故事裡的倒霉孩子,看過我3歲以前自由自在盡情奔跑在田野上的照片,那時的我笑的好天真好燦爛,可後來的後來再也無法體會到這種感覺了。

3歲以後,我的世界就開始顛倒,可以說我這之後所有的選擇都基於這歪歪斜斜的現狀。幸運的是,除了我左腿有受到兒麻後遺症的影響,需要扶腿走路之外,其它的生活大體正常,遇到的最大的問題無非就是無法奔跑無法上體育課,無法騎自行車等等。

▲小時候的我

好在我的爸媽沒有放棄我,在父母家人的愛和鼓勵下,我也好好學習,好好活著,好好走著自己的路。一樣的上學,一樣的生活,每一個孩子來到這個世間都是天使和精靈,可我不明白,為什麼偏偏自己就是那個最悲催和最無奈的一個。

也曾為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喊我「跛子、瘸子、拐子」等難聽的話語而黯然神傷,為路上那些同情憐憫的眼神而心痛。那些在山頂、操場和陽光下奔跑、呼喊、歡笑的孩子,從來幸運,他們無法明白,那些只能在一旁看著的,不能開心顏笑的人,只會默默注視,偶爾也會淚流滿面。人永遠無法理解那些近在眼前的略微不同的人,平常而習慣的事情與他們而言卻也無法企及,你眼裡的習以為常,有時候真的是他人的奢望。

十幾歲那年我又去做了一次矯形手術,希望現代醫術能創造奇蹟。可奇蹟並沒有發生,農村家庭本來經濟條件就不好,借的親戚的幾萬元也打了水漂,更別提手術和復健難以忍受的痛苦了。那些時候時常會想到死了也許就一了百了,固執的以為死亡也許會是最好的一個解脫。想來很多輕生不想活下去的人,並不全是自私吧!只是在那樣的一個年紀,誰能要求他們去接受這一切。孩提時代,也沒有人能真的知道自己就是那個最為不幸的。

休學了兩年後,原本成績就很好的我選擇了繼續讀書,一路跌跌撞撞也讀到了大學。大學畢業後,經歷了求職的痛苦和迷茫,很多公司明明覺得我大學成績優秀,能力突出要我去面試,可當他們看到我腿的時候還是會露出鄙夷的神色,我不明白為什麼公司招殘障員工可以省很多稅,可他們還是不願意要殘疾人?只要崗位合適,任何殘疾都不是殘疾,並沒有什麼不同啊!

歷經波折好歹也找到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從第一份工作最基礎的數據錄入工作到HR數據錄入再到HR模塊的工作,一步步跳槽到更好的公司,也同時擁有了更高的工資。可命運多舛,27歲的時候的我又生病了,悲觀失望,不想去醫院做手術。醫生說我先天性輸尿管狹窄,右腎完全像沒有功能一樣。醫生還說我鼻子裡面有異物,怕是腫瘤,好在做完手術,病理切片檢查只是鼻息肉。連著做了兩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的手術,人生往往就是如此無奈,命運有的時候就是這麼不公。

▲ 平時走路的樣子

難為了父母在醫院輪流照顧我幾個月,從小我就是家裡最不讓人省心的孩子。有朋友問過我,我怨過我爸爸媽媽沒?我的回答是小時候會有,但長大了就沒有了,這一切都是命,宿命吧。

不願想起物是人非,不願想起時過境遷,抬頭看天,連雲的移動都那樣迫不及待,一直覺得宿命會緊緊縈繞著我的一生,被安排好的高潮和低谷,就像高原上的野花多姿多彩,生動無比,卻渺小得總讓粗心的人就錯過了。於我而言,平安健康真的才是最大的福分,能有一份工作在這艱難的人世平凡的活下去就夠了,無求其它。

從來沒有什麼命中注定,既然來了,就走下去,既然無法改變,那就隨意看待。能堅持走到三十而立的現在,依然是一種幸運。還好,儘管命運不曾眷顧,生活卻依舊繼續,沒有什麼能讓人對自己喪失勇氣,除了自己。通過一步步的努力,我目前任職於一家世界500強人力資源部門,一步步成為更好的自己。

我們都是走在路上的人,在很多時候並不覺得缺少或遺憾,彷彿生命從來都是這樣的形態,沒有人去改動更不存在變化。漸漸能明白,去接受很多不能改變的事情,改變可以改變的事情,在浩瀚的時光里一步一步接近回歸,經此一時,不過流年。

寫給自己的散文詩

三歲那年只因未吃上那幾顆花花綠綠的藥丸,

一場大病讓我的人生完全不同。

左一腳,右一腳,深一腳,淺一腳。

歪歪斜斜,趔趔趄趄,搖搖晃晃。

端不起一碗水,跑不了一次步。

我總是在生病,

但從來都不是卧床不起。

別人說命運對我如此不公,

我卻說我很幸運。

一點點站穩身形。

似那荒野中的野花野草,

多姿多彩,生動無比。

隨疾風搖曳著天地間的殘缺不平和崎嶇坎坷。

完美與殘缺究竟有什麼不同,我已歷經太久。

我樂於擁有我的身體,

正如擁有我的心靈,

既然命已既定,無法改變。

那就只剩勇敢的活著!

坦然面對自己的歸途。


最近的一篇文剛好可以回答,其實作者@沈矯情 回答過這個問題,但最近她的想法有些轉變,所以還是很有必要搬運過來。

原文首發「少數派說」公眾號,如有轉載請聯繫後台

原題目:《「殘障的生活值得過嗎?」一個普通人的熱血遊戲》

文/沈丞晴

我是沈丞晴,多重障礙者,受肢體障礙和聽力障礙影響較大。今天我想聊聊我作為身障人士的生活,告訴大家我平時會做什麼,和大家有沒有什麼不一樣。

我有很多朋友,殘障的不是殘障的都有,平時會一起出去玩。我談過戀愛,追求過人,也被追求過,拒絕過別人,也被拒絕過。

平常我會和大家一樣的上課,就和大家一起坐在教室里聽課、思考,這時候是沒有障礙的。疫情期間,我也和很多人一樣,在為網課苦惱,覺得難以集中注意力,環境太慵懶。只是相比大家,我可能會多遇到一點小障礙。

很多課是沒有字幕的,這時候我獲取信息就有些吃力,如果老師說話不清晰或者聲音比較高頻的時候,用力聽,耳朵會陣痛。這時我就會請老師提供合理便利,把視頻裝上字幕。在日常,我自己也會裝一些手機上比較常用的轉文字的APP,如果朋友和我交流時,出現我聽不清對話的情況,或者是很重要的對話需要記錄,就會用到轉文字的軟體。

慢慢的,我身邊有些朋友也學會了我的「技能」,他們裝上這個軟體來翻譯方言,或輔助記錄那些重要的開會內容。

我喜歡健身和體育,由於肢體障礙的影響,適合我的項目不太多,平時場館裡也不會專門設有適應性體育項目。(所謂適應性體育,是指通過適當的環境和資源配置,讓障礙人群平等的參與到體育中來。)這時候就需要設法去創造一些機會,比如說舉辦適應性體育活動,不過這種機會並不多。

圖片:輪椅籃球是適應性體育的一種(插畫來源網路)

圖片:學校邀請輪椅籃球廣東隊舉辦表演賽,靠近圖中央穿藍色校服的是我

我還喜歡聽音樂,最喜歡的歌手是周杰倫。聽力障礙並沒減退我對音樂的熱情,雖然歌詞和旋律會漏聽或聽不清楚,但那種音符躁動讓我心動不已。有時候,我會想來個音樂創作,但苦於沒有學過樂器,不會給歌詞譜曲。我本打算今年夏天去聽Livehouse或者音樂節,計劃讓我很興奮,唯一擔憂的是,不確定我的耳朵能不能適應現場觀眾的聲音。

我是個吃貨,熱愛甜食,所以南京是我最喜歡的城市。我喜歡喝酒,尤其是去餐廳酒吧。每次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都想去不同的小店,最恨那些有格調的店鋪沒有無障礙,只有高高的台階,彷彿在告訴我:另謀他家吧。

圖片:門口有台階的咖啡廳,彷彿不歡迎我一樣

生活中還有很多其他障礙,於是,基於想要發聲和解決問題,我創建了少數派志願者團隊。我們開始試圖讓散落各地的殘障人士聯結在一起,讓更多人走出家門,過上高品質的生活。

也許你會問我,我前面提到有那麼多障礙需要清除,會不會覺得很困擾?

有時候是會的。比如當別人花一點點時間,而我要花三倍甚至五倍的時間去克服障礙的時候。

記得我成年後第一次獨自去北京,和朋友約好去國家博物館,路上因為沒有無障礙指引,我和朋友從博物館後面探索了很久,最後發現無障礙通道和一般的安檢通道在兩個方向,我和非殘障朋友需要分開走,平時朋友獨自走需要20分鐘的路,一個半小時我們才通過。

還有一次,我去香港旅行,計劃是獨自坐飛機往返,去的時候坐的中國航空很順利,我在香港體驗了很好的無障礙設施和服務。

圖片:我在香港體驗無障礙計程車

本以為會順利回到天津,可是沒有想到,香港航空直接拒載了我,理由是我沒有陪同。

像這種時候,我就會感到難過、失望。

難過和失望,並不是因為我和別人不同,而是因為很多設施好像不是為所有人設計的,規則也在沒有依據的情況下人為地製造障礙。

當我遇到障礙,發現設計者、規劃者沒有考慮多種群體的需求,這時候心裡會有被忽略的感覺,所以會比較難過和失望。

如果你問我,既然我感到失望,會不會經常疲倦或者心累,以至於想放棄?

我的回答是,大多數的時候是沒有的,因為我感覺很像是在打通關遊戲。遊戲的要素是未知、探險、任務、刺激、有意義。這些要素在投身殘障事業的時候都有體現。

視頻:一個很有創意的殘障版超級馬里奧遊戲,馬里奧坐輪椅闖關,用拐杖擊打怪獸,途中有無障礙坡道,一路暢通。(視頻來源:抖音號dy5yvb4aj48a)

殘障議題起步比較晚,國內殘障領域空白多,所以每當我想到新的解決方式的時候,常常有一種探索和刺激的感覺;

每次和團隊一起計劃未來、共同努力的時候,會知道我不孤單;

每次探索出新的方法、好的體驗,可以分享給其他殘障朋友,就像是遊戲積累經驗;

當我的努力讓人們生活更便利、更有尊嚴的時候,我會感覺到幸福。

這種遊戲闖關的感覺很多時候都能讓我興奮起來,每天都想著如果不斷去探索,也許能看到更多風景。對每一天都會認真期待。

圖片:我投身於殘障發聲倡導,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工作。這是我主講的「殘鍵觸碰,深入共融」活動

在生活中,我會付出自己的那一份努力,但事實上,很多問題的解決不只是依靠個人的努力,還有一些是老師的努力、同學的努力、朋友的努力,甚至是國家的努力。

如果把時間倒回在五年前,那個時候高考有關合理便利的條款沒有出台,我是沒有辦法獲得高考調整考場、坐輪椅入考場、延長考試時間等合理便利的。如果沒有便利,需要爬樓才能入考場以及書寫困難的我,就可能考不上大學了,也不能獲取高等教育機會。

感謝政策的頒布。很多政策正是依靠著大家努力探索、發現問題,去不斷想辦法、不斷發聲,才被國家重視,從而產生出來的。

圖片:坐在室內一樹植物旁,對著鏡頭開懷一笑的我

殘障群體是少數群體,做殘障相關的事情,是不是服務對象比較少?

其實不是這樣的,一點也不少。因為,不光是表面看上去有殘疾的人會有殘障狀態,當普通人拉著行李箱走在街上的時候,也需要坡道;當聽人看方言或者外文電影的時候,也會需要字幕,只不過大多數時候大家沒有意識到。普通人可能會有受傷的時候,一輩子也會有坐嬰兒車和行走不便的時候。這些便利和設施都需要我們不斷完善。

我在學習殘障議題後越來越明確,我做的是幫助社會改變,幫助所有人生活得更好。

舉一個例子,大家在機場可以看到,很多無障礙廁所開始有嬰兒標誌,本來是為了殘障朋友設置的無障礙廁所,裡面也可以為小嬰兒換尿布,解決了母嬰障礙;現在城市中新建的廁所很多也具備這個功能,相信這樣下去,慢慢的更多人的需求都能夠得到滿足。

圖片:無障礙洗手間和母嬰室的標識在一起

在這裡分享我的故事,是想讓大家知道,我的生活很普通,我需要的也是大家需要的,我希望以後能夠更普通些也更便利些。

目前,因為了解和關注過少,我們生活的環境還有很多障礙需要去消除,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做。

正文完。

原文在下面鏈接,轉載請聯繫後台。

「殘障的生活值得過嗎?」一個普通人的熱血遊戲?

mp.weixin.qq.com圖標


我一個瘸子靠給人送外賣謀生。我每月拿到錢後,都會勻出一小部分「孝敬」領導,才會過得順心。

一開始,我還有些忸怩,但他一把就扯過我手裡的信封。撐開口看裡頭的錢。

這一瞬間,他的神情讓我想起父親臨走前塞給我的信封。我往裡看的時候,神情應該也好不到哪去。

今天我已無單可接。瘸著腳在超市逛了很久,想買把菜刀。但是無果。


用菜刀做下的兇案太多,超市已經很久不賣菜刀了。


許是我跛腳的樣子太引人矚目,老覺得有人時不時瞥我,也總有保安在我周邊若無其事地轉悠,好像在盯一個小偷。


我又走回租住的地方,冷風割在臉上,割進口罩里,疼起來像鹽漬進傷口。小區外頭有個門臉不顯眼的私人超市,我從那兒買了把便宜菜刀。


刀口開了刃,老闆結賬的時候都不願挨我太近。


我掂量著這把刀的重量,同時也在心裡掂量著一條人命的重量,在生鐵和生命兩者之間做著抉擇。


我想用這把刀砍了我所在站點的站長。無論是砍死還是砍傷,先砍了,再說後事。


這世界上有這麼多人,有這麼多外賣員,他又為什麼偏偏要逼死我呢?


1、福叔


2013 年,家鄉唯一一家小廠——也是我一直打工的地方,一直違規生產作業,最後出了大事故,還上了地方台的新聞。廠子倒閉,我失了業,徹底失去了立足之地。


玻璃廠關門的時候,福叔組織失業青年一起去找車間領頭,我也跟著去了。本來是去討說法的,但討著討著,我目光跨過幾個人的肩頭,就看到已半白的福叔雙眼一癟,兩行濁淚和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啞哭聲一起被擠了出來。


緊接著,他就給坐在椅子上、正面無表情抽煙的領頭跪了下去。


「你這是要我死啊——你這是要了我們一家人的命啊——老子給你磕頭,你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啊!」


福叔被人們的影子踩住,伏低到塵埃里。頭骨和水泥地上的玻璃碎渣相撞,一聲聲充滿著血腥氣。


我站在聲討人群的末端,頭直發麻,拚命梗著脖子探出去,想打一架。越過密密匝匝的攢動頭顱。我看不到領頭臉上的表情,但我知道,他那張肥臉上一定掛著笑。


他在笑我們的難堪。


後來人群散了,畢竟連帶頭的都不行了,失了組織,自然就都走了。


福叔哭夠了,腫著眼蹬著兩條腿坐在地上,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地面,失了魂兒。


我一瘸一拐走上前去扶他,拽了半天也沒把福叔從地上拉起來,他太沉了,像屍體一樣沉。


領頭的不再管他,關了車間的燈,把捲簾門往下拉了一半,走了。


我也跛著腳往門口走,最後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像爛煎餅一樣癱在地上的福叔。他還是那樣直愣愣地看著地面,頭都斜在了肩膀上。


有虛懦的聲音遙遙傳來。


「拐子,這地方不能留了。你還年輕,還有得活。」


後來聽說,福叔撞了被停用的玻璃車床。車床上放著切割了一半的不規則玻璃,玻璃扎透了福叔的脖子,血液噴洒而出,把一地玻璃渣塗得紅亮剔透。


「拐子,這地方不能留了。你還年輕,還有得活。」


2、擇業


失業後,我騎著大伯的二手摩托在鎮上漫無目的地逛了幾天,這個小城鎮的景象一日比一日蕭瑟,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鬼城。


鎮上大部分門面都關了,有的甚至連門都日漸殘缺,只剩個大窟窿似的嘴。我去了一兩個需要招銷售工的店,雖然他們面上不說,但我知道,他們瞧不起我這樣左腿有缺陷的殘疾人。


但沒關係,與其說習慣,不如說我已經麻木了。


上個月同村發小回鄉結婚,跟我說起城裡的一個職業,好像是給人送飯之類的。當時我還在玻璃廠燒窯,覺得那樣挺安逸,所以沒往心裡去。如今這念頭又忽然浮現出來在我心裡搖擺。


「在省城送飯是件體面活,殘疾也能幹。更何況你大部分時間都在路上,誰有空看你是不是個殘廢呢?是不?」發小在村口迎新娘時,這樣對我說。


他比我小一歲半,今年也三十三虛歲了。而今終於娶了媳婦,據說還在省城買了房。


我想起發小那輛矮矮癟癟的小轎車,幻想他坐在裡面操控方向盤的樣子,旁邊坐著他新娶的嬌媳婦,心裡就反芻起酸溜溜的味道。


我把摩托還了,跛著腳從村東頭一直走到村西頭。我走得很慢,一路上不停地想事情。想工作,想未來,想城市的模樣。


快走到家門口時,大老遠就看見父親蹲在門前的地上抽旱煙。


發小結婚時給村裡每家每戶都發了兩包喜煙,當發到父親手裡時,他用青筋蜿蜒的手攥了許久,最終還是遞還給我。


「你拿著,工作上別含糊。」


他不知道發小發的喜煙是最廉價的大前門,抽起來像吸進一捧沙子,這種煙領頭的連看都不會看一眼。但這紙煙在父親眼裡仍然意味著「高檔」和「城裡」。


我在父親看不到的地方遠遠停下,從兜里拿出按鍵都被磨損了的舊手機,撥通了發小的電話。


「在省城送飯是件體面活,殘疾人也能幹。更何況你大部分時間都在路上,誰有空看你是不是個殘廢呢?是不?」


3、外賣員


我買了火車票,一路南下來到省城。我長到三十五歲,進省城的次數一隻手也數得過來,上一次還是五年前為了陪父親上省立醫院看食道方面病。病沒看好,錢卻很快花光了。


後來我才知道,不是錢花得快。


而是錢太少。


臨走的時候,父親塞了信封給我。我撐開封口往裡看,裡頭是些紅票子。


「好好乾,好好乾,然後娶個媳婦。」父親對我說,發黃的眼珠子里全是些渾濁的液體。


在臭烘烘又擁擠的鐵皮車廂里,我縮在自己的硬座位置上非常不安,生怕自己礙了別人的事,只因自己沒有那份勇氣和力氣應對麻煩。但好在車上雖然人多,但大部分人臉上的神色都帶著如我一般的虛弱與迷茫,許是沒有力氣生事。


下車後,我還沒適應乍然出現在眼前的城市。就被車站警察揪住盤問了半天,問我從哪來到哪去,語氣嚴厲到彷彿我已經是個慣竊的乞丐。而且盤問間總有意無意瞅著我的殘疾左腳。


後來發小在如潮的人群中發現了張皇的我,把我救出來。安排我去吃了頓蘭州拉麵,然後我們兩人坐上公交,來到一個小區。


這時候我才知道,這間三十平米、昏暗且沿牆擺放了六張上下鋪鐵床的房間,並不是家鄉人口中「他在省城買的房子」。這裡並不獨屬於他,還有好些個人。


我去的時候正值午後,房間里沒人,發小告訴我說他們都出去跑活接單了。


「你在這休息一會兒,」他指一張有點亂的下鋪給我,上面堆著幾件藍色制服、臉盆和灰色的床單。「上周剛有人辭職去干快遞了,正好給你住。」


「這是宿舍嗎?」我一邊收拾床鋪一邊問。


「啊,算是吧,站點經理給租的,前期能省不少錢呢。不過你不想住也行,有的人就自己在外頭租房子,看你自己需要吧。」


我怕自己說錯話,但一聽能省錢,就說:「我,我肯定需要的啊。」


發小不再理我,自顧自穿上藍色制服,戴好頭盔。「我帶你去見站點經理。」


時值盛夏,我坐著發小的電動車后座,一直被帶到站點經理面前。在不停流進眼裡和嘴裡的咸津津汗水中,我第一次嘗到省城的味道——鐵鏽的味道。


發小稱呼站點經理為「九哥」。九哥長得膀大腰圓,光頭,沒紋身沒金鏈子,但後脖頸的肉褶子疊了三疊,看起來就不好惹。


發小路上就跟我說了,站長一人就承包了市裡七個站點,靠這個發財。我走到他面前,九哥第一道視線就落在了我走路時明顯低一截的左腳上。他好像笑了,但也沒說啥。


「自己有車子嗎?」


「他帶了錢,明天我就帶他去買。」發小替我說。


九哥乾脆利落打回去:「不行,一會兒就去買,明天上崗。」


「對了,你知道外賣員是幹啥的吧?」最後,他好像終於想起了我的存在,扭頭對我說。「先試用半個月吧。」


4、競爭


說白了,我入行入得晚。沒先頭乾的那些人掙得多了。


但儘管如此,送外賣給的錢還是比我在玻璃廠燒窯時多了許多。


站點老手說:「你要是能一天只睡三個小時,能掙這個數。」他食指伸到我眼前比划了一下。


只不過這三個小時要在二十四小時之間勻出來,這樣干法不會長久,會累死的。


「中午、晚上,還有凌晨半夜,這幾個點兒的單子都有獎勵金,能拿得多點兒。你要是在高峰期搶不過別人,就只能在半夜努努力了。」新叔眯著眼,抽著 10 塊錢一盒的煙,滿臉領路人的自信。「要是每一季的雨雪天氣再多點,可就賺大了。普通人可能不喜歡天氣不好,但對咱們來說,恨不得天天下雨打閃。」


新叔說完,手機響了,看來是站長派給他的肥單。他把頭盔一戴,腳一蹬地,電瓶車一下子射出去老遠。


我笑著看他,同時也羨慕他和九哥的關係好,能接到肥單。


在這個城市,沒人在意我是不是個殘疾人。人們只在意我是不是守規矩——但城市的條條框框和規矩里,沒有我的位置。


這其實跟在工地搬磚的體力活沒什麼區別。


但是比之更累。


每天,許多扇門打開,伸出一雙手拿走外賣。我躲在口罩和頭盔後,只漏出一雙眼。


最初,我低著頭,赧於直視他人,看得最多的就是他們的腿和腳。至於他們的臉,還有門縫之間他們家裡的樣子,我想看卻不敢看。


後來,藉助頭盔與口罩的忠實掩護,我開始順應自己內心的渴望。在門與門的開合中,窺一眼門後的樣子。憑匆匆瞥過的幾樣擺設、幾件傢具,在心中勾勒「家」的樣子。


我渴望啊,我也渴望能在這座晴空萬里、燈火輝煌的城市裡,裝潢一間屬於自己的家。


「你有新訂單了。」我收回思緒,又得跑下一個單了。


在玻璃廠燒窯的時候,我只是能稍微想到「世界上有很多人,幾十億人」這樣模糊的概念。但進入城市後,我才在每日與不同的人打照面、擦肩而過的過程中,徹底明白了這個概念。


高矮胖瘦、白黑紅黃、鮮艷的單調的、年輕的年老的、坐在車裡躲雨和縮在窩棚下的避風的,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見過了。


高端場所、普通人家、臟污廚房、狹窄小巷,我也都見過了。


之前做夢也沒想到,兩月時間,就能見識過我這三十五年來所沒見識過的全部。


某日我在外頭跑了一整天,送的全是遠單,回到站點時已經快是晚上十二點。


站點人不少,圍著一張露天桌坐了一圈。九哥也在,好像在為大家加餐。


「九哥。」我有點畏縮,但還是打了招呼。但九哥並沒有理我。


幾個老手聚在一起吸溜牛肉麵,新來的也有飯吃。所有人都聽到我回來了,但沒人與我打招呼。


我讓電動車慢慢溜過去,蹭到圍坐的他們身邊:「吃著呢。」


九哥坐在馬紮上掀起一半眼皮,用眼角縫淡淡看我:「我壓了幾個單子給你,你再去送一趟吧。」


「謝謝九哥……遠嗎?遠的話我想墊一口再去……」


「有你這瘸子挑的份嗎?」九哥忽然抬高了聲音,摞在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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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消失的青苔:絕望底層青年的掙扎故事

狄俄尼索斯 那些遇過的、聽過的故事,擴充了生命的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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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於 2020-05-26繼續瀏覽內容知乎發現更大的世界打開Chrome繼續被捕獲的Cripple被捕獲的Cripple不知。

沒人邀,自答。

想了想,還是不匿了。

快24年了,出生時腦癱。

體驗大概就是生活上大部分都是不方便的。

腦癱後遺症帶來的,就是肌張力障礙,類似帕金森。端不了盤子,尤其是湯湯水水的,會顫抖著灑一地。上樓梯要扶著牆什麼的,放輕鬆的時候可以不用,但是很不穩定,也很難保持。稍微失去一點平衡就差不多要摔倒,不過比以前要好一些。右手無法正常使用,拿筷子拿筆握滑鼠都是左手。

高考失利。大專畢業後目前在一個創業公司做程序猿,工作還是拜託以前的同學安排的。

之前找工作,基本上見光死,是真的難。

看到喜歡的女孩子,自卑得不敢大口呼吸。

也算激勵過很多人,自己有時候卻失落到不行。

割——————————————————————

離職。

再就業也很難呢。

但不能放棄呀。


沒人邀,自答。

想了想,還是不匿了。

快24年了,出生時腦癱。

體驗大概就是生活上大部分都是不方便的。

腦癱後遺症帶來的,就是肌張力障礙,類似帕金森。端不了盤子,尤其是湯湯水水的,會顫抖著灑一地。上樓梯要扶著牆什麼的,放輕鬆的時候可以不用,但是很不穩定,也很難保持。稍微失去一點平衡就差不多要摔倒,不過比以前要好一些。右手無法正常使用,拿筷子拿筆握滑鼠都是左手。

高考失利。大專畢業後目前在一個創業公司做程序猿,工作還是拜託以前的同學安排的。

之前找工作,基本上見光死,是真的難。

看到喜歡的女孩子,自卑得不敢大口呼吸。

也算激勵過很多人,自己有時候卻失落到不行。

割——————————————————————

離職。

再就業也很難呢。

但不能放棄呀。


自己的體驗其實是會比常人更不方便一點。我是視力殘疾,看書、板書、ppt 都會相當吃力。但是會有很多人願意幫助你,會享受到很好的社會福利(免票等)。如果你足夠優秀,優秀到比正常人還要優秀,別人還會高看你。

殘疾人上大學會不會收到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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