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文化入侵異世界

主角穿越為魔界王子將地球文化產品帶入異世界並且推動種族大和諧。文抄公類型,質量很好

2.史上最強店主

主角作為店主在各種世界間販賣商品。爽文類,質量尚可,書荒時可作為充饑

3.文明之萬界領主

比較符合題目要求的領主類,主角可以把征服的種族化為自己的部下。質量很好

4.網遊之三國王者

網遊小說,主角重生,由於是領地建設類所以我也加入了這個回答,老書,質量很好

5霜寒之翼

穿越,領地建設,超凡……符合要求,但是後期爛尾了

先寫到這裡


強推《放開那個女巫》完美符合要求

其次《美食供應商》、《綠洲中的領主》、《奧術神座》、《舌尖上的霍格沃茲》


加班猝死,一覺醒來別人叫我王子,所有人都在等著我處死女巫。

哦!嗯?


我穿越了,還是個不得寵派到最遠邊境的王子,這裡和傳說中的中世紀似乎不太一樣,女巫真實存在,還真有魔力!


女巫種田文,將種田進行到底。


程巖感覺有人在叫他。


「殿下,醒醒……」


他別過腦袋,但聲音依然沒有消失,反倒越來越大了。他感到有人把手伸了過來,輕輕拉扯自己的衣袖。


「殿下,王子殿下!」


程巖猛得睜開眼,熟悉的屏幕不見了,辦公桌不見了,貼滿紙條的牆壁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怪異的景色——低矮的磚石房屋,人頭湧動的圓形廣場,以及廣場中央架設起來的門型絞架。他坐在廣場對面的高臺上,屁股下不是柔軟的旋轉椅,而是冰冷堅硬的鐵椅子。周圍還端坐著一圈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其中幾個打扮得像鬼佬中世紀貴婦模樣的女人正掩嘴偷笑。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不應該在趕圖紙進度嗎?程巖腦子裡一片茫然,連續三天加班讓他精神和身體都到了極限,只記得最後實在撐不住了,心跳都變得忽快忽慢,想趴在辦公桌上休息片刻……


「殿下,請宣佈裁決吧。」

說話人正是那個偷偷扯自己袖子的傢伙,他面相蒼老,約莫五六十歲,穿著一身白袍,乍看起來有點像魔戒裏的甘道夫。


我這是在做夢?程巖舔了舔發乾的嘴脣,裁決,什麼裁決?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廣場中的人們都望著絞架方向,揮舞拳頭嚷嚷著,偶爾還會有一兩塊石頭朝絞架飛去。


程巖只在電影裏見過這麼古老的刑具——兩邊立柱大約四米高,柱頂架著一根木頭橫樑,梁中間鑲嵌著銹跡斑斑的鐵環,發黃的粗麻繩穿過鐵環,一端固定在絞架下,另一端套在犯人的脖子上。


在這詭異的夢裡,他發現自己視力變得驚人的好用,平時不戴眼鏡就看不清顯示屏上的字,但現在五十米開外的絞刑臺上每一個細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犯人帶著頭套,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粗糙的灰色單衣髒得跟抹布一樣。身材消瘦,露出來的腳踝似乎用手就能捏斷。前胸微微鼓起,看來是名女性。她在風中瑟瑟發抖,但仍努力將身體站得筆直。


好罷,這傢伙到底犯了啥罪,以至於這麼多人義憤填膺的等著她被絞死?


念頭剛想至此,程巖腦中的記憶彷彿被突然接通了一般,答案幾乎在同一時間浮現在眼前。


她是一名「女巫」。


被魔鬼誘惑而墮落,不潔者的化身。

「殿下?」甘道夫小心翼翼的催促道。


他瞟了對方一眼,唔,原來不叫甘道夫,巴羅夫纔是他的本名,財務大臣的助手,被派遣來給自己處理政務的。


而自己,則是灰堡王國的四王子,羅蘭,來此地牧守一方。邊陲鎮的居民抓到了女巫,立刻扭送至派出所——不對,是扭送至審判所。處死女巫的手令一般由地方領主或主教簽發,既然自己在此地執政,簽發手令也成了分內之事。


記憶將他最需要解答的疑問一一呈現,不需要篩選,也不需要閱讀,彷彿這本來就是他親身體驗一樣。程巖一時迷糊了,絕對沒有夢能做到如此細節,那麼,這不是一個夢?他穿越到歐洲中世紀的黑暗年代,成為了羅蘭?從一個連夜趕工的繪圖狗變成了堂堂四王子?


儘管這塊王國屬地看起來如此貧瘠落後,灰堡王國這名字也從未在歷史書中見過。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做纔好?


穿越這種不科學的事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可以以後再去研究,但眼前這場鬧劇必須終止——把災難啊不幸啊歸結到某些可憐鬼身上是未開化文明的常態,但因此就要把人家絞死來滿足圍觀羣眾的陰暗心理,這種愚行程巖實在無法接受。


他一把抓起巴羅夫捧著的手令扔到地上,伸了個懶腰,「困了,改天再判,今天都散了吧!」


程巖這麼做並非魯莽行事,而是仔細回味記憶中王子的行事風格,將那種我行我素的紈絝勁重現出來。沒錯,四王子本身就這麼操蛋,性格惡劣,想到一出是一出。話說回來,能指望一個二十歲出頭、無人可制的王子有多好的修養。


同坐在高臺上的貴族一臉見怪不怪的神情,倒是一名身穿鎧甲的高大男子站了出來,「殿下,這不是開玩笑!女巫身份一旦確認應該立刻處死,不然招來其它女巫將她劫走怎麼辦?教會知道了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卡特.蘭尼斯,這個一臉正派的男子居然是自己的首席騎士。程巖皺眉道,「怎麼,你怕?」他言語中赤裸裸的嘲諷已不完全是演戲,一個胳膊比人家身體還粗的壯漢居然擔心被對方劫獄,還真把女巫當魔鬼代言人了?「多來幾個一網打盡不更好?」


見他不再出聲,程巖揮揮手,招呼侍衛帶自己離開。卡特猶豫了下,還是跟上隊伍,走在四王子身側。其它貴族則起身彎腰致意,但程巖的餘光能看到這羣人眼中不加掩飾的輕視。


回到行宮——也就是位於邊陲鎮南邊的城堡裏,命侍衛將一臉焦急的大臣助理攔在大廳門外,他才稍微鬆了口氣。


作為一個百分之九十時間都和電腦打交道的人來說,能在眾人面前演上這麼一出已是超水平發揮了。程巖按照記憶裏的位置找到自己臥室,坐在牀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將劇烈的心跳壓制下去。目前最要緊的事是將情況弄清楚,身為王子,不好好待在王城,來這個荒闢之地做什麼?


不想還好,念頭剛冒出來,他便被答案驚得目瞪口呆。


羅蘭.溫布頓竟是為爭奪王位而來。


一切的起源來自於灰堡之王溫布頓三世的奇葩旨意:想要繼承這個王國,並不是最早出生的王子擁有最高順位權,而是最有能力治理國家者方可執掌權柄。他把成年的五名子女打發到治下各個領地,五年後根據治理水平來決定立誰為儲君。


有能者居之,外加男女平等,聽起來是個十分先進的理念,問題是實際執行起來完全不一樣。誰能保證五個人的開局條件都相同?這又不是玩即時戰略遊戲。據他所知,二王子得到的領地就比邊陲鎮好得多——呃,這麼說來,五個人裏似乎沒有比邊陲鎮更差的地方了,簡直開局就是大劣。


另外,如何評價治理水平,人口?軍事?經濟?溫布頓三世沒有提過任何標準,也沒有對競爭做絲毫限制。萬一有人私底下玩暗殺這一套,又該怎麼算?王后難道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自相殘殺麼?等等……他仔細回想了下,好罷,又一個壞消息,王后已於五年前過世了。


程巖嘆了口氣,很明顯這是一個野蠻黑暗的封建時代,從肆意獵殺女巫就能看出一二,穿成王子已經是個很高的起點。再說即便沒有得到王位,他依然是灰堡之王的血脈,只要能活下去,封爵得地也算一方領主。

而且……做了國王又能怎樣呢?沒有互聯網,沒有現代文明的滋潤,他也要跟這幫土著一樣,沒事燒個女巫玩,住在糞便隨意傾倒的城市,最後死於黑死病的肆掠嗎?


程巖壓住心裡紛亂的思緒,走到臥室的落地鏡前,鏡中人有著一頭淺灰色捲髮,這是灰堡王室最鮮明的特徵。五官倒還端正,就是一臉沒個正形,看上去氣質全無。臉色略蒼白,缺乏鍛煉。至於有沒有沉迷酒色,他回憶了下,似乎還好,在王城有幾個情人,都屬於自願型,還沒幹過強迫人家的事情。


而自己穿越的原因,程巖也猜到了個大概——應該是甲方毫無人性地催促進度,老闆安排連夜加班所導致的猝死慘案,這類案件的主角十有八九跟碼農,機械狗,工程獅有關。


罷了,不管怎麼想,這至少相當於一次額外的生命,自己實在不該抱怨太多。在以後的日子裡他或許能慢慢扭轉這種生活,但目前首要的任務是扮演好四王子,不要讓別人發現馬腳,當作魔鬼附體直接綁到火刑柱上面去。


「既然如此,先好好活下去,」他深吸了口氣,對著鏡子低聲語道,「從現在起,我就是羅蘭了。」

第二章 女巫安娜(上)


接下來的時間他把自己關在房裡,好好回憶了遍這個世界,晚餐都是讓僕人直接送進來的。


在想要活下去的強烈念頭下,羅蘭把穿越後對陌生環境的恐懼和不適應感硬生生地壓制下去。他心裡十分清楚,儘早掌握更多情報,就能降低暴露的風險。


不得不說,四王子腦袋裡除了跟那羣公子哥鬼混外就沒別的東西了,羅蘭翻來覆去也沒有回想起什麼有價值的信息——諸如貴族見聞、政治局勢、鄰國外交什麼的。至於一些基礎常識,像城市名字和大事件年份,他同樣無法和自己所知的歐洲歷史接合起來。


看來這位是絕對無緣王位了,或許灰堡之王也清楚這點,才把他丟到這麼個鬼地方來吧——就算任著性子胡搞,也不會有太大的破壞。

而那些兄弟姐妹……羅蘭稍微回想了下,便只剩下哭笑不得。


大哥武力高,二哥很陰險,三姐凶死人,五妹太聰明,這就是四王子之前留下的印象。他該說啥好?十幾年的相處,最終印象卻用短短几個詞概括了。他們培養了哪些勢力,得力手下是誰,擅長幹什麼之類的一概不知。


來到邊陲鎮才三個月,這裡的貴族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輕蔑,可見四王子確實不是個當領導的料。好在離開王城時,溫布頓三世還附送了一文一武兩人協助自己,否則真是一抹黑了。


第二天一早,侍女提爾就三番五次地提醒羅蘭,大臣助理想要見自己。看來是沒法再拖了,他按記憶中的慣例摸了兩把侍女屁股,叫她通知巴羅夫去會客廳等著。


看到提爾滿臉通紅地走出門去,羅蘭忽然想起來,既然是種田,那會不會附帶個系統什麼的?他打了個哈欠,在心中默唸系統數十遍,結果屁都沒發生。


果然小說都是騙人的。


*******************


在會客廳等待的巴羅夫早已坐立不安,他一見到羅蘭出現便迎上前來,「殿下,昨天為什麼不下令執行絞刑?」


「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關係,」羅蘭拍拍手,吩咐侍從上早餐,「坐下來慢慢說。」


看來和記憶裏的印象對得上,他想,首席騎士碰到問題總喜歡當面質疑,而大臣助理則會私下和自己單獨說明。不管怎麼說,兩人對自己的忠誠度還是可靠的——雖然很有可能是看在國王的份上。

「晚一天可能會引來其他女巫啊,王子殿下!這和之前那些小事不一樣,不能由著性子亂來!」


「怎麼連你也說這個?」羅蘭皺眉問,「我以為你分得清流言和事實。」


巴羅夫看起來一臉迷茫,「什麼流言?」


「邪惡的女巫啊,魔鬼的使者啊,」羅蘭不以為意道,「這不都是教會的宣傳麼?想要他們不插手這裡,我覺得反著來更好。他們宣傳女巫是邪惡的,我們就偏不狩獵女巫,還要向領地裏的人民宣揚這都是教會散佈的無恥流言。」


巴羅夫愣住了,「可……可女巫的確……」


「的確邪惡?」羅蘭反問,「比如?」


大臣助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王子是不是故意拿他尋開心,「殿下,這種問題可以以後再討論,我知道您不喜歡教會,但這種抵觸方式只會適得其反。」


看來扭轉固有觀念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羅蘭撇撇嘴,卻也沒在這點上繼續計較。


這時早餐擺上了桌,一碟炸麵包片,一盤煎雞蛋,還有罐牛奶。他先給大臣助理倒滿一杯,推到對方跟前。


「還沒用餐吧?邊喫邊說。」按侍女的說法,巴羅夫天剛亮就趕到行宮外求見,現在應該還沒喫過東西。雖然他決定先模仿四王子的行事方式,但改變也要一點點做起。大臣助理便是個不錯的目標,他想,讓手下覺得你重視他們,他們才更有動力為你效力。

主觀能動性從來都是最有效率的,不是麼?


巴羅夫接過杯子卻沒有喝,他焦急地說,「殿下,我們有麻煩了。三天前有衛兵報告說西邊森林發現了疑似女巫露宿的營地。她們走得很匆忙,沒有清理殘留痕跡。衛兵在營地裏搜出了這個。」


他從懷裡掏出一枚硬幣,放到羅蘭面前。


那不是一枚常見的貨幣,至少在羅蘭記憶裏,他沒見過這樣的貨幣——它甚至不像金屬製品。


捏在手裡,他驚訝的發現這玩意正在發熱,絕對不是大臣助理身上的餘溫,熱度至少在四十度以上,這一瞬間讓他想起了暖寶寶。


「這是什麼?」


「我本以為只是某個女巫製作出來的邪物,但事情比我想得還要嚴重,」巴羅夫擦了擦額頭,「上面的圖案……是聖山與魔眼之印,這是女巫共助會的徽記。」


羅蘭摩挲著硬幣凹凸不平的表面,猜測它大概是陶瓷燒制而成。硬幣中心確實刻畫著一個「山」型圖案——並列的三個三角形,三角形中央是一隻眼睛。圖案輪廓線十分粗糙,應該是手工打磨的。


他回想了下「聖山與魔眼」與「女巫共助會」兩個名詞,沒有找到任何相關信息。看來四王子在神祕學上的加點是零。


巴羅夫也沒指望羅蘭會知道,他繼續說道,「殿下,您沒有見過真正的女巫,才對她們不以為然。的確她們也會受傷,也會流血,並不比我們普通人難殺死,但那是不能反抗的女巫。收到魔鬼感召的女巫壽命會變得十分短暫,但也會獲得可怕的力量,一般人根本無法匹敵。一旦女巫成年,就算是軍隊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她們的慾望幾乎難以抑制,最終都墮落為魔鬼的爪牙。」


「教會因此組建了審判軍,若發現有女性可能變化成女巫,即可逮捕處死。國王也認同此事,事實上,這些措施卓有成效,女巫肆虐事件相比百年前已經少了很多。聖山,或者說地獄之門的傳聞,就是來自那個時代的古書。」


羅蘭一口口啃著麵包,心中冷笑連連。雖然這個世界背景和自己所知道的大相徑庭,但歷史發展軌跡仍然驚人的相似。教會,又是教會,他就知道宗教纔是魔鬼的爪牙,真正的罪惡之源。發現跡象即可處死?以神之名集製法、緝拿、審判、處刑於一身,這本身就是種墮落。王子記憶裏對教會濫用職權的印象也同樣驗證了自己的看法。


「古書上記載,女巫只有前往聖山,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寧。那裡沒有魔力的反噬,也不會受困於暴漲的慾望。毫無疑問,書裏所謂的聖山肯定是邪惡的發源地,人間通往地獄的入口。我想只有地獄纔不會懲罰這些墮落者。」


「那女巫共助會呢?跟聖山有什麼關係?」


巴羅夫苦著臉說,「之前女巫逃離也好,隱居也好,都是單獨行動。但近幾年出現的共助會不同,它想要把所有女巫都聚集起來,一同尋找聖山。為了這個目的,共助會的人甚至會主動引誘他人變成女巫。碧水港前一年不是出現了女嬰集體失蹤事件麼,有傳言就是她們乾的。」

網路文學第三章 女巫安娜(下)來自 放開那個女巫去查看?


第三章 女巫安娜(下)


羅蘭吞下最後一片煎雞蛋,拿餐巾擦了擦嘴,「說了這麼多,原來你是在擔心女巫共助會聽到她沒死的消息,會跑過來救她?」


「正是如此啊殿下,」巴羅夫頓足道,「她們行動匆忙,應該是在趕路,如果那名女巫死了也就罷了,但現在她還活著!那羣瘋子連嬰兒都偷,恐怕不會放過一個已經墮落的夥伴。」


羅蘭有些迷惑,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為什麼大臣助理和首席騎士一談起女巫都會覺得如臨大敵?


那名要被絞死的女子便是女巫吧?消瘦得似乎風一刮便會倒下。若是她擁有可怕的力量,為什麼還要站在那裡任人宰割?不,她根本就不會被抓住,按教會的說法,她是魔鬼的化身,除了審判軍外,凡人的軍隊在女巫面前也會付出慘重代價。然而這個魔鬼卻被邊陲鎮的居民抓住了,被百般折磨,直到送上絞架,那可怕的力量也沒見著蹤影。


「她是怎麼被抓住的?」


「聽說是北坡礦區塌方時,她為了逃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憤怒的村民逮住了。」


羅蘭想了下,嗯,這件事有印象,正是自己穿越前一天發生的。


「如何暴露的?」


「這……我也不大清楚,」大臣助理搖搖頭,「當時情況很混亂,應該是有人看到她使用了巫術。」


羅蘭皺眉,「這種事情你們都不調查清楚?」


「殿下,重新恢復礦區生產纔是優先事務,」大臣助理抗議道,「邊陲鎮的財政收入一半都靠這鐵礦石了,而且檢察官也確認了現場有人死於巫術。」


「什麼樣的巫術?」羅蘭來了興趣。


「像被融化了一樣,頭和大半截身體平攤在地上,讓人想起燃盡的黑蠟燭,」對方一臉嫌惡,「殿下您不會想看到那樣的場景的。」


羅蘭把玩著手中的銀餐叉,若有所思。歷史上,女巫狩獵的大部分犧牲品都是無辜者,她們被教會和無知民眾當成了泄憤工具,而一小部分則屬於自己作死。這些人把自己打扮得怪模怪樣,整天往鍋子裏扔五花八門的奇怪材料,宣稱自己能預言未來,定論生死。


而她們也確實琢磨出了些門道,比如利用焰色反應來宣稱自己獲得了神明的力量。


在現代人看來,這都是些化學戲法,但在當時,很容易被誤傳為不可思議的現象。


至於把人融化,羅蘭第一時間想到了鉻酸洗液,但這玩意製備麻煩,用起來需要將人體完全浸泡,化屍效果也和蠟燭相差甚遠,至於其他強酸就更不行了。


那麼這名女巫是如何做到這點的?


如果她靠的是鍊金術,那便是領地裏罕有的化學家,如果不是的話……


羅蘭想到這兒,下定了決心。


「帶我去見見她。」


「等……等等,殿下,您要去見一名女巫?」巴羅夫慌張的站起身,打翻了那杯沒喝的牛奶。


「沒錯,這是命令。」羅蘭回頭朝大臣助理一笑,他現在真有些感謝四王子不講道理的作風了。


走到門邊時他忽然頓了頓,「對了,我一直想問,為什麼是絞刑?」


「什麼?」


「為什麼是絞刑?女巫不都應該綁在火刑柱上燒死嗎?」


巴羅夫滿臉的莫名其妙,「是嗎?可她不畏懼火焰啊。」


*******************


邊陲鎮只有一座地牢,貧瘠的土地養不起太多犯人,大多數罪犯住進來沒幾天就要面臨審判——或者釋放,或者處死。


跟隨王子進入地牢的除了巴羅夫外,還有首席騎士、典獄長、牢頭和兩名衛兵。


地牢一共四層,牆壁全是堅硬的花崗石砌成。羅蘭還是頭一回來到這種地方,他注意到越往下通道就越窄,牢房數量也在縮減。大概是挖出個倒錐體的大坑後,再用石頭一層層壘上來的,他想。


這種粗糙工程自然也不會有良好的排水措施,地面潮濕不堪,渾濁的污水就這麼流淌著,順著樓梯一階階往下滲。


女巫被關在地牢最底層,每往下一層,空氣裏的腥臭味就更濃一分。


「殿下,您這樣做太過危險,即使她被神罰之鎖困住,也不能保證一定安全。」


說話的人正是卡特.蘭尼斯,這名首席騎士知道王子要去探視女巫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勸阻一路上沒停息過。而且王的命令這招對他無效——他拒不接受任何置王子性命於不顧的指令,想讓他離開辦不到。


明明長著一張高冷帥氣的男神臉,為啥卻是個話嘮?羅蘭真想叫人把他嘴縫起來。「不敢直面邪惡,又怎麼會有戰勝邪惡的勇氣?我以為你明白這點的。」


「與邪惡戰鬥也要量力而行,魯莽不等於勇敢。」


「也就是說遇到比自己弱的敵人可以伸張正義,遇到比自己強的就應該視而不見?」


「不,殿下,我的意思是……」


「之前害怕女巫劫獄,現在又害怕見一個小姑娘,我的首席騎士真是獨一無二。」


騎士雖然話多,卻並不善於強辯,遇上嘴炮強者羅蘭自然毫無招架之力。趁著這功夫,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地牢底部。


這裡比上面幾層面積要小上很多,總共只有兩間牢房。


牢頭點燃牆上的火炬,黑暗褪去,羅蘭看到了那名縮卷在牆角的女巫。


如今已是深秋,地牢裏的溫度低得能讓人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他穿著絨毛大衣,裡面套著絲質內襯,自然不覺得冷。但對方只有一件單衣,還不能完全包裹住身體,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腳掌已凍得不見血色。


突然亮起的火光讓她側過頭去,雙眼微閉。但很快,她又睜開眼睛,直視過來。


那是一雙淡藍色的眼睛,平靜得像暴雨來臨前的湖泊。她的臉上看不到畏懼,同樣也看不到憤怒和恨意。


羅蘭有種錯覺,彷彿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柔弱的小姑娘,而是正在吞噬火焰的陰影。有那麼瞬間,他覺得牆上火把的光芒都黯淡了幾分。


她努力倚著牆站起,動作慢得像隨時都要跌倒。但最終她完全站了起來,從角落裡蹣跚著走到光明能盡覆的地方。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一干人等倒吸口涼氣,紛紛退後兩步,只有騎士一人閃身擋在自己身前。


「你叫什麼名字?」羅蘭拍拍騎士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如此緊張。


「安娜,」她回答道。

第四章 火焰


「礦區塌方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再仔細說一遍。」


安娜點點頭,開始敘述。


羅蘭感到有些意外。


他原以為對方會沉默,會申訴,或者是會咒罵,但她只是配合自己的提問作答,問什麼就說什麼。


故事並沒有多複雜,安娜的父親是一名礦工,塌方時正在礦洞裏工作。得到這個消息的安娜立刻和其他礦工家屬一起進入礦洞營救。北坡礦區據傳以前是地下怪物的巢穴,裡面有許多岔路,四通八達。由於救援者沒有統一指揮,進洞後便四散開來自行搜尋。當安娜找到父親時,身邊只有鄰居家的蘇珊大嬸和昂克叔叔在場。


她發現父親被輛裝滿礦石的推車壓斷了腿,動彈不得,而一旁卻蹲著名礦工在搜刮他身上的錢幣。見自己搶劫被撞破,礦工拿著鋤頭衝上來將昂克大叔打翻在地,正當他準備下殺手時,安娜搶先殺死了他。


鄰家夫婦發誓不將她的事說出去,三人一同救出了安娜父親。但第二天天還沒亮,安娜的父親就撐著柺杖出門,將女兒是女巫的事報告給了巡邏衛兵。


「為什麼?」羅蘭聽到這裡忍不住轉頭問。


巴羅夫嘆了口氣,「大概是為了賞金吧。發現並舉報女巫者,能得到枚金龍。對於一個摔斷腿的人,這枚金龍相當於下半輩子的保障了。」


羅蘭沉默片刻,「對方是一個強壯有力的成年男子,你是如何殺死他的?」


就在這時,安娜笑了。就像湖面泛起了波瀾,火把的焰尖搖晃起來。


「就是你們說的魔鬼之力啊。」


「閉嘴!妖女!」典獄長大喝一聲,但誰都能聽出他嗓子裏的顫音。


「是嗎?我想看看。」四王子不為所動。


「殿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首席騎士轉過頭,皺眉說道。


羅蘭從騎士身後走出,一步步邁向牢籠,「害怕的可以先離開啊,我並沒有要求你們待在這裡。」


「不要慌,她脖子上還帶著神罰之鎖呢!」巴羅夫高聲安慰大家,又像是安慰自己,「魔鬼再強大也不可能打破神的庇佑。」


站在監獄欄杆前的羅蘭和安娜只有一臂的距離,他能清楚地看到對方布滿灰塵和傷痕的臉頰。稚嫩的五官意味著她尚未成年,但她的神情上卻捕捉不到一絲稚氣。不止如此,就連生氣都很難找到——這種不協調的感覺羅蘭只在電視上看到過。那是遭受了貧困、飢餓、寒冷等苦難折磨的流浪孤兒接受採訪時露出的模樣。但又不完全一樣,流浪孤兒面對鏡頭時總是佝僂著身體,低著頭,但安娜沒有。


直到現在,她仍然努力站直著身體,視線微微上揚,坦然直視王子的雙眼。


她不害怕死亡,羅蘭意識到,她在等待死亡。


「第一次見到女巫嗎,大人?你的好奇心可能會害死自己喔。」


「如果真是魔鬼的力量,看一眼都會遭遇不幸,」羅蘭回答道,「那麼死的不應該是我,而是你的父親。」


牢籠的火光突然變黯了,這次絕對不是錯覺,火焰彷彿被什麼壓制了般,很快便只剩下一小簇。他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吸和禱告聲,還有人在慌張後退時不慎摔倒的悶響。


羅蘭心跳逐漸加速,他覺得自己正處於一個奇妙的分界點,一邊是常識中的世界,按照那規劃好的常量與定律,一絲不苟的運作著。另一邊則是不可思議的世界,其中充滿了神祕和未知。他現在已經站在這座新世界的大門前。


她脖子上掛著的就是神罰之鎖嗎?多麼簡陋的鎖鏈,一截塗紅的鐵鏈吊著塊晶瑩剔透的墜子,如果不是將女巫雙手牢牢銬在背後,這種東西一拉就能破壞掉吧?


羅蘭回頭瞄了眾人一眼,趁大家還在慌張祈禱,飛快把手伸進牢籠,抓住墜子用力一扯,墜子與鎖鏈的卡扣應聲而斷——這個舉動就連安娜也愣住了。


「來吧。」他低聲道。你到底是騙子、化學家,還是真正的魔女?


如果你現在再掏出瓶瓶罐罐,開始配置強酸,我會失望的。他心裡想。


然後羅蘭聽到了噼啪聲,這是水汽受熱膨脹的聲音——地面騰起了白霧,周圍氣溫急劇升高。


他看到火焰正從對方腳下升起,溫柔地舔*舐著少女裸露的小腿,接著她站立的地面都燃燒起來。身後的火把同時炸開,猶如獲得了純氧一般,爆發出奪目的光芒。整個牢房一時間形如白晝,伴隨而來的是眾人驚恐的尖叫。


女巫向前邁步,火焰跟她的步伐遊弋,當她來到監牢邊時,數十條鐵欄杆紛紛變成了火柱。


羅蘭不得不向後退,灼熱的空氣撕咬著皮膚,令他疼痛難忍。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裡,他就像從深秋回到了盛夏,不,和夏天那種酷熱不同,這種單純由火焰產生的高溫並不能全方位包圍他。面對火焰的一側熱浪滾滾襲來,而背對的一側則寒意十足。他甚至覺得自己在冒冷汗。


——她不畏懼火焰啊。


羅蘭想起了大臣助理的話。直到此刻他才深深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她本身就是火焰,又怎麼可能會畏懼自己?


很快,鐵欄杆由深紅變成了亮黃色,開始熔化變型。這意味著它們已被加熱到一千五百度以上,在沒有任何保溫隔熱措施的條件下做到這一步,這大大超乎了羅蘭的想像。他與其他人一樣已經遠離牢房,緊緊貼在距離最遠處的石壁上。


如果不這樣做,鐵水產生的高熱即使不直接接觸,也能讓衣服燃燒起來——比如安娜,她的囚服早已化成灰燼,身體被熊熊烈火包圍。


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火焰才全部褪去。


牆上只剩下一小節的火把靜靜燃燒,像是一切都沒發生過。但汗透的衣服,滾燙的空氣,以及被燒得如同魔鬼爪牙般的監牢欄杆,無一不告訴所有人這並非是場夢境。


除了羅蘭和騎士還站著,其他人都已癱倒在地上,其中典獄官更是嚇尿了褲子。


赤身裸體的安娜此刻站在牢籠外,困住她手臂的枷鎖已不見蹤影。她沒有遮擋自己的軀體,雙手自然而然地垂在身側,湖藍色的眼眸恢復了之前的寧靜。


「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心,大人,」她說,「現在可以殺死我了嗎?」


「不,」羅蘭走上前去,將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用儘可能溫和的語氣說道,「安娜小姐,我想要聘用你。」



網路文學第五章 理由來自 放開那個女巫去查看?


第五章 理由


「熱力學第二定律:不可能把熱從低溫物體傳到高溫物體而不產生其他影響,或不可能從單一熱源取熱使之完全轉換為有用的功而不產生其他影響,或不可逆熱力過程中熵的微增量總是大於零。」


羅蘭將這條定律工整地抄在紙上——用這個世界的文字。乍看一眼有點像蚯蚓文,他實在搞不懂當地人是如何學會這樣繁瑣的文字的。


若說眾多物理定律中哪條最令人覺得無趣,羅蘭肯定會選擇熱力學第二定律。它告訴大家,這個世界熱量永遠從高向低流逝,無序在替代有序,熵在不斷增加。最終大家都會歸於虛無,宇宙將變得一片死寂。


而這個世界擺脫了熵增的困擾,魔力可以無中生有,這簡直比發明永動機還要偉大!魔鬼的力量?羅蘭對此嗤之以鼻,他們根本沒認識到這種力量的本質,往大了說,它甚至可以改變整個宇宙。


當然現在嘛,可以先從改變邊陲鎮做起。


羅蘭哼著小調,將紙條撕下仍進壁爐,看到它在爐火中化為灰燼,有種湮滅囚籠的快感。


大臣助理望著四王子莫名其妙的動作一頭霧水,好在對方一貫如此,做起事來毫不著調,而且他能看出王子心情不錯。


「已經辦妥了,「女巫」於午時被絞死,」巴羅夫彙報道。


「嗯,應該沒有人看出什麼吧?」羅蘭輕點筆頭,「反正都帶著頭套。」


為了不讓教廷和女巫共助會找上門來,羅蘭命監獄長從地牢裏找了個身材差不多的死刑犯代替安娜,並且除了首席騎士和大臣助理之外的人,全部賞賜了金龍作為封口費。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筆極為豐厚的收入。


巴羅夫也曾建議過要不要讓目擊者永遠閉嘴,被羅蘭一口否決了。他知道這些祕密不會守住太久,但沒有關係,他反倒希望有人能把消息傳出去——只要不是現在。和教會翻臉是遲早的事,誰也不能容忍那些白癡如此糟蹋資源吧!當其他女巫知道王國邊境有一座小鎮能放任她們自由生活,甚至給予她們優厚的待遇,女巫們會怎麼想?


無論哪個時代,人才都是最重要的啊。


「那麼就這樣吧,」羅蘭吩咐道,「接下來,邊陲鎮上一年的貿易、稅收和必要支出你都匯個總給我看看,還有城裡的那些作坊,鐵器、紡織、陶器這類的,也統計下數量和規模。」


「這些記錄整理出來需要三天的時間,但是……」巴羅夫先是點點頭,然後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


「還有什麼事?」羅蘭知道考驗嘴炮能力的時刻到了。昨日所做的一切對方總歸會有疑問的,紈絝歸紈絝,性格惡劣不等於腦子有坑。偷藏女巫這種事,在大臣助理眼裡簡直是與世界為敵。


「殿下,我不明白……」巴羅夫斟酌著用詞,「過去您雖胡鬧,但都是些無傷大雅之舉,可……為什麼要冒著如此大的風險救一名女巫?獵殺她們雖然是教會定下的律法,但您的父親,溫布頓陛下也是十分認同的。」


羅蘭想了想,反問道,「你覺得邊陲鎮是個好地方嗎?」


「呃,這個……」雖然不太明白這句話跟自己的問題有何聯繫,巴羅夫仍照實回答,「並不算好。」


「是非常糟糕,比起金穗城和碧水港,你覺得我勝過那幾個親兄妹的可能性有多少?」


「……」大臣助理張了張嘴,沒有回答。


「幾乎為零。所以我只能換一種方式,」羅蘭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一步步陷入自己設下的圈套,「一種能讓父親留下深刻印象的方式。」


他沒有從女巫到底算不算邪惡者這個角度入手,因為那樣做收效甚微——巴羅夫在財務大臣身邊當了二十年助理,已算是個合格的政客。對於政客來說,利益比善惡更具有說服力。另外走感情路線同樣也不適合自己,羅蘭回憶了下之前四王子的所作所為,發現自己實在不能算善良守序陣營。


所以他選擇了世俗王權與宗教神權這永恆的衝突作為切入點,教廷勢力的日益膨脹已是溫布頓三世心中的一根刺。教會宣稱這個世界按照神的旨意運轉,而教皇則是神的代言人。如果人民發現他說的也非真理,也會漏洞百出,宗教的統治力便會受到極大動搖。


直接用「女巫不是邪惡者,所以我想救她們」的說法難以令對方信服,換成「女巫不是邪惡者,我可以藉此來攻擊教會」卻能輕易將巴羅夫引導向自己預設的結論。


「無論我的兄弟姐妹將領地治理得多麼繁華,也不過是教會的囊中之物。他們已經在大肆宣揚君權神授,若只有教皇加冕的人才能被視作合法國王,那麼這片土地的實際統治者還是我們嗎?」羅蘭頓了頓,「而父親能在我身上看到這樣一種希望:一個沒有教廷鉗制,皇室獨享所有權利的王國。那麼他的選擇就很清楚了。」


將「與整個世界為敵」換成「僅與教會為敵」則讓人容易接受很多——何況巴羅夫本身就是站在皇室這邊的。


「同樣,若他意識到這些擁有奇特能力的人會是撬動教會的基點,獵殺令不過是一紙笑話。一邊是毫無可能性,一邊可能性不為零,你覺得我值得冒這個險嗎?」羅蘭盯著大臣助理,一字一句說道,「不要懷疑我的決定,巴羅夫。你當了二十年大臣助理,對吧?假若我能成為溫布頓四世,你的助理二字就可以去掉了。或者更進一步,比如……國王之手?」


……


望著巴羅夫告退離去的背影,羅蘭輕輕鬆了口氣。看得出他對自己的許諾並未太看重,這很正常,連羅蘭自己也沒相信過這個剛剛編出來的狂妄計劃能實現。但那一點都不重要,關鍵是讓巴羅夫相信自己的確是這麼想的——一個紈絝子弟所能想到的簡陋計劃,不但切合了四王子討厭教會的心態,同時為今後招攬更多女巫鋪平了道路。


至於自己真正的想法?就算他們知道也無法理解啊。


羅蘭喚來侍女,「叫安娜小姐來見我。」


接下來,該做正事了。他興緻勃勃地想。



第六章 訓練(上)


城堡後花園裡多了一處棚子,周圍用木板遮擋起來,只留下兩個洞做窗戶。


棚子中央是一座青磚砌出來的方形池子,長寬約三米,裡面填滿了黃土。適量加水後,不僅難燃,還具有一定的可塑性,拿把小鏟子就能挖出理想的形狀。黃土上面還堆放著幾根鐵錠——這是卡特.蘭尼斯從鐵匠鋪拖來的。


池子邊是一口井,羅蘭正是看中了這點,才叫人把棚子搭在此處。


不過作為實驗室來說,這裡仍然太簡陋了。他搖搖頭,用一個晚上拼湊出來的東西自然談不上有多理想。而正式工坊要等巴羅夫收集完資料後才能選址動工。


「怎麼樣?昨天睡得還好嗎?」


他轉過身,望著一臉茫然的安娜,笑著問。


女巫現在的模樣與在監牢時的樣子判若兩人——經過仔細清洗後,她的亞麻色披肩長發柔順且蘊含光澤,皮膚雖然沒經過保養,但勝在年輕,鼻樑處的淡色雀斑更增添了一份青春活力。她的身形依舊消瘦,纖細的身軀彷彿一推就倒,可臉頰已有了紅潤之色,頸脖處的淤青和勒痕也比昨日淡上許多。羅蘭懷疑那股魔力除了賦予女巫神奇力量之外,同時也改善了她們的身體素質。至少就恢復能力而言,安娜要比常人快上許多。


「本來經歷了這麼多可怕的事,應該讓你多休息幾天的,但時間實在很緊迫,只好等以後再補償你了。」羅蘭圍著少女轉了一圈,「這件衣服還合身嗎?」


安娜現在穿的衣服正是他從多種方案中精心挑選出來的——為了滿足他的惡趣味。冶鐵工人的全身防護服太過厚重,並不適合她。而遊戲裏的法師袍雖然看起來高大上,行動卻處處受制,全包圍的袍角很容易沾上火星而化成灰燼。至於女僕裝,嘿,還有比這個更適合的嗎?


就算這個世界尚未出現真正的女僕裝,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侍女工作服已經有了後世女僕裝的雛形。於是羅蘭直接讓提爾將自己的一套衣服按照安娜的體形做了裁剪,縮短了裙擺,長袖改為短袖,圓領變成折領,再打上蝴蝶結,新式的女巫制服就這麼出爐了。


搭配上尖頂魔女帽(訂製),黑色長筒靴(現成),以及不過膝的短披風(訂製),一個以往只能在電影裏看到的角色就這麼活脫脫地站在羅蘭面前。


「殿下,你……需要我做什麼?」


安娜實在無法跟上眼前這位大人物的想法,她覺得自己快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在地牢裏被人裝進袋子拖走時,她以為這被詛咒的一生很快就要迎來解脫。但脫下頭套後,安娜發現自己看到的不是絞架或斷頭臺,而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大房子。接著一堆人湧了進來,給她脫衣、洗浴。從腋下到腳趾縫,沒有一處不擦得乾乾淨淨。


接著是更衣,她沒料到穿衣都需要有人來服侍,更沒想到衣服居然可以如此舒適——它們柔軟的貼在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摩擦。


最後進來的是位鬍子發白的老者,他命所有人都退下後,將一份契約擺在她面前。此刻她才明白,原來在監牢裏說聘用她的竟是王國四王子,而且聘用之詞居然不是玩笑。契約上清楚的寫著她若為王子效力,每月都會有一枚金龍的報酬。


安娜清楚一枚金龍意味著什麼,他父親終日在礦洞工作,按出礦量的多少來決定薪水,收成最好的時候也不過一枚銀狼。而一百枚銀狼才能兌換到一塊金龍,這還要看銀狼是否足色。


那麼,她的工作是什麼,陪王子睡覺?洗浴時安娜也的確聽侍女們這麼竊竊私語過,可她不認為自己值這個價。被魔鬼侵蝕的血脈,自甘墮落的不潔者……任何人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後只會避之不及,就算王子好奇心強盛到這個程度,連魔鬼都不畏懼,也無需付她任何報酬啊。


當天晚上沒人來找她,她睡著了——那是安娜有生以來睡過的最柔軟的牀,以至於她剛躺上去就進入了夢鄉。第二天睜開眼時已是中午,午餐有專人送到房間裏來,麵包、乳酪外加一塊牛排。她明明已經打算死去——連生命都決定要放棄的人,還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什麼留念?她原本是怎麼想的。但將牛排放進嘴裡後,安娜眼淚忍不住冒了出來。


肉汁和胡椒粉混合著在口中化開,濃厚的辛香味參雜著一絲甘甜反覆衝擊她的味蕾,直至嚥下去後依然充斥口腔……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有那麼一點美好的東西的。


如果每天都能喫到這樣的食物,即使是邪魔蝕體時,自己也會有更多勇氣去抵抗吧?


此刻站在這個既不像寢宮,又不像牢籠的木棚子裏,她暗暗下定了決心。既然對方需要,那麼不管是穿如此奇怪的衣服也好,召喚那不可思議的力量也罷,她都願意試一試。於是她又重複問了一次,只是這次沒有再猶豫。


「殿下,你需要我做什麼?


「目前來說,你要控制自己的力量,反覆練習它,直到能收發自如。」


「你是說魔鬼的——」


「不,不,安娜小姐,」羅蘭打斷道,「是你的力量。」


女巫眨了眨她那雙漂亮的藍眼睛。


「世間大多數人對你們有偏見,認為女巫的力量來自魔鬼,是極其邪惡的。其實他們錯了,」羅蘭蹲下身子,平視對方,「而你同樣不這麼認為,對吧?」


他想起了安娜在地牢裏的那聲輕笑,一個自認為邪惡的人又怎麼可能發出那樣飽含嘲諷的笑聲?


「我從沒有用它傷害過別人,」她輕聲說,「除了那個強盜。」


「反抗侵害並不是種過錯,你做得很對。人們恐懼你是因為他們不瞭解你——他們知道不斷訓練可以造就一位強壯的戰士,卻不知道該如何變成一名女巫。未知的力量總是讓人害怕。」


「你一點都不害怕,」安娜說。


「因為我知道它屬於你,」羅蘭笑了起來,「如果那名強盜也擁有如此驚人的力量,我可不敢站在他面前。」


「好了,讓我們開始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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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訓練(下)


火光從她腳下升起,又很快褪去。


這是第二十三次練習。


又失敗了。


安娜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她用手背擦了擦,熱氣頓時翻騰而起,並發出滋滋的聲音。


她沒有絲毫停歇,緊接著開始下一次練習。那套女巫制服被整整齊齊地摺疊好放在一邊,如果不是她一開始堅持要這麼做,恐怕衣服早就在火焰中化為灰燼了。


好在羅蘭身為四王子,多弄幾件備用的並不是難事。他讓提爾送來了整整一桶長袍——都是從侍女們那裡臨時收集來的。


第二十四練習終於有了成效,火焰不再從腳下升起,而是憑空出現在她掌心。她小心翼翼地舉起手臂,想讓它移動到指尖,但火苗搖晃兩下,忽得一聲竄上她的手臂,點燃了袖子,又順著袖子吞噬了長袍。


安娜收去火焰,面無表情地扯下半邊焦黑的袍子,轉頭去桶子裏翻找新的。


每當這個時候,羅蘭便會偏開視線,讓自己眼睛盯著別的地方——儘管對方根本不在乎這個。


事實上如果不是羅蘭強烈要求,她大概會脫得光光的來練習。但這樣羅蘭就沒法好好觀看了,他實在無法淡定地面對一名赤身裸體的小姑娘——特別是這名小姑娘化作烈焰時的身影有股別樣的魅力。


羅蘭搖搖頭,將雜念拋到腦後。就目前來看,要掌握這股力量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給安娜定下的階段性目標是火焰從掌心或指間放出,不得殃及身上的衣物,並且保持足夠高的溫度,可以熔化池子裏的生鐵錠。


當第三十次練習失敗後,羅蘭叫停了她。


「休息會吧。」


安娜怔怔地看著他,沒有反應。


羅蘭只好走過去,拉起少女的手牽到椅子旁,強行按著她坐下。


「你已經累了,疲勞的時候就應該休息下,不用太過勉強,我們的時間還很長,」他幫她擦了下汗濕的額頭,「先喫個下午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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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知道灰堡王國的貴族並沒有享用下午茶的習慣,這個世界的生產力是如此貧乏,人們很難有閑暇來品嘗精緻的食物——三餐都未普及,更別提四餐了。至於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這時候一般都聚集在酒吧或者賭場裏。


沒這習慣就創造一個好了,點心有現成的,茶沒有可以用麥酒代替——知道自己要去一個荒僻的邊陲小鎮後,四王子將自己的侍女、僕從和廚師一股腦帶了過來。


於是在城堡後花園的簡易木棚裏,第一次下午茶會召開了。


安娜望著那一碟碟精美的點心,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喫的東西也能夠做得如此好看?


她雖然叫不出糕點的具體名字,但純白色外觀和鮮紅色果實的搭配本身就讓人覺得食慾大開,特別是糕點外圍還點綴著數條細膩的花紋,這讓她的世界觀再次被刻下重重一筆。


羅蘭得意地看著安娜不知所措的表情,不就是草莓奶油蛋糕麼,看把你這土包子嚇的。而且這草莓還是用糖醃製的,味道不新鮮了。


比喫東西更有趣的,是欣賞女巫的表情。羅蘭看著對方小心翼翼將蛋糕放入嘴裡,藍色眼睛幾乎在放光,頭髮晃來晃去,心裡忽然湧起種正在看美食動畫的錯覺。


——不會發光的料理都不是好料理!


好罷,這種角色養成的感覺也挺不錯的。


於是觀看安娜練習,陪她享受下午茶就成了羅蘭生活的日常,政務他即便不去過問,巴羅夫也會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


三天後,巴羅夫將整理好的邊陲鎮各項資料送到羅蘭辦公室。這在之前絕對是不可思議的事件,四王子居然有耐心去看這麼大一堆煩瑣的報告。


事實上,他現在也沒有。羅蘭只看了兩行便覺得頭暈眼花,直接對巴羅夫說道,「你念給我聽吧。」


花一個小時聽完大臣助理的彙報,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麼邊陲鎮每年冬季的稅收和貿易都是零?」


冬天氣溫低,各項收成下降可以理解,但直接歸零是什麼意思,當地人民有冬眠的習慣嗎?


巴羅夫咳嗽兩聲,「殿下,您忘了?冬季可是邪魔之月,邊陲鎮沒有守衛能力,所有居民都要遷移到長歌要塞。不過請放心,殿下的安危肯定是擺在首位的。」


「邪魔之月」?羅蘭回憶了下,似乎是有這麼個名詞——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把鬼怪傳說、邪惡女巫什麼的放在心上,認為不過是未開化世界的無稽之談。但現在看來,邪不邪惡另說,女巫的確存在。那麼……其他流傳甚廣的鬼怪傳說呢?


在宮廷授課的時候,歷史導師便詳細講過邪魔之月。每年冬季第一場雪落下後,太陽黯淡無光,龍脊山脈中的地獄之門便會在此刻打開。


來自地獄的邪惡氣息會侵蝕生靈,將它們變成魔鬼的奴僕。一部分動物會變異為強大的邪獸,向人類發起進攻。而女巫也大多誕生於這個季節,而且她們的力量遠勝平時。


「你見過嗎?地獄之門,」羅蘭問。


「殿下,普通人怎麼可能看得到!」巴羅夫連連擺頭,「不說龍脊山脈根本無法翻越,就連靠近山脈都會受到邪惡氣息影響,輕者頭痛難忍,重者會喪失心智。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那人是一名女巫。只有女巫才能見到地獄之門,因為她們已經墮落為魔鬼的爪牙,自然不受邪氣影響。」說到這兒,巴羅夫還轉頭向後花園望了一眼。


「那邪獸呢,邪獸你總見過吧?」羅蘭不悅地敲了敲桌子。


「呃,我沒見過。我和殿下一樣,都是第一次來到邊陲之地。在王國中心灰堡,幾乎很少有人能遇到真正的邪惡。」


每年遷移一次,這地方還怎麼發展?原本他以為邊陲鎮只是土地貧瘠,但尚有開發的潛力,現在看來簡直個大坑。


「長歌要塞能抵擋邪獸,說明它們也能被殺死,並非不可戰勝!那我們為什麼不能在邊陲鎮擊潰它們?」


「長歌要塞擁有巨大的城牆,還駐紮著萊恩公爵的精銳部隊,不是邊陲鎮這種小地方能比擬的,」巴羅夫解釋道,「從一開始,建立邊陲鎮的目的就是為了給要塞提供早期預警,所以它才會設立在北坡嶺和赤水河之間。」


就像炮灰一樣擋在敵人的必經之路上,羅蘭冷笑。



第八章 邪月(上)


想要好好發展,就必須在此地紮根。土地不好可以開墾荒地,領地太小可以向外擴展,但人走了什麼都是空談。


如果一塊領地隨時可能被放棄,那麼誰還願意在此置業,誰還願意安心生產?


待大臣助理告退後,羅蘭叫來了卡特.蘭尼斯,他的首席騎士。


「帶著你的人,去給我找些本地的衛兵、獵人或農夫來,他們要在此地待過五年以上,並且經歷過邪魔之月。如果有人和邪獸戰鬥過最好。」


騎士領命離開,羅蘭揉了揉額頭,繼續翻看那些匯總的資料。


邊陲鎮的主要產出是礦產和動物皮毛,大宗進口項是糧食,所有運輸都是通過赤水河直達長歌要塞或者柳葉鎮。礦產中各類礦石都有,鐵、銅、硫、水晶、紅寶石、藍寶石……這已經完全超過了伴生礦的概念。他又想起安娜曾說過,北坡礦區據傳以前是地下不知名怪物的巢穴,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探明礦洞底層的岔道究竟有多少。


再翻到糧食一項,羅蘭皺起了眉頭,這些礦石大部分都出售給了長歌要塞,但對方不是用王國金龍支付,而是用糧食來抵價的。按理說寶石之類的怎麼也能算得上奢侈品,可幾年交易下來邊陲鎮既沒有存下多少餘糧,財政收入也不富餘。


換句話說,邊陲鎮全年礦業的產出只換來了兩千居民一年的口糧。考慮到王子空降之前此地領主本身就是長歌公爵一脈的人,自產自銷還算能理解。反正在他們看來,此地存再多糧食也不過便宜了那些妖獸。


而毛皮交易則屬於當地人民自己的進項,他們向西進入迷藏森林,捕獵一些飛禽走獸,或賣給長歌要塞的收購者,或賣給柳葉鎮的居民。邊陲鎮沒有對此項交易設置稅收,因為根本無從監管。


羅蘭想了想,既然他來了,那麼礦石產出就不能再用糧食來抵價。赤水河的分支幾乎貫穿整個王國,交通並不算閉塞。有了這條運輸動脈,就算長歌要塞不再提供糧食,他也能從其它地方收購到。


前提是,他能在這裡,在邊陲鎮,擋住那羣該死的怪物。


卡特的動作很快,隔天便找來了兩名衛兵和一位本地獵戶,「這兩人是邊陲鎮的巡邏隊長,每年的烽火都是他們負責燃放的。這個獵人說他和邪***過手,還親手斬斷過一隻邪獸的頭顱。」


三人一齊鞠躬行禮。


羅蘭點點頭,讓他們先退到一邊,一個個上前來說。


「尊……尊敬的王子殿……殿下,」第一個被叫上來的衛兵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我和布萊恩都……都是這裡的人,呃……當下雪後,我們……們就會前往北坡礦區的烽……烽火臺。那裡可以第……第一時間看到妖獸的動向,如果它們越過迷……迷藏森林,我們會點……點燃烽火,從小……小路撤回,搭乘之前準備好的快舟離……離開。」


「既然是一起的,叫你搭檔上來回答吧,」羅蘭掩面搖頭道,「邪獸都長什麼樣,它們能被殺死嗎?」


另一名衛兵雖然也很緊張,但至少沒有結巴,「王子殿下,應該是可以的。它們原本不過是森林裡的普通動物,雖然被地獄氣息感染變得狂躁兇惡,但仍是可以殺死的。每年邪魔之月過去後,長歌要塞都會派出騎兵隊,清掃要塞到邊陲鎮陸路上殘餘的邪獸。」


「邪魔之月會持續多久?」


「一般是兩到三個月不等……具體得看太陽,」布萊恩說。


「看太陽?」羅蘭疑惑道。


「是的,」衛兵解釋道,「殿下您剛來此地不久,所以並不知曉。邊陲鎮一旦下雪,便不會停歇,直到太陽重新恢復光輝,雪才會化去。」


「要到雪化纔算邪魔之月結束?」羅蘭回想了下,至少灰堡的雪不是這樣,基本上隔天就化了,也沒見太陽有啥變化。


「正是如此,我經歷過最長的一次邪魔之月是在兩年前,那次持續了近四個月,許多人都能沒撐過去。」


「為何,長歌要塞連多一個月的糧食儲備都沒有嗎?」羅蘭問。


布萊恩的臉色變得有些差,「他們有的。但當時負責補給的市政官費雷諾說我們秋季產出的礦石只夠購買三個月的糧食,第四個月的要等新一批礦石到了纔可以發放。可邪魔之月還沒過去,我們根本無法離開要塞。」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簡直是自絕於人民的蠢貨。如果長歌要塞對待這幫邊民如春風般溫暖,自己想要把他們留下恐怕不容易,但現在看來那羣龜縮在城牆後面的傢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羅蘭面無表情地招最後一個人上來答話,心中卻將這個名字記下了。


第三個人長得孔武有力,站直時逼近六尺,這讓羅蘭感覺很有壓力。還好他一走上前來便單膝跪下。


「你說你曾殺死過邪獸?」


「是的殿下,」他的聲音低沉且沙啞,「一隻野豬種,一隻狼種。」


「「種」?」羅蘭重複道,「什麼意思?」


「這是獵戶對邪獸的稱呼,殿下。在變異前越兇猛的動物,變異後就越難對付。而且它們會將身體原本的優勢成倍放大。像野豬種,它的背部毛皮極為堅硬,五十米外連弩弓都很難穿透。狼種則更為狡猾,奔跑速度驚人,想要殺死它需要提前設置陷阱。」


「強的更強,快的更快,」羅蘭點頭說,「但仍是動物。」


「正是這樣,它們都不是最可怕的敵人,」獵戶說到這兒吞了口口水,「最可怕的是混合種。」


「它們纔是魔鬼的化身,只有地獄才能創造如此恐怖的妖獸。我曾見過一隻混合種,它不僅有著猛獸般強壯的肢體,背後還長著一對碩大的翅膀,可以短距離飛行。而且它像知道我在哪裡一般,不管我怎麼躲藏,它都能把我攆出來。它不是在捕食,殿下,它只是在戲弄獵物。」獵戶掀起自己的衣服,只見一條巨大的傷疤從腹部延伸到胸口,「我在昏迷前跳進了赤水河,才得以倖存。」


「居然還有這樣的怪物,」羅蘭覺得這個世界越來越奇幻了,一道堅固的城牆就能擋住所有普通種邪獸,但會飛的怎麼辦?「混合種應該很稀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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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邪月(下)


「並不多,殿下,每次邪魔之月只會有兩三隻這樣的妖獸,不然的話長歌要塞都要面臨大麻煩。」


「很好,你觀察得很仔細,」羅蘭命獵戶站起身,「你叫什麼名字?看起來不像是灰堡人。」


「我有一半莫金族的血統,鎮里人都叫我鐵斧。」


莫金,王國西南邊荒漠裏的沙民,據說是沙地巨人的後代。羅蘭在腦中搜尋著相關回憶,他沒用氏族的名字,而是用的稱號,顯然不想再和沙民扯上關係。至於他為何要從西南方邊境來到這荒僻之地,估計還有一連串辛酸故事。


但那些都不是重點,邊陲鎮不計較出身。


羅蘭拍拍手,「今天就問到這裡,卡特,賞賜他們每人十枚銀狼,帶他們下去吧。」


「多謝殿下賞賜,」三人齊聲說。


將人帶走後,卡特.蘭尼斯又折返回來,「殿下,您問這些,難道是想留在這裡?」


羅蘭不置可否,「你覺得呢?」


「此事絕對不行,殿下!」騎士大聲說,「按獵戶的說法,光是野豬種的邪獸就很難應付了。五十步外弩弓射不穿,就得等到四十步、三十步再射,這隻有要塞的精銳士兵能做到。加上它們數量眾多,沒有堅固的城牆做依託,光靠本地衛兵來阻擋的話,只怕死傷超過一成就會潰散。」


「見女巫之前你也是這麼說的,凡事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嗎?」羅蘭嘆了口氣。


「這……女巫雖然邪惡,但安娜……安娜小姐看起來並非如此,作為您的騎士,我必須實事求是。」


「是麼,如果我給你一座城牆呢?」


「什麼?」卡特一時間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給你一座城牆,就在北坡山腳和赤水河之間,」羅蘭一字一句說道,「雖然沒有灰堡王城的圍牆那麼雄偉,但用來阻擋異獸應該還是可以的。」


「殿下,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騎士被氣笑了,「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如果到時候您不走,那隻能原諒我失禮了。」


「還有三個月不是嗎?我看了過去的記載,這裡的第一場雪大多在入冬後的二月末到來。」


「三年也不夠!修建一座城牆需要大量工人,從基礎用混合土夯起。每填一至兩尺就要夯實一次,否則堆高了會有垮塌危險。這還是最簡單的壘土城牆,」卡特連連搖頭,「磚石牆就更慢了,需要數百名石匠事先將石塊鑿成方形,再一塊塊搭建上去。殿下,任何一座城牆都是這樣建立起來的,從來沒有例外。讓城市在晝夜之間拔地而起,那是神話傳說裏纔有的故事。」


羅蘭示意他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了。你也不必這麼快下結論,如果到時候沒有可靠的城牆,我會跟你撤離到長歌要塞的。我可沒打算把命丟在這個鬼地方。」


騎士單膝下跪道,「我會誓死保護您!」


*******************


城堡花園裡,羅蘭抿了口苦澀的麥酒,望著專心致志喫著奶油糕點的安娜,心情恢復了不少。


他已決定在邊陲鎮阻擋邪獸——連大本營都守不住,還談什麼種田。想要在三個月內建起一座連接北坡和赤水河的城牆,就必須採用合理的方案和跨時代的技術。


羅蘭並不是突發奇想,邊陲鎮的周邊他都實地查看過(儘管不是親自去的),記憶裏仍留有清晰的畫面——北坡山腳和赤水河最近處只有六百餘米,簡直是天然的隘口。而北坡礦洞由於常年開採,周圍堆滿了從洞裏開採出來的巖層碎石。


這些碎石斷面呈灰白色,碳酸鈣含量豐富,磨碎後可以作為石灰石使用。而有了石灰石,就等於有了水泥。


沒錯,這個改變了人類建造史的水硬性材料原料來源廣泛,製備簡單,實數種田利器之一。


羅蘭在心中估算了下,搞出混凝土是沒念想了,不是技術上做不了,而是需要消耗的水泥量實在太大,他沒把握在三個月裏煅燒出那麼多水泥粉。加上混凝土韌性差,需要搭配鋼筋使用才能變為完全體,因此做成混凝土城牆顯然不太現實。


要最大限度節省水泥,又要利用現有材料,那麼毛石自重牆是最恰當的選擇了。


所謂毛石,就是未經打磨的石料,呈剛開採出來時的自然模樣。這樣的石料因為稜角形狀都不規則,沒辦法直接搭建,需要石匠加工成磚塊模樣才能使用。而毛石牆則是用水泥作為粘合劑,不管形狀多麼奇特的石料都可以往上堆,石頭與石頭之間的縫隙由水泥來填充,既節省水泥又不挑材料。


大方向是這樣定下來了,但實際實施起來,恐怕自己還得親力親為,羅蘭想。無論煅燒水泥也好,毛石砌牆也好,都是全新的東西。除了自己之外,沒人見過這些玩意,也沒人知道該怎麼做。恐怕接下來的三個月有得忙了。


「你看。」


身後傳來安娜清脆的聲音。


羅蘭轉過頭,只見一小簇火苗在她掌中悄然乍現,周圍明明沒有風,焰尖卻上下起伏,彷彿在對她點頭致意。她搖了搖手指,火焰便像是蹣跚學步的嬰兒,緩緩向指尖移動。最終,它停留在食指頂端,平靜下來,


「你做到了。」


不可思議的一幕,羅蘭在心底讚歎道。這不是魔術的障眼法,也不是化學把戲,而是真真正正的超自然力量。但這並不是最吸引羅蘭的地方——比火焰更耀眼的,是安娜的神情。


她聚精會神地凝視著指尖,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裏倒映著躍動的火焰,猶如藍寶石中被封印的精靈。監牢折磨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已然淡去,雖然仍很少笑,但她的臉上已不再毫無生氣。少女小巧的鼻尖滲出點點汗水,白裡透紅的臉頰上散發著活力,即使看著也會讓人覺得心情愉悅。


「你怎麼了?」


「啊……沒事,」羅蘭這才注意到自己盯著她太久了,他移開視線,咳嗽兩聲,「那麼接下來,就試著用它燒溶鐵塊吧。」


這幾天時間裡,除了喫飯和睡覺,她都會在棚子裏反覆練習,那股刻苦勁頭令羅蘭汗顏不已——即使面對高考他都沒這麼發奮過。


看來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熟練掌握這股力量,羅蘭想。如此一來,自己構思已久的新項目也能跟著提上日程了。



第十章 石匠


這個星期天氣一直不算好,頭頂總是灰濛濛的,卡爾.梵伯特心情也跟天氣一樣,低沉到了極點。


走在濕漉漉的石板街上,時不時有人向他打招呼——在這座小鎮裏,卡爾經營著一間學院。和灰堡那些貴族子弟才能就讀的學院不同,他同樣面向普通民眾的孩子們授課。因此在邊陲鎮,他有著相當高的聲望。


「嘿,梵伯特先生,早上好。」


「先生,我的兒子表現得還好嗎?」


「什麼時候有空,卡爾,一起去釣魚吧。」


平時卡爾總會微笑著的回應他們,但今天他只是點點頭,一句話都沒說。


自從目睹了安娜的絞刑後,他眼中的世界出現了裂紋——或者說從離開灰堡起這道裂紋就一直存在,可他故意視而不見。他用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而學生天真單純的笑容也從某種程度上遮掩了裂紋。


直到安娜死去,他才發現,這個世界並沒有任何改變。那道裂痕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擴大了。


對於安娜,他的記憶停留在半年前。她在學院三十多名孩子中並不顯眼,普通的模樣,話也不多,但有一點讓卡爾印象深刻。


那就是她對知識的熱情。無論自己教什麼,文字也好,歷史也罷,她總能第一個記住。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枯燥的宗教演變史,對方也能捧著書看上一整天。他也曾見過小姑娘幫忙照料鄰居家的羊——在陽光下,安娜細心地給羊羔刷著毛,動作輕柔的像照顧嬰兒。那副畫面他至今仍記得很清楚,女孩的笑容甜美怡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邪惡掛得上鉤。


後來街區發生過一場火災,安娜的母親不幸逝去,安娜也沒再來學院。直到一星期前,她被證明是女巫,絞死在鎮中心的廣場上。


被魔鬼誘惑?不潔之人?邪惡者?全是放屁!他心中第一次對教廷產生了懷疑,第一次對自己傳授的知識產生了懷疑。


安娜是不是女巫他不知道,但邪惡一詞怎麼也輪不到她!假如一個尚未成年,對世界懵懂而充滿好奇的女孩也能被稱為邪惡的話,那灰堡裏的行政官員們都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才對!為了幾百枚金龍,故意偷換石料,導致新區劇院建設過半時發生垮塌,三十多位石匠會成員因此喪命。


但他們上絞刑架了麼?一個都沒有!法官最後宣判石匠會領袖建設不當,處以流放,石匠會勒令解散。而知道內情的卡爾為了躲避風頭,不得不拖家帶口逃離灰堡,一路向西,最終來到邊陲鎮。


他辦起了學院,擁有許多學生,認識了新鄰居,新朋友,但灰堡上演的罪行始終刻印在腦海中。現在,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嘲弄——到底什麼是邪惡,天上的諸神真能看得清楚嗎?


壓倒卡爾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娜娜瓦。


娜娜瓦和安娜不同,甚至可以說完全相反。她是個極為活潑的女孩,在學院裏也頗有名氣。只要不上課,就很少見她有停歇的時候,不是騎在樹上逗鳥,就是趴在草地裏打滾。問她幹什麼呢,她先咯咯笑上好一陣,纔回答說在聽蚱蜢和螞蟻吵架。


娜娜瓦的臉上總是充滿笑意,這似乎是她的天性。這個悲慘困苦的世界與她無關,至少在學院裏,她可以一直無憂無慮地笑下去。卡爾甚至有一絲好奇——她從出生起到現在有哭過嗎?


直到兩天前,娜娜瓦一臉哭喪地找到他,「老師,我會和安娜一樣被絞死嗎?」


他這才知道,自己的學生,娜娜瓦.派恩,也成為了一名女巫。


「啊,那不是梵伯特先生嗎!請來這邊,幫我們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麼。」


卡爾感到有人在拉扯他的袖子,他抬起頭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走到了小鎮廣場旁。許多年人圍繞公告板嚷嚷著什麼,聽到梵伯特的名字,大家都自覺讓開了一條道。


「您來得太巧了先生,幫我們看看吧。」


「是啊,本來一直是梅格那傢伙讀的,結果說肚子痛去上廁所,到現在都沒回來。」


若是平時,他肯定會笑著點頭,然後將公告板上的內容詳細解釋給眾人聽。但現在卡爾發現自己做不到——這些人的笑容和熱情不似作偽,但對他來說,卻比戴著假笑的面具更難以令人忍受。


絞死安娜的告示也是這樣貼在上面,大家也是如此興高采烈地討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都是兇手,他在心裡說,你們的無知和愚昧殺死了她。


卡爾強壓下情緒,吸了口氣,走到公告榜面前。


「王子徵召人手建設邊陲鎮,有多種檔次的工作可供選擇,」他念道。


但我也是兇手之一,又有什麼資格去責怪他們?告訴他們女巫是邪惡者的人不正是自己嗎?卡爾只覺得嘴角泛苦,瞧瞧我都跟孩子們說了些什麼,對著教會教義照本宣科,還自以為講得不錯,見鬼!


「碎石人,要求男性,歲至歲,身強體壯。每天報酬枚銅鷹。」


「泥工匠,性別不限,歲以上,有砌築經驗,每天報酬枚銅鷹。」


「雜工,要求男性,歲以上,每天報酬枚銅鷹。」


「……」


不,他必須做點什麼,如果安娜的死已無可挽回,那麼至少不能讓娜娜瓦重蹈覆轍。卡爾心中有個聲音在呼喊,石匠會覆滅時他沒有站出來,安娜被絞死時他也沒有站出來,難道自己要這樣一直沉默下去,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可愛的孩子被送上絞架?


可是他又能做什麼?帶著娜娜瓦逃離邊陲鎮麼——他有自己的家庭,一家人從灰堡顛沛流離來到這裡,情況剛有好轉又要離開?更別提娜娜瓦自己就出身於富足家庭,居無定所的生活她受得了嗎?


「石工匠,性別不限,年齡不限,凡參與過市政建設、要塞、工事之人皆可,市政廳長期招募,每月報酬枚金龍。」


「補充條款:經驗豐富,表現優異者,可授予官職。」


告示讀完,眾人已經喧鬧起來,「每月金龍的報酬,這都比得上長歌要塞的騎兵隊了!」


「可你會嗎?壘個糞坑都不利索,還建要塞?」


「你們別光盯著這個,就前面幾項也很不錯啊,每天報酬都給的話,算下來不比打獵少多少。」


「確實,打獵還有可能把命丟了,迷藏森林可不是隨隨便便能去的地方。」


卡爾.梵伯特沒有關注這些,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告示最後的印章和簽名上。那是四王子羅蘭.溫布頓的親筆簽名。


難道王子不知道沒多久便是邪魔之月了嗎?無論他想建什麼,此刻開工都不是個好時機。看來溫布頓殿下對建設一竅不通,倘若自己能用石匠會的名頭引起他注意……卡爾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或許通過這份招募,他可以見到王子本人——邊陲鎮的最高執政者。


這個念頭讓卡爾吞了口口水,說服王子相信女巫並不邪惡?傳言王子殿下想法獨特,性格與常人不同,而且極為厭惡教會。說不定行得通!他想,儘管最後下令絞死安娜的是羅蘭王子,可看得出他並不情願。


王子本人不過二十歲出頭,他應該更容易理解,那些尚處在豆蔻年華的少女們,又怎麼會突然變成罪不可赦的邪惡之徒?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被當成女巫的同黨,一起送上絞刑架。教會律法有明確規定,任何包庇女巫或為女巫求情者,都應視作自甘墮落的邪徒。


只能寄希望於厭惡教會的王子同樣將教會的律法當做廢紙了。


卡爾在心中祈禱。


儘管不知道該向哪位神明禱告,他仍閉上雙眼,祈求祝福。


為了死去的安娜,為了還活著的娜娜瓦,為了他心中的裂紋不再擴大。


他決定冒這個險。



網路文學第十一章 三王女來自 放開那個女巫去查看?


第十一章 三王女


「海風變冷了,」望著不見邊際的洋麪,嘉西亞.溫布頓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略帶遺憾地說。


「因為冬天快到了嘛,」她身後一名外貌英俊的男子回答道,「雖然這裡屬於南方,但終究不是極南之地。只有沙民纔不理解什麼是冬天。」


「我們的船隊在冬天不能出港,洋流會讓他們寸步難行。所以這一次應該就是最後一次出航了。」女子回過頭,「法瑞恩,黑帆出去多久了?」


「兩個月零四天,」男子毫不猶豫地說,「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會在三日後抵達碧水港。」


嘉西亞大笑起來,「希望他們能帶給我足夠的驚喜。」


法瑞恩.科班望著眼前張揚的女子,心裡感概萬分。她那頭灰色長發在秋日陽光下折射出絲絲銀光;眼珠呈淺綠色,眼角狹長,盯著人看時有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在海邊待得久了,她的皮膚略顯粗糙,並不如王室其他女子那般白皙,但法瑞恩絲毫不以為意。在他眼中,嘉西亞所擁有的氣質足以令任何美貌都黯然失色。


和灰堡裏那羣近親交配出來的蠢貨不同,溫布頓三王女是真正的天才。她有著貴族的智慧和驕傲,卻又不像貴族那般恪守常規,這一點上她甚至有點像平民——對打破平淡充滿期待,極富冒險精神。


當然,沒有哪個平民會擁有像她這樣的高度和視野,就連公爵、王侯在她面前也顯得短視近利。能把碧水港所有貿易收入全部投到船隊的建造上,自家金庫裏不留一塊硬幣,光這一點就是那幫守財奴遠不能及的。


「這些金龍藏在櫃子裏沒有任何意義,不用時它就跟石頭一樣。只有當你花出去,它才能體現出自身的價值。關鍵在於,花掉它不等於失去它,只要使用的當,你獲得的回報將遠超它自身。」——法瑞恩現在還深深記得她對自己說的這番話,幾乎是醍醐灌頂般衝破了他腦中日久以來形成的固有觀念。


比起那些整天數著自己積蓄又增長了多少的王室貴族們,法瑞恩覺得這纔是統治者的風範。


於是他義無反顧地投入嘉西亞麾下,追隨她來到碧水港。


而到達此地後,法瑞恩才發現三王女所做的遠不止如此——她不僅有理念,更有行動。她圍繞這個核心制定了黑帆計劃,並且有條不絮地一步步執行下去。早在五年之前,嘉西亞培養的勢力就已經滲入碧水港,籌備組建黑帆船隊——而那時,溫布頓三世還沒提出過爭王令。換句話說,她早已走在所有繼承人的前面。


「回屋裡吧,風越來越大了,」嘉西亞偏頭說。她的行宮位於碧水港最南端,鮭魚港灣之上。這座塔式的建築猶如駐紮在海岸邊的守望者,塔頂端是片圓形露臺,視野開闊,可以鳥瞰整個港灣和來往於此的商船。


如今經過五年經營,碧水港的貿易已初具規模,船塢每六個月就會有一艘三桅帆船下水,而他也獲得了對方的初步信任。趁著三王女心情看起來不錯,法瑞恩猶豫著問出了這幾個月以來心中最大的疑惑。


「殿下,我有一點不明白,」他關上門,將呼嘯的海風隔絕在屋外。


「你說,」她微笑著點頭。


「為何國王還沒頒布爭王令前,您就能提前預知到這一切?」他也曾猜想過是不是溫布頓三世提前告訴了她,但仔細推敲下便知此事絕不可能。誰都知道二王子纔是國王最看重的繼承人,爭王令正是為他而設,這點從二王子的封地金穗城就可以看出。


可光憑自己就猜到這一切,並在五年前開始佈局?神靈在上,她那時才二十一歲!


「預知?」她露出一副好笑的樣子,「你把我當女巫了嗎?我可沒有那種裝神弄鬼的能力。」


「呃,但是……」


「我並不知道父親會想出爭王令這種爛點子,來為他那寶貝二兒子鋪路。事實上,有沒有爭王令和我做的這些又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法瑞恩忽然像意識到了什麼,驚訝得長大了嘴。


看到法瑞恩.科班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嘉西亞笑了,「難道非要等父親說我可以爭奪王位了,我纔有這個資格去爭嗎?同樣的道理,將城市治理得最好的那位就一定能坐上灰堡王座麼?我原以為你看到黑帆計劃時能懂的。」


原來如此,法瑞恩喃喃道,她的船隊不單純是為了財物組建的。這支屬於三王女的船隊在跑完貿易後會在遠離港口的地方換上黑帆,搶劫其他城市或國家的商船。同樣,三王女鼓勵她的領民駕船出海,一同參與到黑帆計劃中。她允諾,任何劫掠來的財物歸船主擁有,碧水港對此份獲利永不收稅。


這一舉措給她帶來了巨額財富,因此這一次她乾脆命令黑帆船隊徑直南下,去掠奪任何經過無盡海角的船隻,以及南部的沙民。


而這些舉措,並不僅僅是為了錢財。嘉西亞沒有將這筆掠奪來的財富用來建設城市或拓展陸路貿易,她只是又把它們投入到造船場,繼續建造更多的大船。


在這幾年中,她獲得了大批經驗豐富的水手,兇悍的戰士,和萬眾擁戴的民心——如果她不能繼續執政,參與掠奪的惡徒們統統會被送上絞刑架。


「將城市治理得最好的那位就一定能坐上灰堡寶座?」不,法瑞恩現在知道了,能坐上寶座的,是擁有眾多艦船和士兵,可順著三灣河而上,直抵金穗城下的嘉西亞.溫布頓。


「那您知道自己會被指派到碧水港來嗎?」


「這個倒是意外,一場交易的添頭罷了,」嘉西亞聳聳肩,「原本還當是教會糊弄我來著……」


跟教會有關?見對方沒有說下去,法瑞恩也不敢追問。但他清楚,即使嘉西亞沒有來碧水港,這塊地方也會遵從她的旨意,按她所希望的方向繼續走下去。


「把這些先放一邊,」她給自己倒了杯紅茶,「之前的小把戲看來失敗了。」


「啊,是,」法瑞恩連忙收回思緒,回答道,「只有邊陲鎮有消息傳來,彙報說藥丸失效。其他地方連消息都沒有。」


「沒有消息應該是被哥哥們幹掉了吧,意料之中。本來就是隨手佈置的棋子,無關大局,只是用來消磨這等待的時間罷了。不過……」她話鋒一轉,「別的棋子失敗很正常,但我沒想到連四弟都能安然無恙。說實在的,我有一點點失望啊。」


「翠鳥在密信裏說,藥丸的確喫下去了,只不過……」


「失敗就是失敗,我不想聽解釋,」嘉西亞打斷道,「過不了多久就是邪魔之月,我們可愛的王子殿下會去長歌要塞避難吧?到時候邪獸入侵,要塞恐怕會亂上好一陣子。你寫信給她,讓她好好把握機會。我想看看這次幸運女神是否還會站在四弟一邊呢?」


「是,殿下。」


「你下去吧,」嘉西亞揮揮手,就在法瑞恩準備告退時,三王女又叫住了他,「啊,對了。我記得那顆藥丸是在煉金大師恩比瑟那裡買的吧?」


法瑞恩點點頭。


「當時他怎麼說來著?無色無味、如水即化、服入必死、無藥可救,還是他最新的煉金成果?」嘉西亞打了個哈欠,「絞死他吧。」



第十二章 燒制


羅蘭站在燒制間後院裏等待第一批水泥出爐。


這座磚房是他專門為水泥生產設計的,長約十五米,寬四米。前後都有一個門,不同的是前門儘可能寬敞,以供人們搬運材料。而後門只有一人寬,能讓安娜偷偷進入燒制間。


為此,他還在房子半腰處修建了一圈圍牆,將燒制間後半截包圍起來,進出口安排有騎士把守——他們都是卡特的部下,忠誠度毋庸置疑。


水泥的生產流程說起來很簡單,將石灰石碎成粉末狀後與黏土、鐵粉混合,用幹法或濕法煅燒成熟料,再同石膏一起磨細即可使用。原料都很普通,鐵粉難以大量製得可以不放,關鍵在於熟料的煅燒溫度。


燒制水泥時所需要的具體溫度羅蘭並不記得,就算記得他也沒辦法測量和控溫——無論是紅外測溫儀還是熱電偶測溫槍都比水泥複雜了無數倍。他只知道這個溫度幾乎和鐵的熔點相近,而煅燒工序也是生產水泥的一道難關。


就冶煉技術不發達的時代而言,維持高爐溫一直是困擾所有人的問題。普通開口爐的熱量損失極大,很難將爐溫保持在度以上。而反射爐又需要耐高溫內膽,他一時半會也想不出怎麼造耐火磚。傳統煉鐵的高爐就更不行了,溫度或許能達標,但單靠那狹長的爐腔來煅燒水泥,只怕等邪魔之月都過去了還燒不出足夠的量。


因此羅蘭設計的燒制間根本沒有任何加熱措施,他靠的是安娜。


被人工破碎的小顆粒石灰石與黏土混合後摻水攪拌成漿料,均勻的鋪在燒制間內。接著騎士鎖死大門,清走雜工。安娜從後門進入,讓火焰烘烤地上的漿料,直至一同放入室內的鐵棒熔化。


羅蘭有些坐立不安,這是他駐守邊陲鎮的第一步。如果造不出水泥,三個月建起一道城牆的計劃便只是空談。沒有城牆阻擋,只怕沒人願意死守在這鬼地方。無論是真實歷史還是虛構文學,想要好好種田,一塊穩定的根據地是必不可少的。


「殿下,您說的這種東西真能把石頭都粘在一起?」守在四王子身邊的卡特.蘭尼斯問。雖然王子告訴他這是灰堡煉金工坊的最新研究成果,但他仍將信將疑。畢竟那幫子人就沒做出過什麼真正可靠的煉金產品。


「誰知道呢?反正他們是這樣說的,」羅蘭攤手道。


這個世界鍊金術和占星術一起被並稱為賢者之術,在大陸國家都十分流行。王室一般會培養自己的鍊金術師和占星家,用於祕葯煉製和預測命運。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研究太過高大上,以至於產生了盲信的心理。考慮到這點,羅蘭自然而然地把水泥配方的來源問題引到了煉金工坊頭上。至於首席騎士信不信,那根本無關緊要。


窗子裏冒出的火焰逐漸熄滅,看樣子是燒制好了。


羅蘭呼得一下站起來,將卡特趕出院子,獨自守在磚房後門前等待。


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安娜赤*裸著身子走了出來。羅蘭第一時間將袍子披在她身上,又給她端來杯水,「怎麼樣?」


女巫的臉上灰撲撲的,濕法制水泥雖然揚塵低,但在煅燒時灼熱的空氣仍會帶起粉塵。對於不能戴口罩的她來說,在裡面待上數十分鐘顯然不會太舒服。她咳嗽兩聲,點頭道,「泥漿已經變成灰粉了。」


羅蘭等不及燒制間溫度降到足夠低,他將打濕的毛巾纏在頭上,抓起把鏟子鑽進了後門。


高熱的空氣瞬間包圍了他,他一時間感到呼吸有些困難,手上的皮膚被烤得生疼。還好鏟一把灰用不了太多時間,不然這種環境裏待個幾分鐘只怕會引起高溫休克。


「這就是你要的東西?」安娜將女巫套裝穿好後,伸過頭來問。


「看起來很像,」羅蘭將粉末攤平,用手指感受它的餘溫,「具體行不行還得試下才知道。」


「它有什麼用?」


「造房子、造橋、修路,可以用的地方太多了。如果它能成功,以後人民的居所將不畏風寒,暴雨和大雪也無法摧毀。」他用另一隻手拍了拍小姑娘的頭,「是靠你才做出來的喔。」


安娜低下頭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少女的呼吸變快了一拍。


按理論來說,燒制好的熟料要與石膏研磨,以此來調節它的硬化時間。但此時無需考慮這麼多,羅蘭稍作休息後又剷出兩把,接著叫來站在院外的卡特,讓他按灰粉三份摻河沙一份的比例來配製水泥砂漿。


首席騎士也完全不介意幹些粗活,對他來說,做這種事情比在灰堡時替殿下打架鬥毆或者勾搭出遊貴族小姐要好上太多了。


由於原料中沒有加入鐵粉,配出來的水泥漿色澤偏淡,呈現出灰白色。羅蘭把它們一股腦地倒在一塊石磚上,再將另一塊扣上去。水泥凝固時間在四個時辰左右,考慮到試製品的不穩定性,他打算乾脆等到明天再看結果。


第二天一早,羅蘭就急匆匆地帶著卡特和安娜趕往燒制間後院。推開門,他注意到水泥外表已是凝固狀態,與兩塊石磚緊緊接合在一起。固結的表面看起來凹凸不平,部分位置泛起了白霜。


羅蘭蹲下身,將鹼化反應產生的白霜颳去,用手指按壓硬化後的水泥,觸感讓他心頭一喜——水泥表面堅固硌手,完全不同於泥土夯實後的觸感,即使用指甲用力去扣,也無法在上面留下一絲痕跡。


卡特得到四王子示意後,先是試圖將石磚搬起,但沒能成功。他從側面狠狠踢了數腳,直至水泥與地面的接合處斷開,兩塊石磚依然牢牢粘結在一起。最後他揮起劍柄用力敲打它們,也只能敲下一小塊邊邊角角。


「這就是「水泥」的效果嗎,」卡特立刻意識到了它的作用,「簡直不可思議。昨天還能像熔化的蠟燭一樣流動,僅過一晚上便堅如岩石。有了這種東西,城牆想建多快就能建多快。只要石頭足夠多,我們甚至能在五年內建出一道圍繞國界的城牆!」


「那有什麼用?」羅蘭不以為然道,「再高大的圍牆也擋不住來自內部的敵人。我倒寧願把邊陲鎮的破舊木屋都變成堅固的水泥房,讓我的領民再也不必擔心落到一場天災後無家可歸的境地。」


「……」首席騎士愣了愣,他實在沒料到集各種貴族陋習於一身的四王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以後你會看到的,」羅蘭再次肯定了自己要走的路——對眾多穿越者而言,科技是第一生產力。而在這裡,女巫纔是第一生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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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城牆


水泥的生產很快邁入正軌,為了讓安娜得到充分休息,燒制間兩到三天才開工一次。未煅燒時則儘可能準備更多的原料,為此羅蘭再次發出招募令,將碎石工的人數增加了一倍。


不過他也清楚,自己不能一直依靠安娜去做這些事。長期工作於揚塵環境會使人得上矽肺病,加上以後生產規模擴大化,一個安娜遠遠不夠使用需求。


女巫不應作為消耗品來使用,而應該作為推動文明發展的引擎。儘管羅蘭心中對此再明白不過,目前仍只能把全部精力投到城牆建設上。擋不住邪獸,一切都無從談起。


連接北坡山和赤水河的城牆基礎已經動工開挖。按穿越前的慣例,他作為項目總負責人,在一堆神情驚愕的圍觀羣眾面前,親手挖出了第一鏟土。


原以為水泥問題解決後,搭建一座城牆那是輕輕鬆鬆,可實際做起來才發現,他根本對工程一竅不通。基礎挖多深,要多寬?地段高低不平怎麼解決?六百多米長怎麼保證建好後在一條直線上?他倒是看過市政修路時一羣小夥子在用儀器和標尺望來望去,似乎是叫經緯儀和水準儀吧?但在這裡什麼都沒有啊!


作為一名機械繪圖狗,羅蘭雖然跟隔壁的土木搬磚狗並稱理工雙狗,但所學內容天差地遠。而僱傭來的泥工匠沒一個參與過大型工程的建設,可謂比自己都不如。因此城牆開工後進展極慢,一個禮拜才挖出半條淺淺的溝槽。


工程一旦失去管控,很難說最後的產物會是什麼樣子。比如說這條好不容易挖出來的淺槽,與其說是城牆基礎,倒不如說是條排水溝來的貼切。儘管開挖時羅蘭比劃了個大致寬度,但挖著挖著這寬度就明顯走形,越變越窄。站在遠處遙望,簡直像條彎彎扭扭的小蛇。


即使這樣,羅蘭也不願意停工。本著能挖一點是一點的精神,只要燒制間不開工,他就會整天待在北坡山腳,用肉眼調整基坑的延伸方向,緩緩向前推進。同時他還將招募令上石工匠的報酬翻了一倍。


幸好這樣的尷尬沒有持續太久,羅蘭在燒制間指揮準備煅燒第六批水泥時,大臣助理巴羅夫彙報說有石工匠響應招募,還稱其在灰堡石匠會待過,人已經帶到院外等候覲見。


他稍微回想了下便心花怒放,灰堡石匠會在記憶裏可是大名鼎鼎的組織,就連四王子都聽過他們的名號。雖說似乎是因為一起施工事故被勒令解散,但搞這行哪能不出事呢?


「帶他進來,」羅蘭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表情,點點頭道。他原本想叫安娜避開,但隨後一想便罷了。邊陲鎮有兩千多人,見過女巫真面目的人並不多。而且安娜此時的模樣已經和之前一心尋死的時候判若兩人,加上一身奇裝異服,估計即使見過也認不出來。


卡爾.梵伯特被騎士帶進院子裏時忐忑不安,他打算先告訴殿下這個季節並不適合展開大型工程,待取得殿下的信任後再慢慢改變他對女巫的看法。可傳言殿下素來行事無忌,勸阻若得到反效果該怎麼辦?


他心亂如麻地鞠躬行禮,抬起頭時卻怔住了——殿下身邊的女孩模樣如此熟悉,讓他產生了自己是在做夢的錯覺。卡爾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情不自禁地喊出聲來,「……安娜!」


臥槽,羅蘭心裡叫到要糟,這也太巧了吧,隨便招個工匠也能招到女巫的鄰居?看得出,對方對安娜絕對足夠熟悉,否則不可能在一個照面的時間內就辨認出來。他轉頭望向卡特.蘭尼斯,首席騎士心領神會,立馬將門栓拉上,堵在唯一的出口上。


「老……師?」


安娜的反應讓羅蘭一時沒回過神來,什麼,老師?


「真的是你,安娜,我……我……」卡爾只感到眼眶一熱,接著有什麼東西流淌下來。他無力地跪倒在地,不斷重複道,「對不起,對不起……太好了,太……好了……」


過了好一陣子,卡爾.梵伯特才平復過心情,他緩緩站起身,再次向羅蘭彎腰致意,「十分抱歉殿下,我失態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石匠嗎?」


「我曾是,」卡爾放下心頭包袱後,回答也流暢起來。殿下沒有殺掉安娜,刑場上被絞死的是替代者——意識到這點後,他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雖然不清楚對方為什麼要救下一名女巫,但不管怎樣,哪怕是殿下想把她納入寢宮,那也比送上絞架要好得多。這至少說明王子殿下並不懼怕女巫是魔鬼化身的傳言。


他詳細講述了自己從灰堡流落到邊陲鎮的經歷,包括在此地開辦學院和發現學生娜娜瓦.派恩也成為女巫的事。最後他懇求殿下也將娜娜瓦藏入宮中,免得暴露後遭受迫害。


站在一旁的安娜聽完後雖然滿臉想要為娜娜瓦求情的模樣,但始終未有說出一句話。


又一個新的女巫,這下還真是重大喜訊,不過派恩這姓氏似乎在哪聽過。羅蘭招來大臣助理悄聲詢問,才知道是邊陲鎮一戶小貴族的姓氏。


「你可以帶她來見我,如果她真是女巫的話,我保證她不受到任何傷害,」羅蘭允諾道,「但我不能將她從派恩家帶走,特別是在她未遭受到家人實質威脅前。另外,我救下安娜也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考慮了下,決定還是說清楚比較好,「我需要她的幫助。比起魔鬼邪力這種無稽之談,我更相信女巫的力量無關善惡,是可以控制的。所以安娜也好,娜娜瓦也好,任何女巫,只要沒有做出違法之行,我不會認為她們有罪。」


「接下來,我們談談正事吧,你參與過灰堡城牆的建設?」王子將話題轉回到施工事宜上來。


「是!」卡爾點頭道,雖然四王子殿下沒像他所想的那樣將娜娜瓦收下,需要女巫幫助一說也讓人摸不著頭腦,但總歸他願意保護娜娜瓦的安全,這就足夠了。


「很好,我打算在赤水河和北坡山腳修建一道城牆,用來抵擋邪獸入侵。如今這項工程就由你來負責。」



第十四章 能力


「殿下,這道城牆您打算修多高,修多寬呢?」


「至少高十五尺,寬六尺,可供四人並排行進,」羅蘭暗自點頭,專業的就是不一樣,首先先問技術參數,再確定施工方案。


「那麼它需要下挖一人深的溝槽來穩定上部牆體,而且頂部寬六尺,牆高十五尺的話,下部寬度則至少翻倍,」卡爾飛快回答道,「這樣一來光是挖槽都要消耗大量人力。殿下,如果您能給我一百五十人,我應該能在邪魔之月到來前挖好這條溝槽。」


「一道水溝可擋不住邪獸,」羅蘭不置可否。


「正是如此,城牆上部用石頭砌築的話,則需要三年。若只為了阻擋邪獸,城牆可以不用砌那麼高,大約十二尺即可,寬度也可以縮小三分之一,底部縮減到六尺。挖溝槽和砌牆體同時進行,人數增加兩百……如此一來,我可以在明年邪魔之月到來前完成它。」


卡爾頓了頓,接著說道,「請恕我直言,殿下,現在不是開工的好時節。如果不及時砌築牆體,溝槽即便挖好,經過一整個冬天的雨雪浸泡後,也會失去它原本的作用。那樣您反而要花去更多的時間和人力去清理軟化溝槽,將挖掘深度再次加深。」


「如果按你說的,牆建十二尺高,寬四尺,溝槽需要多久能挖好?」


「應該需要一個半月,」卡爾回答道。


「那麼就按這個方案做吧,挖槽和砌築同時進行,在邪魔之月到來前砌成。」羅蘭揮手打斷了卡爾想要說的話,「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先看看這個,來自灰堡煉金工坊的最新作品。」


他自然沒時間再粘一次石磚給石匠看,只是把之前那兩塊粘好的拖出來展示了一番。好在王子說話幾乎沒人敢質疑,當卡爾聽到這種被稱為水泥的煉金粘合劑能在晝夜之間由液體轉化為固體,併產生極高的粘合力時,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震驚神色。


為石匠會奉獻了上半生的他自然能意識到這項發明有多麼偉大,除了粘合石頭,更重要的是它還能隨意塑造形體。這豈不是相當於不用二次切割和打磨,便直接擁有了任意形狀的石料?能將費時費力的加工階段拋棄,任何建築的搭設速度都會提上一個新臺階。光這一點就足夠令人興奮了!


羅蘭滿意地看著對方神色,再次問道,「怎麼樣,你覺得三個月夠嗎?」


卡爾.梵伯特聲音有些發顫,「如果您說的沒錯,不不,我是說……如果煉金工坊他們對此物的描述沒錯的話,我……我願意試一試。」


「很好,水泥的使用方法我會讓人寫一份詳細資料給你,還有其他需要的話就跟我的大臣助理談談,」羅蘭笑道,「卡爾先生,現在你就是行政廳的一員了。」


見到娜娜瓦本人是在隔天下午。小姑娘有些茫然地看著安娜,抓著衣角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已經……死了嗎?」


第一次看到她時,羅蘭不得不承認,女巫的力量不僅賦予了她們神奇的能力,還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她們的外貌和氣質。她和安娜是截然不同的類型,卻都含有一種獨特的韻味。這種感覺跟年齡無關,也和生活狀態無關,即使安娜在監牢等待死亡時,所散發的光芒也依然不減。翻遍整個記憶,無論是灰堡的街頭流鶯還是教養甚佳的貴族小姐,他都未曾有過這樣的感覺。非要形容的話,把她們和女巫放在一起,就像是黑白照片中出現了彩色人物。


帶她來的卡爾.梵伯特很識趣地告退了,行宮花園裡只剩下羅蘭、安娜和娜娜瓦。


「你沒死,安娜也活得好好的,」羅蘭忍住笑意道,「我是四王子羅蘭.溫布頓,而你是——」


「我是娜娜瓦.派恩,」小姑娘聽到自己沒死,表情又活過來了。她徑直跑到安娜身邊,嘰嘰喳喳和她說著什麼,全然不顧羅蘭這個灰堡王子的身份。羅蘭自然也不會跟一個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計較,他靠著圓桌坐下,給自己倒上麥酒,在一旁欣賞兩個女巫的「日常」。


安娜顯然有點不適應對方的自來熟,娜娜瓦說上十幾句她才會應上一聲,話說回來,安娜也不過十七歲,卻已經有了大姐姐的感覺。羅蘭不禁想,當她長大後,會變得有多出眾?


直到娜娜瓦語速逐漸放緩,他才咳嗽兩聲,開口問道,「派恩小姐,聽你的老師說,你覺醒為女巫了?」


相比絕大多數人所說的「墮落」為女巫,羅蘭更偏好覺醒一詞。他不會天真的認為所有女巫都是純潔無暇的白紙,身懷惡意的人獲得力量後只會造成更大的破壞。這就跟武器一樣,可以製造暴力,也可以抵抗暴力,關鍵看武器握在誰手中。也許教會宣傳的女巫屠殺事件都是有事實依據的,但把這個當成女巫羣體的罪證就太不公平了。


娜娜瓦表情僵了僵,低聲問,「您會絞死我嗎?」


「不,當然不會,上絞架的都是十惡不赦的罪犯。你不是,安娜小姐也不是,所以不用擔心這點。」


她吸了口氣,點點頭,「我也不確定……老師說,女巫是被魔鬼引誘後才擁有的邪魔之力,可,可我並沒有見過魔鬼啊?」


「你是何時發現自己變得與眾不同的?」


「大概一個禮拜前吧,」娜娜瓦嘟囔道,「我看到一隻小鳥摔斷了腿,很想幫幫它。然後……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我手中跑了出來。」


「有東西跑了出來?」羅蘭追問,「接著呢?」


「嗯……它忽然把小鳥包圍住,像團黏糊的水,」娜娜瓦斜著頭回想了下,「接著小鳥的腿就好了。」


難道她的力量是治療類型的?羅蘭心裡撲通猛跳了一下,他十分清楚這種能力意味著什麼——在沒有抗生素,沒有現代醫學,遇到創傷和感染很可能直接死亡的年代,能快速癒合傷口簡直相當於多了條命。這種能力對推動整個文明進展作用不大,但對個體生命來說卻意義驚人。


他立刻走到門邊,讓守在外面的騎士找一隻活雞來。要是能證明她說的是真的,自己說不定就能藉此改變邊陲鎮女巫受到無情迫害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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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自以為


見騎士領命而去,羅蘭重新回到桌邊,「你能救治小動物,為什麼還會覺得女巫是邪惡的?」


「老師說過,女巫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有時候看起來並不壞,但那是魔鬼為了引誘更多人而設下的陷阱……」女孩聲音低了下去,「我,我真沒有見過魔鬼,我發誓。」


「你當然沒見過,那不過是教會的謊言,你的老師也是被矇騙者之一,」羅蘭安撫道。


「教會騙人?」娜娜瓦張大了嘴巴,「為什麼?」


羅蘭搖搖頭,沒有解釋。就算他說出來,她們也無法理解。當文明尚未發展到一定程度,這種奇葩的事情就總會發生。甚至不需要利益推動,人們會自動把天災、人禍、或難以理解的現象歸於幻想出來的幕後黑手——就歷史而言,這個鍋大多數都是由女人來背的。


而這個世界,女巫擁有了來歷不明的切實力量後,則更容易成為教會的打擊目標。想想看就知道,教會絕不可能放任這種異像不管。要不將所有女巫都封為聖女,稱這是神的恩賜;要不獵殺女巫,稱她們是魔鬼的代言人。然而,一旦選擇了前者,一神教的威嚴就會受到極大打擊——因為女巫的出現跟教會毫無關係。萬一信奉其他神明的教會也將女巫封為聖女,大家都是神選之人,那麼誰家的神纔是唯一真神?


多神教能共存的前提就是諸神們真實存在,能夠互相制約。既然神不存在,都是靠嘴炮虛構出來的標誌物,憑什麼讓對方來分享這個世界?因此任何一神教都會宣稱自己信奉的纔是真神,對於異教徒,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肉體消滅。同樣他們也只能選擇後者,不遺餘力的打擊女巫。


這無關喜好,僅僅是為了利益。


城堡廚房裡就備著活雞,騎士提著它翅膀來時,它還在撲騰亂踹。


接下來的事就讓娜娜瓦目瞪口呆了,羅蘭從腰間摸出把銀色小刀,讓騎士抓穩了就朝雞身上捅去。捅完還讓娜娜瓦上來治療它,治好後再換個方式繼續……如此反覆。


當那隻被折騰了半天的雞終於一命嗚呼時,羅蘭對娜娜瓦的能力有了個大概的瞭解。


她可以令破損的部位復原,包括割裂、骨折、瘀傷。如果部位完全缺失,例如將雞爪切斷後,她無法使其長出新的爪子。但把斷爪接上再施展能力,則能讓斷口完好如初。最後,她沒辦法逆轉生死,一旦雞死亡,她的治療就無效了。


整個治療過程中羅蘭沒有看到她所描敘的「黏糊的水」,她只是簡單地把手放在雞的傷口處,傷口就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一連串試驗下來,娜娜瓦的體能消耗並不大,至少沒像安娜訓練時那樣滿頭大汗。


唯獨不滿的是娜娜瓦本人,她覺得這樣對待雞太過分了,以至於到試驗結束都一直嘟著嘴瞪著羅蘭。


「好啦,別瞪了,來喫點東西吧,」羅蘭見狀只好使出「召喚下午茶」一招來轉移她的注意力。這招對付安娜屢試不爽,他認為該年齡段的女孩子很少有人可以抵禦美味甜品的誘惑。而事實證明,娜娜瓦在精美糕點面前的表現不比前者好多少。


喫完糕點後,羅蘭叫人送走了娜娜瓦。安娜不解地問,「你為什麼不把她留下?她和我一樣,都是女巫吧?」


「她還有家人,而她的家人目前並沒有發現她是女巫。」


安娜低聲說,「只是早晚問題。」


「對,早晚而已,」羅蘭嘆了口氣,「所以能晚一點是一點啊。你……想你的父親麼?」


她搖搖頭,如湖面般平靜的眼眸沒有泛起一絲波瀾。看來被自己父親背叛這種事已經令她徹底失望。不過沒有親人,她還會有朋友。


「娜娜瓦會經常來的,事實上,我打算讓她每兩天來這練習下自己的能力。」


聽到這話,她眨巴了下眼睛,快速點點頭。


「你想和她一樣,重回卡爾老師的學院,和其他孩子一起學習嗎?」


安娜沒有回答,但他覺得自己聽到了對方的心聲。


「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只要我在,你們終將可以像普通人一樣生活,走到哪裡都不會有人抓走你們,把你們送上絞刑架。這一天會到來的,」羅蘭一字一句說道,「我保證。」


*******************


自從卡爾.梵伯特接管工程後,四王子羅蘭頓時清閑下來。


他每天下午都待在城堡花園裡,陪著安娜或娜娜瓦練習。如今安娜訓練時已無需再準備額外衣物,即使每根手指上都躍起火苗,她也能熟練操作它們,而不會像之前那樣失手點燃自己的魔女帽。


娜娜瓦也換上了一套同款女巫制服,練習時她雖然滿不情願,但看下午茶的份上,還是噘著嘴老老實實地做了。看著兩個女巫在院子裏晃來晃去,羅蘭心中的惡趣味得到了極大滿足。


偶爾他也會去北坡山腳看看工程進展,經過兩個多星期的建設,城牆已經修出百米左右。在沒有經緯儀測距的時代,卡爾指揮匠人們用一根木杆在每天同一時刻,根據太陽照射的影子來確定距離和平直度。每隔十桿設下一座望樓,起到穩定城牆的作用。


如此大規模的用人自然也引起了鎮子裏貴族的注意,不過他們除了找巴羅夫打聽下情況外再無動靜,彷彿這事跟他們無關似的。羅蘭對此絲毫不以為意,這些人的家業都在長歌要塞,斷然不會留在此地幫他守衛邊陲鎮。他甚至能想像出這幫人私底下聚在一起時嘲笑自己不自量力的畫面。


不只是貴族,商人也一樣。往年在邊陲鎮收購動物皮毛的行商見這次沒什麼東西可以購買後,已開始陸續啟程返回要塞。對於空手而歸的不滿情緒,自然是發泄到執政者羅蘭身上。關於灰堡四王子羅蘭.溫布頓在邪魔之月到來前還大興建設,簡直愚蠢又無知的說法,已經順著赤水河傳開出去。


此時恐怕沒有人認為他能守住這座小鎮,甚至大部分人根本沒望這方面想。畢竟四王子留給大家的印象裏,不包括勇於戰鬥這一條。無論他在折騰些什麼,最後總要乖乖回要塞避難的。


就這樣,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羅蘭迎來了穿越後的第一個冬天。

第十六章 前路


壁爐裏的火燒得正旺,驅散著從門窗縫隙處滲入的寒意。壁爐頂端掛著長有碩大犄角的鹿頭,在火光的映照下,犄角在背後牆面上的投影猶如巨大的爪牙。


對面是一張暗紅色的長木桌,上面擺滿了羊皮紙卷和書籍,大多是等待簽署名字的行政令。平時,羅蘭就在這裡處理公務——自打把城堡三層的屋子改造成辦公室後,他便漸漸喜歡上了這裡。


透過背後的落地窗戶,他能看到小鎮在視野前方延伸,盡頭處則是連綿不絕的羣山。那是幾乎縱穿大陸的絕境山脈,將灰堡王國和蠻荒之地隔在東西兩邊。而北坡山不過是絕境山脈的一處分支。


而腳下,則能看到木柵欄圍起來的花園。給安娜訓練用的木棚已經拆除,磚池變成了長條桌,以供下午茶時方便擺放餐具。天氣好的話他也會到下面去曬曬太陽,或躺在專門定製的搖椅上打個盹。


雖然城堡不大,但好歹也算得上一座擁有獨立花園的中型別墅了。放在上輩子,想要坐擁一座真正的石砌城堡,那幾乎是天方夜譚,光是參觀下都得先掏錢買門票。但現在,他不僅擁有這座城堡,更掌握著一個城鎮。


「殿下,最近招募匠人和雜工的花費頗大,這筆錢都是從您的口袋裡掏出來的,這樣下去恐怕撐不到明年春天了。」巴羅夫捏著一疊羊皮紙,向羅蘭彙報近期的財務情況。


邊陲鎮原本的收入支出十分簡單,一條線是礦石、寶石貿易。這條線被長歌要塞壟斷,將北坡礦山的產出換成小麥或麵包,中間沒有稅收,由要塞方面派人主持資源交換。用通俗點的話來講就是,北坡礦山是長歌要塞大貴族們的股份制項目。那些駐紮在邊陲鎮的貴族可以看做是股東派來的監管人,他們的封地大多在要塞以東,來此地只是暫住,且每年來的人都不盡相同。


事實上,邊陲鎮的歷史還不到三十年,比起已有近兩百年的長歌要塞,簡直是個新生的嬰兒。原本萊恩公爵只是打算在此地建立一個前哨站,對邪獸侵襲做一個早期預警。但沒料開荒者們到在北坡山脈發現了豐富的礦產資源,於是乾脆就在此地設下鎮子,並命名為邊陲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北坡礦洞造就了小鎮。


為了防止偷採瞞報,公爵並沒有採納各貴族自己派出人手開採的建議,而是統一僱傭當地居民和附近的流民、甚至罪犯來充作礦工,產出的礦石按各家投入資源的比例分配。要塞這邊只需提供僱傭者全年的糧食和些許傭金,這些報酬都是固定數額,不會因為礦區產出多少而變化。邊陲鎮的兩千餘名居民,有大半都是為礦區服務的。


另一條線,則是鎮裏的其他產業——比如鐵匠鋪、酒館、紡織等等。邊陲鎮的微薄稅收主要來自於這裡,一年到頭很難餘下多少。上任領主也沒把這貧瘠之地當回事,自羅蘭被灰堡之王派來此地後,他乾脆待在要塞不過來了。


因此,羅蘭想要僱人修城牆就只能從自己口袋裡掏錢。若是之前的四王子,那肯定說什麼都不會願意,但對羅蘭來說,只要能在邊陲鎮站穩腳跟,把全部財產花光都是值得的。反正以後的礦石貿易不會再以糧食結算,用貨幣結算的話這點投入簡直是毛毛雨。


唯一的問題是長歌要塞願不願意放棄壟斷,和邊陲鎮進行正常貿易——這點頗有些像虎口奪食,但巴羅夫提供的清單數據表明,限於人力開採效率低下和運輸不便,事實上礦區每年產出的礦石價值也不過千餘枚金龍,對於要塞的整個營收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唯一利益受損的也就是那些合夥投資的貴族了。


為邊陲鎮的長遠發展作考慮,這一條線必須收回。羅蘭心裡清楚,哪怕那幫人的投資早在十幾年前就全數收回,他們也不會輕易放手。蚊子再小也是肉,何況是這種躺著就能撈錢的好事。他願意給予先前投資人一定的優惠和補償,比如半價購買之類。但拖一船礦石回去只換來半船糧食這樣的事情,是不允許再發生了。


羅蘭盯著清單思考的時候,巴羅夫也在注視著他。


這三個月以來,確切的說,是最近的一個月裏,四王子身上發生了一些難以言喻的變化。外人或許尚不清楚,但他天天跟在王子身邊,這種變化瞞不過他。


早在灰堡的時候,他就聽說過四王子羅蘭.溫布頓的惡名。我行我素、肆意妄為、毫無貴族風範……諸如此類。總之,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比起他的兩位兄弟都差得甚遠。


當被陛下派到這兒來時,他曾滿心失望,如果不是陛下承諾爭王結束後,將委任他為正式的財務大臣,他真想甩手不幹了。


初到邊陲鎮的前兩個月,四王子一如既往地表現出了極端幼稚的行徑,把能得罪的當地貴族全部得罪了個遍。好在這個鎮子本身規模極小,就算行政職務全部空缺出來,他和帶來的那十幾位文職人員也能填補得上。


再往後,一些事就變得不同了。


變化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想,大概……就是從救下那名女巫起。


巴羅夫不是沒有懷疑過魔鬼附身這一可能,或王子本人被另一名暗藏的女巫操控了。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假如魔鬼和女巫有這樣的能力,找四王子幹嗎?直接控制陛下或教皇不更好嗎?還有一點打消他懷疑的便是,他親眼見到王子握住了神罰之鎖。


這東西是教會對付女巫的殺手鐧,任何邪魔之力都會在神罰之鎖面前潰散,可羅蘭直接握住了它。換句話說,如果他不是四王子,而是連神力都無需畏懼的魔王,那還有揭發的必要嗎。保住自己的命纔是第一位的。


王子的作風依然我行我素、肆意妄為,但兩者給他的感受並不相同。不,巴羅夫想了想,應該是截然相反。


最大的差別應該是目的性。他察覺到羅蘭在計劃著什麼,為了達成目的,必須採用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手段。就像對方嘗試說服自己為何要救下一名女巫一樣,或許計劃並不成熟,漏洞百出,但王子的確在向計劃前進,並且對結果深信不疑。


這纔是最令人覺得迷惑的地方,王位可能在羅蘭兄妹任何一個人中誕生,但絕對不會是四王子本人。這種事他自己應該也十分清楚,在邊陲鎮這種小地方談發展?就算諸神也辦不到吧!羅蘭到底是構想了一個怎樣瘋狂的計劃,瘋狂到能讓一個建立在邊境防線之外的小鎮發展得比金穗城還好,還得讓自己徹底相信這計劃一定會成功?


如果只是瘋子的妄想也就罷了,但羅蘭大力修建的城牆卻表明似乎不是這麼回事。他真的打算要在這裡駐守下來,靠著「水泥」這種煉金產品,來修建一道常識裏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城牆。


巴羅夫的家族中就有煉金師,可他從來沒聽說過煉金工坊做出了這麼個玩意兒。把築牆方案建立在誰也沒見過的東西上,這到底是自信還是胡亂而為?擴展到羅蘭謀劃的整個計劃,四王子到底還藏著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他發現自己對未來的日子隱隱有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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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使者(上)


「這地方,還是這麼破,」要塞大使培羅踏出船艙時,一股木頭腐朽的味道撲面而來。四周的空氣潮濕且沉悶,讓人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他吸了吸鼻子,抬起頭,天空灰濛濛一片,似乎有一場大雨正在醞釀。


「您上次來這裡,還是一年前吧,」助手殷勤地給大使披上羊毛外套,「這裡什麼都沒有,除了石頭。」


「是一年半之前,」培羅糾正說,「公爵大人每季都會抽不同的人來,我上次到邊陲鎮時還是夏天。而且這裡除了石頭,還有各種上佳毛皮,以及……」


「什麼?」助手露出一臉茫然。


培羅搖搖頭,沒有回答。他越過船舷,踩上結滿青苔的碼頭,腳下木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大概還撐個幾年,這座碼頭便會支離破碎,他想。邊陲鎮不僅有石頭,有毛皮,甚至還有……土地。但這些說出來沒有意義,助手不過是市政廳名不見經傳的一名文書,根本看不到這點。


邊陲鎮與長歌要塞之間有大片尚未開墾的土地,一邊是絕境山脈,一邊是赤水河,就像條狹長的走廊。作為要塞的前哨,如果承擔起防線的責任,中間大片土地都將會納入要塞之手。它們未經耕種,不需休耕就能種上好多回,加上兩側的天然屏障,喫下來不需花費多少力氣。這正好能緩解要塞人口日益增多導致的一系列問題,邊陲鎮也會成為要塞的一體,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分開為兩個獨立的領地。


唯一的缺點,就是需要三至五年的經營,以及大筆先期投入。


可惜,論起投資的預見性,大多數貴族還不如一名蹩腳的商人。


「咦,堆場裏怎麼是空的?」助手指著遠處一塊空地道,「他們不應該把礦石都準備好了嗎?」


培羅輕輕嘆了口氣,「我們去城堡覲見殿下。」


「等等……大使先生,您不等他們的接待隊嗎?」


還不知道有沒有呢,他心裡這麼想卻沒有說出口,「走吧,馬廄就在前面。」


現在,分成兩個獨立領地的麻煩顯然來了,國王一紙爭王令把四王子丟到這個荒僻之地,一名正常的貴族或皇室弟子會怎麼做?當然是將此地的一切據為己有。讓礦石和珠寶來換糧食和麵包?王子的眼裡恐怕只看得到金龍。


如果是他自己,也會這麼做。眼睜睜見到自己領地裏的產出被如此低價兌換,恐怕沒人願意接受。而且王子不一定要去要塞,家族裡那羣人大多忘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赤水河並非只經過長歌要塞。他可以把礦石按市場價格賣給柳葉鎮、賣給墜龍嶺、賣給赤水城,然後帶著人民到這些地方避難——無非是路程更遠一點。


然後長歌要塞能做什麼?堵住河道,截下王子一行?那簡直是在公然對抗灰堡王室!誰都知道四王子不受國王喜歡,但再不濟他也是國王的血脈,這點毋庸置疑。


兩人騎著租來的馬,順著河邊石板路緩慢前行。馬廄裏的都是些老馬,毛色混雜,瘦骨如柴,即使是慢行,走起路來也全身發顫。而為了這兩匹蠢貨,他不得不付了兩枚金龍作為押金。


「您看,先生,那是柳葉鎮的船?」


聽到助手嚷嚷,他朝對方指點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艘掛著綠葉與彎刀旗幟的單桿帆船順著河道緩緩駛來。船身喫水線很高,說明裡面載滿了貨物。


培羅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心裡卻往下一沉,對方行動得比想像中還要快。如果王子已經開始聯繫赤水河下游的那些城鎮,自己手裡的籌碼就又少了一份。他原本打算遊說父親同意以低於正常價格三成的金額來收購礦石,這樣仍然有賺,更別提珠寶這種打磨後身價能翻上好幾倍的奢侈品。可惜這門壟斷生意不是他說了算,也不是金銀花家族說了算。參合邊陲鎮礦業的有六家貴族,得不到多數同意的話,就無法形成決議。


但他們偏偏反應遲鈍,以為局面還和之前一樣……又或者,礦區那點產出不值得他們費太多心思關注。反正其餘五家無動於衷,父親也是自信滿滿地回絕了自己。其實他們大錯特錯,礦區產出少的主要原因是這種物物交換的模式,如果變為正常貿易,出得越多賺得越多,到明年礦石產量很可能會上一個臺階。


若按之前的壟斷方案來談,十有八九,不對,是肯定不可能實現了。培羅心想,從空蕩蕩的碼頭堆場就能看出來,王子沒打算再讓這些石頭去換劣質的小麥,他已經在聯繫其他買家了。


如果仍要把持住這條貿易線,三成折價是他最後的籌碼。柳葉鎮與邊陲鎮的距離使得礦石運輸費用增高,而且柳葉鎮還不止一個礦石來源點,他們開出的價格很可能比市場價低出一半。至於墜龍嶺和赤水堡只會開得更低,這樣四王子或許會同意仍由長歌要塞來壟斷——特別是寶石貿易。


但問題是,自己若擅做主張簽下合約,父親會認同嗎?其他五家呢,會覺得自己此舉簡直是向邊陲鎮投降,將家族利益拱手出讓嗎?


畢竟在他們眼中,邊陲鎮依舊是那個由要塞自己人掌控,予取予求的放牧場罷了。


兩人慢慢渡到位於小鎮東南角的城堡前,培羅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這一次,此處已換了主人。


衛兵見到大使憑證,立刻進去通知領主。


四王子羅蘭.溫布頓很快召見了培羅,當兩人被引進會客廳時,王子已經在主座上等候了。


「大使先生,請坐。」


羅蘭拍拍手,讓侍女端上豐盛的餐點。有烤全雞、蘑菇燉野豬腿、黃油麵包和一大盆蔬菜湯。顯然在這邊陲之地,皇室子弟的個人享受也沒有絲毫折損。


培羅自然不會客氣,從要塞走水路到邊陲鎮,即使順風也需要兩天;如果是多桅多漿的貨船,則更慢,需要三至五天。船上沒有廚房,一般是喫自帶的乾肉條或小麥餅。看到著熱氣翻騰的菜餚,他覺得自己口水在喉頭湧動。


不過多年的貴族修養讓他依舊保持了完美的用餐禮儀,相反殿下的喫相要差很多——特別是刀叉的使用上。培羅注意到,除了切肉時四王子會用到餐刀,其他動作都是用一雙小木棍完成的。而且看上去……兩根木棍竟比叉子要方便上許多。


「你覺得怎樣?」用餐快結束的時候,羅蘭忽然問。


「呃,什麼?」大使一時沒回過神來。


「這個,」對方搖了搖手中的木棍,沒等培羅回答,又徑直說道,「一把鐵餐叉,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奢侈物,更別提銀叉了。而用手直接抓著喫,則很容易把髒東西一起喫到肚子裏去。病從口入,你知道吧?」


大使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他不太明白病從口入的意思,但根據前一句的理解,大概是指髒東西粘在食物上喫下去容易得病。不過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啊,也沒見誰因此病死了。


「一對橡樹棍,在迷藏森林裡要多少有多少,既乾淨又易得。我打算在鎮裏推廣這個,」王子抿了口酒,「當然,現在我的領民幾乎沒有什麼肉可喫,可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培羅鬆了口氣,這句他還是明白該怎麼接的。例行性地表示了贊同和祝福後,他心底卻不以為然。讓領民都有肉喫?簡直異想天開,就連灰堡都遠遠做不到這點,更何況邊陲鎮這荒僻之地。



第十八章 使者(下)


腹誹歸腹誹,宴席仍是要喫的。


正餐氣氛還算融洽,四王子沒有談到礦石,他也不便多說什麼。


當王子吩咐侍女換上飯後甜點時,培羅試探性地提道,「殿下,根據以往的慣例,今天應該是交割礦石的日子,可我並沒有在碼頭堆場看到任何礦石。」


羅蘭放下手中的小木棍,點點頭,「很不幸,前陣子北坡礦洞發生了塌方,這一個月來我的人都在試圖恢復生產。然而坍塌處的碎石仍未清理完畢,按這進度,礦區開工只怕要拖到明年了。」


塌方?培羅愣了片刻,這麼巧?但他很快意識到,對方沒必要騙自己。不然去北坡轉一次就清楚了,撒這麼明顯的謊等於是在打自己的臉。


「那……之前兩個月的?」


「不太多,按慣例,那麼點石頭養不起我的領民。」羅蘭在慣例一詞上加重了語氣,「大使先生,你應該還記得兩年前的邪魔之月吧?」


培羅當然記得,持續了四個月之久的嚴寒讓邊陲鎮近兩成人民餓死,原因就在於市政官費雷諾貪得無厭。貴族內部也不是沒有反對的聲音,甚至有人要求事後處罰費雷諾。但最終這起事件不了了之,只因為他是公爵次女的丈夫。


現在被王子提起這事,培羅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覺。


「這一次更糟,」羅蘭嘆了口氣,「如果按之前的方式交割,恐怕只能換到兩個月份額的小麥。我的人民撐不過冬天,先生,過去的貿易方式必須廢止。」


培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並不是專業的外交家,面對如充分的理由,他實在挑不出問題,只好先拖延道,「殿下,我對此事表示遺憾,這一次絕不會再重演之前的悲劇,我會讓六家共同出借一個月的糧食,您的子民可以等來年恢復生產後慢慢償還。」


「我賣給柳葉鎮的話,可不用什麼慢慢償還。」


「但是……」


「沒有什麼好但是的,」羅蘭打斷道,「他們願意用金龍來購買石頭,同時按市價出售小麥、乳酪、麵包、蜂蜜……凡是能用金龍買到的,他們都賣。退一步說,大使先生,就算你願意出借一個月的糧食,其他五家也會認同你的決定嗎?據我所知,萊恩公爵可不是那麼容易達成協議的人。」


培羅沉默,四王子說得一點沒錯,不光是其餘五家,他甚至連自己的父親都沒把握說服。想要維持壟斷權,就必須修改交易方案,可他偏偏沒有一錘定音的權利。說是大使,其實不過是傳聲筒。也許公爵根本不希望有人私自與邊陲鎮達成任何協議吧?不管對象是之前的領主還是四王子。所以他才每年每季都指派不同的人選,而且這些人從來都不會是家族裡的掌權者。


不管結果如何,他總得試一試,想到這兒,培羅攤出了最後的底牌,「三成,」他伸出三根指頭,「要塞用低於市價三成的價格收購礦石和寶石原石。我想這個價格應該比柳葉鎮開得更高,殿下。」


羅蘭攤手道,「的確更高,但還是老問題,你說的話能成為六家一致的決定嗎?」


「我明日便啟程回長歌要塞,達成協議後,我會帶著新的契約而來。」


「但我的人民等不了那麼久。你應該知道,貴族之間想要達成一致,通常是很費時間的。」


「殿下,與要塞合作對您和您的子民來說都是更好的選擇。柳葉鎮太遠了,雖然到那裡也能躲避邪魔之月,」說到此處培羅覺得嗓子眼有點發乾,「但路上容易……發生危險。」


天哪,神靈在上,我究竟在幹什麼,他心口砰砰直跳,我這是在威脅一位王子?


「哈哈哈哈,」出乎意料的,羅蘭沒有暴跳如雷,而是大笑起來,「大使先生,你似乎弄錯了一些事,我可沒有想過要去柳葉鎮。」


「您的意思是……」


「當然,我也沒打算去長歌要塞,」羅蘭一臉玩味地注視著大使,「我哪兒也不去。」


培羅一時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


好在王子沒讓這詭異的沉默持續下去,他接著解釋道,「這個冬天,我會一直待在邊陲鎮,邊陲鎮將成為灰堡王國的新邊境線。別那麼驚訝,我的朋友,這不是在胡說八道,待會我可以帶你去參觀下新砌築的城牆,就在北坡山腳邊。」


「城……牆?」


「對,連接北坡和赤水河,高十二尺,寬四尺的石砌城牆。有了這個,我們就能在邊陲鎮擊潰邪獸。」


培羅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上一季大使回去時可沒提什麼城牆,不對,那時候邊陲鎮領主還是要塞的人,怎麼可能會把有限的人手派去建這個。也就是說,四王子一到這裡就開始修城牆?即使這樣,到現在也才三個月而已,這麼點時間能修出什麼東西來?


等等……殿下剛才說什麼來著?高十二尺,寬四尺,還要連接北坡和赤水河?培羅心底估算了下,這樣規模的城牆沒個數年是不可能完成的,首先他就沒那麼多石匠去切磨石料!邊陲鎮可不是灰堡,居住於此的人大多隻會賣苦力而已。


還未等他消化完這個消息,羅蘭的下一句話同樣讓他震驚無比。


「至於礦石銷售,從明年開始,我願意將價格降低至五成,先生,但不是全部賣給長歌要塞。因為你們不一定會需要那麼多礦石。我想比起利潤低廉的原礦,你們會更青睞於一些金屬成品,比如鐵鍬、鐵鏟之類。」說到這兒他停頓片刻,似乎在等培羅理解他話中的含義,「至於寶石原石,則會以拍賣的形式,由出價最高的商人購買。雖然我也很想等寶石切割好後再買個好價錢,但很遺憾目前邊陲鎮並沒有這樣的能力。」


那你就有幾個月建出一座城牆的能力嗎!培羅在心底大吼,而且不需要那麼多礦石是什麼意思,區區一年才一千枚金龍的產出,就算產量會提高,撐死也就翻一倍吧!兩千枚金龍要塞就喫不下了?未免太狂妄了!


他強忍住心中的不忿,儘力維持自己最後的禮儀,「您說的這些我都記下了,殿下。我回去後會立刻和六家協商的。只是,您說的城牆……我想去看看。」


「當然,」羅蘭笑了笑,「不過不用太趕,享受完這些王都風味的糕點再出發也不遲,對吧?大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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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授課


進入冬天后的首場雨終於落下,而且一下就是兩天。


羅蘭靠在辦公桌前,看著窗外朦朧的小鎮。雨水被風捲起,一股接一股拍在玻璃上,激起陣陣波紋。在波紋的折射下,小鎮輪廓變得扭曲起來。房子與街道的延伸彎曲變形,不復往日的規整。由於缺乏有效的排水措施,犬牙交錯的石板路上積水橫流,遠遠望去,像是許多條波紋粼粼的小溪。


遠處的羣山和森林都被水霧遮蔽,若隱若現,仿如人間迷境。


這樣的風景若放到現代,那肯定是旅遊勝地,而如今羅蘭更想看到的是鋼鐵水泥叢林。下雨時城牆建設也不得不停止,這讓他對前日成功「勸退」要塞使者的喜悅都淡了幾分。


「你剛說到我們身邊的空氣是由好多種氣體組成的,真的嗎?」


清澈的聲音打斷了羅蘭的思緒,安娜眨著她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問道。


「咳咳,安娜小姐,你稱呼殿下時應該用敬語,」一旁的首席騎士提醒說。


「不用那麼講究,」羅蘭轉過身,「她現在是我的學生。」趁著下雨無事,他把兩位女巫和卡特叫來聽自己上課——沒錯,他決定開一門自然科學普及課。石工匠卡爾辦學院的事啟發了他,連石匠都能開學校,何況自己堂堂工科機械狗。為什麼會有歧視,不就因為無知麼?普及教育在任何時代都是推動文明發展的最有效手段。


他原本還想叫上大臣助理的,奈何對方最近忙於處理政務,婉言謝絕了。不知為何,羅蘭覺得入冬後巴羅夫特別有幹勁,幾乎一人挑起了邊陲鎮的日常管理。


聽到有新知識可學,安娜立刻就變得神采奕奕,眼睛都彷彿泛起光來。娜娜瓦見不用她救治各種實驗動物,也很是開心,卡特則抱著一副閑著也是閑著,就來陪你胡鬧好了的神情過來旁聽。


但上課開始沒多久,騎士的眼神就渙散了。娜娜瓦也是一臉懵懂,盯著自然和科學兩詞發獃。安娜雖然看上去半懂不懂,仍努力地想把聽到的一切都記下來。羅蘭不得不暫停下來,讓三人先消化片刻。


對於安娜的提問,他笑著點點頭,「當然,儘管它們看起來一樣。」


「殿下,我不明白,既然看起來都一樣,您怎麼知道是不同的氣體?」卡特對此表示質疑。


「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


羅蘭知道如果光用言語來講述,恐怕大部分人會被這些聽起來玄而又玄的理論繞暈腦袋。他決定用一個簡單的試驗來激起大家的興趣。


一支蠟燭,一個玻璃杯,一個木盆,一碗澄清的石灰水——這是他提前準備好的東西,儘管此時的玻璃杯呈淡棕色,遠不如後世燒杯透明,勉強用用還是夠了。畢竟這個簡單試驗不需要觀察變化過程。


羅蘭之前已經預先做過一次,試驗結果證明這個世界雖然存在著魔力,但其餘自然規則依然和地球一樣。他讓安娜點燃蠟燭,再把它立在木盆中。


「燃燒需要消耗一種氣體,這種氣體也跟所有生命息息相關,如果我們停止呼吸,就會像這蠟燭一樣。注意看,」羅蘭將玻璃杯扣在蠟燭上,火焰搖晃兩下,很快便熄滅了。


「它耗盡了空氣,殿下,這不奇怪,」首席騎士不以為然道,「沒有空氣我們當然會死,比如掉進水裡。」


娜娜瓦連連點頭。


「那麼,你覺得杯子裏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羅蘭邊問邊將石灰水倒入木盆,水線很快淹沒了杯口,最後停在杯身二分之一處。


這個實驗是如此經典,以至於大多數小學老師都喜歡用它來作為自然興趣課的啟蒙試驗。羅蘭至今還記得當時老師在講桌上的演示和說明給自己帶來的震撼感,從此使自己走上了理工科這條不歸路。


他輕輕將杯子提起一角,只見幾個氣泡瞬間從杯口鑽出,冒出水面。


接著,澄清的石灰水出現了輕微渾濁,少許白色懸浮物從杯口慢慢擴散開來。


「如果杯子裏什麼都沒有,我們就不會看到氣泡和水面的變化。這說明空氣中至少含有兩種不同的氣體。事實上,蠟燭燃燒消耗的只是空氣中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是無法參與燃燒的。雖然它和前者一樣無色無味,性質卻截然相反。」


「似……似乎是這麼回事,」卡特想了半天才弄明白兩者的關係,「不過知道這些有什麼用?」


「如果我們能獲取前一種氣體,就可以讓火焰燒得更久,同樣,如果獲取後一種氣體,就能快速熄滅火焰!」安娜忽然開口說道。


簡直是天才,羅蘭在心底讚歎,儘管有一小處謬誤,但能從氣體各自屬性不同立刻聯想到分離提純使用,這個思路絕對是天才級的。要知道她可沒接受過任何系統的現代教育,能快速想到這點足以說明她的邏輯能力超乎常人——至少遠勝自己的首席騎士。


「說得不錯,自從人類學會使用火後,就和動物分別開來,而起源不過是一次偶然。或許是雷電點燃了樹木,或許是石頭撞擊迸發的火星引起了火焰。但如果沒人注意到這點,沒人去嘗試利用它,我們現在還和野獸一樣,」他循循善誘道,「做這個實驗是想告訴你們,好奇和思考是人類進步的動力。自然界還有許多這樣潛在的力量,只等我們去發現利用。」


一番話說完,卡特仍是半信半疑的神情,娜娜瓦則屬於那種不明覺厲的類型,眼睛直愣愣的望著羅蘭。只有安娜低下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好吧,羅蘭嘆了口氣,確實,太過超前的理念不會帶來震撼,只會讓人覺得摸不著頭腦。思想的高度決定了他們不可能理解那種力量的強大,只有當實物真正擺在他們面前時,他們才會知道,自然界中潛藏的力量究竟有多麼神奇。


這時,掛在壁爐架上的水壺哐哐響了起來,那是蒸汽衝擊壺蓋的聲音。


「啊,水燒開了,」騎士走過去用叉子取出水壺,聲響很快停息。他用一塊抹布裹住把手,提壺將眾人杯中的水滿上。


比如這個,羅蘭伸手握住杯子,感受杯壁傳來的溫度。從火被利用的第一天起,它的原理就已成熟。「燒開水」,無數人目睹過,實踐過,卻沒想到這一縷縷輕柔揚起的水汽,也能蘊含驚人的能量。


這個要在數百年後才會被人類掌握的原動力,在極短的時間就就改變了人類歷史。儘管原理簡單,但限於工藝問題,並不是大多數人種田的首選。可自己不同,他想,這個世界還有女巫。用魔力去廝殺戰鬥,不過是野蠻人的想法……用魔力去創造,去取代一些遏制文明進程的關鍵工藝,纔是正確的使用方式。


閑聊到太陽落山,和眾人一同喫過晚餐後,羅蘭回到自己的臥室。


這個年代毫無夜生活可言,不造人的話,大家都睡得較早。他也曾考慮過是不是利用王子的特權招個侍女來做做運動,但最終礙於臉皮太薄沒能說出口。


剛點燃房間蠟燭,他就聽到身後傳來數下拍掌聲,接著有人開口說話道,「真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授課,沒料到,四王子殿下竟是博學之士。」


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羅蘭的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能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自己房裡的陌生人,除了刺客還會是什麼!?他拔腿就沖向門口,還沒來得及將手放到門把上,一道冷風瞬間從耳邊刮過。當他回過神來時,一把銀柄匕首牢牢地插在門板上,匕身離自己的臉頰只有一個手指寬的距離。

第二十章 夜鶯


「請別衝動,殿下,我無意傷害您,我來這兒只是想和您談談。」


見鬼,有這樣留人談話的麼?羅蘭吞了口口水,慢慢轉過身。在匕首的威脅下,他只能先按對方說的辦。


在昏暗燭光的映照下,羅蘭看到了對方——她正坐在自己牀邊,全身埋在袍子下,頭上罩著兜帽,看不清真實模樣。燭光將她的身影投到背後的牆上,佔據了大半個牆面。


「你是誰?」


「我沒有名字,我的姐妹都稱呼我為「夜鶯」,」她站起身,拉起袍角,屈膝半蹲,竟是一個標準的貴族禮,「首先,我在此向您表示感謝,羅蘭.溫布頓殿下。」


感謝?羅蘭注意到對方袍子上的紋路在火光下發出獨特的閃光,三個並列三角型,形似眼睛的圖案……似乎在哪見過。


——「硬幣上面的圖案……是聖山與魔眼之印,這是女巫共助會的徽記。」


他腦中忽然閃過巴羅夫的話,「你……是女巫!?」


「呵呵呵,」她發出一連串輕笑聲,「殿下果然學識廣博。」


聽到對方承認自己的身份,羅蘭悄悄鬆了口氣,不是那幾個兄妹派來的刺客就好,「你到這偏僻小鎮來是為了北坡礦區的女巫?雖然不知道你從哪裡聽到的消息,不過現在才來也太晚了。如果我真要絞死她,她早就死了。」


「我知道的。而且您要真這麼做了,我也不會只想和您談談……」夜鶯重新坐回到牀邊,「共助會不大喜歡有人插手世俗事務,特別是跟王權有關的事。但我本就不大愛聽他們的話,為了一名女巫殺死位王子可能太過分,不過給您留下個深刻的印象我還是能辦到的。」


赤裸裸的威脅。羅蘭反而放心下來,「她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除了她,還有一名叫娜娜瓦的小姑娘,」她點點頭,「我在一個星期前就到了此地,只是並未和您見面而已。您所做的我都看到了,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您對女巫沒有常人慣有的惡意,不管如何,我代表女巫共助會向您表示感謝。」


「一個星期之前就……」羅蘭擦了擦額頭,還「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裡?」難不成這傢伙一直跟著自己,而自己完全沒有覺察到?「好罷,你說想跟我談談,不會只打算道謝吧?」


「您站著跟我說話不累嗎?」她邊說邊褪下兜帽,「請到這邊來說。我長得並不可怕,不會嚇到殿下您的。」


何止是不醜,簡直可以說得上漂亮,兜帽落下的瞬間,夜鶯一頭金色捲髮如瀑布般灑下,燭光下金色的光斑慢慢暈開;她的鼻樑高挺,雙眼神采奕奕,與安娜和娜娜瓦略帶稚氣的面容不同,她的五官透露出一股成熟的風情。雖然在昏暗的光照下無法仔細端詳,不過那錯落有致的面部陰影已足以證明她的美貌。


羅蘭慢慢渡步過去,並排坐在牀邊。他倒不是因為被對方的容顏吸引而將危險拋之腦後,只是單純的覺得對方沒有惡意。


「現在你可以說了。」


「果然,你不害怕我,」女子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高興,「你和我見過的那些人都不同……他們憎恨我們,是因為他們懼怕我們。我能從他們的眼中看到恐懼,而你……」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過羅蘭的臉頰,「只有好奇。」


羅蘭尷尬地咳嗽兩聲,移開腦袋。喂喂,氣氛不要變化這麼快好不好,剛還是刺客信條,怎麼突然就變成霸道總裁風了。


好在對方很快收斂了情緒,「我來這裡是想告訴您,我要帶走安娜和娜娜瓦。」


「不行!」羅蘭心中一驚,直接脫口而出道。隨即他又擔心拒絕得如此乾脆會惹惱對方,只好補充說,「她們在這裡過得很好,沒人能傷害到她們。再說,你想帶她們去哪兒?不會有地方比這裡更安全了。」


「帶她們去共助會,那裡纔是她們的歸宿,」夜鶯並沒有因為拒絕而翻臉,她依然用平和的語氣說道,「共助會的成員都是她們的同伴,沒有歧視,沒有迫害……她們也無需再偽裝自己。」


「共助會在什麼地方,你們根本沒有固定的落腳點吧?一個月前我的衛兵在迷藏森林裡發現過你們的營地,足跡顯示你們在北進……北方有什麼,只有無邊無際的大山!」


「您說的沒錯,現在共助會正在絕境山脈中的某處,對女巫來說那裡絕對安全。」


「像個野人一樣在山裡過冬,到底哪裡安全了。有乾淨的飲水嗎?有充足的食物嗎?有溫暖的住所嗎?而且邪魔之月就要到了,整個西北方都將成為危險之地,你們到底在想些什——」說到這兒羅蘭突然頓住,等等,巴洛夫曾說過什麼來著?「女巫只有前往聖山,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寧。共助會建立的目的是想把女巫聚集起來,一同尋找聖山。」見鬼,難道……「你們打算在絕境山脈裏尋找聖山?」


「請恕我無可奉告,」夜鶯苦笑了下,但她的神色分明告訴羅蘭,自己猜中了。


「既然如此,我是絕不會答應的,」羅蘭一口否決道,「兩個月後整個域外都是邪獸的天下,羣山中即使能避開人類,也躲不過邪獸。要不這樣好了,聖山什麼時候都能找,你們乾脆都來邊陲鎮過冬吧,等冬天結束再去找也不遲。」


這回輪到夜鶯目瞪口呆了,「共助會搬來這裡?您……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她想了想,終究還是搖搖頭,「殿下,就算您不害怕女巫,可您的人民害怕。而且我們一旦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下,教會的爪牙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只要能在女巫的幫助下順利度過邪魔之月,我的人民便會意識到,她們並非邪惡之徒。只是還沒等羅蘭開口,對方就制止了他,「另外,我想要帶走她們的原因還有一點,安娜快要成年了。」


「成年?」


「沒錯,」似乎看出了羅蘭心中的疑惑,夜鶯平靜地解釋道,「成年是所有女巫需要跨越的第一道難關,通常成為女巫越早,就越難熬過這道關卡。殿下,您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被看作是魔鬼的化身嗎?」

網路文學第二十一章 你所希望的來自 放開那個女巫去查看?


第二十一章 你所希望的


當夜鶯講完,房間重歸寂靜,只剩下蠟燭燃燒偶爾發出的噼啪聲。


羅蘭神色嚴肅,他終於對女巫這個羣體有了大致的瞭解。


大多數女巫的覺醒都發生在邪魔之月,也就是相傳地獄之門開啟的日子。通常來說,成年是女巫的一道分界線,十八歲後仍未覺醒的女子基本不會再有可能成為女巫,而十八歲之前覺醒的,則每年都會在覺醒之日遭受邪魔噬體的痛苦。


這種痛苦常人難以想像,夜鶯說到這個部分的時候聲音都帶著顫音,據她的親身體驗,就仿如有什麼東西想要破體而出,每根血管和筋腱都漲痛難忍,到最後皮膚會滲出血液,眼珠會凸出眼眶……


如果能熬過去,休息四五天身體會緩緩恢復,但堅持不下來的,都會在這番折磨中死去,而且死狀慘不忍睹。


夜鶯曾目睹過數次同伴的逝去,她們的身體失去支撐能力,變成一團鼓脹的肉球。血水夾雜著內臟從身體孔洞中噴出,遇到空氣會化作陣陣黑霧。最終當所有能噴的都噴出後,地上便只剩下一層焦黑的表皮。


這便是女巫被視作魔鬼化身的證據。


普通人看到這一幕早嚇得魂不附體,誰還會關心真正死因?加上教會的推波助瀾,宣稱信仰魔鬼便是這番下場,久而久之,女巫就成了邪惡的代言人。


不管外人怎麼看,這種折磨是實實在在的,女巫普遍短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越到後面就越難熬,不少人選擇了自己結束生命。


十八歲成年的這次邪魔噬體堪稱為最難渡過的一道關卡,事實上,女巫之前所獲得的魔力並不完全,只有在成年後,這種力量才會穩固下來。穩固後的魔力相對之前來說有一個大幅提升,甚至會派生出新的分支能力。


可惜,穩固的過程極為痛苦,噬體魔力之強超過常人能承受的極限,許多女巫都會死在成年這一天。


羅蘭聽完後沉默許久,才低聲問道,「古書上記載,女巫在聖山才能獲得永恆的安寧,不必再遭受邪魔噬體的折磨,這是真的嗎?」


「誰都不知道,因為聖山只在傳說中出現過。不過帶她們去共助會營地,活下的幾率要更大些。女巫若是不必隱藏自己,能自由生活的話,噬體之力會比以往減弱不少。」


羅蘭一時心亂如麻,他的計劃裏少不了安娜和娜娜瓦的幫助,但因為自己的計劃就要讓她們承受巨大風險,他實在忍不下心來。最終他有氣無力地說道,「安娜就在樓下,我去叫她過來,如果她願意的話,你就帶她離開吧。娜娜瓦的話,我得明天才能見到她。」


「感謝您的理解,我果然沒看錯您,」夜鶯起身致意。


這個時候的安娜仍未入睡,當羅蘭去叫她時,她正伏在桌上抄寫著什麼。見到是羅蘭,她看起來有些驚訝。當聽到要去王子房間時,安娜也沒多問一句話,乖乖地跟著上了樓。


進了房間發現裡面還有一個人時,少女著實嚇了一跳。羅蘭拉著她的手簡單介紹了下,三人圍著一張圓桌坐了下來。夜鶯又把之前所說的話重複了遍,「……在營地,還有許多和你一樣的人,她們都是你的夥伴。」


「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安娜小姐,雖然我和你簽訂了僱傭契約,但在有可能危及生命的情況下,我必須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你答應——」


「我不走。」


羅蘭愣了愣,「你說什——」


「我說我不走,」安娜飛快地打斷了羅蘭的話,「我要留在這裡。」


「安娜,我沒有騙你,」夜鶯皺著眉道,「我能感受到你體內翻湧的魔力,它已經接近成熟了。兩個月後的邪魔之月就是你的成年日,早一天到營地你就能多一份安全。」


她沒有理睬對方,而是轉過頭,望向羅蘭。


「殿下,你還記得你曾問過我,是否想和娜娜瓦一樣,重新回到卡爾老師的學院,和其他孩子一起學習嗎?」


羅蘭點點頭。


「我當時沒有回答,你後面說的那些……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什麼的,我也不在意,」安娜的聲音平穩自然,「我只想待在殿下的身邊,僅此而已。」


羅蘭原以為自己讀懂了安娜的心理,但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一點都不明白。


在對方的眼睛中,他讀不到任何情緒。不是依賴,也不是愛慕,什麼都看不到……只有深不見底的寧靜。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也是這般坦然的眼神。


不同的是,此刻她的臉上充滿生機,像含苞待放的花蕾。她依然不畏懼死亡,但她不再期待死亡。


「邪魔噬體殺不死我,」安娜一字一句道,「我會戰勝它。」


夜鶯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好罷,我知道了。」


「那麼,你會獨自離開?」羅蘭問。


「不,我也留在這裡好了,」她拉上兜帽,站起身,「反正在邪魔之月結束前,營地也不會搬家。」


「為什麼?」羅蘭大喫一驚,她難道還要監視自己整個冬天不成?


「我想,沒有親歷過成年的雛鳥是不會明白它的兇險的。我在死亡邊緣掙扎過數回,也親眼目睹了同伴的消逝,當那一天來臨,我好歹能幫上她的忙。假如……」夜鶯聳聳肩,「假如她沒能挺過去,我也有處理後事的經驗。」


她走到門邊,拔下匕首,再次向羅蘭屈膝行禮,「那麼,告辭了。」說完,她的身形漸漸消逝在黑暗中,如同霧氣般不留下絲毫痕跡。


這就是夜鶯的能力麼?羅蘭若有所思,毫無聲響的匿蹤術,簡直是天生的刺客。而且從那一手投擲匕首來看,她絕對接受過相關方面的訓練。女巫共助會除了收納同類外,也在發展其自身的力量麼?還是說,她在被招入共助會之前,就已經掌握了這些技巧?


這個組織的相關情報實在太少,羅蘭在記憶裏找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但他有預感,之後一定會再和這個組織碰面,只要他堅持走女巫種田這條道路的話。


「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睡覺吧,」羅蘭拍拍少女的頭說。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安娜撥開他的手,一語不發地走出房間。


關上門,燈光被隔絕在身後,陰影籠罩了她。她輕輕靠在門板上,之前如湖面般的眼眸中不再平靜。


她揚起頭,將手臂擋在臉前,最後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呢喃道。


「……傻瓜。」

第二十二章 宣言


雨停後的第二天,邊陲鎮又熱鬧起來,廣場上聚集起許多村民,議論紛紛中等待著四王子的演講。


為了這次演講,羅蘭前一天便在公告板上貼出了告示,任何趕來廣場聽講之人,都能領到一份小麥粥和半塊麵包。對於鎮民來說,這相當於白送的午餐,因此來者比觀看絞刑時還多上許多。


將接近中午時,羅蘭登上搭好的高臺。


面對腳下黑壓壓的一片人羣,他心裡要說不緊張那是騙自己。以前他打交道最多的是電腦顯示器,就算開會時他也只用在臺下鼓鼓掌,這種需要親自上陣的大場面還是第一次遇到。


但他不得不上,想要將大家留在邊陲鎮,就必須要有一次總動員。


羅蘭揮揮手,讓大家安靜下來。


這一幕他已獨自練習過許多次,但到登臺時,嘴巴依然有些發乾,「我的領民們,中午好。我是灰堡王國四王子,羅蘭.溫布頓。在這個時刻將大家召集起來,是因為有一條重要消息要告訴你們!」


「長歌要塞的使者於四日前抵達了此地,他們是為礦石交割而來。大家都清楚,一個月前,我們遭遇了場不幸的事故,北坡礦洞發生了塌方。直到今天,礦區仍未完全恢復生產。這次事故導致礦石上季度只有兩個月的產出。」


「我向使者說明瞭情況,並希望他能按足額的量撥給邊陲鎮食物,所缺的礦石待冬天結束後補上。但他拒絕了!沒有任何協商的餘地,他拒絕撥出更多糧食——就如同兩年前一樣。」


人羣中發出陣陣驚呼,顯然大家對兩年前的缺糧事件印象深刻。


「而這一次顯然更糟。灰堡的占星家告訴我,今年的冬天將比以往更為漫長,邪魔之月很可能持續四個月以上。也就是說,這一次所有人很可能會面臨兩個月的食物缺口。兩年前你們失去了兩成的同伴,有人失去了兄弟,有人失去了孩子,這一次,你們還要準備失去多少?」


「不!殿下,救救我們!」底下有人大聲喊道,接著更多人的喊了起來,「殿下,求求您,幫幫我們吧!」


看來事先準備幾個託是正確的選擇,羅蘭舉起手,壓下眾人的呼聲,「當然,我不會丟下我的領民,一個都不會!你們或許不知道,要塞每年運來的小麥和麵包,與他們運走的礦石完全不等價。按正常的市場價格,只要兩個月的礦石,就足以換來半年的食物!我已經將礦石賣給柳葉鎮的商人,他們運送食物的貨船很快就會抵達邊陲鎮。除了麵包外,還有乳酪,蜜酒,肉乾!足足一個冬天的量,所有人都能喫飽!」


廣場上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但是,這樣一來就等於和長歌要塞斷絕了關係,他們不會再收容一個人,所以今年冬天,我們將在邊陲鎮度過。大多數人已經看到,邊陲鎮的西邊,一座堅固的城牆正在建立。我知道有人在擔心邪獸來襲時,我們是否能擋住。我要告訴你們,邪獸並不比森林裡的猛獸強大多少,儘管它們皮糙肉厚,但爬不上城牆,咬不動石頭,皮再厚也不過是一羣可憐的靶子!」


「告訴我,我的領民們,你們是願意躲在要塞的窩棚裏,窩囊地餓死,還是在我的率領下,保護你們的親人和孩子,守衛邊陲鎮到最後一刻?我在此承諾,只要堅守至邪魔之月結束,所有在城牆上戰鬥過的鎮民,都會獲得二十五枚銀狼的報酬。凡不幸犧牲的人,他的家人都將得到五枚金龍的補償!」


「願為殿下而戰!」在託的引導下,眾人紛紛高呼誓死一戰。見氣氛高漲,羅蘭適時吩咐發放午餐。他沒有指望所有人都會留在邊陲鎮,只要有一半人願意留下,他就有把握在此地擋住邪獸東進的腳步。


*******************


培羅自然不知道四王子殿下是如何編排他的,當他把消息帶回給要塞六家貴族時,得到的回應只是一陣鬨笑。


「你說那個天真的王子居然想把我們甩開單獨幹?敢在冬季來臨前搶修城牆,我該誇獎他勇敢好呢還是嘲笑他不自量力好?」


「大王子殿下勇敢無匹是眾所周知的事,什麼時候四王子也有這個膽子了?無知罷了!」


「沒錯,他連石匠都沒有,就靠著未打磨的石頭往上堆,中間糊些濕泥巴,只怕堆高了自己就會垮下來。」


「不管怎麼說,這是件好事。如果他逃回長歌要塞,自然任我們擺布。如果他死在邊陲鎮……我們也可以早點結束這場鬧劇。」


一直在閉目沉思的公爵突然開口道,「培羅,你的看法呢?」


培羅怔了片刻,他沒想到長歌公爵會詢問自己的意見,「呃,我原本是想將壟斷經營維持下來,只要低於市價三成,對我們來說仍然是筆值得做的生意。不過……」他腦中飛快整理著思路,「不過殿下並不打算讓要塞專營礦石,他願意降低五成售價賣出礦石,意味著他有計劃讓明年礦石產量大幅增產。只要增產能達到過去的一倍,我們賺的可能比以往還要多。他還打算自行生產鐵器出售,鐵器在哪裡都是搶手貨,轉賣也很容易。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哦?重點是什麼?」


「如果他能守住邊陲鎮,對要塞同樣是個絕好的消息。我們不必每年都把精力放在對付邪獸上,這能省下一筆巨額支出。第二個好處是,長歌要塞到邊陲鎮的這一段廣闊土地將為我們所有,無論是開墾還是移居都是不錯的選擇,可以大大緩解目前要塞人口過於擁擠的現狀。」培羅將心中的構想一一說出,「而且四王子不會永遠待在邊陲鎮。爭王令只有五年,五年後我們將得到一個更為繁榮的邊陲鎮,那時再將鎮子納入要塞,長歌要塞就會成為王國面積第三大的領地。所以我的建議是……」他瞄了眼公爵,小心翼翼道,「要塞派出人手幫助殿下修建城牆,並協同防守邊陲鎮。」


「說得不錯,」公爵笑笑,「但都是些商人的想法,只看得到利益得失。」


說到這裡他直起身子,眼睛緩緩掃過其他與會者,語氣漸漸變得森然,「然而我走到今天的地位,不是全憑利益來衡量一切的。我為什麼要跟一個不受我掌控的人做生意?有些規矩必須要遵守,違反了就得接受懲罰。邊陲鎮是繁華還是破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的地盤,誰都別想把手插進去——即使他是王子也不例外。」

網路文學第二十三章 動力之源來自 放開那個女巫去查看?


第二十三章 動力之源


「來,試試把這兩塊鐵板合在一起,」羅蘭說。


安娜伸出手指,按在鐵板的接縫上。火焰從指間噴出,介面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熔化。


「減小火力,背面再來一次。」


她點點頭,照做了遍。兩塊鐵板呈度拼接,被牢牢焊接在一起。


羅蘭仔細檢查了下介面,發現效果就如同他想像的那樣——一道沒有任何瑕疵的完美焊縫。如果稍加打磨,將熔鐵時的流體痕跡磨去,兩塊鐵板幾乎跟一次成型的鍛造體沒什麼區別。


「很好,安娜小姐,簡直太棒了,」羅蘭忍不住讚歎道,「接下來,我們把另外兩塊鐵板也接上去。」


「這是什麼?一個鐵做的……水桶?」


「不,這是一個氣缸,」他糾正說。


「氣缸?」安娜迷惑地重複道。


「對,它可以用來填充空氣,」羅蘭指著另一塊方形鐵板道,「看見上面的小洞了嗎?空氣從這個小洞進入氣缸,推動活塞——呃,活塞就是一個比氣缸內徑稍小一點的鐵板,它能在氣缸裏自由移動。」


即使是安娜,在如此多生造詞面前也繞暈了腦袋,「那這些……氣缸,活塞什麼的,是為了做什麼?」


「為了製造一臺能自動動起來的機器。」


蒸汽機,帶來了人類第一次工業革命所需的原動力,將人力和畜力徹底解放出來。


它的原理圖是每個機械狗都耳熟能詳的,簡單點說,就是一個放大版的開水壺。燒開的蒸汽被導入氣缸,推動活塞和連桿,將熱能轉化為機械能。


原理異常簡單,但不代表它容易製造。它的難點在於氣缸與活塞的密閉性,以及輸氣管製造。金屬加工未點夠技能時,想要靠手工鍛打出一個合格的氣缸簡直是天方夜譚。


然而安娜的能力完美彌補了工藝上的不足。


羅蘭只要事先設計好四塊同尺寸的鐵板,讓鐵匠鋪澆鑄打磨好,接著利用直角板固定好造型,再由安娜進行焊接,就能得到剛度極高的方形氣缸。有了女巫的幫助,他不必像傳統製作過程那樣,先得造臺炮筒鏜牀,再加工出一個圓形氣缸。其他大部件也是如此,可以先做成小塊再拼接,如此一來,即使是鐵匠鋪這樣的小作坊,也能合力製造出蒸汽機所需要的全部部件。


事實上,焊接被發明前,人們只能靠螺栓或鉚接來連接小件,而氣缸內部必須要求平滑,常規連接顯然做不到這點。


唯一麻煩的是輸氣管。它的製作方法倒沒什麼特殊的,將一塊長鐵板燒至紅熱,再放進凹槽型模具裏,用鎚子一錘一錘敲至成型,這也是前裝燧發槍槍管的製作方法。只不過槍管還需要事後校直,擴鑽膛線等等,更複雜一些罷了。


它麻煩在於,羅蘭不可能把鐵匠叫到自己的後花園來,女巫暫時還不能曝光,而打鐵實在不是自己的強項。無奈之下,他只好讓首席騎士代勞,自己在一旁指揮。


就這樣折騰了三天,羅蘭終於在後院裏拼出了首臺蒸汽機。


「就這是你的說力大無窮的玩意兒?」卡特皺眉打量著這臺奇怪的機器,他首先肯定這玩意兒跟邪教儀式無關。上面每一個鐵疙瘩都是他親手裝上去的,看上去就像個密封的爐子。如果魔鬼能被它吸引那也太不合常理了。


不過一堆鐵疙瘩要怎麼動起來?它看起來就很笨拙,又沒有腳,難不成還能飛?


但在羅蘭眼裡,這臺看似簡陋的機器卻散發著工業之美。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他自然沒再走紐科門蒸汽機——瓦特蒸汽機——改良蒸汽機的路線,他的第一臺試製品就已是帶雙連桿和滑動閥門的高壓蒸汽機。它的製作不比最原始的蒸汽機難上多少,關鍵在於一些思路上的創新。


「待會你就知道了。」


羅蘭往蒸氣室倒了桶水,讓安娜點燃柴火。


十幾分鐘後,水被燒開,咕隆咕隆地翻滾起來。很快,氣缸內傳來噼啪聲,羅蘭知道那是缸體受熱膨脹的聲音。活塞的鐵板較薄,膨脹變型要比缸體來得大,最終會牢牢的抵在缸壁上。


「這不是燒開水麼?沒想到還真是個爐子,」卡特嘀咕道。


當氣缸內充滿蒸汽時,令羅蘭激動萬分的一幕出現了。活塞開始推動連桿向外運動,當運動到頂點時,另一條連桿拉動滑動閥門,蒸汽又將活塞向內推動。兩條連桿一來一回帶著輪子飛快旋轉,隨著火力增大,很快速度達到了頂峯。


機器發出刺耳的轟鳴聲,排氣口呼哧呼哧的吐著白氣,有種勢不可擋的氣勢。


「這就是你說的……潛藏在自然中的力量?」安娜獃獃地問。


首席騎士滿臉地難以置信,最後的大鐵輪是他費了老大力氣才安裝好的,現在它卻像羽毛般飛速旋轉,站在旁邊甚至能感受到輪子激起的氣流撲面而來——這隻能說明,眼前這臺鐵疙瘩的力氣大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他心底漸漸升起一絲不安。


殿下說它能取代人力和畜力,如果不是騙自己的話,當它取代馬匹拉動戰車時,光憑這股蠻力,只怕十個騎士都難以抵擋。


培養一名合格的騎士,需要十五年,製造一臺這樣的鐵爐,卻只需三天。算上鐵匠打造零件的時間,也不過一個星期。


它不需要餵養,不怕寒冷和飢餓,也不怕箭矢和刀槍。只要前面裝上撞角,它就能在戰場上橫衝直撞。


這樣一來……傳統的騎士還有必要存在嗎?


*******************


晚上,羅蘭回到臥室時,又一次見到了夜鶯。


她這次沒有戴兜帽,一臉笑意地坐在桌邊,手中撥弄著幾張羊皮紙,「看來外面的傳聞果然不能相信。都說四王子不學無術,性格惡劣,實際上比起宮廷大師也不遑多讓。這紙上畫的,就是那臺鐵爐子的設計圖?你稱呼它為……蒸汽機,對吧?」


我去,還能不能給人留點隱私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以為這是你家啊!羅蘭心裡腹誹不已,面上仍若無其事地回道,「是設計圖沒錯,不過沒有安娜的幫助,它也僅僅是張圖紙。」


「它能做什麼?」


「很多,運礦、排水、冶鐵、鍛造,凡是需要出大力氣的地方,它都能起到作用。」


「那我收下了,」夜鶯將羊皮紙卷好,放入衣袍內,「共助會裡也有能操控火焰的人。」


「喂——」


她擺擺手,制止羅蘭的抗議,「當然,我不是白拿您的東西,您先看看這個。」她將一小團白色東西放在桌上。


羅蘭走過去,用手指捏起,發現那居然是一捲紙條。


他輕輕展開,掃了兩眼,「這是……」


「信鴿傳遞用的密信,」夜鶯用戲謔的語氣說道,「收信人是您的侍女長提爾,嘖嘖,看來您的後宮並不安穩啊。」


「我沒有碰過她,」羅蘭皺眉道。


提爾,記憶裏這名女子似乎很早就跟著自己了,原本四王子對她頗感興趣,無奈幾次騷擾都沒能得逞。這次來邊陲鎮乾脆把她升為侍女長,貼身伺候自己,她的房間就安排在隔壁。沒想到竟是王兄王姐安排的眼線?


儘管這封信沒有署名,但根據內容判斷,十有八九是出自那幾個親兄妹的手筆。信上寫著上次失敗令主人十分不悅,下次趁長歌要塞騷亂時動手,絕不允許再失敗。好吧,其實你們已經成功了,他想,不然自己也不會成為羅蘭.溫布頓。


這封信不大可能是夜鶯偽造的,因為只有參與了這場陰謀的人,才會清楚地知道第一次暗殺計劃。而夜鶯想殺自己的話,沒必要這麼麻煩。


「你從她身上偷來的?」


「您的侍女長才沒那麼蠢,她看完就打算燒了。只可惜她看的時候我恰好在她背後而已,」她做了個調包的動作,「那麼,您打算怎麼辦?需要我幫忙「處理」嗎?」


羅蘭自然明白她口中的處理是什麼意思,猶豫片刻,他最終還是點點頭,「麻煩你了。」這種事情他實在沒有信心自己來做,「如果可以的話……替我問問,她背後的人是誰。」


「如您所願,殿下,」夜鶯笑著彎腰行禮,「那麼,這捲圖紙就是報酬了。」

第二十四章 發展計劃


羅蘭早上起來時,伺候他的不是提爾,而是一名年長的侍女。


走出臥室,首席騎士卡特正在門外等他。


「殿下,我得告訴您一個不幸的消息,」他沉聲道,「您的侍女長於昨晚死了。」


「什麼?」羅蘭眼皮跳了跳,儘管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但心裡仍有些不太舒服。畢竟這個人是因為他而死。


「她從房間陽臺上摔下去的,現場沒有打鬥痕跡,守衛也沒有看到外人進出。所以……應該是她不慎跌落,這是一場意外。」


騎士彙報著調查結果,同時看向羅蘭的眼神有些怪異。羅蘭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在灰堡的時候,四王子多次想要強佔提爾可是眾所周知的事。在這個時代,王子和身邊侍女發生關係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本來娛樂活動就少,夜生活幾乎沒有,喫飽飯沒事做自然會想著去造人。不光自己造,王子和上層貴族之間還會交換女人,甚至聚在一起開造人派對,所以貴圈真亂並不是單純的調侃。


四王子在這方便已經算比較收斂的了,換成羅蘭後,更是連女人都沒碰過——除了提爾外,其餘侍女的水平可謂稱得上寒磣。加上穿越後就要面對邪魔之月,他腦中幾乎全被種田計劃塞滿,還來不及去享受風花雪月的貴族生活。


「還真是遺憾,」羅蘭裝出一副惋惜的模樣,「提爾的後事交給今早伺候我的那位年長侍女去辦吧。她就是新的侍女長了。」


卡特點點頭,行禮離開。


羅蘭剛踏入辦公室,就看到了坐在紅木桌上的夜鶯。


「問出什麼了嗎?」


「什麼都沒,她見到我時就自殺了,」她的語氣有些沮喪,「太快了,連絲毫猶豫都沒有。」


「你居然沒有制住她?」羅蘭繞過對方,坐回到靠背椅上。


「我捆住她了啊,」夜鶯斜撐著身子靠攏過來,「誰想到她牙齒裏藏著毒藥。我只好偽造成一場意外墜落。」


「我以為你經驗豐富,就這樣還好意思收報酬?」


「喂喂,別這麼說嘛,雖然沒從她口中問到什麼,不代表我一無所獲啊,」夜鶯輕笑兩聲,將一張摺好的紙放到羅蘭面前,「從她房間裏搜到的。」


羅蘭攤開紙,那是一封家書,寄信人稱提爾為姐姐,內容只是普通的閑聊。不過他注意到對方多次提到了大海,諸如海邊景色好美,她最喜歡待在沙灘上觀看日落之類的。信的最後問姐姐何時能回來,她十分想念姐姐。聯想到幾個兄妹的領地,羅蘭不確定地道,「碧水港的三王姐?」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你的那兩位哥哥可看不到海。據我推測,三王女嘉西亞.溫布頓手上扣著她妹妹做人質,把她當做暗藏的棋子。從她自殺的果斷作風來看,不大可能是隨意安排的。也就是說,安插到你身邊之前,她至少受過兩到三年的相關訓練。」


羅蘭輕輕嘆了口氣,果然爭王令不會那麼容易就結束。就算他不爭,也不等於置身事外。為了王位,他的兄弟姐妹根本沒有顧慮,類似的事恐怕以後還會再發生。


「啊,有人來了。我先告辭了,殿下。」


夜鶯挑逗似地朝羅蘭吹出口氣,接著轉眼間憑空消失了。


儘管不是第一次見,但大白天的玩這麼一出,還是讓羅蘭嚇了一跳。他猶豫了下,朝空出來的桌邊試探著伸出手指,伸到一半便被只觸感柔軟的手攔截下來,「殿下,您這麼做可會讓安娜傷心的。」


好吧,看來她的能力是隱身而不是消失,羅蘭想,不然就太可怕了。


門外響起了叩門聲,「殿下,我是巴羅夫。」


羅蘭收回手指,重回面無表情的模樣,「進來。」


大臣助理抱著一大捆卷宗走進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熱便開始彙報近一個星期的政務情況。羅蘭也收起心思,聚精會神地聽他講述。經過一個多月的耳濡目染,他發現自己已能跟上對方的節奏,而不是最開始時的暈頭轉向,完全摸不著頭腦。


總的來說,邊陲鎮財務有了一定程度的好轉,主要是將礦石和寶石原石賣給柳葉鎮後獲得了近兩百枚金龍。這筆錢用來購買食物和發放工錢後,仍有九十枚剩餘。


巴羅夫也是心情高漲,手中有餘錢,渡過這個冬天就不會太難。


不過羅蘭註定不會讓他閑下來,「我要從領民中挑選一批人來對抗邪獸,他們從現在開始就必須集中起來接受訓練。教官就由我的首席騎士擔當,具體情況我會和他說明。你要做一個購買計劃出來,這批人都得有結實的皮甲和一桿長槍,還要有兩套可以更換的冬衣。」


「殿下,這……按慣例來說,不是臨時徵召領民去作戰嗎?」


「不經訓練就上戰場的隊伍不過是羣烏合之眾,仗著人多能嚇退邪獸嗎?潰散起來反而更麻煩。」


「難道您真的打算死守邊陲鎮?」巴羅夫猶豫地問。


「實在守不住的話,當然會撤退,不過我不覺得我們連幾頭變異野獸都對付不了。」


「按您的計劃去辦的話,又要多出一筆錢了。」


對方一副吝嗇鬼的樣子把羅蘭逗笑了,「這些都是必要支出,快去辦吧。」


他自己金庫裏還有三百多枚金龍,主要用來支付修建城牆的費用。向鐵匠鋪訂購蒸汽機所需的材料和部件也是自己掏的腰包,首臺差不多花掉二十枚金龍,而他至少還需要三臺。


蒸汽機推動了第一次工業革命這話不假,但不意味著蒸汽機就等於工業革命。歷史上英國正是發展到急需一種新動力來取代人和牲畜,以滿足礦區生產。瓦特改良蒸汽機後,立即收到了海量訂單,這種新動力也在很短時間內普及到各個行業。


此時的邊陲鎮完全沒有工業革命的基礎,甚至可以說連工業都不存在。因此羅蘭也沒指望靠賣蒸汽機來賺第一桶金,他只想在北山礦區中投入這種機器,用於拉礦和碎石。等礦山產量提高後,再擴大蒸汽機使用的規模,相當於從上至下推廣工業發展。

網路文學第二十五章 民兵隊來自 放開那個女巫去查看?


第二十五章 民兵隊


「這就是你招來的人?」羅蘭望著眼前這羣衣衫襤褸的平民,心底浮起了掉頭就走的衝動。


「殿下,這可是按您的要求篩選的,」卡特掰著手指道,「男性、非罪犯、十八歲以上,四十歲以下、身體無殘缺……我可是仔仔細細檢查過的。」


好罷,他就知道不能抱太多期待。畢竟這個世界生產力如此低下,喫飽飯都是件困難的事,穿得差點就更正常了。身為王子的待遇讓他忽視了這點,只要走出城堡,到處都能看到衣不遮體、靠乞討為生的流民。實際上就連王國之都灰堡,也會有收屍人這種職業存在——他們所做的,就是每天將倒斃街邊的餓殍拖走火化。


那麼這個世界的戰鬥模式到底是怎樣的?羅蘭閉上眼仔細回想了一遍,嗯……大概比流氓鬥毆高級那麼一點。一般來說,當領主決定發起戰爭時(或鬥毆時——羅蘭一點都不認為這種戰鬥能和戰爭二字掛上關係),便會召集他管轄領地裏的分封貴族,分封貴族再召集各自領地裏更低一階的分封貴族,比如公爵召喚手下的伯爵,伯爵召喚子爵、男爵,依次類推。


這些貴族大多擁有一批騎士和傭兵作為自己的個人力量,他們是作戰的主力,基本盔甲齊全,武器精良。同時,他們還會徵召領地上的平民和農夫協同作戰——其實就是給部隊運送糧草,在需要炮灰填坑時沖在第一線。戰鬥中傷亡最慘重的都是這些炮灰,貴族間的戰鬥,只要沒死在戰場上,一般都會被抓回去好生對待以換取贖金。


羅蘭自然不會指望邊陲鎮那幾位貴族來幫他作戰,事實上,他們跟邊陲鎮毫無關係,大多是由長歌要塞領主分封的男爵,領地也在要塞所轄區域。


一支全部由平民組成的部隊,在這個時代是件極富有想像力的事情。他們愚笨無知、看不懂文書,理解不了命令、又未經過專業戰鬥訓練,怎麼比得上從十歲起就開始練劍的騎士?


卡特靠近羅蘭,低聲勸道,「殿下,此事本來就不可行。你看看他們,哪個能握得住刀劍?遇見邪獸時恐怕會一鬨而散,到時候反而會影響防線穩定。我建議還是從柳葉鎮或其它地方僱傭專業的傭兵來守衛城牆,這些人就留著做些雜務好了。」


「不,我就用他們,」羅蘭拒絕道。他對那羣為錢做事的僱傭兵沒有任何好感,再說,他組建軍隊不僅僅是為了對付邪獸——縱觀歷史,一支強大且富有生命力的隊伍其成員必須來自於人民,無論是封建軍隊、近代軍隊還是現代軍隊,都無數次驗證了這個規律。


「好吧,您說了算,」騎士聳聳肩,「那我明天開始訓練他們如何握劍?儘管用處可能不大……」


「用劍?不,你先帶著他們列隊和跑步——」羅蘭忽然想到這些訓練內容可能首席騎士自己都沒體驗過,只好改口道,「你把上次找的那個獵人叫來,你們先一起看我怎麼做。」


*******************


凡納今天經歷的不可思議可能比之前二十年加起來還要多。


他居然近距離瞧見了王國四王子——羅蘭.溫布頓殿下。他從自己面前走過,還對自己微笑,天哪,王子這是喝醉了嗎?


三天前,四王子在廣場演講時,他就知道今年冬天會和以往不同,他們不會前往長歌要塞,而是將在此地渡過漫長的寒冬。王子說的那些道理,他大多沒聽懂,但對於這個決定,他是打心底贊同的。凡納的弟弟就是在兩年前死在了要塞貧民窟裏,整整一個月沒有食物供給,他靠著為碼頭卸貨掙來的幾枚銅板買些黑麵包和弟弟分享。但那年冬天太冷了,貧民窟的窩棚裏到處都漏著風,這點喫的連維持身體溫度都做不到,弟弟生病昏迷後就再也沒醒來。


在邊陲鎮,他至少有一間土磚砌出來的屋子,無需害怕連降數天的大雪。他也看到碼頭堆滿了從別處運來的麥子,正分批搬入城堡。因此凡納聽到四王子招募民兵的消息,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當然,誘惑他放棄碎石工作,立刻趕來應徵的理由,還有那一個月高達枚銀狼的薪金。這已經比得上一個熟手的泥工匠了!他已經不小了,等到明年春天,他打算娶酒館侍女舍麗爾當老婆,現在不多攢點錢怎麼行。


至於告示上說的這個民兵該做什麼,他完全沒有關注。反正不是替那些貴族老爺背東西,就是給巡邏兵打下手,總不會讓他們爬上城牆,去對抗瘋狂的邪獸罷。


篩選過程還挺嚴格,那名盔甲閃閃的騎士目光讓凡納有些害怕。幸運的是,他還算壯實的身板通過了審查,許多瘦骨如柴的傢伙則被騎士大人拎出了隊伍。到最後,前來應招者只剩下一百來人。


但凡納萬萬沒料到,訓練他們的,竟然是王子殿下本人!


通過者都被帶到邊陲鎮西邊的草地上,他們身後是正在修建的城牆,眼前便是延綿不斷的迷藏森林。


王子命令所有人列隊站好,便到一旁休息去了。前幾日剛下過雨,地面還是濕乎乎的泥巴,積水順著鞋縫滲入腳底,令他渾身都覺得不舒服。更別提王子要求的站姿還不一般,手必須垂直貼在大腿兩側,背脊要求挺得筆直。


凡納才站了一刻鐘便覺得疲憊不堪,這簡直比輪著大鎚碎石頭還辛苦。但他咬咬牙,仍努力堅持著。因為殿下之前說了,誰動了,午餐就少一個雞蛋。天哪,他已經好久沒有嘗過雞蛋的味道了。顯然周圍的人也是這麼想的,儘管搖搖晃晃,大多數人都堅持了下來。


直到王子宣佈就地休息,凡納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背的汗,而整個站立時間並不長,最多也就兩刻鐘。那些沒堅持到最後的都懊惱不已,彷彿看到圓滾滾的雞蛋正在離他們遠去。


只是凡納不太懂,他們練這個有什麼用?光站著能多背幾袋乾糧嗎?


如果不是尊敬的王子殿下在訓練他們,他早就要嚷嚷起來了。


沒想到休息片刻後,殿下宣佈的第二個命令更加古怪。他要求所有人繼續排成列隊站好,這一次,如果大家都沒人動彈,則午餐時統統加一個雞蛋。只要有一個人放棄,所有人都會失去新增雞蛋的機會。


凡納聽到了一陣吞口水的聲音。


見鬼,這是王國貴族階層流行的把戲麼?用一根胡蘿蔔吊杆把大家耍得團團轉,他可不是愚蠢的驢子!


……可是萬一,萬一大家都能做到的話,豈不是待會就有兩個雞蛋可喫了?


簡直是魔鬼的誘惑,凡納抹了抹嘴角溢出的口水,為了雞蛋,他拼了!



第二十六章 歷史的經驗


「殿下,您這是在幹什麼?」卡特之前覺得四王子只是專斷獨行了點,現在已經上升為異想天開了。


若論如何訓練一名戰士,首席騎士覺得不會有人比自己更專業。他的家族有一套完整的訓練方法,從十歲起到十五歲,僅僅五年就能培養出一名精通各類武器的戰士。如果再多加五年,那就是名熟知上層禮儀的騎士——當然,前提是受訓者不得為平民出身。


看看眼前這羣蠢貨,眼中就只有喫的!而且……雞蛋很貴的好不好!


羅蘭掏掏耳朵,「你看著就好,記住,今後幾天的訓練也要按此執行。當然會有些細節變化,我會一一羅列在紙上。」


在冷兵器時代,兩三個月訓練出一批合格的戰士?羅蘭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想法,而且他也不需要那種穿個褲衩就能手撕野獸的斯巴達勇士。軍隊個體戰鬥力可以不強,但一定要紀律嚴明、令行禁止。


團隊的力量在大多時候都要超過個人,這是人的社會屬性決定的。想要快速做到這點,把軍訓那套搬過來,再按當前環境加以改進大概是個不錯的選擇。以他的親身經歷來說,僅僅半個月就能把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熔成一個整體,不管過程如何,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等這羣人徹底知道紀律為何物後,羅蘭纔好實施下一步計劃。


凡納最終沒能喫到第二顆雞蛋。


這一次站立時長超過了前次的兩倍之多,直到有人腿腳發軟,忍耐不住地左右搖晃才結束。


四王子恰好在這個時間宣佈全體休息,並吩咐侍從發放午餐。此舉成功使眾人對犯規者的憤怒轉移到食物上,但也讓凡納懷疑王子殿下或許根本沒打算讓他們拿到第二個獎勵。


午餐是裝在四個大瓦缸裏,由幾輛馬車拖到鎮子外面來的。車上除了帶著食物,還載有許多木盆和勺子。


凡納舔舔嘴脣準備一哄而上時,首席騎士攔在了所有人面前。


王子殿下命令所有人排成四條縱隊,一個一個上來領取餐具,任何擾亂秩序的,將被強制最後一個分配食物。


人羣亂鬨哄地擠出四條隊伍,他運氣很是不錯,排在最外側縱隊的前列。當然也有人對此表示出強烈不滿,隊伍中傳來一陣打鬧聲。很快騎士和幾名衛兵衝進人羣,將鬧事者趕了出來。


傻瓜,凡納瞟了眼鬧事的頭頭,鎮裏最好鬥的「瘋拳」。平時靠著一身蠻力到處惹事,現在卻被人用劍抵著乖乖蹲在一邊。瞧他那可憐的模樣!


他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摸清了王子殿下的喜好。


那就是整齊劃一。


站隊要站得筆直,隊伍必須是一條線,喫飯也要排隊,秩序不能打斷……凡納曾聽見多識廣的大城鎮商人說過,一些貴族有種奇怪的嗜好,那就是所有東西都必須擺放得規規矩矩,凡事有一絲對不上,都會強迫自己去整理。


在凡納意識裏,這種人純屬閑得無聊,無事可做,以至故意找些麻煩來折騰自己。


沒想到王子殿下也是這樣的人。


當瓦缸蓋子被揭開時,凡納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香味。


四散開來的誘人味道讓他幾乎沉醉其中,人羣中一陣躁動,前面同時傳來騎士大人的吼聲。大概又要排隊了,他想。


果不其然,四王子要求所有人按之前拿木盆和勺子時的順序,排隊領取食物。


儘管所有人都咽著唾沫,肚子裏咕咕直叫,但鑒於瘋拳的榜樣,大家仍老老實實排起了長隊。


瓦缸裏裝的是熱騰騰的小麥粥。凡納驚訝的發現,粥里居然還有肉乾!雖然挖到木盆裏的只有薄薄一片,可那也是肉啊!盛完粥後,他還如願以償地獲得了一個額外的雞蛋。


凡納幾乎狼吞虎嚥般喫光了午餐,連盆子底都舔了一遍。雞蛋甚至都沒來得及咬,直接一口便吞進了肚子裏。因為喫得太快,他還不小心把舌頭燙了個泡。


放下木盆,凡納拍拍肚子,打了個嗝。他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如此美味的食物了。而且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感到了飽足感。肉粥的香甜跟黑麵包比起來完全是天上地下,他甚至在想,如果每天都能喫到這樣的食物,就算在前線對抗邪獸又如何?


喫完飯後是一段較長的休息時間,所有人被帶回城牆內,一路步行到鎮裏巡邏兵居住的營地。一個身材魁梧的異族男子從隊伍裏走了出來,開始教眾人如何搭設帳篷。


凡納認識他——住在老街的人沒幾個不認識鐵斧的。他那一手精湛的箭術讓鎮裏經驗最豐富的老獵人都嘆為觀止。等等,鐵斧現在為四王子辦事?似乎之前也看到他一直待在騎士身邊。凡納眉頭皺了起來,殿下到底在想什麼?他可是沙民。


「您真的打算任命一個沙民當隊長嗎?」卡特對此抱著同樣的疑問,「他不屬於灰堡,甚至不屬於大陸王國。」


「女巫也不屬於灰堡,」羅蘭不以為然道,「但他們都屬於邊陲鎮。再說了,這裡不是還有你看著嗎?」


「可是,殿下……」


「別擔心,」羅蘭拍了拍騎士的肩膀,「邊陲鎮不計較出身。只要沒有違反王國律法,他們就仍是我的領民。你要真不放心,可以再挑兩個出色的做隊長,反正今後這支隊伍人數還會擴充,現在多培養幾個有潛力的也不錯。對了,訓練條例我已經寫好了,比起沙民,我覺得你多關心下這個比較好。」


卡特接過羅蘭手中的羊皮紙卷,從頭到尾掃了遍,頓時傻了眼。這些訓練內容簡直聞所未聞——比如下午帶著所有人圍繞邊陲鎮跑圈,從鹿時(午後點)直至太陽落山。條例強調每個人都得完成此項,途中允許互相協助,若無人放棄,晚餐增加一個雞蛋。又比如晚上等狼時一過立刻吹響集合哨,讓所有人在最快時間內穿衣集合。這樣折騰下來只怕沒幾天隊伍都要散了吧。


如果說前面幾條還稍微能理解,最後一條則讓卡特徹底迷糊了。


「每天晚餐後,全體前往卡爾先生的學院接受文化培訓。」


「殿下……文化培訓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還要教他們讀書識字?」


「我倒希望如此,不過時間太短了,最多隻夠教一些簡單的詞語和數字,能讀寫命令即可。這部分內容我會親自跟卡爾說明,你只需將他們帶過去就好。」


「可,為什麼您要這麼做?這些對同邪獸戰鬥毫無幫助啊!」


「誰說的?」羅蘭打了個哈欠,「一支善於戰鬥的隊伍,必然是支有文化的隊伍,這是歷史總結的經驗。」

網路文學第二十七章 過往來自 放開那個女巫去查看?


第二十七章 過往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羅蘭也起得一天比一天晚。


作為統治階級,他當然有睡懶覺的權利。特別是那張墊了三層天鵝絨毛毯的大牀,躺下時整個人都會陷入柔軟的包圍中,更加助長了他的賴牀情緒。


當羅蘭洗漱完畢走進辦公室時,夜鶯早就在那兒等他了。


「喏,您的早餐,我趁熱喫了一半,現在都涼了,」她朝桌上那盤少了一半的麵包努努嘴,儼然一副自己纔是此地主人的模樣。


「沒有人教過你,在王子麪前應保持謙卑麼,」羅蘭伸手撥開盤子,坐回到辦公桌前,「記得最開始你還是挺守禮儀來著。」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真沒看出來這傢伙居然是個自來熟,不是陪在安娜身邊,就跑來自己這兒閑逛。之前還會隱藏身形,現在只要沒有外人在,她就大大方方的在辦公室裏晃來晃去,連兜帽都不戴了。


「像這樣嗎?」她跳下桌子,躬身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貴族禮,「您最近起得越來越晚,我看早餐放著也是放著,就幫您解決了一點。殿下,」她湊到羅蘭身邊,「反正您也不在意對吧?而且您並不喜歡那些繁瑣的禮儀,我能看得出來。」


你這傢伙是有天眼嗎,羅蘭腹誹道,這也能看得出來?


他嘆了口氣,「隨你吧,不過以後你喫了早餐,就把它喫完。我想喫的話會再叫一份的。」


「遵命,殿下!」她輕輕一笑,捏起餐盤跑到一邊去了。


羅蘭鋪開一張空白的羊皮紙,準備將昨天畫到一半的設計圖補充完整。


想要守住邊陲鎮,冬季來臨後的戰鬥就不能是慘勝。儘管一支沒有見過血的軍隊不是合格的軍隊,但羅蘭擔心一旦出現較大損失,這羣短期培訓出來的人還有沒有勇氣站在城牆上。


他需要跨時代的武器來獲得對邪獸的絕對優勢。


毫無疑問,那就是火槍。


事實上,這個時代已經具備了火槍出現的所有條件。煉金師常配置一種被稱為雪粉的東西,用於宮廷慶典中的鳴禮。這玩意就是配方錯誤的火藥,燃燒速度慢,放進銅管裏大多隻能聽個響。


大概再過一百年,火槍的雛形——火門槍就會出現。這種火器因為操作繁瑣,需要兩個人合作才能完成裝填射擊動作,一般情況下只能作為單發武器使用。而它的射速和威力,還比不上一個訓練有素的弓箭手。


羅蘭當然沒興趣去重演歷史,和蒸汽機一樣,他完全可以利用女巫的能力來造出具有實戰價值的火槍。


「您沒來時我看了下桌上的訂單,」夜鶯嚥下最後一塊麵包,漫不經心地問,「您打算買那麼多冰芒做什麼?現在可是冬天,想喝冷藏的麥酒,直接在屋子外放一晚不就行了麼?」


上層貴族很喜歡在夏天用冰芒——也就是硝石來製冰,再冷卻牛奶、酒或果汁享用。託季節的福,現在收購硝石價格十分低廉。


「做冰鎮乳酪喫,現在的氣溫還不夠低,得結冰纔行,」羅蘭忽悠道。


眼前的女子儘管不是敵人,可也不像安娜一般知根知底。和蒸汽機不同,火槍這種東西沒有太多技術壁壘,一旦傳播出去,顯然對自己的種田計劃不利。在沒有摸清她的底細前,有些東西還是先瞞著比較好。想到這兒,他試探性地問道,「女巫共助會除了尋找聖山之外,還負責訓練殺手嗎?」


「不,她們只是羣為了夢想聚在一起的可憐人,」夜鶯擺擺手,「我加入共助不過是最近兩年的事。」


「也就是說,你之前在為別人效力?」她那一手漂亮的投擲技巧沒有人指導外加數年苦練是扔不出來的,羅蘭對此十分確認,「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願意收留女巫?」


「收留?」夜鶯的神色變得有些奇怪,「怎麼可能……假若知道我會變成女巫,他連大門都不會讓我進去。至於後來,若不是我對他還有用的話,只怕早就被祕密處決掉了。」


「噢?能說說看嗎?」


夜鶯笑著搖了搖頭,只不過這一次的笑容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緒,「殿下,等到時機合適的時候,我會告訴您的。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請放心,我在五年前就已經自由了,並不再需要為誰賣命。」


交涉檢定失敗,看來自己的魅力屬性加點不高啊……不過她的回答也從側面印證了自己的想法——至少在五年之前,她曾為某人做過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好在他利用夜鶯似乎只是源於一次偶然,而非像自己這樣,打算大規招募用女巫。


羅蘭沒再追問,繼續低頭畫自己的圖紙。


令他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平時老愛往跟前湊的夜鶯此刻變得安靜下來,房間裏只剩下爐火燃燒的聲音。等到羅蘭抬起頭活動痠麻的脖子時,辦公室裏已不見了她的蹤影。


「走都不打個招呼,」他嘀咕了句,將手中的羊皮紙摺好,裝入貼身的衣袋中。


忙了幾天,加上這張圖紙,武器的設計——或者說是復刻,就全部完成了。


他打算製作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燧發槍。這種武器久經歷史考驗,製作難度跟火繩槍相近,後裝引火藥,前裝鉛丸,射速能接近每分鐘三發,用來對付沒有智商可言的變異野獸是綽綽有餘。


大多數動物不會爬牆,所以射擊距離約等於城牆頂部到地面的高度,也就是十二尺。這個距離內就算用腳瞄準也不會打丟目標,而且子彈初速幾乎不減,邪獸只要沒進化出比鋼鐵還硬的外皮,基本都能做到一槍斃命。


燧發槍的缺點在於製作時間。它最開始時跟火繩槍一樣,都是靠工匠一鎚子一鎚子敲出來的,從槍管到扳機,整槍製作大致要花去三個月左右。其中槍管是大頭,得把鐵片敲成圓管狀,鐵粉餬口,再鑽膛刻上膛線。雖然用不到什麼精密的儀器,但匠人必須是熟手才能做出合格的槍管。


這也是羅蘭為什麼要先造出一臺蒸汽機的原因了。


有了蒸汽機,他就能利用鋼鑽頭直接在實心鐵棍上鑽出槍膛,這樣一來製作速度可大幅提高,也不需要手熟的工匠來操作,僅需要一個能固定鐵棍的工作臺即可。



第二十八章 兇疤


不過當羅蘭親自操作起來,才發現實際情況遠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


在後院裏忙活了四五天,硬度較高的鑽頭倒是順利做出來了,利用安娜的高溫火焰,他可以很容易得到度以上的鐵水。沒有了溫度的制約,常規炒鋼法便能方便快捷地製得小批量鋼鐵——即用鐵棒快速攪拌鐵水,使生鐵中過量的碳和其它雜質與空氣充分接觸氧化,反覆幾次後鐵水冷卻下來就能得到高品質的鋼。


問題出在蒸汽初號機上。


這臺原型機工作起來時噪音和震動都十分驚人,連帶著鑽頭無法穩定的鑽完整條鐵管。在做粗活重活時,這種程度的震顫無關緊要,但加工槍管顯然就行不通了。


想要改善這點,他就得先造出離心調速器來控制蒸汽機的輸出功率,再用齒輪組合減少震顫,調整鑽頭的旋轉速率。而加工齒輪又需要簡易車牀。這樣算下來,羅蘭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在邪魔之月來臨前實現這一目標。


最終還是隻能用老辦法,靠鐵匠的雙手去一錘錘敲出來。大批量生產火槍的計劃破產了,按邊陲鎮鐵匠鋪的數量,頂多一個月生產-根槍管,這還是在停造第二臺蒸汽機的情況下。


唯一的好消息是不用擔心槍管的合格率。鐵匠只管敲出大致的圓管,再由安娜統一進行合縫,效果跟鏜刀削出來的無縫管接近,基本上可以排除炸膛的風險。


羅蘭無奈之下只得修改了自己之前的計劃,他原本打算招募邊陲鎮的獵人,組建一支火槍隊——他們大多精通射箭,無論是弓還是弩,都是他們得心應手的武器。外加槍械培訓耗時短,可以使他們很快具備戰鬥力。


可現在到邪魔之月最多造出四把燧發槍,如此一來就只能挑選獵人中最傑出的人手來打造一支精英小組了。這事羅蘭決定交給鐵斧去辦,他在邊陲鎮待了十五年,也是公認最好的獵人。


*******************


布萊恩這半個月來過得並不開心。


特別是在街上遇見民兵隊的時候,不開心的感覺就會加倍放大……甚至心底還有一絲不甘。


他覺得自己被王子殿下遺忘了。


一個月前被首席騎士叫過去時,他滿心興奮。與四王子近距離接觸,接受殿下的親口詢問,這是何等幸運而榮耀的事。


他從小在邊陲鎮長大,雖然出身普通獵戶家庭,但憑藉自己的能力擔任上了巡邏隊長一職。他知道自己沒法依靠家門成為一名騎士,只能等待機會立下功績,接受上位者的冊封。


殿下的詢問讓他覺得機會來了,顯然四王子羅蘭不願放棄自己的領地,他在試圖尋找對抗邪獸的方法。後來大肆興建的城牆也證明瞭一點,毫無疑問,今年他們將在邊陲鎮渡過邪魔之月。


想要在此地阻擋邪獸的侵襲,就必須組建一支敢於正面作戰的隊伍。布萊恩原以為自己是當仁不讓的人選,他精通偵查、劍術和騎術,每年留守至最後點燃烽火證明他不缺乏勇氣,但他萬萬沒料到,殿下竟然打算從平民中選出一支隊伍與邪獸戰鬥!


沒錯,一支純粹的平民隊伍,不止是他,整個巡邏隊十人沒一個通過首席騎士的審核。這簡直匪夷所思,難不成殿下認為這羣從沒握過刀劍的人,會比自己更擅長戰鬥?只怕見到邪獸的兇狠模樣他們就會潰不成軍!


但殿下似乎是認真的……他不僅在訓練這羣烏合之眾,還給他們配發了統一的服裝。每天下午布萊恩都能見到這夥人穿著棕灰相間的皮甲,排成兩列縱隊從街上跑過。最開始時隊伍還稀稀拉拉,最近已經越來越整齊了。


而自己,仍每天執行著枯燥的任務,看不到晉陞的希望。


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時,隔壁傳來一陣響動,接著門被推開,有人悄悄走了進來。


「喂,都起來,」來人低聲喊道。布萊恩聽出了對方的聲音,是巡邏隊的一員,外號叫兇疤的傢伙。


他房裡睡著五個人,除了自己和灰狗外,其他三人很快翻身而起,就像早有準備的一樣,連外衣都沒有脫下。


「隊長,快起來,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兇疤在長歌要塞有個貴族親戚,聽說還是了不得的大貴族,因此他在隊裏的地位很高,布萊恩不好無視他,只得爬起來問,「什麼事?」


灰狗也被叫醒過來,「這……這麼晚了,你……你們不睡……覺嗎?」


「我有樁好活介紹給你們,你們想不想被冊封為騎士?」


「什……什麼?騎士?」灰狗驚訝道。


布萊恩心裡也是一跳,連忙問道,「到底是什麼活?」


「你們都知道我叔叔希爾泰吧,他是公爵大人分封的伯爵,也是大人的親信。這消息是他親口交代我的,」兇疤壓低聲音道,「四王子準備甩開長歌要塞單獨幹,讓公爵大人十分不悅。他決定讓王子知道,誰纔是西境的主人。」


「難、難、難道……你們打算……刺,刺殺……」灰狗一緊張就更結巴了,短短一句話半天都沒說完整。


「怎麼可能,」兇疤嗤笑道,「他再怎麼樣也是個王子,他若死了,就算公爵大人也庇護不了我們。我說了,這是樁好活。」


布萊特下意識覺得這筆交易肯定不像他宣稱的那麼簡單,但冊封騎士的誘惑實在太大,他忍不住開口道,「說來聽聽。」


「糧食。沒有糧食,他就只能乖乖滾回長歌要塞。這樁活是公爵大人允諾的,只要我們能成功燒掉四王子買來的糧食,他就為我們舉辦冊封禮,並且在要塞東邊劃一塊封地賜予我們。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隊長,你覺得呢?」


「你、你瘋……啦,殿、殿下不是說了,今年……年邪魔之月很可能持……持續四個月以上,你把糧食燒、燒了,大家喫什麼!」灰狗連連搖頭道,「兩……兩年前的事,大、大家都忘了?」


「關我們什麼事?」另一人不屑說,「反正我也沒打算留在這兒,把萊恩大人的事辦了,我們就能在要塞過安逸生活了。」


「沒錯,你們難道還想在這鬼地方喫一輩子的礦渣嗎?」其他人也紛紛幫腔道。


見鬼,他們早就串通好了,布萊特心裡一涼,除了自己和灰狗是在邊陲鎮長大以外,他們大都來自王國各地,對小鎮根本沒有任何留戀。見無力阻止,他只好轉移話題道,「可是那些小麥都被轉移到王子殿下的城堡裏去了,門口有殿下的親衛騎士把守,你們又怎麼可能進得去?」


「所以我纔要叫上你啊,」兇疤得意地笑道,「從小就待在這破地方,沒人比你更熟悉這兒的環境了。我記得你曾說過,後山溝裏有一處廢棄水井,和城堡下方的水道相連。通過它,便可以悄無聲息地直達城堡花園。你小時候不是還爬進去過麼。怎麼樣,跟我做上這一筆,你今後也能成為騎士了——還是公爵大人親自冊封的騎士。」


不……騎士應該勇於和不公做鬥爭,應該不畏強權,保護弱者!單單為了公爵大人的私人恩怨,就置小鎮居民於飢餓和死亡的威脅中而不顧?這樣的騎士除了一身空殼外,還有什麼榮耀可言!


他剛要開口拒絕,灰狗已經叫了起來。


「一、一羣瘋子!你、你們、居然敢打糧食的主意,我絕、絕不會讓你們離開這、這裡的!我要報、報告給……咳,」灰狗說到一半,聲音陡然凝固,他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一名昔日的隊友正站在身後朝他冷笑。黑色的匕首從灰狗腰後插入,匕身完全沒入了身體。他顫抖了兩下,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吸氣聲。


對方將匕首攪動兩下,再猛得抽回,灰狗頓時像失去了支撐的布娃娃般,軟軟地癱倒在地。


「怎麼樣?」兇疤靠近布萊特,後者甚至能感覺到他口中呼出的腥臭氣息,「我想你應該決定好了吧,隊長大人?」



網路文學第二十九章 怒火來自 放開那個女巫去查看?


第二十九章 怒火


邊陲鎮的領主城堡並非一開始就建在它現今所在的位置上。


起初埋設石牆基礎時遭遇地下溶洞,地面突然發生塌陷,纔不得不移動了位置。


而那些已經挖好的水道,大多在塌陷中被破壞,即使完好的,也因為改址重建而廢棄。


布萊恩年少時經常在這些地道里鑽來鑽去,某天他意外發現有條路線竟可以從一口廢井繞到城堡花園的水井中。布萊恩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父親,結果卻被吊起來狠狠揍了一頓。父親告誡他擅闖領主城堡是死罪,一旦被發現就只有上絞架的份。


被嚇唬住的布萊恩自然沒再走過這條水道,但眾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時,他曾不止一次吹噓過自己能有直達城堡的本事。現在他簡直後悔極了。


一行人除了灰狗,共有九人。也就是說,整個巡邏隊都被兇疤說服了——能為王國西境的主人萊恩公爵辦事,還有如此豐厚的回報,想來沒幾個人可以經得住這樣的誘惑。


那口廢井就在最開始塌陷的地方,現在仍是一片荒地。布萊恩被兇疤用劍頂著,夾在隊伍中間下了井。小時候還算寬敞的水道,現在已顯得十分狹窄。由於常年沒人通行,外加水流改道,洞裏不少地方都長出了藤蔓。


刺死灰狗的那傢伙舉著火把躬身走在最前面,他握著把短柄斧頭,用來清除障礙。


布萊恩裝成回憶道路的樣子,心底卻在思考脫身之計。


顯然在這種行動極為不便的地方,他沒有任何逃脫的可能。只有等到了城堡,纔可能獲得一線機會。到時候該怎麼做?大叫兩聲引來殿下親衛?不不……那樣刀疤只需一抬手就能了結自己,必須先拉距離,否則他的下場就會跟灰狗一樣。


想到灰狗,布萊恩的眼神又黯淡了幾分。


在邊陲鎮還沒建立前,他和自己就生活在這裡,兩人幾乎從小玩到大,一齊加入巡邏隊也是出自布萊恩的主意。沒想到的是,他和自己一樣,被推選為了巡邏隊隊長。


布萊恩曾為他高興了好長一段時間,因為說話結巴的緣故,灰狗一直受盡輕視。如今,他終於得到了被認同的機會——至少在當時,布萊恩是這麼想的。


可當灰狗倒下後,布萊恩朝兇疤怒吼時,兇疤卻滿臉諷刺地告訴他,大家推薦自己和灰狗當選隊長的原因。


「傻子,巡邏隊長可是要留守到邪魔之月,點燃烽火報警的。不讓你們做,難道還要老子去冒這個危險嗎?」


這句話像利刃一般刺入了布萊恩的心臟。


原來那些謙讓……那些祝賀都是虛偽的假象,真實理由竟是如此醜陋不堪。他露出一副震驚與絕望交雜的神情,來掩蓋心中洶湧而出的憤怒。簡直不可原諒,布萊恩暗自咬牙,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在乾涸的地下水道中穿行了約半個時辰,眾人終於聽到了水流聲。


這意味著他們離目的地不遠了。


轉過一個彎,前方頓時開朗許多,可容納兩個人並排站立。走在隊伍最前頭的人說道,「前面沒路了,是口豎井。」


「怎麼回事?」兇疤用劍頂了頂,問。


「叫他抬頭看,」布萊恩沉聲說,「我們已經到了。」


這條廢棄的水道正好連通在城堡後院水井的中間處,當時修葺時可能由於疏漏,並未將這個介面封死。兇疤貼住井壁探頭望去,腳下三尺是奔湧的流水,而頭頂則能看到一小圈夜空。


他讓人看住布萊恩,自己從揹包裏掏出捆繩子,繫好掛鉤,輕輕往上一拋。只聽到當的一聲,掛鉤便牢牢地卡在井口邊緣上。


兇疤順著繩子,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很快地,他在上面扯了扯繩子,示意後面的人都跟上。


一行人費了老半天力氣,才從井中爬出。原本只能遠遠遙望的城堡,現在已經矗立在他們面前。


兇疤抓過布萊恩,低喝道,「快點帶我們去倉庫。」


布萊恩也只來過這裡一次,儘管記憶裏城堡的模樣已經模糊不清,他仍不動聲色地帶著眾人,撬開離水井最近一扇木門的門鎖,鑽入城堡內。


此時城堡裏大多數人已經入睡,過道牆壁上掛著的油燈也已悉數熄滅,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隊伍裏有人點燃了火折。微弱的火光僅能照亮附近幾尺的範圍,布萊恩知道自己等待的機會來了。


當隊伍走到一處通往地下室的岔道口時,他瞄準向下方延伸的階梯,猛地撲過去。守在布萊恩身邊的人儘管一直在注意他的動作,但這一躍實在太快,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那人便悶哼一聲,被撞得一同滾了下去。


跌下階梯,兩人瞬間脫離了火折光照範圍,消失在黑暗之中。


「媽的,該死!」兇疤立刻拔出短劍,縱身追了上去。他本以為布萊恩會利用黑暗跟他來一場捉迷藏,沒料到對方並沒有逃走,而是靜靜地站在樓梯下,就像是在等他一般。


兇疤注意到被撞下來的同夥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而布萊恩手中握著的,正是那人的武器。


「蠢貨,你以為自己會有勝算嗎?」兇疤保持著警戒姿勢,等其他人都下來後才厲聲道,「我們還有七個人,而你只有一個。」


布萊恩沒有回答,他已無需再壓抑自己的怒火。舉劍斜劈,快若閃電地一擊狠狠砍在兇疤的劍鋒上,火星迸射而出。不等對方擺出下一輪姿勢,他的直刺已將劍尖送入了兇疤的肩頭!


兇疤痛吼一聲,往後跌去,另一人跨步上前,擋住了布萊恩的追擊。


這是一個絕好的迎擊之地,狹窄的過道讓對手根本發揮不出人多的優勢。他只要站在過道中間正面應敵,對方便無計可施——此處容納不下兩人並排揮動武器。


論劍術,布萊恩有信心不輸給巡邏隊任何一人。


當這羣人渣偷懶、賭博、沉醉於酒吧時,自己仍在磨鍊戰鬥技藝,無論風霜雨雪,數年來不曾中斷——這也是他不選擇立刻大喊呼救的原因。


他想要親手為灰狗報仇。


布萊恩會為灰狗報仇成功嗎,能阻止兇疤等人燒了糧倉嗎?更多精彩,盡在下方卡片~


網路文學第三十章 來自迷霧來自 放開那個女巫去查看?



《放開那個女巫》《黎明之劍》,兩本非常棒的重生領主種田文,完美契合你的需求,介紹就不寫了,看我其他回答有寫過。


《放開那個女巫》

程巖原以為穿越到了歐洲中世紀,成為了一位光榮的王子。但這世界似乎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女巫真實存在,而且還真具有魔力? 女巫種田文,將種田進行到底。

放開那個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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