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人會理解你的悲傷嗎?
魯迅的話: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我叫Johnny, 是27149號行星派到地球的考察員。考察任務主要分為四個部分:生態環境,精神文明,智力發展,溝通模式,這是我們星球是否考慮將地球作為移居地的重要指標。
今年是我來到地球生活的第二年。按照計劃,我本來應該在一年之內完成任務並上交報告,前三項部分的調研工作都進行地十分順利,但是對於人類的「溝通模式」,我卻遲遲困惑不已。
我的觀察對象有戀人,朋友,工作夥伴... 而不論哪種關係,何種尷尬的處境,神奇的是,人類總有將對話繼續進行的能力---且不覺得尷尬。
比如討論電影劇情的從影院剛出來的情侶,作為觀察者的我,總是懷疑他們是不是看的同一部電影;
捧著奶茶手牽手一起壓馬路大聲討論的女孩兒們,在我看來,她們有可能剛剛認識不過幾天;
茶水間抽著煙互拍肩膀的男人們,我實在看不出這種肌體接觸行為存在的必要性。
在商場訓斥孩子的父母們,大聲對父母喊叫的青春期孩子們,網路上在同一個話題聚集討論的人們...
然而實際上呢,電影院的那對情侶很可能步入婚姻;分享奶茶的那對閨蜜友情可能會持續到她們人生的最後階段;工作後的飯局上,男人們會對上司的愚蠢達成共識;父母還是父母,孩子還是孩子...
「每個人類的情感並不相通,但這似乎並不妨礙他們之間的交流」。
我的觀察報告上,是這樣一句話。
不會
感同身受這個詞真的是隨口說說的。
以你我之僥倖旁觀他人之不幸,一字只差,雲泥之別。
怎麼理解呢,你經歷著切膚之痛,他那邊看來無關痛癢。
就算經歷著一樣的痛苦,樂觀的和悲觀的也不一樣。就算都是樂觀或者悲觀的,對痛苦的承受程度也是不一樣的。
我們都各自活在自己的生活裏,我沒有辦法理解父母為什麼那麼在意人情往來。父母也不明白為什麼在城市工作的我為什麼獨立的有些冷漠無情。
我們各自圍困在自己的喜怒哀樂中。魯迅先生說這些悲喜並不共通,別人的啼哭在無關者眼中是吵鬧。我正發愁的事情可能只是別人的舉手之勞。
我們所謂的換位思考很多時候只不過是重新整理自己的偏見。抑鬱症患者的悲傷在健康的人看來和矯情沒有區別。
我們看上去和這個世界熙來攘往好不熱鬧,其實很多人都在築壘自困。散淡的看不懂求財者,滿眼孔方,刀口舐蜜不顧利刃割舌。放開的看不懂執著者,飛蛾赴火不顧焚身之苦,升斗小民看不懂為官者,戀棧權勢,汲汲營營。我們都是在自己的思維裏去看別人啊,怎麼去理解呢。
2020.03.12
今天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對這個問題理解更深刻了一點。
由於我的失誤,電機轉軸錐度段大徑公差標註錯誤,導致要報廢一堆軸。
最初暴露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結構主管只說問題很嚴重,要報廢一大批轉子,導致我內心很慌。到現場處理時,制訂了損失最低的方案,只報廢21根軸。
去工廠的路上,結構主管的臉上陰沉的都能滴下水來。我的內心被這個事情壓的像是要嘔血。我當時並不擔心公司對我處罰,無論是通報批評還是辭退我,我都有了心理準備。但是我內心自責的事情是這件事會連累我的領導,甚至幫我審核和校對圖紙的人。
當制定了一系列解決方案後,事情得到初步解決,心裡鬆了一口氣。然後我把這個事情跟關係較好的朋友分享,其實只想找個人說一說緩解一下心裡的那種慌亂。結果有人說:我很忙,沒時間安慰你,也有人發了個表情包,配的文字是很過分,我要發個朋友圈,也有人說沒事沒事,都會過去的;我的愛人說加油,不要著急……不一而足,無人問這個事情對我造成的影響。
其實我並沒有因此對朋友和愛人產生什麼怨懟,甚至覺得他們是對的,他們的反應是正常的。他們對我事情本來就無能無力,他們沒有身處其中,不能理解我內心的慌亂。
然而我們部門的副總監現在還是生產運營部的副總監,在這件事後給我發了微信,要我不要有太大的心裡壓力。這是這件事後,我聽到的最溫暖的話,來自一個我從來沒想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