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個人呆在海底是件很無聊的事情。

當然,這是我的工作。我不記得被派到這個建立在馬里亞拉海溝旁邊的海底基站已經有多長時間,每天的工作內容就是根據系統提供的數據,將肥料輸送到那些墨綠色水藻種植區,以確保它們茁壯生長。這些墨綠色的水藻會將海水裡的有色物質和污染物過濾並凈化,它們相當于海水的過濾器,被廣泛種植在西太平洋廣闊的海底盆地里。

準確來說,這些調皮的水藻是比較難伺候的,它們常常會釋放一些五顏六色的氣泡,這是它們表達飢餓的信號。如果不理會它們,它們則會大量釋放,這些氣泡會不斷上升,然後到達海平面,因為範圍較大,所以從太空俯瞰整個西太平洋就會像是一鍋煮開了的燃料。

而每當這時,基站里的警報便會從各個角落響起,我則得立刻跑過去,打開肥料輸送的閥門。平常這種情況還是能夠接受,但有時候這些水藻們則會顯得非常討厭,比如睡到一半被警報吵醒,就真的恨不能斷掉整個運行系統的電源。可我不能那樣做,那樣會得到公司的制裁,我多半會沒命。

基站的外圍,罩著一層巨大透明的鋼化玻璃以隔絕海水。每天我巡邏完所有輸送管道的運行狀況核對好數據後,便會坐在基站前坪的躺椅上,煮一杯咖啡,然後望著眼前的深藍發獃。這裡離海平面只有二百多米,依稀的陽光任然能夠穿透海水到達這裡,而那些水藻的位置則更深,陽光已經無法到達,它們也不需要陽光。經常會有各種奇怪而美麗的海洋生物從我眼前游過,有時候是一大群鯡魚,有時候是輕盈透明散發著藍黃色幽光的水母,而有時候則是一群海豚在驅趕魚群,當然偶爾也會游過一兩條鯊魚。陽光透過海水,變成了各種顏色的光束,在光束中穿梭著顏色絢麗的魚群。

「那有沒有人魚姑娘過來找你要電話號碼?」J坐我對面一臉壞笑,那時候她還是我女朋友,我們坐在她學校旁邊的一家咖啡館裡。

「有啊,不但長的漂亮,而且身材火辣熱情奔放,要不下次你跟我一起去,我介紹你們認識認識。」我故作認真的回應道。「去就去,誰怕誰!」J朝我翻了個白眼,然後又繼續說道:「那樣的話,整個海底是不是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可以穿上潛水服在那裡潛水嗎?」 「是的呢,不過不能穿潛水服,水壓會把你壓成一張肉餅的。我們可以乘坐深海潛艇,整個海底除了海溝想去哪都可以。」「真的嗎,太好啦!」她看起來很興奮。

就這樣J跟我一起去了海底基站。我們一起在那裡共同度過了七個半月。

那段日子現在回想起來,過的相當豐富且愉快。每天早上誰先醒來就掐對方的鼻子;彼此輪流下廚,從後面圍住她纖細的腰;她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拿著撲克,嘴裡笑罵著「你那兩張2留著,不準出,敢出我拿蘋果砸死你。」;一起躺在基站前坪的躺椅上,喝著啤酒,對著面前深藍色的海水唱歌。不過讓人討厭的是有時當我們熱烈擁吻呼吸急促的關鍵時刻,四周警報聲突然響起,驚慌失措中我則不得不狠狠地一咬牙,提起褲子,奔向總控室,那樣子看起來非常狼狽。這時候J往往會在我身後笑的花枝亂顫。

我們也經常會乘坐深水潛艇,離開基站在海里暢遊,我將速度調到最大,巨大的推背感讓我們都興奮的大聲叫喚,J一邊尖叫一邊還不忘拿手胡亂的抓我頭髮,完全是倆個瘋子,但又如何,反正不必擔心會發生交通事故。不過有一次差點撞到一隻海龜,幸好我反應及時在距離海龜還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將潛艇停住,海龜嚇壞了,我隔著視窗玻璃向海龜做了個非常抱歉的手勢,海龜游到視窗前,拿腿敲了敲玻璃,憤怒的說著些什麼,但我們聽不到,海龜只好作罷,搖搖頭,緩緩的遊走了。待海龜走遠之後,我與J對視了一下,她沖我吐了吐舌頭,然後笑著說:「看吧,超速行駛,扣你的駕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我無奈的擺了擺手,一腳踩下油門,潛艇瞬間啟動,J嚇的又尖叫起來......

美好的時光總歸顯得很短暫,轉眼J就要回學校了。我則繼續留在這裡,長期的出差使得我們分隔兩地,最後不得不選擇分手。至此,整個海底又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依然像往常一樣,在做完一天的任務之後,躺在基站前坪的躺椅上,望著眼前的深藍發獃。但我的眼裡,已經看不到任何顏色。

2、

我拿出一罐啤酒,「呲」的一聲拉開拉環,冰涼的液體從口腔順著喉嚨流到胃裡,希望可以澆滅一些悶熱的心情。有多久沒見過下雨了呢,我在心裡想著。但這裡是海底,四周全是冰冷的海水。自從J走後,我的生活過的單調而乏味,生活也懶得打理,下巴和臉上已經長出了一圈濃密的絡腮鬍,頭髮蓬鬆不堪。一隻巨大的藍鯨從我頭頂游過,將光線全部遮擋,我朝它舉了舉手上的啤酒,「來,乾杯。」藍鯨絲毫沒有理睬,或許它根本就看不到我,在它面前我仿若一顆塵埃。

一個人呆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對時間是沒有多少概念的,除了記憶,陪伴我的便只有那些不知什麼時候會突然響起的警報和我手中的啤酒。某些支撐的信念幻滅以後,人就很容易變得墮落,乏善可陳的日子終將變得無所謂。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不知為何,我突然哼出了這句歌詞。我想起了J,以及那個送她回家的雨夜,她坐在摩托車后座上儘力為我撐著雨傘,雨下的很大,兩個人都淋成了落湯雞,於是躲在天橋下面,祈禱雨趕快停。橋下除了我們倆,還有一個吉他手,以及另外三個躲雨的人,大家相視而笑。

此刻,她在做什麼呢,是在和某個長著一雙長長耳朵的學長跳舞,還是在陪某隻剛剛失業的蝸牛去公園散步。啊,如果是陪蝸牛,我想我的心情會不那麼煩悶。

不如給她寫封信吧。我心裡想著。就這麼決定了。

我來到書房,打開檯燈,拿出紙和筆。但當我正要提筆開始寫的時候,我卻猶豫了。「要寫些什麼好呢?」我暗自踟躕著。詢問她跟長耳朵學長是怎麼認識的?告訴她我剛剛被一隻鯨魚無視了?這些都可以寫,但轉而想想我們已經分手這麼久,心裡就會不覺產生一種自卑。

我不過是想告訴她我想她了。

「好久不見,近來可好?」我抓耳撓腮了半天,最後終於在信紙上留下這一行字,便把信寄了出去。

時光四平八穩地靜靜流淌,我則繼續每天一成不變的活在自己的個人世界。

3、

收到回信那天,我剛好在保養深水潛艇。「咚咚」有人在敲玻璃,我從潛艇的下面鑽出來,看到基站入口處的玻璃外懸浮著一隻海龜。

「你的信。」海龜幽幽的說。「是你啊,謝啦,要不要進來坐坐。」我發現就是上次差點被我們撞到的那隻海龜。「NO。」海龜將信交給我便走了。

我迫不及待的將信封拆開,自然是J寄過來的。她在信里回復道:「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呢,想想時間過的真快啊。一轉眼就過去三年了。」我心裡不禁驚呼,這次我竟然在海底已經呆了三年了?時間果然過的好快。我繼續往下讀「這幾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說不出好還是不好,要說「近況」的話,確實遇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呢,我認識了一個可以用手在空氣中划出紅心的人,他居然還是我學長,是不是很了不起。我們已經在一起快半年了,是個很體貼的男人呢。可能下一次再給你寫信的時候,我們應該快結婚了吧。你呢?在海底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我將手上的信紙放到桌子上,掏出一支香煙,點燃,味道感覺跟往常的不一樣。並不能單純地用香甜苦臭之類的形容詞來形容,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是「百分之九的清涼,加上百分之三十七舞女的嘆息,再加上百分之五十一的眼淚融進瑪瑙色雨夜所散發出來的氣味」,至於那剩下的百分之三,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思考著要怎麼給她回信才好,我想告訴她能用手在空中畫出紅心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技能,但我不能那樣說,因為我並不能做到空手畫紅心。即使我告訴了她,結果又能怎樣。

我摁滅了煙頭,轉身來到總控室,將所有的肥料管道布局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把其中一些控制開關關掉。

那些被斷了肥料的水藻,會在接下來的24小時釋放出大量五顏六色的氣泡,等到連綿不斷的氣泡升至海平面,海水便開始翻滾,這時從太空俯瞰整個西太平洋,將會出現一個巨大的紅心。

她能看到么?她可能永遠也無法看到。

做完這一切,我靜靜躺在那張躺椅上,回想起曾經在這裡與她度過的那七個半月的時光,我覺得這樣的人生也沒什麼不好,也沒什麼好遺憾的。我漸漸閉上眼睛,等待著公司對我最後的死亡制裁。

此刻如果能下場雨,就更完美了。

PS:6年前寫的一篇瑣碎,一直躺在QQ空間里。


我也幻想有那麼一天人們會在海底建房子,透明的,防水,隔音,防潮,然後空氣流通非常好。

房子和大海之間有一個特殊的門,可以隨便出入。

……


正常人應該會被壓爛

但如果是海底人那肯定外形會有變化唄,長出腮什麼的


那就不會有胖子,全是肌肉。


會變異,會變成人魚公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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