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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我了!」一個舉著葉子的人驚恐地大喊。


他看到我了!


我爹一臉怒容地看著我翻他柜子里的銀兩,我尷尬地笑了笑,伸手將一錠銀子捏得變了形。


我爹見狀隨即打開了旁邊的柜子:「來,阿盈,這裡錢多!」


我點點頭:「連柜子一塊搬我屋去吧,萬一你花不了這麼多錢,急出病來怎麼辦?」

我爹欣慰地應了聲,開始笨拙地挪動柜子。


堂堂一個尚書,攢著老些錢不給我這個獨女揮霍,這官是怎麼當的?幸好我孝敬賢惠,時不時幫他清下庫存,不然真怕老傢伙成了守財奴,摳得連下麵條都不捨得放雞蛋。


【已完結,請放心食用~】


一、


我爹開始考慮給我找個爺們兒。


他本拉攏了朝中的歸德將軍,那將軍有個和我一樣大的兒子,好刀槍,喜騎射。生平願征戰南北,護天下百姓。將來不出差錯,是要子承父業的。


我爹算盤打得很精明,是要以聯姻建立更多同盟。


但很可惜,我初次見他,只一回合,就把他從馬上錘了下來。


將軍瞠目結舌的樣子,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他扶起他那吐血的兒子,對我作了一揖,當即賦詩一首:


紅袖輕舞紫金錘,

人飛馬驚膽破碎。


雖是二八俏佳人,


亦可披掛揚國威。


我爹看著他們惶恐的樣子,知道這門親事也黃了。


「咱回吧,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好嘞!」


就這樣,我從十六歲開始尋,也沒尋得一個門當戶對的親家。


直到我十九歲,整整三年。


鎚子都包漿了。


我還沒體會過戀愛的芬芳。

有時深夜,我撫摸著紫金錘黯然神傷問一旁磨刀的丫鬟:


「李真猛,你說,是我做錯了嗎?」


「小姐,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連你都打不過的男子,要他何用?」


「說得對,你把張鐵威也叫進來吧,咱們再操練一輪。」


「妥。」



儘管一時覺得這樣也沒錯,可深夜看著自己整潔的衣衫,看掛在房樑上的諸多兵器閃著冰冷的寒光……紫金錘都是一對,唯獨我自己還是孤零零的。


更糟糕的是,仗著我爹奸名遠播,再加拳頭和鎚子過硬,多年來,我基本在京中橫著走,只有我惹別人,沒有別人惹我,導致如今落了個「惡滿盈」的外號。


嗯,我叫滿盈,我爹說取這名是希望我一輩子順心富足。


少女情懷總是詩,我一直以為我的少女情懷是鎚子,直到我遇上了那個有名的才子——燕遲。

三元及第,卓爾不凡。一時間京中到處都是他的迷妹,我每天都會聽說,但從來沒見過。


「小姐!那燕遲帥哥今日要陪著景親王去江邊賞景,我們去看看吧!」李真猛猛地推開門,滿臉都是紅暈,像個關公。


我皺了皺眉,摩拳擦掌:「去便去,我倒要看看,什麼貨色迷得整個京城都失了魂兒!」


真香。


秋風蕭瑟之際,江水洶湧湍急。大橋一側是二人臨江而望,兩岸邊全是望風而來的人。


他一襲白衣風中如雲,長得身姿剛勁挺拔,怎一個玉樹臨風了得。


「小姐,哈喇子。」猛猛一隻手擦著自己的口水,另一隻手幫我擦。


我緩過神來,抿了抿嘴唇:「走,光遠觀不行,得褻玩……不是,得近看看。」


猛猛和鐵威聞言,立馬架著我就飛奔而去。


「何人膽敢近前?」侍衛立馬衝過來,兩把鐵槍橫杠在一起。

「我?我是你爹!還不快給我滾……」我習慣性地撒潑。


「原來是滿盈啊,來來,過來認識一下這位大才子。」吵鬧驚動了景王,他一看是我,含笑邀我過去。


我立馬笑開了花:「多謝景王,我來近看看這江多帥……不是,看看這江多美。」


景王哈哈大笑。


「在下燕遲,幸會滿姑娘。」燕遲轉過身,收起摺扇,雙手作揖,如山澗流水般的聲音傳來,不遜江聲。


我木訥地轉過臉,頓時明白了京城的人眼光有多好。


他一襲白衣,清雅澄澈,面龐清瘦,白皙如雲。一雙鳳眼深邃烏黑,溫潤安寧。劍眉斜挑向上,眉宇間是才氣與英氣橫亘,寬肩窄腰,身姿挺拔。薄唇微微揚起,此刻正笑意宛然地看著我。


這人是我的了!


我此刻心裡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小姐……」猛猛暗暗戳了我一下,手勁之大讓我一下子清醒起來。

「啊……燕公子好!久聞大名,名……名不虛傳。」


我趕忙從腦子裡撈出幾個成語,好顯得我也文雅一些。


他仍是淡淡地笑著。


「滿盈……就不打擾景王和燕公子雅興了,小女告辭!」我急忙忙施了一禮,臊得臉通紅,轉身就撤。


身後又傳來景王的笑聲。這老傢伙又不是女人,怎麼……怎麼會懂女人的心思呢!


「阿盈,你怎麼了?臉紅成這樣?」剛跑出江岸,發小周旗沒頭沒腦地攔下了我。


「沒事,本小姐看江看得上頭了,勸你不要去看了。」我胡謅道,順勢去摸他的錢袋。


大理寺少卿,肥得很。


「住手!我這月的俸祿已經是預支了下下個月的了!你再拿,我就連粥都吃不上了……」


周旗驚慌失措地捂住袋子,連連後退。

如果能讓他跑掉,我也不叫惡滿盈了。


「閃耀吧!我的錢財!」我奸笑著奪出那十多兩銀子,不顧周旗的哀求,領著猛猛、鐵威揚長而去。


我家自然是不缺錢的,但誰會嫌錢多呢?何況捉弄這傢伙的樂趣可比那點兒銀兩好玩得多了。


自江邊一別後,我三番五次找借口去景王那兒看燕遲,連我爹也詫異:好端端的一個惡霸,怎麼就開始少女懷春了呢?


我不管那些,凡我滿盈喜歡的,就一定要弄到手!


但……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燕遲對我,好像從沒那般心思。


我也因單相思而日漸消瘦。


「爹,我要那個男人……」我雙手撐著臉碎碎念道,眼裡全是小星星。


「燕公子沒這意思,你就死了心吧。」我爹嘆口氣,勸說著。


「我不!我就要嫁給他嘛!就是他!」我撒嬌拍著桌子,八仙桌一下就出現了裂紋。

我爹瞪了瞪眼,放下茶盞出去。


我到底哪裡不好,燕遲為啥就看不上我呢?


我苦惱地想著,又吃不下飯去了。


然而,我爹不愧是我爹,權勢滔天,最寵愛的不過我這一個女兒。


三個月後。


「好熱鬧啊!那是誰成親啊?好大的排場!」


「好像是工部尚書的女兒……惡滿盈!」


「撤!!」

二、


我成親了,是他。

此刻坐在花轎里,我仍有些頭暈目眩。


這……這就成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燕遲娶了我。


他被提拔為九門統領提督,一時風頭無兩,意氣風發。


而我一夜間偷走了全京城女子的夢。


不愧是我。


禮成後,我靜靜坐在喜床上等著他。


今日的妝容很好看,我也斂起性子沒有胡鬧。


想像著,他等會兒進來,掀開蓋頭會說些什麼——


阿盈,你真好看。


阿盈,久等了。


阿盈,抬起頭來……


想著想著,我不禁笑出聲,燕遲啊燕遲,你還是落到我手裡了。


不知過了多久,屋裡屋外仍是非常安靜。


我第一次等人等這麼久。


有點兒過分,但沒事,我能等。


忍著睡意又等了幾個時辰,我坐得骨頭都酸了。


燕遲,你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怎麼一直都不來?


我終於失去了耐心,伸手掀開蓋頭,出去找他。


沒有,整個府里都沒有,他確實不在這兒。


我失落地坐在了府門前,一身紅嫁衣撞上黎明魚肚白。


燕遲不僅成親那夜沒來,往後也不親近我。


他不常在家,與我交談甚少。


畢竟提督嘛,忙是很正常的。我這樣勸著自己,他在家時便盡心照料他。


我以前哪會做這些。


「夫君,這是我熬了三個時辰的參湯,你趁熱喝了吧。」我端著燙手的碗,輕輕走進他的書房。


「放那兒吧。多謝滿盈了。」他頭也不抬地看著公文。


好,我抿抿嘴把湯放在一旁,看了他幾眼。


近在眼前的人兒,怎麼這麼遠呢?


不過沒關係,畢竟相處還少,我相信假以時日,他會主動抱抱我的。


「阿盈,燕遲待你如何?」周旗八卦地探過頭。這傢伙從我成親後隔三岔五地來串門,不過見了他我倒是不用端著,相當自在。


「你看。」我神秘地伸出一隻手握成拳頭。


他好奇地盯著,我慢慢展開手掌。


啪!下一刻巴掌就落到了他臉上。


「滿盈!你……」周旗捂著臉瞪著我。


「你什麼你?我和燕遲天造地設的一對,自然是相濡以沫,還問什麼問?」我絲毫不示弱地頂回去。


他聽了,老實了。


「給你。」他從兜里取出一個紙袋,放在桌上便起身離去。


我解開袋子,裡面是冒著熱氣的棗泥酥。


是我最愛吃的點心。


看著他的背影,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過分。


自成親也有些日子了,雖然燕遲還是有些疏遠,但我並不介意。


畢竟這樣出類拔萃的男人,有些許不同是自然,誰讓他是我喜歡的人呢?我美滋滋地樂著,又給他做了幾樣吃食,想著等他回來剛好熱著。


雖然我從未見過,他吃過一口。


但這也不影響他在背地裡偷偷念叨我賢惠嘛,這樣一想,我又信心滿滿了。


譽滿京城的惡霸滿盈,就沒有拿不下的人!


「燕郎,今日也不來房裡睡嗎?」我試探地問他。


「不了,再等等。」他抬起頭,竟帶有一絲笑意。


他竟然笑了,太難得了。我不禁盯著他看得出神,那眉眼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


「那……夫君也要注意身體……」我好像又紅了臉,獃獃地回應著。


他沒有再說話,輕輕地點了點頭,又沉浸在公文里。


看,關係不就是這樣慢慢拉進的?


總有一天,燕遲會像我一樣熱烈。


我這樣想著,像喝醉了一般甜甜睡去。


「小姐,不好了!老爺出事了!!」猛猛的聲音恍然入夢,將我驚醒。


「怎麼了?你別急,慢慢說。」我揉著睡眼,還沒反應過來。


猛猛臉色蒼白:「老爺……被抄家了!」


我當即沖了出去,看見周旗正帶著人圍上來,我想也沒想就衝過去把他從馬上拎了下來。


「周旗!!你是何居心?我爹待你也不薄,你是吃了什麼馬尿來抄我的家?」我怒吼著把他推到地上,一頓亂錘。


他抱頭受著,直到我累了停手才緩緩看向我:「阿盈……這不是我查的案。」


「不是你查的?你敢說這些人不是你帶來的?」我怒不可遏,指著那些不停往外搬東西的人,「沒你下令,他們敢這樣?」


「阿盈,你先冷靜下。」他起身,伸手向上指,「這是……上面的意思。」


「什麼上面?天王老子?王母娘娘?還是……」話說到一半,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如墜冰窟。比起抄家,更可怕的就是……


「我爹呢?」我扶住他的肩膀問。


他沒說話,沮喪地看著我。


我爹,工部尚書,因貪贓枉法,被皇上下旨抄家入獄,聽候發落。


我,罪臣之女,被提督一紙休書趕出了門。


一時間,樹倒猢猻散,大快眾人心。


燕遲站在門前,將休書扔下,連一個多餘的字都不捨得給我。


他是有多麼厭惡我啊?!


我低頭看著休書,愣愣地發了一會兒呆。


我好像什麼也不是了。

三、


周旗本想接應我,但被我拒絕了。我現在恨他恨得要死。


身邊只有猛猛和鐵威還跟著我,不嫌棄我這個被人嘲笑的罪臣之女。


是啊,多可笑。


嫁給了人中龍鳳提督燕遲,卻被休得飛快。


權勢滔天、仗勢欺人的滿家,也倒得利落。


囂張跋扈的惡女,如今人人都不待見。


罷了,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旁的沒了也就算了,我爹還在等候發落,最重要的是救他出來。


思來想去,我來到了奮威將軍的府上。


奮威將軍與我爹頗有交情,他女兒凌華與我也是好友,應該會幫我一把吧?


我默默想著,踏進了大門,讓猛猛和鐵威在外等候。


「滿盈?你……怎麼來了?」凌華在院中遇到我。


「凌華……我……我想請你幫忙。」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腆著臉杵在那兒。


她聞言,笑笑道:「阿盈說的什麼話?你我姐妹一場,自然是要幫你一把的。」


「太好了!華華你真是我的親姐姐!」終於有人願正眼看我一眼,我甚至感覺自己快哭出來了,三步並兩步地奔到她面前,想抱一抱她。


「哎!別!我這是剛做的袍子,阿盈你手粗,勿要扯壞了。」還未等我觸及,她退後一步皺起眉頭,弄得我非常尷尬。我只好悻悻地跟在她身後,進了屋。


「阿盈,不是我說你,到如今這一步,和你的性子少不了關係。」凌華一坐下就開始數落我。


我都不敢亂坐,生怕她又說我屁股粗,再給人椅子坐壞了多不好。


我滿盈,也有今天。


「還有,一個姑娘家舞刀弄棒成什麼樣子?凈出洋相了。」見我不吱聲,她又開始插刀。


「可惜了燕遲公子,竟被你糟蹋了……」她翻起一個白眼,頗為痛惜地嘖嘖道。


我就知道,嫁給燕遲,就是得罪了全京城的女人。


可是我也沒糟蹋他啊,我還沒得手就被趕出來了呀!


「凌華,我知道我有很多毛病,但現在我求你,讓令尊替我爹說說話,成嗎?」


「你急什麼?」她瞥了我一眼,「哪有求人還這麼理直氣壯的?」


我失去了耐心:「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


「好妹妹,不用你做什麼。」她終於也露出了真面目,笑容可憎地看向我,「反正……我也不打算幫你……」


「若是你爹沒倒台,我還會哄著你這瘋婆子。你爹都入獄了,你還以為自己是大小姐呢?哈哈哈哈哈哈……」


她那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夫君從屏風後閃出,同樣笑得戲謔。


「阿盈啊阿盈,你還是……啊!」


笑聲戛然而止。


凌華太蠢了,太蠢了,既不幫我,還消遣我,那真是自找死路!


我上去就是一拳,將她連人帶椅扔了出去。她碰在花架上,又被一盆蘭花砸了頭,撒了一臉土,當真是花容失色。


我說的是蘭花的花容。


「來!我來給你整理整理你的好布料!」我快步上前,猙笑著拎起她的袖子開始撕扯,「你看妹妹的手還真是粗哈,真給你扯壞了呢……」


凌華哀嚎著推搡我,我又給了她幾拳,頓時讓她的叫聲更高亢了。


「你這瘋婆子……快住手!」她那夫君竟不敢上前,只在一旁叫囂道,「來人!快來人!把這個瘋子拉走!」


「我這不是……來!了!嗎!」沒等家丁趕過來,我已扔下凌華奔向他,一個頭槌,將他頂在門上。


將軍府內,一個衣襟凌亂的女子,一個掛在牆上的男人,一個金剛怒目的惡霸,還有一群不敢近前的家丁。


我喘勻了氣準備離開,忽聽得外面馬蹄聲急。


「滿盈!你好大的膽!」如虎嘯山林般的怒吼貫穿過來,嚇了我一機靈。


是奮威將軍。


他身披甲胄,腰挎寶劍,一躍從馬上跳下,看了看凌華的凄慘樣兒,怒目圓睜地瞪向我。


「叔叔!您聽我說!」我連忙解釋,「我是想求您幫我的忙……」


「有什麼好說的!如今你爹的事誰也管不了!你還來我這撒潑!」他一把抽出劍來,「敢欺負我的華兒……先問問我的劍答不答應!」


當真是人情如紙薄,我爹倒了,我就是任人欺負的主兒了。


昔日的往來,全是阿諛奉承罷了。


看著以往親切的奮威將軍決絕地衝過來,如討伐敵人一般,我一剎那竟有些心酸。


我當真壞到誰都容不下?


來不及細想,劍已到面前,我艱難躲過,又連連後退。


他武力高強,力大無比,還有寶劍在手,我敵他不過,只好連連後退。


三招兩式之下,我繞了一個大圈,已衝到正門前。跨過門檻,就到院子里了。


突覺背後一陣寒風,我下意識地向前一撲,再回頭看一眼,果真是躲過一劍。


院門近在眼前,我鬆了一口氣,彷彿可以躲過一劫,但頓時摔倒在地,吃痛著看向地面,竟然是他踢過來的花架絆倒了我。


完了,我看著他躍起的姿態,心想:等死吧。


少頃,一股重量落在我身上,周圍的人都發出了驚呼。


這就是被砍的感覺嗎?我疑惑著。


「將軍……這一劍,可解了氣了?」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我一下睜開了眼。


是周旗。他正覆我在身上,完完整整地挨了那一劍。


奮威將軍也愣了,許久才說:「少卿這是何苦呢?」


「既然……將軍解氣了,那在下就先告辭了……」他艱難起身,我連忙扶住。


看他的傷口,好深的一道……


我淚珠止不住地往下落。


旁人躲都躲不及,只有他還護著我。

四、


回到大理寺,他已昏過去,府上的人紛紛過來幫忙醫治。


「真是個喪門星……」周旗的小跟班一邊嘀咕,一邊將藥粉細細撒在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上。


「平日里就老是欺負我們少卿,今日差點兒就把命都賠給你了……」另一人也附和著,冷冷地掃了我一眼。


我紅著眼睛看了他們一眼:「是我連累他了,請你們照顧好他,我馬上就走。」


奔出寺門,我好像捨棄了什麼,空落落的。


猛猛和鐵威仍不離不棄地跟著我。


天色稍晚,我心懷僥倖挨個去找親友,他們很客氣,讓我把閉門羹吃了個飽。


我垂頭喪氣地倚著樹,覺得希望渺茫。


身上涼颼颼的,抬頭看,雨水急驟地潑落下來,漸有磅礴之勢。


此時剛入秋,氣候變得厲害,我出提督府時還是薄衫,有些招架不住秋雨的威力,頓時覺得全身冰冷,甚至有些發抖。


可能真的是惡有惡報,我才會狼狽成這個樣子。


如今,我連個去處都沒了。


我只好把隨身戴的鐲子交給丫鬟去當掉,然後才開了間房,吃了點東西。


我們三人圍坐在一起,獃獃地聽著雨聲。


「猛猛、鐵威,你倆先回鄉下吧。」良久,我終於拿定了主意。


她倆不解地看向我:「小姐,你自己怎麼辦?要不跟我們一起回鄉下?」


我心裡甚是感動,握緊了她們的手:「不了,我還有事要做。若是以後還有機會,我會再去找你們的,若是沒有……就算了。」


「小姐,滿家現在這副光景,你又能在哪兒獨善其身呢?」鐵威心事重重地嘆著。


落難見真情,以前我沒落過難,不曉得其中道理。真的到了這一刻,才發覺這些溫暖格外珍貴。


正因如此,我不能再讓她倆跟著我冒險了,我說:「我去宮裡。」


雖然現在滿家倒了,我爹入獄,我流落在外,但滿家仍有一人置身事外,穩如泰山,她就是曾經侍奉過先帝的杞太妃——我的外祖母。


次日清晨,我送走了猛猛和鐵威。我也沒什麼錢了,只好取下一隻玉簪子交給她倆當盤纏。


而我則在客棧繼續住著,千方百計託人給外祖母傳信。


在客棧待了兩三日,我身上的盤纏越來越輕,心裡卻愈來愈沉。


外祖母素來不喜歡我,嫌我鬧騰。她喜歡素雅文靜的女子,而我偏偏是個舞刀弄槍的崽。


十日後,我才收到信息:外祖母讓我入宮。


終歸還是親骨肉啊,感動之餘我牢牢記著外祖母的口信:讓我戌時到西華門去,她會派人接我進宮。


投靠外祖母的事情落定後,我心裡仍有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燕遲為什麼會這樣對我呢?我究竟哪裡得罪了他?以至於……他這般決絕。


他是我這輩子頭一次的認真,卻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失落。


終於等到了戌時,我急忙忙奔西華門的方向去。


其實進宮,除了先尋個落腳處,我也想問問外祖母我爹的事怎麼辦。她是太妃,總歸比我明白得多。


城門漸近,我抬頭望去,卻一下愣住了。


燕遲正在皇城外,騎著馬漠然地看著我。


真的是他嗎?


九門提督,他是應該在這兒。


他眸子映著月光,像是深水浸著潤玉,深不見底又冰冷刺骨。一雙劍眉壓得極低,似是壓抑著情緒。


我緩過神來,連忙收回視線,看向地面。


多狼狽啊,我這幅樣子他會怎麼想?


是譏笑,還是無視?


亦或是……有那麼一丁點的心疼?……


「燕遲,」我怯怯地開了口,「是不是我有什麼讓你不高興的地方……」


他好像沒聽見,依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我。


我頓了頓,又鼓起勇氣:「只要你說,我就會改……」


他沒有說話。


「我再也不任性了,一切都聽你的……」


回應我的只有風聲。


「嗒嗒……」馬蹄聲漸遠,我抬起頭,看他在我眼裡越走越遠,越走越濕。


我匆匆抹去淚痕,起身進了西華門。


確實有人在暗處等著,我試探地走過去,隨著他東拐西拐地進了宮去。


來人正是外祖母身邊的老太監,他說今日已晚,明日太妃會見我。


他領我到了一座小園子里,裡面有幾間寢房。


我鋪好被褥,吹滅火燭,靜靜地躺在床上思量著……


不知道我爹的事外祖母能不能說上話?


燕遲會不會也被我家牽連?今天遇見他,真的只是偶然嗎?


他是提前知道了我要入宮嗎?


皎月輝輝,晚風沁涼,我蜷縮在陌生的床上,逼著自己進入了夢鄉。


或許是太累,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猛猛!把我的那個……」我習慣性地叫人,不等喊完自己就愣住了。


唉,還以為自己是大小姐呢……


我掀起被子,開始穿衣洗臉。收拾利索了,也不見老太監來。我不敢亂跑,又餓得緊,便開始在這個小園子里四處走動。


園子中央是一座圓石落成的竹池。竹子鬱鬱蔥蔥很是茂盛,周圍是青磚壘的牆,在左邊還有一個小水池,可惜並沒有魚,連水都少得可憐。


我住的寢房就在小院最裡面,從窗口能看見外面的來人。


人可以等,但肚子等不了了,我清楚地聽見它咕咕咕叫了一遍又一遍。


左顧右盼,我的目光落在了竹林下的竹筍上。


小竹筍苗很是鮮甜,就是需要扒到很小很瘦才能吃。下肚不解餓,我邊吃邊感嘆著,跟往日的待遇一比,這落差也太大了。


「你怎麼在吃這個呀?」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背後傳來,我驚得差點兒噎到。


別是宮裡的什麼女官吧?吃點兒竹筍也不行嗎?


我獃獃地轉過頭,嘴裡還塞著幾根竹筍。


一個身著素裙的少女微微躬著腰,驚訝地看著我。


她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臉圓圓的,一雙含水的杏眼睜得很大,小小的嘴因為驚訝而微張著,一副小家碧玉、乖巧羞怯的模樣。


「我……餓了。」看到來人這副模樣,我也鬆了口氣。


「餓了也不能吃這個啊,地上多臟呀。」她走近我,將我手裡還未扒開的竹筍拿去插回地上,柔聲道,「你等會兒,我去給你拿點兒吃的。」


她提著裙子一溜小跑奔出了園子,我還愣愣地在原地蹲著。


我……現在已經需要被人投餵了嗎?


不過沒關係,乾飯是最要緊的。


我起身坐在石頭上,心想我那年邁的外祖母是不是把我給忘了。這都快午時了,也沒派個人過來。


正想著,就瞧見小姑娘回來了,抱著一個布包。


「你快來吃!」她小喘著跑近,利索地打開,露出了裡面的一堆精緻點心。


我確實是餓壞了,雙手並用抓起來就咽。一口氣吃下三五個杏仁酥,才抬起眼對她笑笑:


「謝謝……」


「不客氣,你真是餓壞了。」她將手裡的布包塞給我,「快吃吧。」


「你是在宮裡做什麼的?」她好奇地問。


我撫著肚皮打著嗝:「我?我也不知道……」


「我懂了,你不必說了。在宮裡不能問人家問得太細,我吃過虧的。」


見此,我也只好點點頭,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她叫潘虹星,是個御女。我和她年齡相仿,性格也很合得來,一時間在園子里相談甚歡。


下午,老太監姍姍來遲,她見狀溜走了。


上年紀的人果然記憶力會衰退啊。我這樣想著,卻很期待能見到外祖母。

五、


「小阿盈,一切我都知道了,你不必說了。」外祖母坐在榻上,老態龍鍾地念叨著,「你爹的事我管不了,你也少折騰,就在這宮裡先安頓下來。」


果然是人老成精,我還沒開口,她就知道我想說什麼。


「外祖母,難道你就看著我爹被斬頭么?」我上前抱住她胳膊晃著,學著女兒家撒嬌的姿態。


「停停停!我胳膊都讓你拽斷了!」外祖母急叫著翻了一個白眼,嫌棄地推開了我。


「小阿盈,在宮裡不準給我惹事,不準去招惹那些嬪妃,就在那個園子里給我老實待著。」她冷冷地說。


「外祖母,你老了,竟都不記得叫人送飯給我……」想起中午餓肚子,我一陣委屈。


「你還當是家裡啊?在這裡就安生點兒,別讓人知道。你若是惹了那些勢力大的妃子,我可不保你。」


得,我期待的骨肉情深、抱頭痛哭壓根兒就沒有,外祖母早活成了人精,想得太明白了。


罷了,好歹也是容下了我,我也不能太任性了。


小園子也好,落個清凈。


平常沒什麼人到小園子走動,我照著外祖母的囑咐,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姓名。


每天有老太監給我送飯來,我吃飽喝足就在園子里待著。


我爹的事仍沒有消息,聽說他還在牢里關著,遲遲沒有發落。


不過也好,起碼還活著嘛——我這樣給自己寬心。


潘虹星時常過來找我玩,她說在宮裡透不過氣,處處都是身居高位的妃子,她們背後有勢力,在皇上面前有心機。她一個人微言輕的答應,偶爾得到寵幸還會被眾人排擠陷害,害怕極了,索性也就避著寵,在宮裡偏僻冷清的地方待著。


一連半個多月,我常和虹星黏在一起,我給她講外面的趣聞,還給她耍幾招把式看。


這日,我和她去別的園子里溜達玩,走著走著就稍遠了些。


在轉角我看到一個人,一下子怔住了。


是燕遲。


他穿著一身戎裝,好像消瘦了些,衣袍看起來有些寬鬆。我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但也能瞧出他緊皺著眉頭。


「你認識他?」虹星問道。


「不……」我收回神,忙否認,「不認識……」


「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認識他,有事要問他。」她匆匆追了上去。


虹星怎麼會認識燕遲?他倆有什麼關聯?如果虹星知道了我的身份,又會怎麼看我?


正胡亂思量著,我看見他們兩人一同走了出來。


燕遲也看到了我,先是一點驚訝,而後便是無盡的厭惡。他在虹星耳邊說了什麼,後者的神態一下就變了。


虹星驚愕地看向我,渾身顫抖起來。


我心跳變得急促,儘管此刻是艷陽高照的午時,我還是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燕遲轉身走了,留下虹星依舊不敢置信地望著我。


我焦急地跑近她,想搞清楚到底怎麼了。


「你別過來!」虹星連連倒退,眸子里斥滿了恐慌和慍怒。


我停住了動作。


「你就是滿盈?」她扶著樹站穩了身子。


「你就是滿盈!」她聲嘶力竭地吼著,眼眶裡的淚珠開始溢出,小臉兒也變得通紅。


怎麼人人都厭惡我?我紅著眼想安撫她。


她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一連三天,虹星沒有找過我,我也不敢去擾她。


被人討厭的滋味著實不好受,但我也始終搞不明白:我以前雖然刁蠻跋扈,但也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怎麼就落到了這般境地呢?


還有我爹,他貪贓我知道,可枉法又是怎麼一回事?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鋃鐺入了獄,我也沒機會再見到他。


最讓我難過的,還是燕遲。


他恨我。用寥寥幾句話,就把我現在唯一的朋友給斷了。


大中午的陽光很是溫暖,我倚在竹林邊上,心裡七上八下、起起伏伏。


正出神時,就看見虹星走了進來。


「滿盈。」她輕輕喚了我一聲,徑自在我身邊坐下。


我很牽掛她,雖然只是短暫地相處,卻已經拿她當姐妹了。


「虹星,你沒事吧?」我對她笑笑,氣氛緩和了些。


她沒解釋她那天的反常,我也識相地沒問。


她臨走時囑咐我晚上去月華門找她,她有事要我幫忙。


我義不容辭地應下,假裝沒注意她略顯慌亂的神情。


這份友情現在對我而言,彌足珍貴。只要她開口,我就沒有理由拒絕。

六、


等到了戌時,我向月華門的方向走去。


大門前,有個宮女上前問了我幾句,給我指了個方向,說潘虹星在那邊等我。


她也沒說明是哪一個殿,我只好邊走邊瞧。


一連走過幾個大殿,並未發覺有人,周圍靜得出奇。


「陛下,確實是如您所說,那麼至於滿暉……」走至窗欞前,我聽到裡面一個壓低的聲音在說話。


滿暉?我爹怎麼樣?這個說話的是誰?


我腦海中一下子躥出許多疑問,獃獃佇立在門前,屏住呼吸靜靜地聽著,祈禱皇上能免我爹死罪。


「滿暉,自然是要死的……」


我頓時毛骨悚然。


我爹是要死的……難道他真的罪無可赦……


還未等我想明白,背後突然被人推了一掌。我一個趔趄就撲在了門上,順勢就沖了進去!


我跌在地上,抬眼向殿內看去。


一身龍袍的皇上和幾個精神矍鑠的老臣正圍在一起交談著什麼,而我的突然出現,讓他們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


「你是什麼人?」其中一個大臣虎視眈眈地瞪著我,「在此聽了多久了?」


「我是滿盈……」


此話一出,他們幾人稍微一愣,對視著交流了一下眼神。


「陛下,此事還是保險為好……」一個精瘦的大臣眼睛裡閃著兇狠的光,抽出了佩劍。


眾人的眼神都落在了皇上身上,包括我。


他的一念,決定了我的生死……


皇上看也不看,轉過了身。


拿劍的大臣向我沖了過來!


利劍閃著寒光,如一道銀月襲來,我下意識地向後躲閃,慌亂地爬起身便向外跑去!


我不能死在這兒!


求生欲逼得我一刻不停地向外跑,生怕那把劍下一刻就落下來!


喧嘩聲驚動了侍衛,他們手持兵刃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想將我包圍。


有幾個追我追得緊的,被我一把掀翻在地,我慌不擇路地逃著。


突覺肩上劇痛,幾隻飛箭已牢牢鑽進了我的肉里……


強忍著入骨的痛,我奔向了不遠處的園子。


「滿盈!到我這兒來!」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


竟是燕遲!


他在一條巷子里站著,那雙墨染的眸子在陰影里閃著微光。


背後侍衛漸漸逼近,我拚命向他跑去。


眼看著離他越來越近,腳下突然一陣鑽心的痛。我撲倒在地,膝蓋和手掌被一顆顆寸長的鐵釘扎透。


我懵懵然舉起雙手,低頭看見滿地都是犬牙交錯豎立著的鐵釘。


我獃獃地看向燕遲。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扶我一把,但很快又把手收了回去,臉上依然是平常那副厭惡至極的神情。


是他引我過來的,


那又何必裝作有些不舍……


「她在這兒!」尖銳的喊叫聲在身後炸起,那是潘虹星的聲音。


聽得出,她很興奮。


她直奔我而來,轉瞬就到了我近前。我伸手擋住了她:「……有釘子。」


她用腳驅開面前的鐵釘,走到我面前,「啪」地甩了我一個耳光。


「你還裝什麼好人?滿盈?惡滿盈?」她居高臨下狠狠地質問道。


我茫然抬起臉,絲毫不明白她強烈恨意的來源。


在入宮以前,我從未見過她。


從入宮以後,我也沒害過她。


倘若我真的是人人唾棄的惡霸,那也有幾個對得起的人……


「虹星,你為什麼恨我?」


她睚眥欲裂:「你還不承認是嗎?是被你害過的人太多了,你忘了我姐姐?」


姐姐?


我沒有半點兒頭緒。


「就是擋了你的路、被你爹除掉的那個女子!我的姐姐,潘虹月!」她聲嘶力竭地吼著,眼淚簌簌落下。


「我姐和燕遲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燕遲考取了功名後,他倆便要成親。因為你!就因為你貪戀燕遲,我姐就被你爹賜死了!」


「她等了十多年……十多年啊!只等來了死!」


「僅僅是你一個念頭……她就死得不明不白……」


我呆若木雞地跌坐在地,將這些帶著血淚的話語拼好,才明白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因為我喜歡燕遲,我爹除掉了她姐姐,為我鋪路。燕遲忌憚於我爹的權勢,與我成親……


是我害死了他的心上人,他對我恨之入骨,卻不得不娶我……


燕遲沒有變,他是始終如一的,恨著我……


我從來從來,都只是一廂情願……


一切都說得通了……


冰冷的刀架在了我脖子上,滲著寒氣與殺意。望著眼前烏壓壓的侍衛,我卻絲毫不想反抗,「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姐的墳就在共挽湖的邊上。」她掐滅了我最後一絲希望,悲痛地瞪著我,「即使你死了,我和燕遲也永遠不會原諒你。」


我心如死灰,靜靜等著刀落下。


執劍的官員趕至此處,周圍跟著熙熙攘攘的侍衛,潘虹星正一臉期待地等著我被斬首。

七、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外面沖了進來。


周旗拎著劍,雙眼幾乎瞪出。


他舉起我的手,看到上面遍布的釘子,瞬時凝出駭人的殺氣!


侍衛們不敢近前,那位大臣走了出來:「周少卿!你這是想幹什麼?」


周旗沒說話,扶起我,怒視著他們。


「周旗!你好大膽!這是陛下的旨意,若是你不從,恐連累自身和家人!


「周某的雙親早已戰死邊關,至於我,呵……」他緩緩開口,抱著我就往外走。


大臣聞言暴怒:「給我拿下!」


周旗抽劍撥開了近前的幾個人,隨後一躍奔上牆頭。


月下奔逃,涼風刺骨。周旗抱著我奔得越來越急,我只覺眼前的景物在飛快地倒退,什麼也抓不住。


我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竟是那麼慌張。像在追趕什麼彌足珍貴的東西,慢一步都怕被狠狠地甩在後面。


我和他自幼相識,但如今看來,可能我也未曾真正地認識過他。


多年以前,我第一次見到周旗。


那小屁孩兒是有名的肉沙袋。


「你真沒用,被一幫小孩兒打得不敢還手。」我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土。


他怯怯抬眼,遲疑了一陣才說了句:「他們打著打著會打累的。」


什麼?我聽了氣不打一處來,伸手給了他四五個鑿栗,打得他抱頭不敢說話。


「以後再有欺負你的,你就被揍死好了。」


說罷,鼻青臉腫的我揚長而去。


我討厭他不還手。明明個頭也不矮,就是被人按著打。


於是,每次打跑小流氓以後,我還會打他一頓。


你比他們打得還疼……小周旗眼淚汪汪地蹲在角落裡,委屈得要鑽進地縫裡。


誰讓你不還手?就讓人那麼打?真是個窩囊鬼!我氣沖沖地叉著腰,教訓他。


小周旗啜泣了很久,沒說出緣由。


後來我娘告訴我,他父母都戰死了。我追問了很久,才明白了戰死的意思。


那個意思在我看來很恐怖,也就是說我爹和我娘都去很遠的地方打仗,並且死在了那裡。家裡就只有我,並且以後也只有我。


誰都可以欺負,誰都可以蹂躪。


想到這些,我突然覺得那個哭唧唧的受氣包,過得很不容易。


無枝可依,也便沒有底氣。


「以後我保護你。」彼時年歲雖小,但我說得很是認真。


小周旗瞪大眼睛,但很快又垂頭喪氣起來。


「那幫傢伙比我們都大,人又那麼多,你也只是……跟著挨打罷了。」說著,他猶豫再三,「阿盈,要不……你還是別和我玩了……」


我看著他澄澈的眼睛,很決絕地告訴他:「不怕,以後我會習練武藝,成為高手。」


我開始在院子里舞刀弄棒,習練武藝。


小手吃力地拎著鐵棒,饒是滿頭大汗、小臉通紅,我也堅持著不肯放。


一練四五年,我與「淑女」二字漸行漸遠,只落得一身蠻力、雙手老繭。


我確實厲害起來了,本來我就蠻橫,打磨了力氣、耍熟了棍棒,便更上一層樓。


因好打抱不平、拳腳出名,一言不合就動手,落了一個外號——惡滿盈。


年難留,時易損。


當年的小小人,也轉眼成了大理寺少卿,剛正不阿。


幼時的記憶在腦海里瘋狂湧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沉穩幹練,不再被人欺負,平日里忍受著我的任性和粗魯,在我危難之際挺身而出。


「阿盈別怕,我們回家了。」


我們逃回了他的府邸。


我擔心他忤逆皇上,府上也會有危險。


他說,他是忠烈之後,父母為國捐軀,威名猶在,皇上不能輕易處置他。


確實不見追兵圍過來,我心下稍安。


今晚如果不是周旗,我已經死在了宮裡。

八、


我在周旗府上養傷,周旗不讓我胡思亂想,只讓我按時吃藥。


一番風波下來,周旗的所作所為讓我很是感動。


這日,周旗早早地回來了,手裡拎著一個袋子。


「拿什麼來孝敬我了?」我興奮地上前。


「給。」他也不說,笑著遞給了我。


我接過來,迫不及待地打開——是一捧冒著熱氣的棗泥酥。


頓時,好似一塊飛石擊中了心窩,墜得我生疼。


這一番起伏,又有多少人還會在乎我的喜好?


更別說還買來剛出爐的點心送到我手裡……


看著看著,我眼淚不爭氣地滾了出來。


「哭什麼?」他撫撫我的頭,給我拭去淚珠,「還嫌少啊?」


我哽咽著抬起頭:「嗯,嫌少。」


他愣了一下,轉身往回走:「那我再買點兒去……」


「回來吧,笨蛋!」我破涕為笑地拉住他,往屋裡走。


桌上擺著幾樣我笨手笨腳做的飯菜,我擺出碗筷,盛好飯。


兩人吃了起來,這種溫馨,是我從未體驗過的。


吃到一半,忽聞外面歡聲大作。我愣了愣看向他,他也愣著不知為何。


「哦對,今天是元宵節。」他恍然大悟。


元宵節?印象里極其熱鬧的場面,男男女女相聚燈會,來來往往皆是喜色。


「我們喝點兒酒吧!」我想著這畫面,鬼使神差地說了這麼一句。


「好。」周旗點點頭,在空落落的屋裡翻箱倒櫃一番。


所幸,竟還有一瓶比他年紀還大的老酒,幾乎快沉到土裡去。我看著兩眼發光:這陳年佳釀,指定十里飄香啊!


開了封,一股醇香飄出,整個屋裡都溢滿芬芳。


我和他各倒一杯,一飲而盡。


「好酒!」我大叫一聲,樂開了花。


周旗也笑呵呵地看著我,隨後我又讓他趕緊斟上。


就這樣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我也漸漸迷離,彷彿回到以前的無憂歲月……


「周旗,你在心裡……是不是也叫我惡滿盈呢?……」酒過三巡,我一隻手撐著頭,伏在桌上迷迷糊糊地問他。


「阿盈,你在我心裡就是阿盈啊……」他也微醺,抬起醉眼看向我,「沒有什麼惡阿盈,就只是阿盈……沒有惡……」


我聞言傻笑了起來:「騙人!我簡直壞透了……」


「沒有,阿盈很好……」


「好個屁啊……」


「阿盈,你知道嗎?其實你……」他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額蹙心痛地注視著我,沒了下文。


我看著他,酒醒了三分。


「其實你……」他又重複了一遍,緩緩垂下眼眸,痛心入骨地皺著眉道,「沒有以前笑得那麼放肆了……」


我懸著的心落了地,卻又失控地痙攣起來,似掙脫胸膛一般強烈。


我紅著眼看著他,滯了半刻,起身衝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眼淚開始肆虐。


他的身軀晃了晃,隨即也抱住了我。


我依偎在他的胸口,瘋狂發泄著這段時間以來的委屈,哭得抖個不停。


「周旗……我,我真的好後悔啊!我真的……」我抬起淚眼看他,「我就不該總是那麼胡鬧……害了那麼多人……」


他的眼眶也紅著。


我啜泣道:「我還以為我無所不能……但其實他們都只是怕我恨我,而不得不騙我……」


「他們都變了臉,都變了……每個人都恨不得我去死,每個人也都想著辦法讓我去死……」


我嗚咽著,愈加不甘地哭喊起來:


「可我真的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做錯那麼多……我怎麼會做錯那麼多?難道惡人從來不自知?我……我真的……」


「阿盈,你沒做錯……」


「周旗我錯了!……我就是錯了!」我抬起頭,成串的淚珠灑落下來,「明明我們才是青梅竹馬!怎麼我就對別人一見鍾情?怎麼我就和別人拜堂成親?」


「我究竟是多蠢……才會慢慢看不見你……」我泣不成聲地質問著自己。


「別說了阿盈……」


「你成親那天,我也去了,但是你沒看到我……」


「你知道嗎?那個燕遲雲淡風輕的樣子看得我牙根痒痒!我真想把他拉下來自己騎上馬,然後把你娶過門……」


「但……怎麼可能會是我?你是自由自在的大小姐,我是無依無靠的孤兒……拼了命也只是做到了一個少卿,又處處比不過他……」


「但是,阿盈,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他的聲音顫得厲害,好似在冰天雪地里呢喃,誠懇卻又不甘。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吐露心聲,每字每句都沉沉地砸在我心上,讓我痛得喘不過氣。


我少有的溫柔和光都給了燕遲,唯獨把蠻橫和傷留給了他。


到後來,連蠻橫都沒了。


只剩傷。


微弱的燭火一晃滅了,屋裡頓時灑滿了月光。


我看向他的眸子,如夜空里的星辰一樣閃著微光,有萬千種爛漫璀璨,溫柔似海,灼灼如火。


伴著一地皎潔,我凝視著他。心底的話語再也藏不住,一字一句都訴說與他聽。他靜靜地聽著,手依然緊緊地抱著我。


我看著眼前人,卻兀地覺得很心疼,我虧待了他好多……


不覺已到了半夜,兩人不再言語,只是久久地對視著。


「周旗,我冷。」我喃喃道。他掀起袍子罩在我身上,我卻一把掀開,把臉貼在他脖頸上開始胡亂地吻著。一陣燥熱下,他也開始激烈回應我,很快,兩人纏綿著,落在了一床清冽的月光上……

九、


周旗說他要娶我,我笑道:「還要走那個過場嗎?」


他卻極為認真地說一定要,他要看著我一襲紅衣的樣子和他拜堂成親。


我聽了鄭重地說好。


我再嫁的消息傳得很快,人人都不理解周旗。但他並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依舊將婚事搞得熱鬧非凡。我再度穿上鳳冠霞帔,絳唇映日地嫁給了他。


兩次成親,心境卻天差地別。


但我心裡由衷覺得歡喜。


不同於燕遲,這場浩大的婚事里,我能清楚看見周旗眼裡閃爍著激動和深情。


滿目都是喜慶的紅色,映得他也紅起來。我和周旗鄭重地走完了每一個步驟,直至兩人對拜後,便圓滿了。


我,滿盈,嫁給了周旗,從此就是比翼連枝、榮諧伉儷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我從心底希望能和他長久平安地度過此生,再生個一兒半女的,就很好了。


惡貫滿盈的滿盈,能有這樣好的一個歸宿,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但好景不長,我和周旗成親沒多久,皇上竟下旨讓周旗出征。


他要去西部邊陲之地,與周遭的敵人作戰。但那地兇險是出了名的,周旗從未做過領兵出戰之事,皇上為何會讓他去?


我坐立不安地思量著,最終還是想到了他救我的那夜。


定是因為他忤逆了皇上。皇上因為他雙親威名,一時沒有處置他。如今戰事焦灼,皇上自然就把這份苦差事扔到了他頭上。


還是我連累了他。


「要不……你辭官吧?」我憂心忡忡地開了口,「咱們不去那險惡的地兒……」


良久,他才嘆口氣道:「皇命難違,躲是躲不了的。不妨去上一去,若是立了功,你爹的事興許也有的談了。」


我明白他這話是為我寬心,但此一去生死難料……


「沒事,阿盈,我會回來的。」他對著我擠出一個笑臉。


我卻望著他出了神。


幾日後,我在暮色下送走了周旗。


直至隊伍最後一匹馬的馬尾巴都望不見了,我才折返。


周旗走後,我心裡空落落的,只能祈禱他平安歸來,早日重聚。


連著數日,我學著做菜繡花。


真是見了鬼,平日舞刀弄槍的惡滿盈,也會有這麼一天。


我看著自己笨手笨腳給周旗繡的荷包,哭笑不得。


很快,數月過去了,周旗駐紮戰地。


邊陲戰事並不樂觀,他帶去的人馬已折損過半,而敵軍的勢頭有增無減。


更離奇的是,皇上不再發兵增援。


隨著戰況頹敗,外面開始有了各種流言:有人說已經全軍覆沒了,有人說周旗被俘虜了,還有人說周旗帶兵逃了……


每一種說法都擾得我整宿整宿睡不著,茶飯不思。


不多日,我聽見外面傳來消息:滿暉那個奸臣被斬了!終於被皇上斬了!


門外傳來喧嘩,還有不斷的叫好聲。


我獃獃地尋聲走出門,瞧見滿街人都興高采烈地笑著叫著——


那個大奸臣死有餘辜!


斬得好!斬得好哇!


怎麼不剮了他!


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鞭炮聲,我茫然地轉過臉,看見幾個孩子挑著竹竿闖到人群中央,幼稚的臉上掛滿了無邪的笑。他們將鞭炮舉得越高,越是引得周圍人歡聲鼎沸……


姑娘,大奸臣滿暉被斬了!一個男人熱情地對我喊著,好像在期待著我的歡呼雀躍。


我暈了過去。

十、


「姑娘,你醒了?」


我睜開眼,看見一個慈祥的老婆婆注視著我。


「你一個人暈在了街上,也沒人認識你,我就把你帶到我家了。」她起身端來一個碗,親切地湊近,「正好我也一個人,也不能不管你,來喝點兒粥吧。」


我眼眶一紅:「謝謝阿婆,我實在是吃不下……」


「你這孩子,就算沒胃口也要為肚子里的孩子著想啊……」


孩子?我瞬時驚得坐起來。


「我找大夫替你看了,你是有孕在身,又神傷過度才暈倒的。」老婆婆在一旁有些心疼地說,「別想不開啊姑娘。」


一時間,各種情緒湧上心頭,而我在其中仍驚詫萬分: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縱然更相逢,挽手唯是悲。


周旗死了,不用再懷疑了。


朝廷宣告,周旗帶去的五千兵馬全部戰死了。


我木訥地站在榜文前,覺得很不真實。


他是怎樣死的?屍骨又在何處?


恍惚間,似是回到了幼時,那個少年滿是朝氣的身影還在晃著,稚嫩的臉上掛滿了笑意,總是老實地被我欺負著……


「周旗!!!」我沉寂許久,猛然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淚水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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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我了!他一定是看到我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之後,我的心臟急速收縮起來,一股難以抵擋的寒意從脊背蔓延到四肢,讓全身都麻麻的。但我知道,此刻我必須動起來。如果我在此停滯,天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恐懼讓我想要大哭,我無聲地張著嘴,卻絲毫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那個不知道是啥的模糊人影,就在前面不遠處,像前幾次一樣無聲地矗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慶幸自己穿的是發不出一點聲音的運動鞋,我屏住呼吸,強制拖著身體以一種機械又古怪的方式走著,因為我還心存著最後一點僥倖。即使知道已經完了,我也不敢打破這暫時的平靜。

我真的不該走到這個鬼地方,真的不該在夜裡離家出走。雖然爸媽很兇,但至少不會把我怎麼樣啊。我帶了一把刀,我以為憑自己11歲的身體,拿著這把刀可以不畏歹徒,但為什麼會碰上這種事情?

為了不讓家人找到我,我故意去了不會有人去的地方。我真傻啊!我為什麼要往這條路走!我為什麼當時不馬上回頭?或許從我看見那個人影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吧...

我走來的時候,周圍都是破敗的房舍,四處靜的沒有一點風聲,唯有那個傢伙,那個一動不動的傢伙,以僵直的身軀矗立在路邊。那傢伙身上散發的氣息是如此的不同尋常。這個地方已經夠邪了,周圍冬夜裡乾枯老樹的枝幹,破敗房舍里玻璃窗上透出的朦朧燈光,無不讓人有種如入異界一般的詭異感,但那傢伙的存在卻在這一切中脫穎而出,那是一種令人本能地放大瞳孔的危險氣息。

看不清他到底是人還是什麼,按理說人類是無法這麼久一動不動的,簡直就像人偶。他穿著西服,能看到脖子前的領帶,但再往上看,卻是後腦勺朝向我這邊的。這傢伙的臉長在背面嗎?還是西服穿反了呢?不過我不希望他扭頭,我簡直不敢想像他扭過頭來是什麼樣子。

不知我為何那麼傻,竟然敢往前走,走過這傢伙所在的小徑!我穿著運動鞋,輕手輕腳,盡量遠離,我以為他看不到、聽不到,我以為只要從他看不見的地方走過去,就不會發生任何事情。這是我平生最膽大的一次,也是最愚蠢的一次。

好像確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但周圍詭異的氣氛讓我無法竊喜。我只能提著心繼續往前走著,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我不敢回頭。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這傢伙在我眼前出現三次了!是他!絕對是他!那熟悉的西服,那後腦勺,那一動不動像雕塑一樣的身姿!每走一段路,這傢伙就會出現一次!但我看不到他的移動,他是瞬移過來的嗎?抑或是,我一直以來都徘徊在同一個地方?!

周圍依然是破敗的房舍,凌亂得讓我分不清我到底有沒有往前走。我想要回頭,但是危險的直覺告訴我,絕對不能回頭看!一刻也不行!如果回頭了,一定會後悔!一定不能讓這個恐怖的傢伙離開自己的視野,哪怕只有一瞬間!

為什麼他總是出現在我的前方?他一定是看到我了!一定是!用他的後腦勺,或者是某種不為人知的感知方式。我該怎麼辦?這條路何時才是盡頭!如果可以,我好想現在就暈倒過去啊,或許我不存在了,就不用再忍受這種恐懼了吧。但是恐懼令我精力旺盛,我只能持續地向前拖著腳步。我不敢停下來。

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要怎樣才能夠醒來?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此刻的我什麼都做不了嗎?我絕望地向前輕輕地走著,彷彿要走到時間的盡頭...

嘛,這是一個恐怖小故事,原型是以前上學時候我同學給我講的他遇到的事(但沒這麼邪乎),我根據印象稍微改編了一下~不知大家看完什麼感覺哈哈,歡迎交流腦洞~


他看到我了!他一定是看到我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之後,我的心臟急速收縮起來,一股難以抵擋的寒意從脊背蔓延到四肢,讓全身都麻麻的。但我知道,此刻我必須動起來。如果我在此停滯,天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恐懼讓我想要大哭,我無聲地張著嘴,卻絲毫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那個不知道是啥的模糊人影,就在前面不遠處,像前幾次一樣無聲地矗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慶幸自己穿的是發不出一點聲音的運動鞋,我屏住呼吸,強制拖著身體以一種機械又古怪的方式走著,因為我還心存著最後一點僥倖。即使知道已經完了,我也不敢打破這暫時的平靜。

我真的不該走到這個鬼地方,真的不該在夜裡離家出走。雖然爸媽很兇,但至少不會把我怎麼樣啊。我帶了一把刀,我以為憑自己11歲的身體,拿著這把刀可以不畏歹徒,但為什麼會碰上這種事情?

為了不讓家人找到我,我故意去了不會有人去的地方。我真傻啊!我為什麼要往這條路走!我為什麼當時不馬上回頭?或許從我看見那個人影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吧...

我走來的時候,周圍都是破敗的房舍,四處靜的沒有一點風聲,唯有那個傢伙,那個一動不動的傢伙,以僵直的身軀矗立在路邊。那傢伙身上散發的氣息是如此的不同尋常。這個地方已經夠邪了,周圍冬夜裡乾枯老樹的枝幹,破敗房舍里玻璃窗上透出的朦朧燈光,無不讓人有種如入異界一般的詭異感,但那傢伙的存在卻在這一切中脫穎而出,那是一種令人本能地放大瞳孔的危險氣息。

看不清他到底是人還是什麼,按理說人類是無法這麼久一動不動的,簡直就像人偶。他穿著西服,能看到脖子前的領帶,但再往上看,卻是後腦勺朝向我這邊的。這傢伙的臉長在背面嗎?還是西服穿反了呢?不過我不希望他扭頭,我簡直不敢想像他扭過頭來是什麼樣子。

不知我為何那麼傻,竟然敢往前走,走過這傢伙所在的小徑!我穿著運動鞋,輕手輕腳,盡量遠離,我以為他看不到、聽不到,我以為只要從他看不見的地方走過去,就不會發生任何事情。這是我平生最膽大的一次,也是最愚蠢的一次。

好像確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但周圍詭異的氣氛讓我無法竊喜。我只能提著心繼續往前走著,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我不敢回頭。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這傢伙在我眼前出現三次了!是他!絕對是他!那熟悉的西服,那後腦勺,那一動不動像雕塑一樣的身姿!每走一段路,這傢伙就會出現一次!但我看不到他的移動,他是瞬移過來的嗎?抑或是,我一直以來都徘徊在同一個地方?!

周圍依然是破敗的房舍,凌亂得讓我分不清我到底有沒有往前走。我想要回頭,但是危險的直覺告訴我,絕對不能回頭看!一刻也不行!如果回頭了,一定會後悔!一定不能讓這個恐怖的傢伙離開自己的視野,哪怕只有一瞬間!

為什麼他總是出現在我的前方?他一定是看到我了!一定是!用他的後腦勺,或者是某種不為人知的感知方式。我該怎麼辦?這條路何時才是盡頭!如果可以,我好想現在就暈倒過去啊,或許我不存在了,就不用再忍受這種恐懼了吧。但是恐懼令我精力旺盛,我只能持續地向前拖著腳步。我不敢停下來。

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要怎樣才能夠醒來?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此刻的我什麼都做不了嗎?我絕望地向前輕輕地走著,彷彿要走到時間的盡頭...

嘛,這是一個恐怖小故事,原型是以前上學時候我同學給我講的他遇到的事(但沒這麼邪乎),我根據印象稍微改編了一下~不知大家看完什麼感覺哈哈,歡迎交流腦洞~


暫時命名《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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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入!

「他看到我了!」

「真的是他!」

「他看到我了!!!啊啊啊!」

吵嚷的聲音在耳邊徘徊。

隔著洶湧在髮絲間的冷風。

我靜靜的坐在那兒,看不見眾人的神色,同樣也看不見眾人口中的他,恍若置身於另一個世界,只是機緣巧合,偷偷聽了這裡的快樂。

1.

「阿真。」

「怎麼……」

我怔了下,還沒有來得及把話說完,便感覺到有人推著我的輪椅走的飛快。

「小詞,怎麼了?」

「阿真!有狗追過來了!」

話音剛落。

我聽到了人群里的尖叫,聽到了熟悉的鈴鐺聲。

是大白。

「快走。」

我心口震顫,下意識的催促小詞,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汪汪汪!」

大白猛然撲了過來,小詞嚇的尖叫一聲,鬆開了手。

我下意識的抓緊座椅,就那麼坐在輪椅上,整個人沿著坡道飛快的下滑。

2.

「汪!」

大白冷不丁大叫起來。

縱然已經預感到這次會摔的很慘,可是我的心還是懸著。

直到下一秒。

伴隨著咔噠一聲,熟悉的冷冽氣息迎面而來。

一雙手,扣在了我的座椅上。

3.

「啊啊啊!哥哥沒事吧!」

「哥哥!」

擔憂的聲音響起。

我呼吸一窒,直到小詞跑過來,才下意識的低下頭。

「啊啊啊!謝謝哥哥!阿真!你沒事吧!」

小詞興奮的出聲,因為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偶像。

而我。

不知道,她的偶像,是他。

我低著頭,只顧著搖頭,猶如劫後餘生,拽著小詞想要讓她帶我走,卻不想輪椅猛的被人拽住。

「哥哥?」

小詞有點懵,而我如坐針氈。

「混成了這副德行?」

我微微的攥緊衣角,勾了下唇角,淡聲回應道:

「流年不利。」

「呵。」

洛徹只是笑,不等我反應過來,便附身抱起了我。

久違的氣息席捲著神經。

我差點嚇的尖叫,卻不想他出聲道:「牙尖嘴利。膽小如鼠。」

我有些惱了:「鬆開!」

洛徹沒理我,只是抱著我不知要去哪兒,而小詞則擔憂的跟過來,最後被人攔下。

4.

隔絕一切喧鬧。

我被洛徹帶進了一個開著暖氣的地方,就那麼被丟在某處軟墊上。

「你挺會藏。」

這是洛徹對我的點評。

我坐在那兒,神色淡淡,「不過生活而已。」

「呵。」

洛徹冷笑,突然湊近了我,我沒由來的下意識躲,卻不想聽見他道:

「你的眼睛……」

「你帶我來這裡,就是為了閑聊?」

我淡淡的打斷洛徹的話,皮笑肉不笑的低下頭,摩挲著衣角:

「外面還有你的粉絲,你這麼把我帶走,不怕出緋聞?」

洛徹沒吱聲。

周圍忽然安靜下來。

洛徹的氣息也隨著暖氣散開,我有些不安,低聲道:

「洛徹。」

「沒走。」

我:……

【鵝鵝鵝鵝鵝,我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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