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根本不算什麼。後者才是入侵男人細胞,勾魂奪魄。

《人間中毒》的女主鍾佳欣的扮演者,清純略帶苦情的長相,讓她的氣質帶著清冷和剋制。

然而當她用那敏感、倔強又無助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眼神里分明又帶著讓人心癢難安的鉤子。

那種既克制又撩人的感覺在這部電影里體現的淋漓盡致。

認真看完這部電影,學會女主的神態、眼神、台詞,差不多就可以拿下90%的直男了。

《人間中毒》的劇情設定是在1969年越南戰爭時期,剛從戰場帶著卓絕軍功回來的男主(宋承憲飾)上校,與部下的妻子(林智妍飾)之間發生的危險愛情(出軌)故事。

我們今天就不討論是否道德的問題了哈,只說撩漢的心機手段。

這部劇在宣傳的時候號稱是韓國的《色.戒》、是宋承憲出道多年第一部十八禁。

偷偷說,電影里宋承憲的身材真的沒的說,充滿禁慾氣息的軍裝脫掉後,那驚人且誘人的腰臀線條……(咳,大家自己去看~)

其實尺度並不算太大,一點不會覺得低級或者肉慾,反而帶著很經典的韓劇唯美和哀傷。

如何讓你注意我 跟別人都不一樣

男主第一次見到女主,是在他心情不美好出門遊盪的時候,看到了滿廊的小鳥,好奇之下走過去逗逗,就被女主角鍾小姐抓了現行。

這是一個從愛好(養小鳥)到性格,都跟其他軍官夫人們都不一樣的女人,格外安靜,格外冷清,當然,也格外好看。

不一樣,足以引發好奇。

因為人們總是會不受控制地,被有強烈個性的人或事物所吸引,而自動忽略掉相似的、或者熟悉的東西。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男主對女主的好奇達到了頂峰。

那是一個夫人們組織的去醫院看望軍人的慰問活動,在一群吵吵嚷嚷、興奮不已的太太群里,遲來的女主角安安靜靜的,沒什麼多餘的表情,話少少的,一點也不像是人妻,反而像是剛入職場的還在觀潛伏、觀察周圍的畢業生。

看向男主的時候眼神也很妙,直勾勾的,也不說話,但分明有點期待男主回應點啥的感覺。

男主又忍不住觀察了她良久。

這裡就教會大家一點:

與眾不同,就要找到自己的主場。

不要跟人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競爭,而是要自己劃定新的賽道,這樣才能更好地讓自己跟周圍的人區別開來。

好比男神周圍很多年輕可愛的小女生追求者,如何脫穎而出?

不要試圖證明你比她們更可愛,因為那就是進入了她們的主場,畢竟客觀上她們更年輕更適合可愛。

你要做的是拉出一條新的賽道:

展現你作為一個成熟女性的魅力。

這是你的主場,是那些小女生們無論如何都進不來的結界。

如果女主也跟其他人妻太太們一樣的戰術,熱情地、帶著明顯外放的崇拜之情去誇獎男主,絕對不會得到男主格外的青睞。

畢竟那原本就不是女主擅長的領域,強行去爭費力不討好。

她要做的就是展現自己最不人妻的、最不世俗的一面,一下子就脫穎而出、

等到女主救了軍官夫人,自己肩膀中了一槍後。

男主撲過去問她怎麼樣,她淚光點點地、脆弱無助地跟男主說:

「我,耳環好像不見了。」

看到沒!

多麼清奇的腦迴路,是不是跟外面那些只會尖叫哭啼啼的妖艷女人完全不一樣?

太令男主意外並且感興趣了。

  • 而好奇和興趣,往往是迷戀的開始。

如讓你想起我 在曖昧的邊緣來回試探

男女主感情推進的重要一步就是女主在醫院養傷。

男主去看望她的時候,女主一會兒猝不及防地進攻,一會兒欲拒還迎地撤退,把曖昧推拉術使用到了極致。

上兩次見面還帶著清冷距離感的女主,這次突然變自來熟,指使起男主的時候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男主捧著花進去,女主看見他完全也不客套,直接讓男主找個地方把花插好:

「花兒很漂亮,就那麼放著會謝掉的。」

男主大概也是讓這突然親近的態度懵了一下,但是聽起來很有道理無法反駁啊,就老老實實照做了。

於是當他拿出慰問補品給女主的時候,女主就理所當然地繼續指使他。

讓他當餐桌捧著,自己拿勺子吃。

(這一招真的絕了,四捨五入就等於男主喂她吃了)

等到男主把那隻耳環拿出來遞給女主的時候,女主就說:

「能幫我戴上嗎?」

這帶著點放肆,但是又無比自然的大幅度一「推」,簡直神來一筆,讓男主的小心臟撲騰起來,一時間不知所措。

看男主好像在猶豫,女主迅速往安全區撤退了一丟丟說:

「我今天是不是使喚你太多了?」

男主能說什麼,當然是迅速否認啊。

於是女主十分自然地歪過頭,露出了柔軟白皙的耳朵,等待男主幫他帶上耳環。

估計是擔心曖昧的氛圍還不夠,女主在男主幾乎是戰戰兢兢戴耳環的時候,輕輕地說了一句:

「那天大領(也就是男主)拿著槍的時候非常迷人。」

然後在男主的若有所思里,乾脆利落地結束了這次對話。

又一個強勢的進攻+一個戰略性撤退的推拉組合。

看到這一段的時候我簡直要為女主對曖昧氛圍遊刃有餘的掌控能力驚嘆!

這似有若無的暗示、捉摸不定的行為。

我作為觀眾都忍不住心潮起伏,更何況是當事人的男主,一定會忍不住在心裡蠢蠢欲動。

這種似是而非感,就是引發曖昧、引起男生探索欲的重要推手。

果然,男主回到家,就開始遙望窗外了。

除了是在回味、揣摩女主的行為和心態:

「她到底什麼意思?是對我有好感吧?」

不做他想。

這種看似沒有規律的推拉為什麼這麼有效呢?

其實就是用了人們的好奇偏好心理。

心理學上有一個理論認為,人們最好奇、最想要探究的東西是有方向可循的,就是那些好像有把握、但又有些拿不準的問題。

好像在書店裡,你肯定不會買看不懂的天體物理學教科書,也不會買自己看過很多遍的書。

會買的是那些聽說過、但是沒看過的書。

人也是一樣,不會去探索一無所知的陌生人,也不會去好奇一眼到底的沒心沒肺。

而是會注意那些好像在誘惑他,又似乎不在意他的人。

所以我們一直就強調:

在男人面前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

要讓他們總覺得自己離答案很近,又覺得似乎遙遠,就會忍不住好奇想親近了解。

(具體請戳

怎樣才能擁有讓男人著迷的神秘感?)

如何讓你愛上我 甜言蜜語一張嘴

很久以前jenny就在文章里說過一句話:

膚白貌美大長腿,不如甜言蜜語一張嘴。

男人比女人更愛聽好話。

電影里有個情節是,女主出院後,她老公為了討好男主這個上司,趕緊安排了兩對夫妻一起去野餐。

中間又說到了戰場的事,戳中了男主的心理陰影,氣氛一下子就繃緊了。

在另兩個人暫時離開只剩下男主和女主的時候,女主默默地給男主一顆削好的梨,也不直勾勾地看男主了。

而是時不時掃視男主一下,帶著點害羞和不自在地說:

「那天以後,我一直在想起你來看我的那些事,大概是太高興了」。

「你來了,我可能很高興,插花高興,吃罐頭也高興」。

「想起這些總是笑,很傻吧是不是?」

這裡大家也認真看一下女主的穿著打扮:

粉色娃娃領連衣裙,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和手臂,耳朵上掛著和胸口的珍珠扣遙相呼應的珍珠耳環,姿態溫順,陽光綠樹之下,襯得女主格外溫柔嬌弱。

再加上這毫無戒備、坦蕩直白的心意,男主傷痕纍纍的心一下子被治癒了,徹底淪陷。

像漂泊無依的旅客,在荒漠里找到了綠洲,迫不及待地跟女主表白:

「我也一直在想你,一整天都想。」

很多珍珠說情話太肉麻說不出來,看到了吧,這是多高級、多值得學習的情話模式,我們之前介紹過這個情話模式:

場景+因為對方而產生的感受+含蓄害羞臉。

女主特別擅長使用這個模式的情話,貫穿電影始終,推動了很多重要情節的發展。

他們在一個下雨天出去約會,女主看著宋承憲的手:

「昨天吃飯的時候我就一直看著這雙手,想像握著它的感覺,肯定特別有力溫暖。」

宋男神就伸出了顫抖的小手握住了女主的手。

女主任他握著,也不看他,繼續低著頭說:

「心怎麼會跳得這麼快啊。」

男主就忍不住撲了過去,開啟了電影最經典的車內激情情節。

是不是!非常好用!

尤其適合那些不擅長跟男朋友撒嬌、不喜歡肉麻、性格比較強勢的姑娘們,我們以前專門總結過,快去複習。

(具體請戳

【話術】如何有技術含量的拍男朋友的馬屁)

剩下的劇情我就不繼續透露了,再放幾張劇照給大家看看女主的表情+情話攻擊力度。

這個情節是先告訴男主自己是被收養的,最後被強迫嫁給了現在的丈夫,然後開始了告白:

看男主的的眼神,心疼、保護欲達到了峰值。

帶著戰場痛苦回憶、與官場格格不入、妻子貌合神離的孤獨男人。

他需要的,就是女主這樣的。

同樣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同類,落寞無助等待他拯救,柔軟深情給他以撫慰,他如何能不沉淪?

  • 所以愛情說白了,就是需求的滿足。

而成為撩漢高手的本質就是,找對需求,然後,滿足他。

本文文字內容原創

圖片來源於網路


前世她助良人上位卻落得個家破人亡慘死深井的下場

重生回來她才發現對她最好的竟然是那個曾經她親手賜死的人

長樂宮那個皇后死了。

滿宮都掛著白綢緞,但是沒有人為此流下半滴真誠的淚水。

「嘖嘖,好歹是一國之後,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我說你這小太監不知道吧,皇后哪裡暴斃的,分明是畏罪自盡,上頭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才這樣說的。」

皇宮裡忙著非議那個死去的皇后,但是那畢竟是層層高牆的皇宮,不如市井中如此顯眼,如今宮外人們議論紛紛的事情是,將軍府段家二房滿門抄斬,府中上上下下不管是男女老少,主子奴僕,甚至貓狗鳥雀,一命不留。

段家家主,大梁雙絕之一的段瑾瑜,五馬分屍與昭陽殿前,一代名將,落得一個如此下場。

令人唏噓。

說來奇怪,大梁雙絕,一個是戰無不勝的盪親王,兩年前因謀權篡位被當今皇后賜死,一個是舉世無雙的段少將,如今又因為欺君罔上被誅。

可是,兩大反賊都誅殺殆盡,也不見這京都城的天,亮起來。

長樂宮門口還掛著白綢緞,只是大門緊閉,整座宮殿死一般的深沉冷寂。

寢殿塌旁,一個秀麗的宮女端著一碗湯藥,脆生生道:「娘娘,這是今日的安胎藥。」

端坐著的女子,一身朱紫色宮裝,臉上扣著一個銀色面具,望著那暗沉沉的湯藥,面具下的眉微微皺起,腹中只覺苦水翻騰,嘆了一口氣,便伸手端過來,閉著眼睛一飲而盡,此女正是外面傳言已死的皇后,段昭。

「只要是為了孩子好,本宮便受些苦也值得。」

宮女輕輕笑,望著已經見底的葯碗:「娘娘真是慈母心腸,只可惜這個孩子留不住的。」

「噗!」的一聲,一口血噴洒在磚地上,猶如點點紅花。

她捂著小腹,驚詫回頭,那碗安胎藥?

有人從背後而來,膝蓋猛的一痛,跪在地上,被好幾人縛在地上,動彈不得。小腹中絞痛無比,好像有一隻手在從她體內將什麼東西拉扯出來。

段昭心中擔憂和恐懼猶如潮水一般的湧來,大聲道:「你們反了么!若本宮孩兒有半點不妥,本宮砍了你們的腦袋!」

首領太監拂塵一掃:「皇后娘娘多慮了,您都活不了了,孩子哪裡還會有呢?」

「吱呀」一聲,大殿的門微微的敞開了,抬腳進來一抹明黃色的華袍,上面綉著栩栩如生的金龍,張牙舞爪,在往上,卻是一張陰沉得可怕的面孔。

聶潤抬眼垂眸看了看她,沒有讓人放開她的意思,往日溫和儒雅的眉目間,有一絲陰戾和深沉,叫人看了頭皮發麻。

天子面無表情,嘴角一絲諷刺:「這個孩子留不得。」

段昭抬頭,以為自己聽錯了,一瞬間,一陣涼意滲透她四肢百骸,段昭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男子,腦海中浮現方才這些宮女太監的毫不畏懼的嘴臉,一個念頭從她心裡閃過,沒有皇帝的授命,這些人哪裡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動她?

一道雷劈在她胸口,忍不住四肢癱軟,手指都抬不起,她仰著臉,憤恨地問:「為什麼?」

「從你的肚子里爬出來的孩子,有段瑾瑜那樣的舅舅,背後是威勇將軍府,只怕這個孩子一出生,容不得朕願不願意,都會被立為太子,那天下人眼裡,還有朕這個天子么!」聶潤冷聲道,語氣中沒有半點愧疚和傷懷彷彿除去的不過是一個草芥一般。

「這種事情,難道皇后不清楚么?」

段昭啞得說不出半句話,半晌才道:「我哥哥不是那樣的人,你知道的呀。」

天子眉目舒展:「知不知道不重要,反正段瑾瑜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

聶潤負手而立,像是計謀得逞的興奮,昂首道:「段瑾瑜勾結皇后,意圖謀反,昨日反賊已經五馬分屍,服誅於昭陽殿前。」

「什麼!」段昭大聲辯駁:「不可能!我段家為大梁江山出了多少力?我爹爹為大梁戎馬征戰近三十年,我哥哥赤膽忠心,平西北,戰反王,立下汗馬功勞,他忠君愛國,絕不可能謀反!」

「呵呵!將軍府重權在握,若非朕?只怕先皇早就下手除之,是朕多留了你段家幾年榮華,你還不知謝恩?」

段昭幾乎想衝上去將他大卸八塊,掙扎無果後,只能惡狠狠地大罵:「聶潤!你這個小人,你的皇位是我段家扶著你上去的,當初你無兵無卒,是我將軍府給你兵權!你逼宮先皇,被反王困殺之時,是我哥哥帶兵救你!若不是我段家,你早死了八百回了,我哥哥怎會謀反?分明是你利用完我哥哥,擔心他功高蓋主,所以卸磨殺驢!」

聶潤心中一陣駭然,最後一絲架子也被這一番話剝奪乾淨,他最討厭的就是背後有人說,當今天子本無能,不過是娶了將軍府的小姐,他的皇位,尊貴,都是靠這一個女人得來的。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段昭,誰也不會相信這是素日里溫和明朗的天子。

「啪!」

他猛的一耳光扇在段昭臉上,動作粗暴,惱羞成怒得像一個瘋子一般!

「朕是天子,朕說誰謀反誰就謀反!」

「啪!」

金屬落地的聲音,段昭臉上的銀色面具被掀飛。

本來一直沉默無言的宮女太監,都忍不住驚訝了。

皇后娘娘日夜帶著一張面具,聽說是因為長得奇醜無比,但是她們從未親眼見過,直到此刻,才知道,傳言不假,那不僅是醜陋。

還有猙獰,面上沒有半寸好的皮膚,都是褶皺的疤痕,連五官都是扭曲的。聽說皇后的母親是曾經轟動天下的絕色美人,所以他們以為,在丑也丑不到哪裡去。

直到面具被揭開。

就如傳言那般,這張臉,只怕羞見天日,永遠只能活在暗夜之中,如同鬼魅一般。

聶道澤第一次覺得這一張臉舒心,心上鬱悶的不堪的彷彿得到了舒緩,瞧瞧,比起他的心思,這張臉更噁心,更骯髒,不是么?

他陰鬱的臉色得到緩解,接踵而來的是小人得志的陰險狡詐:「害死段家的,從來不是朕,是你啊!皇后!」

得意的說完這句話,聶潤拂袖而去。

段昭恍惚的晃了晃身子,再也無力掙扎,喃喃道:「是我害死段家?是我?」

她匍匐在地,雙拳緊握,突然仰天長笑:「哈哈哈!是我!是我害死了父兄,是我害死了我的孩子,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2

她笑著笑著就淚流滿面,聲音顫抖,都是她的錯,若不是她當初聽信了聶道澤的甜言蜜語,一門心思要嫁給他,段家多年中立,怎會倒向聶道澤?

若非她是皇后,她的孩子怎會還沒出世,就被親生父親,送上黃泉。

錯的都是她,是她受人蒙蔽,是她有眼無珠,自以為嫁得如意郎君,誰知道竟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可是除了愛上他,她到底錯在哪裡了?

錯在對他一心一意?還是錯在為他殫精竭慮?

她慌亂地顫抖著,想去將那灘膿血重新塞入腹中,變成她的孩兒,嗚咽地顫抖:「孩子啊!我的孩子,是娘親無用...........」

「妹妹胡思亂想什麼?」清脆明媚的聲音響起:「不是你無用啊,是妹妹太有用了,才保不住這個孩子呢!」

來人身穿紅色華服,腰肢纖軟,貴氣非常,頭戴九鳳步搖,行動間嬌媚無邊,襯著一張國色天香的無雙面龐,一顰一笑令人心醉。

這是段昭的死對頭,盈貴妃,平日里二人見面,總要爭吵兩句,而此刻,段昭再無心思與她多說,心中只有無限的悔恨與自責潮水般湧來。

她這番狼狽的樣子,讓楚輕盈心中大為快活。

楚輕盈伸手摸了摸自己美麗的臉龐:「妹妹你為國為民,殫精竭慮,可是姐姐我服侍皇上,讓他愉悅快活,難道不也是在替皇上分憂么?你不知道吧,你跪在朝臣府門前的那兩日,皇上天天在我宮裡與我成雙成對呢!」

段昭抬眸看她,臉上的疤痕嚇得楚輕盈猛得往後退。

成雙成對?可是當初聶道澤說的是,他在御書房寢食難安。

「妹妹難道不知道,每次但凡有人與我過不去時,但凡宮中有跟我不對盤的嬪妃,我都會借你的手來剷除,可惜啊,你這個蠢貨竟毫不自知!」

「賤人!你利用我!」

「哈哈!」楚輕盈笑得花枝亂顫:「物盡其用罷了,若不是能借你的手剷除所有朝廷上的障礙,你以為皇上會留你這個醜婦到現在?看著你一片痴情付諸東流的樣子,真是有趣極了,如今江山已定,朝綱已穩,你也無用了。」

「你剷除兵部侍郎時,皇上用我母家的人頂替了官位。」

「你送給眉妃的安胎藥,也是我在裡面下的藏紅花!」

「你在戰場上九死一生時,皇上擔心我得要命,親自護我安全!」

「..........」

楚輕盈一一道來:「看著你為了皇上犧牲一切時,那副自我感動的嘴臉,真是讓人快活!」

楚輕盈用憐憫的眼光看著段昭咯咯的嬌笑,問:「除朝臣的是你,擂鼓振軍威的是你,那麼皇上呢?你做得越多,不是讓人覺得皇上越無能么?你自己說,天子會容下一個比他更得民心的皇后么?」

段昭不解。

「妹妹玩弄權術這麼多年,難道不明白卧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的道理么?」

段昭心如死灰,任憑楚輕盈如何說,都只是漠然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她這種冷漠的態度,讓楚輕盈十分不悅。

伸手摸了摸鬢邊的海棠花,笑道:「對了,姐姐我如今要給你帶一個好消息過來呢!」

段昭冷漠,如今,還有什麼好消息么?

「陛下剛才說漏了,段家滿門抄斬是沒錯,但是死絕了的只有你們段家二房,大房和三房活得好好的呢!」

說道段家,段昭終於有了一點神情,不解地看著楚輕盈:「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就是說,段家大房和三房不僅沒有受到牽連,還加官進爵,光耀門楣了呢!」楚輕盈眼角帶笑:「說來也是,若非你大伯和三叔收集證據,皇上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將你哥哥定罪!」

一瞬間,所有的原委從段昭心中閃爍而過,她段家忠義天下皆知,聶道澤想殺段瑾瑜,根本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會引起天下人猜疑,滿朝文武動亂,但是如果是她大伯和三叔站出來指證呢?那就不一樣了,段瑾瑜會受天下人唾罵,說他道貌岸然,連自己的親大伯和三叔都看不下去,要揭穿他的把戲。

笑話,天大的笑話。

像段瑾瑜那樣的英勇兒郎,大梁戰將,應該戰死沙場,為國捐軀,名垂青史,怎麼會死在自家伯父與叔叔的算計之中?落得一個五馬分屍,萬人唾罵的下場。

「妹妹難道不知道?只要有段瑾瑜在前面,只要有威勇將軍府在前面,段家大房三房就永遠沒有出頭之地,永遠活在你們二房的陰影之下!」

段昭心中一口怨氣,猛地吐出一口血,喃喃道:「是我錯了,是我害了我父兄,是我..........」

楚輕盈見她如此模樣,心中大快,笑了笑,站起身來。

「對了,本來我也想讓你死個痛快,只可惜有人要托我送你一份大禮。」楚輕盈道:「那我只好聽她的了。」

說罷一揮手,進來了五六個太監,手裡都捧著一個黑色的大罐子。

幾人進來,都被段昭面具下的臉嚇了一跳。

昭,是燦爛明亮的意思。

她本該恣意明媚的活在陽光之下,做那個最耀眼,最燦爛的女子,可是,卻踏上了這條無盡的深淵,與光明永絕。

楚輕盈好似覺得多看段昭的臉一眼,都覺得作嘔,也難怪聶道澤這般厭棄她,他那種俊美尊貴的男子,身邊本該是絕色美人,卻娶了這樣一個醜陋不堪的女人。

「動手吧。」

臨死的那一刻,段昭雙目留下血淚。

仰天長嘯!

聶潤,你這個亂臣賊子,負心薄倖的畜生!

所以害過我,害過我家人的人!

我段昭今日,死不瞑目!

死後絕不入地獄!我要化為厲鬼,日夜糾纏,魂飛魄散也要來找你們索命!

之後的半個月,整個皇宮的螞蟻都不約而同的向著長樂宮爬過去,而新進宮的貴妃娘娘卻不許任何人阻止這件事情。

一個月之後的一天夜裡,有人將一具白骨扔進了一口枯井,那具白骨上,扣著一張銀色面具。

看著成群結隊的螞蟻,新來的貴妃娘娘笑得很溫柔。

身旁的宮女提醒了一下:「娘娘,那是您的堂妹的宮殿,晦氣得很,皇上還等著呢,您別去了。」

段央回眸一笑:「自然不去。」

3

盛夏蟬鳴,在佛堂前叫得嘶啞,獨特的香味伴隨青煙繚繞在堂中,入了段昭的口鼻,她只覺腦袋昏沉無比,神志亦十分模糊。

膝下傳來酸軟的痛感,耳邊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聲音即近即遠,模糊的話語中,她聽見「阿昭」二字。

阿昭?

這些年,誰人見了她都會恭敬地跪拜,叫上一聲皇后娘娘。

阿昭?太久沒有人這麼喚過她了,那些這麼喚她的人,大多都入了土。

正是這兩個字,將她昏睡的意識拉得清明了些,於是外面的說話聲這才清晰地傳入了她耳朵。

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帶著哀求:「請您行行好,小姐身子弱得很,跪這兩天水米未進,恐怕會出問題.....」

「不管怎麼說,阿昭也是將軍府的小姐,若是當真出了什麼問題,誰擔待得起....」

段昭耳聽這女子和外面的人交涉著,一種親切的熟悉感讓她心裡不斷地冒著酸味,片刻之後,只聽輕輕一聲。

佛堂的門推開了,一個粉衣少女提著食盒走進來,看見段昭匍匐在地上,眼中深深地蓄著淚水,段昭眼見著這少女,這是她的丫鬟,名喚豆蔻的。

「阿昭,你餓沒有?」豆蔻將食盒裡的點心端出來,又去看她膝蓋:「你腿疼不疼?你不要擔心,等你哥哥從涼州回來,肯定會給你討回公道的.....」

涼州?

哥哥?

她哥哥不是被聶潤五馬分屍了么?怎麼還會在涼州?怎麼還會回來?這一大連串的疑問讓段昭有些驚詫,她又細細的環顧周圍的情況,這是段家的佛堂,可是那一尊佛像旁為何沒有她父親的往生牌位?

她記得,她父親死於四年前,直到段家被抄,父親的牌位不是一直供在佛堂么?

現在怎麼不在?

心中萬千疑惑,下意識地扶上自己的額頭,剛碰到額頭之時,她卻發現這觸感不一樣,摸到的東西竟然有一絲溫暖......竟然不是她那終日冰冷的銀色面具?!

她下意識的驚恐,她這麼丑,不能不戴面具的,會嚇死人的,趕緊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可是另一個事情更讓她吃驚。

為何手心的觸感,沒有褶皺?沒有疤痕?

手心覆蓋下的肌膚,光滑細膩,哪裡像是被毀容之後的衰破皮肉,這根本是少女嬌嫩的肌膚啊!

重重的疑惑中,段昭心中心魂沖盪,一個驚天的想法浮現在她腦海,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她深吸一口氣,將亂飛的心神攥回心口。

望著豆蔻,聲音嘶啞:「給我一面鏡子。」

豆蔻眼見她神志昏花,本不解,但是段昭一雙眼睛無比清明,帶著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覺,便將自己懷中的妝鏡摸出來遞給她。

然後她看見,段昭拿著那一面小小的鏡子,一寸一寸的端詳著,眼睛睜得大大的,一滴眼淚滴答地落下來。

鏡中少女一雙桃花美眸,眼尾勾起,好似一隻狐狸一般勾人,睫毛纖長卷翹,如同黑色羽毛一般的濃密,鼻若瓊瑤一般精緻小巧,唇如點朱。

十四五歲的臉,卻已經鋒芒畢現的美艷。

段昭微微張開了嘴,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能夠得到喘息,因為她驚詫的發現,她回到了五年前......

這是五年前的自己!

巨大的情緒翻湧著,段昭說不出什麼話,豆蔻眼見她這副模樣,以為她是憤懣,也哭啼啼的開始說話。

在豆蔻絮絮叨叨的聲音中,段昭大致明白了如今的處境。

她現在是在佛堂被罰跪,理由是她衝撞了客居段家的表小姐,夏姍姍。

她是將軍府的正經主子,夏珊珊不過一個親戚,二人之間的地位,居然用段昭衝撞一說,更何況.....此時段昭的性子還極為忍讓,萬事以和為貴,怎麼可能與夏姍姍起爭執,不過是因為夏珊珊看重了段昭的珊瑚手串,想據為己有,沒想到的是一向忍讓的段昭居然不肯,二人起了爭執,夏珊珊轉頭一告狀,老夫人便罰了段昭跪佛堂。

「莫哭了,莫哭了。」段昭輕輕地搖搖頭,溫柔的替豆蔻拂掉了頰上的淚水:「你別怕,有我在。」

豆蔻嘰嘰喳喳的聲音停下,委屈巴巴地看著段昭:「阿昭...咱們太受氣了。」

段昭還沒來得及擺手否定,門帘就被轟地掀開,一個美貌少女氣勢洶洶而來,豆蔻忙起身擋在段昭身前:「表小姐,你想幹什麼!」

來人正是欺負了段昭的表小姐夏姍姍,她一把推開豆蔻,揚手就扇了段昭一耳光,段昭左臉火辣辣的疼著,牙根都酸得冒泡。

眾丫鬟見了,只是驚呼,卻也沒什麼動作,畢竟段昭在段家的地位低下,佛堂都是說跪就跪,打一巴掌又算得了什麼?

段昭還懵著,抬手捂著自己的臉。

夏姍姍看她如此,更是得意,抱著手臂道:「段昭,你是被罰跪,祖母可沒說允許你進食,你這丫鬟卻進來了,你最好把珊瑚手串給我,不然我現在就去跟祖母說,讓你再跪上三天三夜!」

豆蔻氣得跳起來,臉上的怒火比那少女更甚,呵斥道:「你做夢吧,手串是影姑娘送給阿昭的,阿昭才不會給你,這事要是讓影姑娘知道了,你信不信.......」

話還沒說完,夏姍姍就冷哼一聲,鄙夷道:「怎麼?你以為這裡是邪醫谷啊?再說了,如今段昭對於邪醫谷是人人喊打,你威脅得了我?」

豆蔻被堵得話都說不出,是的......若是從前,段昭是飛揚跋扈的小霸王,哪裡會受這種氣,可是現在.....卻落得受人欺壓的樣子。

而這種變化,最心酸的不是豆蔻,應該是段昭自己。

從前呼風喚雨,如今一朝失勢,雲泥之別,想到這裡,豆蔻有些疼惜地看了看段昭,本以為她會暗自傷懷,沒想到她居然在....吃東西。

段昭一隻手捂著被夏珊珊煽紅的臉,一隻手伸到食盒裡,抓了兩塊點心塞嘴裡,迅速的咀嚼完了,身上才有了些力氣。

「你想要手串是么?」段昭問夏姍姍。

段昭慢慢地站了起來,將自己的手伸過去,皓腕白皙,上面戴著紅澄澄的珊瑚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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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段昭臉上還有剛被夏姍姍打紅的傷痕,卻只能可憐兮兮的將手串伸出來,夏珊珊看她這副樣子,心中好生愉快。

「早些識相,又何必受這些苦?」夏珊珊哀嘆一聲,伸手就要去退段昭的珊瑚手串。

然而她手還沒伸出去,只覺得頭上一重,整個人被一股力量提拉著,一切來得措手不及,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怎麼了的時候,額頭傳來一陣劇痛。

不僅夏珊珊,在場所有的丫鬟,乃至豆蔻都有些接受不了。

一陣驚呼中,只聽「咚!」的一聲。

段昭提著夏珊珊的後頸,猛的就將她腦袋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想要,你也配!」

丫鬟們壓根沒有反應過來,就算是段昭反抗,她們也還能接受,可是這根本不是女兒家糾紛撕臉抓發的小動作。

這段昭是會功夫的,一旦動手就不是抓抓撓撓,直接往死了撞!

一隻手提著夏珊珊猛的往柱子上磕,另外的也沒閑著,直接拳打腳踢起來。

大家怔怔的,一堆小姑娘都沒見過這種場面,怔在原地反應不過來,只有豆蔻心中一快,這才是段昭!從前誰敢招惹她,就是這種打法!

夏珊珊哭叫起來,丫鬟們這才反應過來,要去抓段昭。

然而段昭哪裡是她們拉得住的,幾人沒討得找半寸好處,只聽見夏珊珊地哭叫聲越來越大,一頓混亂之中。

一個暴怒的聲音響起。

「住手!」

這個聲音一出,眾人都迅速看向了身後,只見兩個嬤嬤扶著一個年老的貴婦人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

身後還跟著兩個中年貴婦,和兩個年輕的貴女。

「老夫人來了!老夫人來了!」有人叫出來,夏珊珊也及時從段昭手中逃脫,一頭撲進那老婦人的懷裡,哭道:「祖母,您可算來了,不然孫女兒真是要讓人給欺負死了!」

夏珊珊髮髻散亂,衣衫都被撕破,滿頭的青包,這個樣子讓趕來的人都大吃一驚。

她們只是聽說佛堂里起了爭執,想著莫約是夏珊珊又找段昭麻煩了,可沒想到趕過來,看到的竟然是這種場面。

皆是面面相覷,十分震驚。

在場人臉色各有變化,有震驚的,有竊喜的,還有等著看一場熱鬧的,一個個面色都像調色盤一樣,變化多端。

唯有段昭,剛打完人,卻迅速恢復平靜,懶洋洋地拍了拍袖子,嘴角彎著得體的笑容,面不改色地看著眼前的人。

那個老婦人是她的祖母,將軍府的老夫人,兩個中年貴婦,一個大房的主母,是個精明能幹的,她的大伯母俞宛如,跟在她身後的那個美貌貴女是她女兒,將軍府四小姐段宣。

另一個是三房的主母,是個心高氣傲的,她三嬸嬸鄭玉欣,鄭玉欣身後的是三房的女兒,將軍府五小姐段央,雖然段央也有些吃驚眼前的場面,可她控制得很好,片刻驚訝之後又恢復了平靜,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段昭覺得眼睛有些臟,因為一連來了五個人,都不是好貨色。

夏珊珊嚎啕大哭,委屈極了:「外祖母,到底我是外人,比不得六表妹是您的親孫女,姍姍留在這裡也是討人嫌,不如明日我便回夏家去,免得留在這裡,來日叫人打死了也不知道。」

這話既是故意刺激段昭的,誰不知道段肅不是段老夫人所生,而夏姍姍的母親又是段老夫人的掌上明珠,什麼孫女外孫女的,段昭才是不親的那一個。

「珊兒委屈了,你是外祖母的心肝,說什麼要走的話,你這不是戳外祖母的心窩子么?」段老夫人慈愛地摸著夏姍姍的手哄道。

隨即一張老臉氣得鐵青,雞爪子一般乾枯的手直指段昭,聲音有若烏鴉一般刺耳:「混賬東西,你幹了些什麼!」

她是段家資格最老的人,又在後院混了這麼多年,氣勢拿得十足,若是旁人被這樣指責,只怕是要膽寒的,然而段昭沒有。

她的目光很平靜,輕輕的打量著段老夫人。

段老夫人本是老將軍的原配,由家族定親所娶,可是不得老將軍喜愛,所以年輕時吃了不少苦頭,堂堂原配卻落得和妾室爭風吃醋的境地,若不是生下二子一女,加上是髮妻,只怕早就被老將軍送了一紙休書。

上一世的段昭還很憐惜這位祖母,覺得祖父薄情,寵妾滅妻,在聶潤登基後,還求了聶潤封了她一品誥命,如今想來,真是一隻老白眼狼。

眾人都等著段昭認錯,出乎意料的,她站得筆直,臉上一點沒有被抓了現行的慌措。

往日委曲求全的人,此刻面容平靜,紅艷艷的衣衫裹挾得她身段窈窕,眼睛平視前方,下巴微微抬起,倨傲地看著段老夫人。

段老夫人險些沒被她這樣子氣死,怒火猛增,再次高聲問:「段昭,你都幹了什麼好事!你剛才在做什麼!」

少女眼角微微彎了下去,吐出一抹笑容,聲音甜甜的。

「如老夫人所見。我在衝撞表姐。」段昭說道「衝撞」二字之時,格外的將聲音咬得重,好像生怕她們聽不清一樣。

不是說她衝撞夏姍姍么!

好,既然擔了這個名頭,那就不能吃這個白虧,衝撞給她們看!

「你好大的膽子!要反了不成?」段老夫人高聲叫起來,年長的人這麼叫起來,總像個老妖婆一般,聲音太刺耳,嚇得一旁的三夫人鄭玉欣連忙扶起夏珊珊,眼中滿是疼惜道:「哎喲,好好的孩子,日後若是破了相該如何是好啊?段昭....你一個小姑娘,下手怎如此歹毒?」

段昭看著鄭玉欣,前世她在外面長大,不了解內宅爭鬥,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三夫人對她有這麼大的敵意,直到後來做了中宮皇后,像這種人見得多了,便也知曉了。

鄭玉欣膝下只有段央一個女兒,所以正妻的位置岌岌可危,三老爺唯一的兒子由小妾所生,在段家子輩中排行老三,取名為段修禮,段修禮做了武將,就在段昭兄長段瑾瑜手下任職。

5

這個庶出的兒子越出色,鄭玉欣的位置就越危險,鄭玉欣惱恨段瑾瑜提拔段修禮,但是又不敢找段瑾瑜的麻煩,只能變著法的把氣往段昭身上撒了。

「歹毒?」段昭平靜地看著鄭玉欣,道:「這歹毒二字,倒還覺得耳熟得很。」

她這副好死不死的樣子,真叫鄭玉欣看了就來氣,直言道:「自然是,段昭,你從前乾的什麼事,自己心裡不清楚么?你怎麼回的段家,不就是因為太過歹毒!」

此話一出,聽得豆蔻眼皮一跳。

段昭回到段家是一個機緣巧合,她從前是在江湖長大,是邪醫谷的少主,原本飛揚跋扈,是出名的紈絝,不過一朝驚變,老谷主死了,而段昭則是殺害老谷主的兇手,一時間段昭身上掛著手刃恩師的歹毒罵名,被江湖中人一路追殺,才躲到了京都,卻不知段昭正是將軍府昔年流落在外的小姐,因此回到段家。

也正因為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所以段昭不如從前跋扈,又因為她自小無父無母,沒有親人,所以她真心將將軍府的人當做自己的親人,才如此一味忍讓。

而不管怎麼樣,手刃恩師的罵名,是段昭心中巨大的創傷,豆蔻有些擔憂段昭。

鄭玉欣也是狠,一說話就往人心口上戳刀子:「自己做下的事情,難道敢做還不敢讓人說么?」

卻不曾想,段昭只是輕微地笑了一聲。

「我自然是不怕人說。」段昭平靜地看著對方,聲音溫和,道:「只是,三嬸嬸這麼一說,我倒是更想說清楚了。」

眾人一怔。

段昭好欺負誰都知道,一直都是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咽的性子,此刻雖然聲音平淡,但是卻平白無故的讓人膽寒。

「我是身上背著人命的,我殺人都敢認,這算什麼!」段昭冷笑一聲:「知道我為什麼殺人么?就因為....」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段昭緩緩的綻出溫和的笑容,緊緊盯著鄭玉欣,一字一句道:「因為.....他教訓我,我段昭,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教訓的。」

鄭玉欣忍不住一個激靈,往後退了一步,段昭回到段家之後,一直是懦弱膽小的脾氣,就連這一回,儘管她大概也清楚是夏姍姍無故找段昭的麻煩,但是柿子撿軟的捏,反正段昭不敢還手,自己還可以到夏姍姍面前討一個人情。

但是她一氣之下竟然忘記了,眼前這個才十四歲的少女,是殺過人的,殺的還是一手將她養大的師父,連自己師父都能手刃的人,對於她這個嬸嬸?這些祖母?堂姐?怎麼會手軟?

屋子裡的氣氛陡然冷了下來,熱死人的六月天,眾人卻覺得脊梁骨都是冷的,不自覺的往後退縮了一步,就連段老夫人也不禁有些莫名的畏懼,是呀,這個段昭無情又冷血,對自己師父都能下毒手,那她這個祖母?

段老夫人啜囁著開口,想壓一壓段昭,好歹血濃於水,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且不說段昭是個冷血無情的殺人犯,就是她們何曾對段昭有過血緣情深?

她要是也教訓她,會不會像她師父那樣.......被段昭親手送上死路?

望著眾人的表情,段昭滿意地笑了,前世她一直辯護自己沒有殺人,得到的不過是嘲諷和輕視,既然背了這個罵名,那就索性認了,惡人怕惡人,叫那些小人畏懼她,有何不可?

大家一時膽寒,向來柔弱可欺的人突然換了一副爪牙,反而叫人不知該如何應對,更何況,這段昭還笑眯眯的,無端讓人更加恐懼。

詫異過後,大夫人俞宛如輕輕的打量了段昭,她終究是當家主母,有幾分見識,自然比旁人更加敏銳。

這女子撞人是絕狠,好似粗魯無知,可轉瞬間又能平靜如山,嘴上承認她殺人的事情,引得人憤恨,卻偏偏無可奈何,段昭既然進了將軍府,那麼她殺人的事情自然也是封了的,不然這將軍府有個殺人犯的事情傳出去,且不說對誰都沒有好處,若此事讓段昭父兄知曉,那肯定是會找上她們的麻煩,說她們沒有顧忌段昭的名聲。

段昭四兩撥千斤,從前.....倒還是小看她了。

「小六說的哪裡話。」俞宛如輕輕笑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從前的事情我們自是不相信的,不過.....你此番這麼對待你表姐,總是我們都看在眼裡的,快先給你表姐認錯,想來老夫人仁善,也不會過於怪罪你。」

段昭眉頭一挑,這俞宛如到底是個人精。

場面話說漂亮了,讓段昭先認錯,段家家訓,認了錯就得認罰,只要段昭鬆了這個口,那麼不管段老夫人怎麼罰,段昭父兄都不能說什麼,至於所謂段老夫人仁慈,她是覺得段昭瞎么!

聽了自己兒媳的話,段老夫人氣勢也漸漸起來了,只要段昭松這個口,那麼....等著進段家內獄吧!不好好教訓她,她今天怎麼出這口惡氣!

「說實話,也不是認不認錯的地步,我今日如此作為,其實也是替老夫人著想的。」段昭輕輕道,說得話簡直像從她肺里吐出來的,要多真情實感有多真情實感......

俞宛如心裡翻了一個白眼,段昭是覺得別人沒長眼睛?就這....還說是替段老夫人著想?

「老夫人以我衝撞表姐名義罰我跪佛堂,可是.......我之前沒有衝撞表姐啊!」段昭笑道:「這沒個名頭就罰人,實在有損老夫人的名聲,所以我身為孫女,自然得替老夫人著想,因此特地「衝撞」一回表姐,好維護老夫人名聲。」

這.......

段老夫人臉色氣得鐵青,一張老臉上肌肉都在顫抖,正要豁出去直接讓人拿了段昭,然而還沒下令。

只見段昭上前一步,聲音咬得鄭重:「對了,我兄長前些天來信說,讓我莫要與人起爭執,但是若有人不識好歹招惹我,也不該忍讓,他說了,我是大梁少將唯一的妹妹......應當沒有人敢欺負,您說是吧,老夫人。」

段昭言語像針,刺得段老夫人心尖發顫。

她言語中不提起她父親段肅,因為知道段肅是個把孝道看得比命重要的人,何況今日段昭的確動了手,段肅的性子可不會如此明目張胆的偏頗。

可是段瑾瑜不是啊!

6

段瑾瑜是她的長孫,這個長孫名滿天下,算是繼承了段肅的職責,可是他比段肅還厲害,段肅是個木頭腦袋,說一不二,可段瑾瑜雖說忠義仁孝,但可不愚蠢!

這本是後宅之事,一般不會驚動前面的爺們,可要整的分出來,往大了鬧,就是家族牽扯......各中利益,夏珊珊不清楚,老夫人和兩個夫人卻是清楚的,夏姍姍說到底是外人,為了她得罪段肅和段瑾瑜,那可划不來。

.........

京都長華街,是最繁華的地段。

長華街中央,一棟華麗的高樓中,有一間昏暗的樓閣,布致精美,青煙從金獸爐中徐徐溢出,餘韻悠長。

聶淵斜倚在長椅上半垂眸,一席黑衣盛大的鋪滿了長椅,燭光下可見隱隱閃光的銀色圖紋,遠遠看去像是籠罩在一片黑雲之中。

再往上,一隻修長的手輕巧地握著一把小銼刀,漫不經心的替自己修著指甲,散漫之極,薄唇微微勾起,唇上一粒微不可見的小痣。

聶淵生得極美,姿勢慵懶,好像一隻貓兒在午睡一般,但當注視到他眼睛中的濃黑時,就會讓人不由膽寒,從心裡發出的畏懼,瞬間就可以明白,那隻握著銼刀的手,翻轉之間就可顛覆風雨。

他面前的男子月白色衣衫,身姿挺拔,模樣雖不似他那般俊美逼人,卻也是親切溫和的俊美,若是段昭在此,一定能認出這是她前生少數欣賞的人之一,富商公子沈之白。

「聶七,邪醫谷雖是方寸之地,但手裡有大量藥材,且天下名醫半數出自邪醫谷,若可得之,實為一大助力。」

「不必。」聶淵懶洋洋道:「現在邪醫谷被老九的人控制了,我們再動手,適得其反。」

沈之白思索一陣,點頭,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咂砸嘴,道:「不過倒是有一樁趣事,邪醫穀穀主過世,是邪醫谷少主殺了他,江湖上有人追殺那個少主,結果那人逃到京都,成了段家小姐,真是有趣。」

黑衣男子不為所動,檢查自己的指甲,散漫地開口:「段家?哪個段家?」

沈之白斜了他一眼:「京都有幾個段家?天下有幾個段家?」弔兒郎當地道:「自然是大將軍段肅,聽說那邪醫谷少主是段肅的女兒。」

聶淵修著指甲,吹了吹碎末,平淡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漣漪:「段肅的女兒?段......昭……昭?」

沈之白怪異地看著他,轉瞬又明白過來,嬉笑道:「我還差點忘了,那段家小姐和殿下您是自幼相識的。」

說著他便不懷好意的笑了:「聽說當初她失蹤,殿下您還傷懷了好一陣呢?」

他顛了顛手裡的銼刀,做勢要砸:「沈之白,東街的鋪子你不想要了?」

沈之白頓了一下,無奈地瞪了男子一眼,道:「開句玩笑而已,盪王殿下這麼小氣。」轉而又討好道:「殿下,東街的鋪子我收了好久,那些人不好收拾,還得殿下您出馬呢!你就可憐可憐我這生意人,為您鞍前馬後,替我周旋周旋嘛!」

聶淵不動聲色,閉眼無言。

沈之白樂呵呵的笑,抓著桌上的點心往嘴裡塞,邊吃邊道:「雖然您又冷漠又無情,但是.....」

他話還沒說完,房門就被咚咚敲響,想起一個激越的聲音:「掌柜的,東街的鋪子有著落了!」

沈之白差點沒被噎死,費力的將嘴裡的點心吞了進去,嬉皮笑臉的就撲到男子面前:「我就知道殿下面冷心熱,最疼小的了!」

聶淵斜了斜眼睛,眼中有一絲疑惑。

夥計已經進來了,走到沈之白面前恭賀道:「掌柜的,下面來了一個人,說可以替您收了東街的鋪子!」

「嗯?」沈之白奇怪道:「不是您?那是誰?」

聶淵沒有說話,但是眼中也有疑惑,東街是塊肥地,其中魚龍混雜,十分棘手,沈之白又是個扣門的,不肯出大價錢,所以才磨到現在,如今誰敢放這麼大的話?

沈之白看著聶淵神色,知道不是他做的,頓時就泄了氣,心道又是哪個大言不慚的傢伙,想坑蒙拐騙他,隨即不悅道:「給我打出去!耍爺玩呢!」

夥計道:「不像是騙人的,好歹是將軍府的人,不至於騙您吧。」

沈之白心中又驚了一下,回想著將軍府的人,開始有些相信了,道:「將軍府的?段貴?段榮?哎,都沒那個本事,莫非?段瑾瑜!」

沈之白險些跳起來:「可是段瑾瑜不是在邊疆么?」

那人撓撓頭:「不是段少將,是個小姑娘,好像是段少將的妹妹,段....段什麼來著...」

「段昭。」

「段昭!」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了名字。

「對!」那人拍手叫出來:「就是叫段昭的,掌柜的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沈之白頓了頓,雖然來人是段昭,著實讓他有些意外,但是他是個商人,走南闖北,三教九流的朋友認識得不少,之前也聽說過邪醫谷少主,心裡對段昭的印象停留在紈絝二字上。

關於段昭之前不學無術的性子是有所了解的,旁人不知道,他卻曉得,如今九殿下的人控制了邪醫谷,那老谷主死得蹊蹺,罪名卻讓段昭背了,這麼一個身邊有財狼虎豹的無能之人,如今說可以替他收鋪子,他才不信。

便擺了擺手:「去說我不在,打發她回去吧。」

來人有些為難道,躊躇著。

沈之白來氣了:「沒聽見我說話嗎?怎麼著,你們還反了不成?」

夥計無可奈何,正要退出去,一直沉默的聶淵開了口:「她怎麼說?」

夥計不曉得聶淵的來頭,只知道和自家掌柜關係緊密,但段昭說出的話實在是不方便讓旁人知曉,便猶猶豫豫地看著沈之白,沈之白知道夥計的心思,無所顧忌地擺擺手:「你說吧!他可是我的掌柜的!」

夥計心中還有疑惑,沈之白富甲天下,怎會還有人是他的東家?但是沈之白已經說出來了,他便也不再避諱,一閉眼道:「她說您若不見她,就把你屋子裡那尊白玉美人是贗品的事情說出去,讓你變成一個笑話!」

7

沈之白「蹭」的一聲站起來:「她怎麼知道!」

夥計不明所以地看著沈之白,開始還以為段昭只是造勢,故意刺激沈之白露面,可是聽沈之白這話,莫非那尊白玉美人真的是贗品?

自家掌柜的扣門他知道,可是當初為了那尊白玉美人可是一擲千金,難道還真的買了一個贗品?

一旁的聶淵笑起來:「沈之白,你也有今天。」

沈之白臉上掛不住,那尊白玉美人是他花了不少銀子才弄到手的,自然是真的,不過剛到手沒幾天,就被偷了,他臉上無光,只能自己弄了個贗品,堵住那些想嘲笑他的人,此事知道的人,也就他和那個黑衣男子而已,所以當他聽到段昭說那白玉美人是贗品時,不可謂不震驚。

此刻被聶淵嘲笑,他心裡不痛快,只能催促那夥計:「走走走,小爺就去看看這段昭,是哪裡來的瘟神。」

說著就催促夥計帶他過去。

「別了,把人帶過來。」聶淵俊美的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笑道:「我也瞧瞧,小丫頭長成什麼樣了。」

對於沈之白揶揄的神情,視而不見。

..........

此刻沈之白口中的瘟神,還在茶室里將點心倒在豆蔻隨身攜帶的小包袱里,她在段家的日子看起來金尊玉貴,實際上根本不好,每日送的點心飯菜都十分尋常,屋子裡的擺設都是入庫的,想拿來變賣也不可能。

這鋪子里上的點心不錯,她便讓豆蔻悄悄裝起來。

剛封好布袋子,便有夥計進來了,對她道:「段姑娘,我家掌柜的請你去閣樓洽談。」

段昭雖然剛偷完東西,但面上平靜得很,不慌不忙的跟著夥計上了閣樓。

沈之白在椅子上有些不安,心想一會怎麼也要把面子做足了,可不能讓人知道他最心愛的白玉美人是個贗品。

不一會便聽見門外有腳步聲,輕快些的自然是他的夥計,另一個沉穩妥帖,每一步都留下的聲音十分輕微,一點也不像那些朋友所說,段昭是個咋咋呼呼的性子。

人的步伐,往往和人的品行相似,沈之白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什麼人都見過,自然也練出了一身識人的本事。

門帘被微微掀起,夥計諂媚地躬身,將段昭迎了進來。

沈之白故意留了一個背影給段昭,想給個下馬威,誰讓她知道自己的秘密的!還威脅他要大肆宣揚,自己這大富豪的面子往哪裡擱!

「沈掌柜。」段昭微微的行了一個禮,她聲音還有些沙啞,但是掩不住清脆悅耳,不但不讓人厭惡,反而生出憐愛之心。

沈之白回頭,想故意拿捏風度一笑。

然後傻眼了。

眼前的女子身著紅衣,紅色本就扎眼,奈何她腰肢纖細無比,肌膚通透白皙如美玉,額上描畫了芍藥花鈿,鼻若瓊瑤精緻小巧,唇如艷麗紅花,更襯上那一雙桃花流水一般的狐狸眼,風流多情。

明明才十四歲的年紀,臉上還有些未退去的稚嫩,可是偏偏眼中風情萬千,倒像是一個婦人一般有韻味。

沈之白不是沒有見過美人,只是這種年紀不大,韻味卻十足的美人,他還真沒怎麼見過。

段昭被他看得久了,提醒道:「沈掌柜?」

沈之白原本質問的情緒化為烏有,知道自己失態,便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嗯,請問姑娘怎麼稱呼啊?」

段昭頷首:「我姓段。」

「段小姐!」沈之白一抬手,邀段昭入座,段昭笑著應下,便也坐下了。

沈之白笑笑:「在下聽段小姐聲音有些低啞,可是著了風寒?這夏日裡啊,可別貪涼,還是要注意些的。」

段昭微微一怔,上一世她和沈之白交往不多,除了知道他有錢之外,就是知道他扣門,頷首道:「多謝沈掌柜。」

「呵呵。」沈之白搓著手笑,顧左右而言他地問:「不知段小姐芳齡?」

「......十四。」

「啊!十四好啊,再過一年就要及笄了。」沈之白點頭應了一下,接著問:「不知道段小姐可曾婚配?」

暗閣中的聶淵神色一頓,有些無奈地笑了。

段昭眸色一下就冷了,之前只知道沈之白有錢,而且和官府關係匪淺,上一世這天底下風起雲湧,多少大家勢族樹倒猢猻散,多少富商家財散盡,孑然一身,可這沈之白卻屹立不倒,反而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天下首富。

她原以為是個穩重深沉的,可這話聽起來倒像個登徒子。

段昭有些不悅,冷笑一聲:「明日,沈之白一擲千金,買了一個贗品的事情會傳遍京都城。」說完作勢要走。

「別別別!」沈之白嚇了一跳,本覺得這女子貌美,忍不住要多和她說笑幾句,趕緊將段昭攔住:「是在下失禮,給段小姐賠罪了,咱們好好談生意吧。」

段昭只是嚇唬他的,自然不會真的走,便也就停下。

沈之白心裡嘟囔,也許他朋友沒騙他,段昭當真是個火爆性子,迎接上段昭深邃的眼睛,一怔,忙道:「姑娘說能幫我收東街的鋪子,此話可是真的?」

「沈掌柜交友遍天下,邪醫谷少主是個一諾千金的人,你應該知道。」段昭直接就把自己邪醫谷少主的身份抬了出來,給沈之白吃了一顆定心丸,自己原先在江湖上,頑劣是出名的,但是唯一有一個好處,就是說一不二,答應旁人什麼一定會做到,沈之白是清楚的。

她接著道:「何況這做生意的,又不是只做一回,言而無信說大話的人,想必沈掌柜也不屑來往。」

沈之白一怔,看著段昭的眼神漸漸少了許多輕浮,段昭手刃恩師的事情雖然被段家封了,可是他們卻是知曉的,本想按而不發,誰知段昭竟然大喇喇的說了出來,還沒有半絲怪異,這反而讓沈之白對她放鬆了些警惕。

身邊的夥計也愣住了,他們不知道段昭殺師的事,但是邪醫谷的名聲卻是聽過的,沒想到這段家小姐還是邪醫谷少主,看她的眼神瞬間就多了一份恭敬。

沈之白反應過來,咳咳一笑:「在下自然相信小姐,不過也還想聽聽小姐的看法,若真能助我,在下定重禮相贈。」

8

段昭輕笑,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沈之白看著她抿茶的動作,想出手阻攔,卻為時已晚,只能幹巴巴地看著,這杯茶,方才是聶淵喝過的!

段昭並未發現不妥,斂著眼睫,微微一笑:「沈掌柜,做生意可不是這麼個做法,哪有套我話的道理?不是應該先把價錢談好么?」

段昭可是精明的,如今她無錢無勢,靠著的就是前世的記憶,此番來也不過是獻計,沒把需要的東西搞到手之前,怎能先鬆口?

沈之白一訕,他空手套白狼的計被段昭識破,只能笑道:「在下倒是忘了,先給小姐致歉,請問小姐,是要什麼價錢?」

「沈掌柜閣中有一支紅山芝,治療外傷有奇效,我想要那個。」段昭微微一笑:「除此之外,你還得給我尋一個名醫來,讓他替我友人治傷。」

沈之白詫異了一下,隨即又瞭然,暗自嘆息了一下,當初段昭是邪醫谷少主,紅山芝雖難得,但是邪醫谷卻是有的,再說什麼名醫,不說老谷主,就是段昭的師哥師姐們,哪一個不是妙手回春,如今有友人要救,卻要和旁人交易,不可謂不心酸。

沈之白沉默許久,還是開口問:「不知小姐要救的友人是?」

段昭顰眉。

沈之白知道自己問得多了,便住口:「好,我答應你,價錢談好了,就請小姐說,我該如何收鋪子?」

「東街中央那二十間鋪子,每間一月可入白銀百兩,二十間就是兩千兩,一年下來就是二萬四千兩,按照目前來看,卻是一筆橫財,只不過,是目前而已。」段昭道:「可是若朝廷徵收,可不會按照市價而估,只看地界寬廣,買下來也不過千把兩銀子,沈掌柜若花心思買下,結果給朝廷收了去,穩賠不賺!」

沈之白倒吸一口涼氣。

驚訝的是段昭對於鋪子收入的估計之精確,根本不像尋常只曉得胭脂水粉的姑娘家所能懂的,更驚訝的是,之前也有人向他說過,只怕東街會被朝廷徵收,不過他當時只曉得銀錢出入,沒在意那麼多,如今段昭說來,他心裡卻咯噔一下。

若當真被朝廷徵收,戶部肯定只會出點地皮錢,那他可就賠大了!

「朝廷為何會突然徵收?」沈之白瞪大了眼睛問:「段小姐雖是官家女兒,但是你父兄都在邊疆,這等事情不該知曉啊!」

段昭又抿了一口茶,徐徐道:「聖上有意提濟州協領入京,就準備把東街商鋪賞賜給他。」

沈之白聞言抖了抖眼皮,沒反應過來,等他再捋一遍,方被這話里的意思驚呆了,險些沒將屁股下的凳子坐穩,下一秒像看瘋子一樣地看著段昭。

且不說,皇上突然提拔官員的事情段昭如何得知,就是連皇上賞賜的東西段昭也知道,莫非段昭是皇上肚子里的蟲子?

他不是不通官府,可這種事情,官府也不知道,段昭怎麼知道的?

連忙揮手將屋子中的夥計丫鬟遣走,望著段昭平靜如水的目光,這種莫須有的話,在她口中說得如此篤定,他居然還真就有些相信。

「段小姐,你可知,你說這話,是臆測天恩,要殺頭的!」沈之白按在茶壺上的手都在抖:「若是假的,你這罪名誰都幫不了。」

「我與父親有書信往來,父親曾提起過。」段昭面不改色,傲嬌道:「沈掌柜若不信,且等待些時刻,小心駛得萬年船,與其少賺些,也不能賠了不是,你雖是大富,卻也沒有將銀子平白送出去的道理。」

沈之白汗顏,只覺得惶恐不安,險些賠大了,對於他來說,銀子就是他的命,賠錢等於賠命。

段昭見沈之白神色,淡然問:「所以,沈掌柜覺得,我這個消息,比之替你收東街的鋪子,哪一個更好?」

沈之白指節都捏緊了,默默點頭。

「事情真假,過段時間自會有分曉,不過小姐的友人既然需要紅山芝,必是性命垂危,等不得,在下願意先將紅山芝付給小姐,以證誠心。」

段昭呵呵一笑,覺得沈之白還有點腦子。

她起身行禮謝過,抬頭道:「沈掌柜很爽快,那我就再和你做一筆生意,事成之後三七分,我三你七,不過你得先交定金。」

她伸出三個指頭:「三千兩白銀。」

片刻之後,段昭被人恭恭敬敬地送了出來,豆蔻在外面等得望穿秋水,見她出來便迎了上去:「阿昭,你去幹嘛了啊,怎麼這麼久?害得我擔心死了!」

段昭手裡捧著一個紅木匣子,輕輕打開給豆蔻看,方才平靜深沉的神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小姑娘的雀躍。

「紅山芝!」豆蔻一眼就看出來,驚喜道:「茯苓有救了!」

她欣喜的將匣子搶過來抱在懷裡,輕輕地撫摸著,喜極而泣,委屈巴巴道:「阿昭,你真是受苦了,肯定是答應了很多條件吧,要是讓茯苓知道,她會傷心的,都是我們沒用,保護不了你,還讓你受這麼多委屈.....」

兩個月之前,段昭被誣陷殺死師父,邪醫谷的師哥師姐提著刀要砍死她,是豆蔻和茯苓一心護著她,和她一起逃了出來,茯苓替段昭擋了好幾刀,半條命都搭了進去,一路來到京都,本以為回了段家會治好茯苓,結果一屋子都是財狼,茯苓傷重,段昭苦苦哀求許久,段老夫人只是讓人用藥吊著茯苓的命,從來不肯花重金救治茯苓。

段昭以為只要自己委屈求全,一定會感動段老夫人,如今卻知道了,那些人,是喂不飽的狗,根本不會出手,她是邪醫谷叛徒,京都里的名醫,怎麼求都求不動。

以茯苓的身份,想請太醫來幫忙,段老夫人堅決不肯。

她也是走投無路,才敢冒著臆測聖恩的風險來找沈之白。

高樓之上,望著段昭遠去的身影,沈之白眼中的疑惑更深,問道:「殿下,你說段昭說的話是真的么?」

9

聶淵淡淡道:「八九不離十,父皇確有提拔濟州協領的意思,東街的事情我之前也和你說過。」

他眼色深沉,盯著那漸漸遠去的紅色身影,用不明情緒的語氣道:「只是段肅那個老東西,一向不是個多嘴的,怎會在書信中給她提及此事?」

沈之白倒不知道官場上的彎彎繞繞,隨口答:「她是不久前才被找回來的,當爹的嘛,明珠重得,一時間多說了幾句也有可能。」

男子閉眸想了想:「讓人查一查。」

沈之白可不關心他們朝政上的事情,一心只想著銀子,又問道:「她方才說,讓我運糧去北地,定會大賺一筆,那這話信不信?」

段昭方才對沈之白說,八月之前,將糧草運送到北地,可賺上一筆橫財,糧草價格以三番定價。

聶淵淡笑:「你試一試吧,反正你家大業大,最多不賺,虧不了。」

沈之白一笑:「那倒也是,不過這段昭卻失算了,我還以為她是個老手,殊不知若真照她所說,北地有旱災,糧草運過去,就是十倍價格也賣得完,我這種奸商,怎麼會賣三倍?小姑娘還是太嫩了!」

心中想到此番可以大賺一筆,不由欣然。

「是你太嫩了,被人當了筏子。」

沈之白一向以奸商自稱,他不過二十三四,但是商場手腕已經老辣,別人可以罵他奸商,可以說他扣門,但是他絕不允許旁人質疑他賺錢的能力,所以被人這麼一說,當下就不開心了。

「聶淵,你什麼意思,你別以為你是皇子,就能這麼說我了,我好歹是大名鼎鼎的富商,你可別瞧輕了我,我怎麼可能給這個小丫頭做了筏子?」

聶淵頭疼地看著沈之白:「我問你,北地若干旱,會有什麼影響?」

沈之白翻了一個白眼:「老百姓沒飯吃唄。」

聶淵覺得他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嘆氣:「想深遠一點,對大梁有什麼影響?」

沈之白望著聶淵的眼睛,沉思片刻,猛然抬頭,眼睛瞪大了,這個想法聶淵想到很正常,朝中任何一個權臣,甚至當今皇上想到也很正常,只是段昭,她不過十四歲,這些年又一直在姑蘇邪醫谷,不經世事,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是一個正當年幼的小姑娘罷了,她怎會想到這一層。

「北地乾旱,糧食沒有收成,北邊的將士就會挨餓,作戰不力,很有可能就會失守城池,到時候戰火會燒過來。」沈之白低聲道:「到時候,大梁就亂了。」

想到此處,沈之白不由膽寒。

聶淵首肯道:「還不算笨,繼續說。」

「賣十倍太客氣了,我要賣二十倍,發了,我肯定發了!」沈之白原本寒冷的表情一下又迴轉過來,好像看見了一座金山一般兩眼發光。

「......你是真的蠢。」

聶淵毫不客氣的評價。

「北地鎮守的人是段瑾瑜,你賣三倍價錢他可以容你,若是賣高了,只怕他不會出錢,直接暗地裡搶走,你一分都沒有。」

沈之白後退半步,不可置信地開口:「他,他好歹是個將士,怎麼能搶我東西呢?」

聶淵勾唇,俊美的臉呈現出逼人的光輝。

「打仗的人,旁的不會,搶糧草最是在行。」他道:「沈掌柜,北地糧絕,對段瑾瑜打擊最大,你這回糧草送過去,得益最大的人,不是你,是段瑾瑜。」

沈之白這才反應過來,猛的一拍頭。

恍然大悟:「我他娘的真中計了!這小丫頭算計我,我累死累活送糧食去,北邊給她哥哥解了困,這邊還得給她三千兩銀子,我,我虧死了!」

聶淵很少看見沈之白這個奸商被算計的樣子,關鍵他還不能拒絕,因為即使是三倍價錢,這一回也有得賺,想到沈之白一邊罵罵咧咧,又一邊不得不按照段昭所說的去做時,就覺得有些好笑。

大名鼎鼎的奸商沈之白,居然輸給了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確實有趣。

只是,這小姑娘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她這些年是經歷了什麼,不是說是邪醫谷少主,嬌生慣養,無法無天的么?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沈之白還在那裡氣憤,看見聶淵,心情更不好。

「行啊盪王殿下,我堂堂沈大奸商,這輩子算計我的人不多,你一個,段昭算一個!」他謾罵之餘還不忘記拿帖子去請名醫,畢竟答應了段昭要替她找大夫的,末了他覺得不解氣,又加上一句:「讓薛大夫去看看,段昭那個友人是誰!」

段昭出來的時候是早上,從沈之白的鋪子里出來時,已經是正午了,日頭大得很,吹過來的風都是燙人的。

和豆蔻歡歡喜喜地回了將軍府,剛進了門,便見著段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秋霜站在夾道邊,見著段昭後,眼神閃爍了一下。

隨即迎上來,笑道:「六姑娘,老夫人說請你去壽安堂用飯呢!」

自從前幾日段昭在壽安堂向夏姍姍發難了之後,段老夫人便不讓她去請安了,想要晾一晾她,等著段昭恐慌了去道歉,若是從前,這招是得逞的,如今對於段昭來說,她巴不得不見她。

雖不知為何突然想讓她過去用飯,但是終究是祖孫的關係,段昭也拗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也不怕,抬了抬下巴。

「好。」她帶著豆蔻就走,笑道:「請秋霜姐姐先去回稟,我回屋換身衣裳就來。」

秋霜一步擋在段昭面前,笑了笑。

段昭皺眉:「秋霜姐姐什麼意思?」

秋霜忙擺手:「婢子不敢,只是老夫人等了許久了,讓婢子見了您即刻請過去呢,老夫人是您的祖母,換不換衣裳都沒關係的。」

沒關係?前些日子段老夫人故意挑刺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段昭覺得有些古怪,但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吩咐豆蔻:「你先回去,看看茯苓。」

豆蔻隱隱約約有些擔憂,總覺得沒什麼好事。

段昭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擔憂。

便由秋霜領著往壽安堂方向去了,她拔了頭上一支簪子塞到秋霜手中,笑盈盈道:「秋霜姐姐,祖母喚我過去是什麼事啊?我這心裡沒個底,萬一又惹她老人家不高興了可怎麼好?」

10

秋霜突然手裡多了一支簪子,她是段老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頭,例銀不多,何況段老夫人是個吝嗇的,平日里不怎麼賞賜人,逢年過節才有些銀兩。

突然得了這麼一支金簪子,她知道段昭不得老夫人喜愛,本不該收,但是手裡哪又捨得呢,假意還回去,低聲道:「六姑娘這是做什麼?老夫人只是請您過去用飯啊,別的事,婢子也不知道。」

段昭又將簪子塞回去,笑了笑:「我剛回府,也不太懂規矩,還望著秋霜姐姐提點提點,這簪子是我的一點心意罷了,還請姐姐莫要推辭。」

段昭說話甜得很,沒有拿半點主子的架子,片刻就讓秋霜收下了簪子。

秋霜低聲道:「六姑娘,你身邊的丫頭,太不懂事了,您是主子,她們怎麼能直呼您的名字呢?就方才豆蔻姑娘,怎麼能叫您的名字呢?也太沒規矩了。」

段昭輕輕笑,豆蔻和她一起長大,在邪醫谷里本該叫她少主,不過她一向隨和,旁人也不會多說什麼,谷中大部分人都直接喚她的名字。

難道就這事?

段昭不信,不過她心裡有隱隱的不安,問:「祖母叫我過去,莫非是為了讓我管教管教下面的丫頭?」

秋霜不敢再說:「婢子只是下人,哪裡敢猜主子的心思,六姑娘不要再問了。」

知道她為難,段昭也不再問,只能細細推敲方才秋霜說的話,前生豆蔻直到死也是叫她的名字,不過這一世,盡量不要行差踏錯,讓豆蔻改一改也是應該的。

她突然抬頭,心中暗道不妙。

若是因為豆蔻的事,以段老夫人的性子,直接痛罵一頓打板子就可以了,何必將她叫去吃飯來敲打她呢?豆蔻因為這個就要被罵,那?那一直用著府中藥材的茯苓呢?

段老夫人這麼吝嗇,向來又是瞧不起奴才的,把她叫過去,不許她回院子,莫非?

「茯苓呢!」她突然開口,擰住秋霜的胳膊:「她們要動茯苓!」

段昭暗道一聲不妙,上一世她如此退讓,段老夫人都放任茯苓活活病死,那麼她前幾日頂撞了段老夫人,她不敢動段昭,肯定是要拔她身邊的人來敲打她。

她轉身就往自己的冰潔院走,秋霜拉住她:「六姑娘,你做什麼?不過一個丫頭罷了。」

聽到這句話,段昭更加確定了,甩掉秋霜,拔腿就跑。

一路奔至中院,便聽見有人在爭吵。

有人罵罵唧唧地叫:「等阿昭回來了,你們要死的!阿昭不會放過你們的!」

豆蔻!

段昭才看清楚情況,豆蔻被兩個婆子狠狠地壓制住,因為掙扎,衣服被扯得凌亂,頭髮也散開了,她拚命的向一旁爬去,有兩個丫鬟正拖著一個女子往外拉,那女子昏迷不醒,身上大片大片的血斑,不是茯苓又是誰!

段昭憤怒至極,大喝一聲:「在做什麼!」

眾人回頭,見到是段昭,臉上都有些慌亂,不過片刻也就鎮定下來,不過一個不得寵的女兒,她們有什麼好怕的?嘴上喊了她一聲六姑娘,卻並未行禮。

豆蔻掙開壓制她的婆子,忙奔過來,哭道:「阿昭,她們要把茯苓扔出去!」

「誰敢?」段昭呵斥一聲,一雙眼睛燃了火一般的灼向眾人,幾人手裡的動作都不由放輕了,看向為首的一個婆子。

那婆子倒不怕,虛虛的行了一個禮:「六姑娘,您這院子里養著個半死不活的丫頭,老夫人怕她把病氣過給你,所以讓我等來將她挪走。」

這婆子四十歲左右,生得肥胖,圓頭大耳的,身上穿著硃色的褂子,內里一件青色長衣,料子都是中等的綢緞,脖上還吊著一根金鏈子,不過脖子上的肥肉將金鏈子都擠得沒多少空隙了,如果段昭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夏姍姍的奶媽子,馬嬤嬤。

段昭無心跟她多說,如今天氣大得很,茯苓本就受了重傷,在這麼拖拉,又是大太陽的,哪裡受得住,,她壓下心中的怒氣,道:「把茯苓帶回去。」

一直跟在後面的還有她院子里的丫鬟,好幾個都嚇哭了,聽了段昭發話,趕緊上前將茯苓攙扶住。

「六姑娘這是做什麼?莫非要違抗老夫人的命令?」馬嬤嬤不悅道。

眼裡飛了一個刀子給要去攙扶茯苓的小丫鬟,小丫鬟手伸到一半,眼巴巴地望著段昭。

「你算什麼東西?」段昭上前瞪著馬嬤嬤:「也敢違抗我的命令。」

這馬嬤嬤本是得臉的,被段昭這麼不客氣的質問,臉上掛不住,但段昭終究是主子,只能硬著頭皮道:「老奴是表小姐的奶媽子。」

「你也知道你是表小姐的人?這是哪裡,這是將軍府,是段家,你一個夏家的奴才,也敢動我的人?」段昭冷笑出聲:「信不信我宰了你的手爪子!」

馬嬤嬤還要再說,卻被段昭瞪得不敢開口,段昭冷聲道:「愣著幹什麼?還不把人扶進去?」

得了段昭的話,幾人才將茯苓扶著進去。

........

正好有人來報說大夫上門了,五十多歲的樣子,身材清瘦,留了一把山羊鬍,身後跟著兩個葯童,替他拎著箱子。

段昭不認得這個大夫,畢竟上一世京都的名醫不搭理她,不過既然是沈之白搞來的,應該不會太差,她欠身:「人在裡面呢,還請大夫幫幫忙,照看一二。」

張大夫隨著段昭進了屋子,茯苓還昏迷著,豆蔻在一邊照料,見人來了立即退開,張大夫先替茯苓診了脈,久久不語。

看得段昭和豆蔻心驚膽戰,忙問:「怎樣了?」

張大夫捋了捋鬍子道:「還好,有得救。」

豆蔻給張大夫打下手,幫著替茯苓施針,過了好一陣,才穩了茯苓的血脈,張大夫開了方子,交代了紅山芝的用法,才提著箱子出去。

段昭想親自送他至門口,向他道謝,又送上了二十兩銀子:「此番多謝先生了,還請先生收下診金,聊表謝意。」

張大夫看她的眼神都是厭惡的,吹著鬍子道:「不必假惺惺了,邪醫谷少主。」

11

段昭心中一頓,寒冷的潮氣迅速蔓延在胸腔中,雖然段家已經將消息封死了,但是該知道的人還是會知道,比如將軍府里人,比如結交三教九流的沈之白,再比如,名醫。

邪醫谷是天下醫者的朝聖地,老谷主便是當世華佗,死在自己徒兒手中的事情,但凡有些名氣的大夫都會知曉。

不過這種傷懷沒能感染段昭太久,她柔和地笑起來:「先生慧眼,識得小女子,不勝榮幸。」

她笑得和和氣氣,聲音也是溫柔的,好像這並非是張大夫刻意羞辱她的話,倒像是二人隨口攀談尋常事,她沒有窘迫,沒有憤怒,也沒有羞愧,只是這麼溫和地笑著,連帶著嫵媚鮮艷的五官也柔和起來,像一朵明明艷麗無雙,卻招搖出端莊大氣,溫文爾雅的風度。

相反,張大夫覺得自己有些狼狽。

他出言傷人,對方卻笑意盈盈,而且還是一個小姑娘,搞得好像他為老不尊一般,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暗道這小丫頭臉皮是真的厚。

段昭看出了他的意思,因為他出手救了茯苓,也不和他置氣,因為張大夫越討厭她,就證明他越敬重老谷主,這是好事。

「先生辛苦了。」段昭笑笑,把張大夫這個尷尬的話題就此揭過。

張大夫猶豫了一下,拱拱手,也不想說什麼,轉身就走。

門外有人大聲呼叫。

她回頭一看,竟是府門外的家丁和兩個年輕人扭打在一起,那兩個年輕人身後護著一個半百的老者,不是張大夫又是誰?

段昭即刻出聲:「住手!在做什麼!」

眾人方才停手,為首一人道:「六小姐,我等奉了表小姐的命,前來捉拿庸醫。」

張大夫本來仙風道骨,清流單薄的身軀也被衝撞得有些狼狽,段昭看得慚愧不已,忙上前喝止:「住口,先生是我請來的人!」

看著張大夫被逼得節節後退的樣子,段昭實在心中不忍,她在江湖中長大,一身的江湖氣,對於有恩於她的人,她都會報答,但是如今張大夫卻因她受辱,作為一個大夫,自然最厭惡旁人叫他庸醫,段昭雖不會醫術,但是好歹在邪醫谷長大,對這種事情十分了解。

她即刻福身:「對不住先生,是這些人無禮了,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們的,此刻多有衝撞,來日必定擺酒請宴,當面向先生致歉。」

這就是江湖上的規矩了,張大夫有些異樣地看了段昭一眼,見她說話坦坦蕩蕩,有禮有節,臉上真摯的歉意也不似作偽,一點也不像是個會手刃恩師的殘酷之人,心中不免打起了鼓,一時也恍惚了。

一旁擰住葯童的幾個家丁卻一臉輕蔑的樣子,教訓他們?他們可是夏姍姍的人,段老夫人視夏姍姍為心頭寶,怎麼會讓段昭來教訓他們?不免冷笑,這個六姑娘只怕還不知道這段家到底是誰做主吧。

為首一人最得夏姍姍寵信,根本不拿正眼看待段昭,嘚瑟道:「六姑娘可不要糊塗了,老夫人都說了這人是庸醫,您還是不要為難小的辦差了,快些讓開,我們這些人沒個輕重的,衝撞了您可就不好了。」

段昭忍無可忍,抬腳就踹進那人膝蓋,將他踹得跪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段昭厲聲道:「給先生道歉!」

那人本就有些功夫,又是得臉的,這麼被人當街壓制在大街前下跪,何等氣憤,但段昭是主子,他還是不敢太放肆,甩開段昭壓制他的手,不悅道:「六姑娘可是要護這個庸醫?您就不怕老夫人.....」

「老夫人?」一個冷靜的聲音將他的話打斷,竟是方才一言不發的張大夫,他理了理袖子,淡淡道:「既然貴府的老夫人如此斷定老夫是庸醫,那便去瞧一瞧吧。」

說著他大步跨向前,背脊挺得直直的,絲毫沒有被指責的狼狽。

段昭趕緊上前,抱歉道:「先生,此事由我而起,我會護先生周全,要不您還是先回去吧,改日我一定向您好生至歉。」

張大夫擺擺手:「這等不白之冤,張某等不到改日。」

........

壽安堂,夏姍姍正歪在段老夫人懷中,委屈巴巴道:「外祖母,孫女不過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將那幾個不知尊卑的丫頭趕出六表妹院子里,誰知六表妹非但不領情,還將我的人都趕了出來,外祖母,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夏姍姍哭哭唧唧,惹得段老夫人一陣心疼,臉色也陰沉起來,問:「六丫頭怎麼說的?」

馬嬤嬤方才在段昭那裡受了氣,一轉身就去找了夏姍姍來告狀,因此面上裝的無奈,嘆氣道:「六姑娘說她是主子,叫奴才不要多管閑事,奴才就告訴她,是奉了您的命令,本以為六姑娘會感念老夫人是一片真心,誰曉得說出了您,她更囂張了,喊著要砍了奴才的手,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提起您,她就如此反應。」

段老夫人聽來,臉上更加陰沉了,怎麼著,一提她,段昭還要砍人的手?這是做給她看嗎?是在警告她,還是要爬到她頭上來了?

什麼東西!

不過是個庶子生的女兒,殺了人躲到將軍府來,不謙遜孝順也就罷了,還敢如此猖狂?當真是仗著自己有個當將軍的爹,就無法無天了?

一想起段肅,段老夫人就更不高興了,憑什麼,一個小妾生的兒子,比兩個嫡子還要得丈夫喜愛?自己的兒子哪裡不如那個段肅,為什麼丈夫走到哪兒,都將段肅帶在身邊。年輕時,丈夫就寵妾滅妻,那幾個小妾都敢在她頭上作威作福,好不容易自己熬出了頭,結果那個庶子卻翻身成了大將軍,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都踩在腳底,現在連他的女兒也敢不將她這個祖母放在眼裡。

反了!當真是反了!

馬嬤嬤看著段老夫人越發晦暗的臉色,哀嘆道:「奴才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段老夫人抬頭:「你說。」

12

馬嬤嬤方才被段昭好一陣拿捏,此刻對段昭是恨之入骨,有些凄慘道:「老奴覺得,在六姑娘心裡,老夫人還不如一個丫頭重要。」

一個茶杯被撫落在地,「嘭」的一聲,茶水濺開。

段老夫人呵斥道:「大膽!你要反了么馬婆子!」

馬嬤嬤順勢跪下,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哭道:「老夫人,奴才這是實話啊,您可知,六姑娘拿了什麼給她那丫鬟療傷?紅山芝啊,奴才聽說那紅山芝是難得的藥材,可以延年益壽,滋陰補陽,包治百病,人用了可以長活七八年呢!」

其實紅山芝就僅僅是對外傷有奇效,至於什麼滋陰補陽,效果還不如尋常藥材呢,只是馬嬤嬤一心抹黑段昭,也顧不得這麼多,張口便是胡話,反正段老夫人也不懂,所以越發誇大其實,連什麼多活七八年的胡話都扯了出來。

段老夫人也只是隱約聽過紅山芝的名頭,臉色愈發不好:「你是說,六丫頭得了紅山芝,給她的丫頭用?」

延年益壽的噱頭對於老年人誘惑太大了,尤其是對於段老夫人這種人,好不容易熬成今天的富貴榮華,兒孫滿堂,怎麼捨得死?一想起段昭將這麼好的東西給一個丫鬟,而不是來奉給她這個祖母,便氣得發抖,儼然認為那東西本該是自己的,覺得段昭太不孝順了,卻沒想過,段昭不像個孫女,自己又哪裡像一個祖母,放任旁人欺負她,還奪她的丫鬟,如今更是聽風就是雨,被眼前的利益蒙蔽。

馬嬤嬤見效,點點頭:「老奴親耳聽見豆蔻那丫頭說,用的是紅山芝。」

「好,好!」段老夫人一連說了兩個好,臉上卻是冷笑:「好個六丫頭,如今敢爬到我的頭上來了,我到要讓她清楚清楚,段家是誰做主!」

夏姍姍和馬嬤嬤相視一笑,馬嬤嬤畢竟年紀長,見過的風浪多了,尚且還忍得住,只是夏姍姍臉上的笑意已經掩藏不住了,這個段昭敢跟她斗,前幾日不過想要她一串珊瑚罷了,還將自己拉下了水,一轉眼竟然敢指責上她了,如今倒要她看看,自己的威風。

於是又和馬嬤嬤添油加醋地說了段昭許多壞話。

外面響起秋霜的聲音:「老夫人,大老爺來了!」

段老夫人陰沉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自己的兒子來了,正好!

「快請進來。」

外面走進來一個中年男子,肥臉油膩,腰腹滾滾的一大圈,這種人,只要有一天被抓出去了,往他腦門上貼「貪官」兩個字,都不用拿證據的。

只是今日段貴的臉上沒有笑容,反而有些焦急,一進門就倉促道:「母親,您糊塗了!」

段老夫人一怔,這個兒子一向孝順,怎麼這樣說自己?

不由也不舒服,道:「你怎麼說話呢?還有沒有孝道可言?」

段貴也覺得自己方才有些焦急,臉上露出一絲歉意,給段老夫人拱手行了禮,緩緩道:「是兒子的錯,是兒子魯莽了,還請母親莫要怪罪。」

夏姍姍也乖巧地站起來,福了一個身道:「見過大舅。」

段貴瞧了夏姍姍一眼,低低的嗯了一聲,像是有些不樂意,不如往常總要對她關懷幾句,夏姍姍有些意外,但也不敢說什麼,只是退到了一邊。

「你急沖沖的做什麼?」段老夫人問道,她也覺得自己這個兒子今天有些反常。

段貴拱手道:「母親,您怎麼污衊張先生呢?還說他是庸醫,如今人已經在正廳了,要找兒子拿個說法呢!」

段老夫人抬頭,鬆鬆垮垮的眼皮撐了起來,眼睛瞪大了:「什麼張先生?」

她轉頭看向夏姍姍,夏姍姍方才也沒來得及跟她說段昭請了一個大夫的事情,心想如今段昭無錢無勢,能請什麼好大夫,不如連那大夫也收拾一頓,讓段昭曉得她的厲害,所以她也不清楚為何段貴會這麼問。

迎著段老夫人疑惑的目光,夏姍姍嬌嬌地說:「好像是六表妹請的一個大夫罷了,又沒有帖子,就上將軍府來了,不就是個庸醫么?」

「閉嘴!」段貴鮮少如此嚴厲,冷不丁的就斥了夏姍姍一句。

看他往常溫和的臉上已經有了怒火,夏姍姍也被嚇了一跳,眼巴巴地看著段老夫人,委屈道:「外祖母....」

「好了!」段老夫人看見夏姍姍又哭了,便瞪了段貴一眼,道:「不就是個大夫嘛,你至於這麼凶?再說了,姍兒都說了,帖子也沒有,就進了咱們府門,我看也不是什麼好人,打發出去就行了。」

段貴一拍腦袋:「母親,張先生可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啊!聖上親自贊他神醫妙手,如今您說他是庸醫,這不是打聖上的臉么?母親,這可是殺頭的罪名啊!」

段老夫人險些沒坐得住,嚇得往後倒了一倒。

夏姍姍更是恐懼,她知道如今聖上好像很寵信一個江湖游醫,好像就是姓張的,不過她怎麼也無法理解,這張大夫平日里連權貴都請不到,怎麼會讓段昭找了過來,段昭回京不過也才一個多月,怎麼會認識張大夫?

而且讓去抓張大夫的人是自己派過去的,萬一讓他知道了,要是在聖上面前說自己父親幾句話,那豈不是完了?

越想越害怕,她只能靜靜抓住段老夫人的手,道:「外祖母,這可怎麼辦啊?我只是不希望什麼奇奇怪怪的人進來而已,我也不知道那是張先生啊!」

段老夫人也沒個主意,望向段貴:「兒啊,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和姍兒去道歉?張先生既然是個名士,應當不會計較吧?」

段貴搖搖頭:「他可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

........

正廳中,張大夫正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段昭坐在他對面,回想起剛才段貴對他言辭恭敬的樣子,才反應過來,上一世,好像皇上是有過一個十分信任的醫者,不過他好像只給聖上診斷,自己自然也沒見過,如今看來,很有可能就是眼前這個人。

張大夫察覺到段昭審查的目光,她的眼睛很溫和,可是又好像一根針,細密得刺破自己,他皺起眉頭,斜了段昭一眼。

段昭並不躲避,溫和地問:「我還忘記問先生了,您和沈掌柜是有交情么?」

13

她知道沈之白和官府有聯繫,但是很明顯不會是張大夫,張大夫雖得皇上寵信,但是卻沒有官職,而且他不像是一個貪財慕利之人,若他真的貪財,為何旁的達官貴人請他診病,卻要推辭?不是應該結交權貴么?

張先生押了一口茶:「沈之白是我兒子。」

段昭:「........」

鬼才相信!

閣樓里正在翻賬本的沈大奸商突然打了一個噴嚏,看了看身邊的聶淵,疑惑道:「殿下在罵我?」

聶淵賞了他一個老子沒空的眼神。

沈之白嘀嘀咕咕半天,心想應該是自己的老對頭徐老闆了。

「沈掌柜姓沈,先生姓張,有爹姓張,兒子姓沈的么?」

張大夫托著下巴思索了一下,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那他就給我當孫子吧!」然後對段昭微微一笑,看似胡扯,但實際上滴水不漏,讓段昭根本猜不出他和沈之白的親疏。

看來口風探不了了,段昭索性放棄,反正對於她來說,沈之白不過是個招財貓,自己只要從他那裡弄銀子就可以,所以她也沒有再追問。

時間很快,半盞茶的時間,正廳里已經聚集了段家的主子們。

大夫人俞宛如,大房嫡女段宣,三夫人鄭玉欣,三房嫡女段央,以及哭哭啼啼的表小姐夏姍姍,強作端莊的段老夫人,和滿臉笑容的大老爺段貴,幾人一進門便看見正與張大夫對坐喝茶的段昭。

她們大概都聽說了,夏姍姍派人攔截一個大夫的事情,也知道了,這個大夫不是尋常人,而是當今聖上身邊的紅人張朴,張先生。

長輩們都來了,段昭肯定是不能再坐的了,便起身退到一邊,心想著一會能有怎樣一場好戲。

鄭玉欣看段昭的眼神就不好,她本就厭惡二房的段瑾瑜提拔了她的庶子,如今好不容易二房有個可以拿捏的段昭,沒想到她居然能替自己的丫頭請來了當今皇上的貼身醫者,心裡更是氣得發慌,皮笑肉不笑道:「小六好不懂規矩,直到我們來了才起身,也不怕怠慢了貴客?」

段昭笑得溫和:「三嬸嬸懂規矩,您的院子就在我的冰潔院旁邊,這麼吵,也沒見您出來見張先生啊!」

鄭玉欣麵皮一紅,她當然知道夏姍姍找段昭的麻煩,不過想坐山觀虎鬥,看個熱鬧,反正不管怎麼弄,吃虧的都不是她們三房,最好還能看段昭栽個跟頭。

張大夫也起身,立在一旁笑而不語,段貴見狀,以為是他起身行禮,心想這個張朴也沒有傳言中那麼大的架子嘛,看見自己這個五品官,居然也這麼有禮貌,便笑道:「張先生客氣了,快快請坐,倒是我要像先生賠罪呢!」

看著段貴這個笑面虎,段昭幾乎要噁心死了,她永遠也無法忘記上一世自己死之前,楚輕盈一字一句說,是段貴和段榮收集段瑾瑜謀反的證據,才使得聶潤坐實了段瑾瑜的罪名,五馬分屍啊,那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沙場血戰的威武將軍,居然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而段貴兩兄弟,加官進爵,何其諷刺!

段昭目光平視前方,儘力壓住內心的怒火,使自己平靜下來。

眾人心裡皆一松,只要張朴沒有太氣憤,那麼事情也還有商量的,看來這聖上身邊的紅人也不過如此嘛,畢竟段家是世家大族,他也曉得忌憚,不免有了底氣。

張朴反常的轉身向內,拱手行了一個禮。

鄭玉欣恍惚,這裡的人,段老夫人和段貴都在這裡呢,給自己行什麼禮?她一愣,想到自己父親是禮部尚書,官居三品,是比段貴要高一些,莫非這張朴也曉得敬畏權貴?

心裡暗笑一聲,福身道:「先生客氣了...」

卻聽身後響起一個聲音:「不必如此。」這是段昭的聲音。

張朴方才那個禮,看起來與尋常拱手並無不同,實際上他雙手的小指收攏,這是外人進邪醫谷時,對老谷主和她行的禮,所以她明白,張朴是在給她行禮。

張朴笑:「少主都站著,我怎敢入座?」

堂內的空氣驟然冷了下來,眾人這才想起,段昭是邪醫谷少主啊,可是,她這個少主不是殺了她師父,被追殺著回到京都的么?

鄭玉欣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一個耳光一般,方才她還自作多情的以為張朴是給她見禮,沒想到居然是身後的段昭,真是氣死她了。

一時間笑起來:「張先生久居京都,還不知道呢吧,我們家小六已經不在邪醫谷了。」

言下之意是段昭不是邪醫谷少主,而且還是邪醫谷的仇人,不過她當然不能直接說出來,畢竟段家是封了這個消息的,於是只好說一半留一半。

段昭知道張朴是在給她長臉,此事因她而起,等段家給張朴道歉之後,段家肯定會找段昭興師問罪的,所以不妨在這裡給段昭一個面子,讓他們也好掂量掂量。

段昭自然也想得到,不過她才不怕,上一世這麼多權臣貴人都讓她拿得住,段家這些蛇鼠,她還不放在心上。

於是笑了笑:「三嬸嬸說得對,我如今不在邪醫谷了,也不是什麼少主了。」說著就退到後面,段家大房,三房各成一處,老夫人和夏姍姍成一處,她倒是孤苦伶仃的自己站在一邊,不過眼中平靜,絲毫沒有落單的孤獨之感。

張朴見段昭不領情,心中也不太高興,若不是因為上頭交代了,他才不會這麼給段昭這個人情,畢竟在他心裡段昭還是那個手刃恩師的叛徒。

段老夫人和張朴坐在上首,段貴坐在下首,其餘女眷都在後方站著,此事有老夫人和當家爺們在,還輪不到她們來說嘴。

段昭看著眾人,事不關己的段央,隱隱擔憂夏姍姍的段宣,眼睛裡精明算計,想看看能不能拉攏張朴的大夫人俞宛如,臉色還未平靜,有些羞憤的鄭玉欣。

掛著討好笑容的段貴,段貴膽子還不如自己夫人的大,俞宛如還敢想著和張朴攀上交情,化敵為友,而段貴只想著不要得罪張朴就好。

還有,正端坐著的段老夫人。

一邊是自己最心疼的外孫女,一邊是得罪皇上身邊的紅人,怎麼選?

段昭嘴角微微勾起,她知道。

珠玉謀:重生奇女子的乾坤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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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梅竹馬的四皇子成了新皇,娶了我的妹妹。


他們訂婚的當天,我和我的太子夫君被下獄。


原來從一開始,我就是程家為她準備的替身而已。


但她大概沒想到吧,我以廢太子妃身份進宮了,成了新皇的寵妃。


(一)


「夫人,太子今日又抬了房妾室。」


「知道了。」


修剪著百合花的手連停都沒有停一下,站在我身邊的如煙卻是已經急得跺起了腳,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夫人,您好歹也是太子妃,雖說、雖說太子他與您並不算是兩情相悅,可您畢竟是占著這個位分的,他怎麼能這樣做呢?也不怕您告訴老爺去!」


我這才放下手裡的剪子,微偏過頭去瞧了她一眼,如煙便閉上了嘴,只不過那眉眼之間仍舊是一副不平模樣。


「這些話,日後你莫要再說,我既已經嫁進了東宮,便同父親沒什麼干係了,這些小事也不必勞煩於他。把這花給我放在窗台上吧。」


我看著眼前的百合笑著點了點頭,這花約莫是今日剛摘的,新鮮得很,白色的花瓣,粉色的內芯,著實好看。


「這怎麼算是小事呢?!太子平日里不是歇在那沈良娣處便是乾脆不回府了,如今倒好,又多了一位……這要是她們比您先……」


我知道如煙要說什麼,卻也只能輕嘆了口氣,我同她一起長大,大約是性子使然,這麼些年了,如煙還是像從前那般單純。


「夠了。太子每月十五都會來我屋裡,這就說明他到底是將我放在眼裡的,至於子嗣,就更不用著急了。」


她這才嘟著嘴將我的百合花放在了窗台上。我瞧著她那抹青綠色的背影,揉了揉眉心,身子往後靠在了軟墊之上。


窗外春色正好,這已經是我入住東宮的第六個年頭了。


(二)


我姓程,單名一個凝字。我的父親是當朝丞相,我的母親是前任守國大將軍的女兒,而我是他們的嫡出女兒。


我十四歲那年就被許配給了太子,等到及笄便成了親。京城裡的百姓們都認為這門親事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可事實上我同太子在成親前幾乎沒有見過,僅有的幾次見面還是在節日慶典上。


不過我對於這門親事,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見,我出生以來錦衣華食,我的家族給了我最好的庇護,而這些的代價便是我那永遠沒有自由的人生。


話又說回來了,我確實也不該有什麼意見。那可是太子啊,深受皇上寵愛,在朝堂之上更是如魚得水,現在又有了父親的支持。以我的家世,只等著他登基之後我便可以穩坐皇后之位,至於什麼兩情相悅、琴瑟和鳴,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至於子嗣,這也是我人生之中或許不會擁有的了,身份使然,為了確保皇權不會旁落,如我這般的女子是不會生下皇子的,只等著日後宮中其他姐妹有孕,殺母留子便可,倒也沒有什麼。不過這些事情,如煙便不必知曉了。


「夫人,我聽前院的人說,今日四皇子殿下與二皇子又來找太子殿下下棋了。」


如煙的聲音將我飄遠了的思緒拉了回來,我瞧見她那一臉不可言說的模樣,無奈地笑了笑。


「往後這些瑣事不必與我說了。」


「怎麼是瑣事呢?那可是四皇子……」


「如煙。」


大概是看我面色微怒,她朝我吐了吐舌頭,便不再進行這個話題,我也由得她去,總歸有我護著,她雖是魯莽了些,但也惹不出多大禍事。


我端起桌上恰好溫熱著的碧螺春喝了一口,腦海里又出現了那個站在合歡樹下朝我淺笑的男子。


他喚我凝珠。這世上,唯有他一人如此喚我。


當今聖上共有四位皇子,除去太子之外,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個野心勃勃,一個流連於花坊之間,唯有四皇子醉心書畫,誠心誠意輔佐太子,倒是也深得皇上喜愛。


我同他幼年相識,他比我大上兩歲,年少無知時也曾經滿心歡喜地認為他會是我未來的歸宿,直到十四歲那年接到聖旨。


隔日,他誠心誠意說了聲恭喜,說日後要喚我聲嫂嫂了。


不過他私底下還是只喚我凝珠。他說因為我如珠似寶,所以是凝珠。


「去問問太子,今晚來用晚膳嗎?」


如煙俏生生地應了,回來時沒有帶來太子,卻帶回來一串紅珊瑚做的手鏈,好看極了。


兩日後便是十五,我命廚房做了些太子愛吃的菜式,還準備了小壺清酒。待到天微暗時,他才姍姍來遲。


「你不必等我。」


「這是臣妾的職責。」


我站起身來,引著他入席,替他倒滿了杯清酒,這才坐在了人的身邊。


「臣妾今日命廚房多做了些菜式,太子嘗嘗看可合胃口。」


他今日的面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大抵是又在二皇子那兒受了氣,我在心裡輕嘆了一聲,埋怨著二皇子的不知收斂。


他們二人估摸著是生來八字不合,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吵個不休,不過在皇上的幫助下太子從未吃過虧就是了。


「有勞太子妃了。」


他向來喜歡見我溫順恭敬的樣子,此番瞧著倒像是平靜了許多。


我與他二人的家教都不興在用膳期間多話,一餐晚膳用下來安靜的只有碗筷之間輕微的碰撞聲。


用完晚膳之後自有下人撤走了殘留。他倚靠在窗邊借著燭火看著書,我便坐在另一邊翻看了下府里的開銷賬本。


「下個月便是父皇生辰。」


我抬起頭來,燭火下太子的側臉光暗交接,隱約看去與四皇子有著五分相像,不過多了些硬朗與粗獷。


「臣妾手抄了本佛經。」


他點了點頭,這才抬起眼來。


我與太子向來會在皇上生辰那日準備兩份壽禮,以表孝心,下月便是皇上六十大壽,更何況近兩年來他的身體每況日下,也不知還能撐過幾個春秋。這個生辰自然更是重上加重。


「殿下可有好的想法?」


「還未想到。」


太子捏了捏鼻樑,眉頭微微皺起,看著有些乏力模樣,作為一個盡忠職守的太子妃,此時,我自然是站起身繞到了人的身後,將大拇指放在其太陽穴處輕輕按摩起來。


「不然送座玉菩薩吧,或者佛珠什麼的,皇上近兩年越發信佛了。」


我嘗試著替他出點主意。


「不妥。這些物什差不多的本王都送過了。」


他看著像是放鬆了一些,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四弟倒是出了個主意,說是找一萬個百姓寫個『萬民書』,你覺得呢?」


「臣妾不是很懂這些,不過四皇子向來是向著殿下您的。」


他稍偏過頭瞧了我一眼,意味不明。此時門外傳來了如煙的聲音,我聽著像是有些氣急敗壞。


「太子殿下,沈良娣那裡來人說她身體不適,問太子殿下能否去瞧一瞧。」


他沒有急著回答,挑了挑眉毛看著我。


「如此,殿下便去瞧一瞧吧。」


「嗯。」


起身倒是很快,也沒有說上一句多餘的話,提步向外走去,我想著他今夜大概是不會回來了,便坐回了軟墊上,沒什麼形象地打了個哈欠。


「哎呀,夫人您怎麼就這樣讓殿下去了呀?」


如煙走進屋來關上了門,一臉焦急模樣,我瞧她這般倒真是太子妃不急丫鬟急。


「有何關係?我累了,伺候我更衣吧。」


她像是翻了個白眼,頗有些無奈。


我看著窗邊的百合花,比起早晨似乎暗淡了許多。


(三)


一個月後便是皇上的生辰。我與太子一大早就入了宮,這等普天同慶之事自然是要好好籌備好好慶祝,今夜宮中註定熱鬧非凡。


我難得地見到了自己的父親與母親、我同母一胞的妹妹,還有四皇子。


不過我總覺得今日每個人都有些奇怪。太子今日出門前讓我穿上最好看的衣裙,四皇子今日瞧見我也不管太子還在身邊,送了我根合歡花的簪子,我看了眼太子,他似笑非笑地接了過來,甚至還替我戴在了頭上,就連父親母親瞧我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每年的萬壽節都過得差不多,無非是歌舞、祝壽、獻禮這些個環節,而一般來說太子的壽禮是壓軸的。


我以為他會聽取四皇子的意見,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送了串佛珠,說是什麼在寺廟裡供奉了九九八十一天。


皇上龍顏大悅,將佛珠拿在手心裡把玩許久,然後直接戴在了手上。我瞧他那般模樣也放下心來——我與太子總歸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只不過,坐在對面的四皇子瞧來的眼神帶著點兒疑慮。


送完禮宴席終於是開始了。皇上舉杯與眾人同飲,然後拿了塊糕點送入嘴中,只一個呼吸,我便聽他咳嗽了幾聲,嘴角邊上溢出了絲血來,倒在了龍椅上。


我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看向了身邊的太子,又看向了對面的父親與母親,前者盯著倒在龍椅上的皇上,獃滯了一下後笑出聲來,在這眾人皆亂的場景下他這般狂妄的笑聲讓人不免惡寒,後者看著我,眼裡卻是帶著悲憫與一絲不舍。


如果到這會兒我還沒有搞明白髮生了什麼,那從前那幾年的京城第一才女我也是白當了。


那些曾經在腦子裡想不通的事情,也終於有了答案。太醫檢查的結果,便是皇上中了毒,這毒也同時出現在了太子所贈送的佛珠之上。


我與太子,一下子從雲端跌落。


(四)


程錦來府中瞧我的時候,距離那日已經過去了三天。


我印象里的妹妹天真活潑,她總是跟在我的身後,撒嬌耍賴地讓我陪她玩上一會兒,絕不是像現在這般趾高氣昂的囂張模樣。


「怎麼樣姐姐,這幾天的日子不好過吧?」


我抬頭看著她,依舊坐在那軟墊上,替她沏上了杯溫茶,示意坐下說話。


「不是什麼好茶,你怕是喝不習慣,日子照樣過,倒也沒什麼好與不好。」


「茶就不必了,我還真是喝不慣,不像你,不愧是歌姬所生。」


我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抬起頭來,映入眼帘的是她那如往日一般驕縱的模樣。


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獨獨沒有想到,被如此對待、丟棄,竟是因為我根本不是母親所生。


大概是我眼裡的驚訝和無措討好了她,程錦輕哼了一聲,臉上帶了些戲謔表情。


「你該不會還不知道吧?不過也是——那我便好心給你說一說吧。」


「姐姐你知道嗎?我從前真的很羨慕你,甚至有點嫉妒,憑什麼都是丞相的女兒你就可以光芒萬丈,而我就只能成為陪襯。不過沒關係,六年前,你出嫁的那個晚上,母親將一切都告訴了我。」


「你本是父親與一位歌姬一夜歡好的產物,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是母親為了讓你保護我,才大發慈悲留了你一條命。」


接下去的一切,我都已經清楚了。


我生來就是為了替程錦擋下一切禍事,幼時遭人綁架也好,及笄後嫁給太子也好,都是為了讓程錦穩穩噹噹地坐上皇后之位。至於太子,他大概和我是一樣的命運,那些放於人前的寵愛嘉獎,都是為了讓所有人忽視掉那個真正被皇上寄予厚望的四皇子。


我與他,皆不過是枚棋子罷了。


原是如此啊。


「我看姐姐現在的日子似乎過得還不錯,那便好,對了姐姐,今日來找你時你那丫鬟可真不懂事——叫什麼……如煙是吧?妹妹我替你教訓了一下,你不會怪我吧?」


她的臉上出現了驕傲的神情,真是醜陋極了。


只可惜,我再也護不住如煙了,早知如此,我便應該好好管教她,早早地將她許配出去,也好過如今,大概已經生死不明了。


她像是在等著我說出點什麼質問的話,我卻已經一句話都不想再說了,只是坐在這兒,就已經很累了。


許是無趣了吧,她將壺裡的茶倒在了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透過那打開的門,我瞧見了站在桃樹下的人,如同當年一般,只一眼便像是入了畫似的好看,青衣黑髮。


似乎是看見了我,他的臉上出現了絲僵硬,下一秒,那穿著淡粉色衣裙的女子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裡。


林繭啊。


我喝完了杯里涼透了的茶,有點苦。


兩日之後,皇上崩。留下了最後兩道聖旨。


第一道,太子林寂,弒君殺父,罪無可赦,貶為庶人,此生都將被囚禁在太子府中,非死不可出。


第二道,四皇子林繭,人品貴重,心繫百姓,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


窗台上的百合花謝了許多日了。


(五)


再過了些日子,外頭傳來消息說是四皇子登基,府里除了我與太子之外,那些個良娣全部送了回去,左不過是些命苦的女人,我聽下人說那沈良娣離府之時哭得很慘。


她大概是真的愛著太子的。


我再也沒見過如煙。


我總想著程錦大概還是會放她一馬的,如煙又做錯了什麼呢,她不過是個丫鬟罷了。


直到那日,有個小丫頭借著管家的面進了府——雖說太子被貶為庶民,但好歹太子府還在,家中那些老人也仍舊留著,林繭到底是沒有狠下心來。


那丫頭跪在我的面前,小臉哭得好不可憐,我瞧她有三分眼熟,卻是記不起來了。


「你是何人?」


「夫人,奴婢是如煙姐姐的親妹妹。」


我看著她,忽然想起來了這三分熟悉是為什麼——如煙的娘親也是丞相府的老人,如煙是有個妹妹,比她整整小了五歲,上一次見到她時還是未出嫁的時候。


「我記起來了,你來這裡做何?」


她抬起頭來,這本不合規矩,但現如今我也不過是個廢太子妃罷了。


「夫人,我姐姐她……她被二小姐丟去了青樓,昨個兒夜裡被人送回來的時候,已經……已經去了……」


如煙,死了?


我兒時性子頑皮,每次被母親罰著跪祠堂,如煙總是能溜進來給我送東西吃;那年我遭人綁架,回京之後也是她不眠不休守在我身邊;進了太子府,我更是只有她同我相依為命。


可如今,那個連受傷了都笑著讓我不要擔心的如煙,那個自我記事以來就同我一起長大的如煙,已經死了嗎?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跪在我的面前,偷偷抬起頭來看我,那雙大大的眼睛裡面寫滿了好奇。


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姐姐每次回家時都說夫人待她很好,奴婢看得出來姐姐是真心喜愛夫人,昨晚……昨晚姐姐被人抬回來的時候還剩下一口氣,她同我說……」


「如煙她,說什麼了?」


我的手緊緊抓住了桌角,那木頭硌得我的手心生疼。


「姐姐說,小姐,奴婢陪不了您了。」


這就是我的如煙啊,她被我害得那樣慘,卻獨獨同我說,她陪不了我了。


門外的天氣那樣好,似乎是快要入夏了,那些花啊樹啊都長得那樣好,我的如煙啊卻再也看不到今年的荷花了。


她貪吃,年年都瞧著新鮮的水果咽口水,還總以為我不知道,我的如煙啊再也吃不到甜滋滋的桃子了。


這會子程錦在幹什麼呢?是在丞相府里做她要當皇后的美夢吧。


也不知道我的好妹妹能做多久的皇后呢。


「往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就叫你如清吧。」


她朝我磕了個頭,久久沒有起來,我聽見了她低聲的啜泣。


我已經許久沒有踏出過這扇門了,大抵是自那日萬壽節之後我便再未出過自己的院子,我總是念著她終歸是我的妹妹,哪怕自己落到這般境地也還是有命在的,我總歸,是欠了他們家一條命的。


可如今,卻是如煙替我還了這條命。


(六)


「太子殿下好雅興。」


他果真是在書房前的樹蔭底下,一本雜書蓋住了臉,半靠在木椅上,聽見了我的聲音這才伸手將書抬起些許,似笑非笑的神情裡帶著點陌生的調侃。


「我還以為他會把你接進宮呢。叫我林寂就好。」


我走了過去,坐在了另一邊的石凳上,伸手撫去面上的桃花瓣,替自己沏了杯已經冷了的茶水。


說來可笑,我嫁與他六年,竟從未與他坐下來好好說過話,哪怕是在行周公之禮時也如同完成聖旨般嚴肅認真。


他又一次用書遮住了自己的臉,就好像我的到來也不是什麼值得他起身的大事,在我同他為數不多的交談里,林寂一直是個稱職的太子,他體恤百姓,盡心儘力地想要這個天下變得更加繁盛,而今卻也落得這個下場。


我不免替他感到悲哀。


那個曾經笑著喚他阿寂的男人卻一直在盤算著如何算計自己的親生兒子,那張笑容可掬的臉又怎麼看得見他有多忌憚自己親封的太子?


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將他送入地獄。


我大概是能猜到點原因的,林寂的生母是曾經的皇后,家大業大,也曾權勢滔天。


真是可悲,帝王家。


我看著茶杯里沉浮的綠色茶葉。


「林寂,你想要皇位嗎?」


他或許是沒想到我會用這樣的語氣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這才坐起身來懶散地將書放在了桌面上,單手撐著腦袋看著我。


脫下了太子朝服的他看上去更像是意氣風發的少年。


「真意外,我以為你不在乎這個。」


我笑了笑。


的確不在乎。


那個位置上坐著誰同我又有什麼關係?


涼透了的茶水帶著點乾澀的苦味,難喝得要命。


「程錦殺了如煙。」


「為了個丫鬟?」


林寂挑了挑眉毛,一臉的不敢置信,我卻點了點頭,一陣風吹來,樹上的花瓣落在了茶麵上,吸滿了水,逐漸變得不再鮮嫩。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林寂,我知道只要你願意,這個皇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我自以為自己不算是愚笨,他的野心與那些籌謀我也知曉一二,林寂看上去倒是很意外的樣子,也是必然,畢竟我在他的眼裡也不過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女子。


「說來聽聽。」


「我幼時頑皮,不願意去學那些所謂的琴棋書畫,母親知曉這件事情之後將我帶到祠堂打了我五十下手心,她說我是嫡女,身上擔著的是丞相府的臉面,外頭那樣多的人等著看我的笑話。」


我看著他的眼睛,眼前所出現的卻是從前未出嫁時自己在那棵柳樹下看到的璀璨天空。


「自那以後我便收了性子,那會兒我很羨慕程錦,她會賴在母親懷裡撒嬌,就連父親也對她笑容以待。兒時不懂事,也因為此事使過小性子,母親說我是姐姐,自當擔起一切護住她,現在想想不過是因為我不配罷了。……後來年歲漸長,我便真的盡心儘力護著程錦,夫子的責罵也好,母親的板子也好,外人的嫉妒也好,惡人的奸計也好,我全都擋了下來,我把程錦護得穩穩噹噹,所以那些她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她都不知道。」


林寂嗤笑了一聲道:「那老頭子最難堪的地方就是生了程錦那種豬腦子的女兒,若是換成你,他估計能多活上幾年。」


我該慶幸的。


「我會進宮去,程錦想要做皇后,她不會如願的。」


低頭看著自己那雙沒有任何瑕疵的手,那些曾經在晚上因為紅腫而疼痛的感覺似乎就在昨日,會流著淚替我抹葯的如煙卻再也回不來了。


「我知道這件事情不是我也有其他人,可阿繭……林繭他心裡有我,還有愧疚,我只是比不上皇位罷了。」


他答應了我。


我站起身來,蹲下身去朝他行了一個大禮,道了聲多謝,林寂看著我沒有起身。


「他們應該殺了你的。」


(七)


第二日是個陰天,我將那根合歡花樣式的簪子給了如清,囑咐她出了太子府後找家當鋪典了去,再裝作不經意地告訴那當鋪的小廝,便說這簪子是從前太子妃的,如今她在府里的日子過得很不好,像是被太子遷怒了。


如清看上去有些迷茫,她像是並不知曉我要做什麼,卻也還是很聽話地點頭應了。


其實她和如煙並不是十分相像的性子,大抵是因為如煙自小跟在我的身邊,那些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她,如清或許就沒有那麼好運了。


我坐在門前的樹蔭底下,抬起頭來,想要透過那密密麻麻的枝葉看到雲層。


他會來的。


我只是比不上皇位而已。


我託管家替我挖出了埋在樹下的果酒,這還是去年冬日埋下去的,也是我在丞相府中時就有的習慣。


我貪杯,可外頭的酒總歸是烈了些,好在我也是有幾份手藝的,兒時不懂事時也曾拉著林繭同我共飲,那會兒他總笑著看著我,說我小小個姑娘不學些好。


那個時候的他眼裡是帶著無奈和縱容的,同那桃花樹下的一眼完全不一樣。


我替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卻不再是記憶里的味道了。


等我聽到身後的動靜時天氣已有些暗了,他像是在不遠處站定,卻沒有走向前來。


我今日並沒有綰髮,像極了少女時期每每同他相見時的模樣,只一根木簪穿過發間。


「你來了。」


回過頭去,他果真站在我的身後,一身墨藍色的衣,半邊臉隱於暗處,難以看得清楚,我卻能察覺到他那愧疚而又糾結的眼神。


「阿繭,你終究還是來了。」


我朝他伸出手去,恍然記起從前那個夏日,我遭奸人綁架,那樣漫長的黑夜,是他站在我的面前宛如神明降臨,就這樣朝我伸出手來,對我說,凝珠我在呢,別怕。


阿繭,如今你來了,我能放下心來嗎?


林繭走上前來,那手輕輕觸碰了一下我的指尖,最終卻還是錯過了,隔著衣物握住了我的手腕。


「你醉了,凝珠。」


「許久沒喝過我釀的果酒了吧,可要嘗嘗。」


我倒了滿滿一杯果酒推到他的面前,示意他坐下說話。


那些叮囑如清的話是故意的,我知他會派人看著我的動向,也知他定會放不下心而親自前來。


而他,大抵也是知道我的目的。


「你從前的果酒可一點也不好喝。」


我愣了愣,念起當年嗜甜可是讓他遭了不少罪,笑著搖了搖頭,「你放下心吧,如今不會了。」


林繭喝完了果酒,把玩著手裡的那一小盞玉杯,輕笑了一聲,隨著夜風飄進我的耳朵里,我瞧著他,那眉眼之間的神情都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六年前剛剛嫁入太子府時也曾夜夜入我的夢中。


「凝珠,你可曾怪我?」


這個時候問出這樣的話,著實不是他的風格,我卻知曉這些日子他怕是不好受。


我的阿繭哥哥,自小重感情,他連身邊的小廝都放不下,又怎麼會放下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只可惜,我的阿繭哥哥,往後都不再是阿繭哥哥了。


「我怪過你,卻也只是怪過。」


成王敗寇,不過是輸了盤棋罷了。


夜裡的風有些涼意,我將耳邊的碎發別至耳後,他看著我那手腕上的紅珊瑚手鏈,眼神有些炙熱。


「阿繭,程錦殺了我的如煙,你能幫幫我嗎?」


我大概是真的沒想到,原來有一日我真的會用著自己的色相去為自己爭取什麼。


指尖輕輕觸碰著他的手背,被他反手握住,林繭看著我,微微上揚的桃花眼裡倒映出小姑娘泛著紅色的臉頰。


「你想我怎麼做?」


我的阿繭哥哥最是重感情,在這世上我唯一比不過的只是皇位,不過是區區程錦罷了,不過是區區丞相府罷了。


「阿繭哥哥只要帶上我就好,只要你,站在我這一邊就好。」


「好。」


我就著他的手作出十指相扣的姿勢,面上笑容未變,他看著我,神色迷戀,我卻只能看見如煙在他的身後朝著我淺笑,她喚我小姐。


「阿繭哥哥,這次,一定要站在我這邊。」


五日之後,新皇下旨,原太子妃程凝性格敦厚,賢淑溫柔,遭歹人連累,朕於心不忍,特下旨許程氏去寺廟內燒香拜佛替先皇祈福,終生不得入京。


(八)


接旨那日,已是深秋,我走出太子府,一身布衣,旁邊站著林寂,抬起頭來,府外的那棵楓樹已是紅透了半邊天,我依稀記起大婚那日,他站在轎門外等著我過去,身上的喜服可比這楓葉紅得多了。


門外等候的太監我從前進宮時也是見過的,我朝他點了點頭,抬步踏上了轎子,手心裡的小瓷瓶冰冰冷冷。


他說這葯足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


出了城,轎子左拐右拐進了個莊子,那小太監告訴我說,從此以後我就是這戶人家的女兒,叫作陳凝珠。


莊子並不是很大,那對夫妻見到我誠惶誠恐,我也只好見了個面就回了院子,好在也待不上多少時日。


小太監告訴我說他叫小卓子,這戶人家是個商戶,沒什麼人脈關係,家底清白,也是前不久剛剛到京城來的。


我應了。


他說如果有什麼需要只管說便是。


我看了看屋內擺設,同從前在丞相府時的樣子差不了多少,幼時無知,喜歡將屋子安置得看起來清新雅麗,可惜的是,這些年過去了,我早就對所謂字畫沒了興趣。


「挺好的。替我在窗台上擺上百合花吧。」


小卓子應了聲就出去了。


如清站在我的身邊替我倒了杯熱茶,我看著她同如煙五分相像的臉,竟有一瞬間忽然恍惚了。


是上好的茶葉,我也許久沒有喝過了。


次日,如清告訴我外頭傳來消息,原太子妃程凝在離京路上遇到歹徒,一行人無人生還,程凝跌下山崖,新皇大哀,以禮厚葬,其母在棺前幾經昏厥。


我修剪著花葉的手頓了頓,輕笑了一聲。


在莊子里的生活可以說是我近幾年來最為愜意的日子,沒有那麼些的鉤心鬥角,不用為了任何人委屈了自己的心意,每日在屋裡看看書,又或是去院子里轉上幾圈,這家夫人是個好性子的,想來從前也是個大家閨秀,偶爾會帶上些外頭的糕點來看看我,那張略有些皺紋的臉上帶著平和的笑容。


除了身邊少了個講不停的如煙。


還真是寂寞啊。


(九)


「陳姑娘,皇上讓您明日午時到城外的林里一聚。」


「我知道了。」


我看著小卓子恭敬退出屋門的背影,只覺得莫名有趣,隨手拿了塊糕點,淡粉色的外表看著鮮美可口。


「如清,你說小卓子的主人是我,還是他呢?」


身邊的如清一張清秀寡淡的臉沒什麼表情,似乎是從那日離開太子府之後,她便成了這般模樣,像是把那個在我面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丫頭活活扼死在了府中。


「自然是當今聖上。」


我笑了,手指微微用力,那塊糕點便裂開,灑落在了桌上。


次日午時,依照約定我出現在了那片林子里,深秋的季節已經有些微涼,出門時如清特意給我帶了件微薄的披風,如今伸手扯了扯披風的兩邊,將自己裹了個嚴實,倒也就不覺得冷了。


腳下的落葉踩著吱吱作響,我忽地憶起年少時同他出城遊玩,最愛的就是在落葉上奔跑的觸感,像是踩在雲端一般。


還未走近便聽見了打鬥的聲音,我有一瞬間的慌神,卻又明白了他的意圖——又有什麼比皇上的救命恩人這個稱謂來得更讓人心服口服呢?


只不過瞧眼前這般情景,這些所謂歹人似乎還真不是他自己雇來的,那一刀一劍皆是為了奪命而來。


只是我從前並不曉得他的身手這般好。


我想按他原本的計劃估摸著是打算自己受點傷,然後讓我這商人之女撿回家裡休養,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將我接進宮中。


可惜了,救命恩人我是要當的,但只如此卻又覺得不夠。


我站在一片還算茂密的樹木之後,冷眼瞧著,習武之人的耳力不同於常人,雖說現在雙方打得難捨難分,一下子無法察覺到我的到來,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只等著林繭和刺殺之人慢慢朝這裡靠近,這是一場賭博,可若是贏了,我能得到的會多很多。


若是輸了,不過一死而已。


我沖了上去,用後背擋住了一邊射來的暗器,然後倒在了林繭的懷中,甚至還有力氣去看了他一眼。


在我的印象之中他總是風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模樣,從未有過現在這般的失態,我能感覺到身體的痛苦,也能感覺到黑暗在侵蝕我的視線,耳邊甚至還聽到了如清對我的呼喚,也不知道那支箭射中了哪個地方,真疼啊。


如煙臨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疼呢?


如果就這樣死掉,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


(十)


等再次睜眼的時候,入眼所見的是淡粉色的床頂,耳邊聲音模糊不清,我偏過頭去,眼前的小姑娘一雙發紅的雙眼,淚眼婆娑。


如煙。


可等到回過神來我才明白,我的如煙再也不會回來了。


「小姐您終於醒了……」


「這是在哪裡?」


如清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扶著我起身,在後背處墊了個靠枕,胸口隱隱作疼,那種從骨頭裡溢出來的疼痛還歷歷在目,下意識地伸手隔著衣物觸碰了傷口。


通過如清的解釋我明白自己已經昏迷了十日有餘,成功地名正言順地成為了林繭的救命恩人,入住後宮,雖然在這期間有來自前朝各個勢力的反對聲音,但在林繭的堅持之下,我仍舊被封了貴人,成了他後宮裡至今唯一的女人。


我輕笑出聲,這一箭至少沒有白挨。


「凝珠。」


抬眼看去,我從未見過他穿得這般明亮隆重,大概是剛剛下朝,一身明黃色的朝服,還有些微喘,單手扶著門框就這樣看著我,我朝他笑了笑,伸出了右手,道了聲「阿繭哥哥。」


林繭似乎鬆了口氣,大步朝我走來,如清已經收起了擔憂而又悲傷的神情,冷靜地站在了一邊,他坐在了我的床邊,握住了我的手。


「你不該替我擋那一下的,你從小嬌貴,這一下不知道要養上多久,凝珠,你不該來的……」


「阿繭哥哥,我是不該擋那一下,還是不該進宮來?」


左手輕輕順著他的臉龐撫摸,從他的眉毛向下,最終停留在了嘴邊,感受著溫熱的觸感,一下一下的呼吸,這樣好看的臉,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我的夢裡了。


「阿繭哥哥,記得你說過的話,這一下是我自願的。」


他最終落荒而逃。


如清替我接了杯熱茶,送至嘴邊,我瞧她似乎有話要說的模樣,讓她不必吞吞吐吐。


「小姐為何要這般說話?」


「阿繭他有愧於我,這份愧疚是我最好的利器,只要他放不下這份愧疚,這輩子就不會放下我。」


窗外的天氣真好啊,好得像是個世外桃源,可我卻覺得自己的身子冷得不行,冷得發抖,我突然想起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我的母親,那位丞相府里的當家嫡母,抹著眼淚同我說:「阿凝,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能嫁給一個普通人,這皇室看著風光無限,裡頭的齷齪之事又怎會少呢。阿凝,娘親心疼你啊!」


胸口的傷又開始疼了,真疼啊,我握緊了被罩,把眼睛睜得大大的,被罩上那一朵朵的桃花多好看啊。


我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粉色,是母親說小姑娘家的粉色就很好看,其實我最喜歡的是大紅色。


現在想想,她只不過是認為我配不上正紅色吧。


真冷啊,這皇宮裡的天兒。


這一箭雖然沒能帶走我的性命,可也差不多帶走了我的半條命,我在床上休養了好幾個月,看著窗外的葉子抽出新芽,耳邊傳來清脆鳥鳴。


林繭並未選新人入宮,而他是皇子之時也並未成親,這就導致偌大的後宮裡唯有我一人,等到身子休養利索,御花園的花也開得花枝招展,這推遲許久的選秀大事,也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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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城中落花又逢君:古都中的浪漫愛情

是啊濁呀 等 十八線小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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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談生意,客戶突然湊在我耳邊「今晚給你送個男伴。」

沒想到,這尤物還挺上道,趁我洗澡的時候,他進了房間,燈一關,脫個乾乾淨淨。我伸手開了床頭燈。他當真是絕色,可我只看了一眼,便從他身上爬起來,攏了攏被扯開的睡袍:「給你三分鐘,穿上你的衣服滾出去。」

【全文完結,111741字,小可愛們請放心入坑!】

1

宋茵從浴室出來時,外間的燈被關了。

酒店房間里充斥著若有似無的松木香,她能聽到衣服窸窣落地的聲音。

房間里進了人。

宋茵也沒有多慌張,邊擦著還在滴水的長髮,邊在黑暗中摸索著小步往床邊走去。

今天她同客戶談生意,簽了筆不算小的單子,那客戶聽說過她曾經乾的一些荒唐事,酒至一半,便湊在她耳邊說晚上要給她床上送個人。

不僅是極品,還是個絕色。

宋茵生意場上待慣的人,客戶要給自己送床伴,自然沒有推辭的道理。

卻不想如今這個所謂的尤物還挺上道,趁她洗澡的時候,拿了房卡進了她房間,不僅將燈給關了,衣服似乎都脫了個乾乾淨淨。

宋茵逐漸適應黑暗的同時,驀地有一雙手伸出,自身後摟住了宋茵的腰。

宋茵瞬間被一股松木香所包圍,顯然是男人早做準備噴了香水,他的手隔著睡袍在她腰上輕輕捏了一把,若有似無的一下,偏生讓宋茵軟了半邊身子。

再然後男人的頭輕輕擱在了宋茵肩上,不由分說,那唇舌便啃向了她的脖子,碎發掃過她的下巴,微微帶著癢。

宋茵由他亂啃一通,直到他鬆口喘息之際,這才驀地轉身,掰過男人的下巴,踮腳就這麼吻了上去,男人亦低頭回應著她的吻,而後去扯她身上的睡袍。

他們邊吻邊往床邊靠去,直至男人整個人被床拌了一下,向後仰倒在床上,宋茵也隨之撲在他身上,驀地低頭含住男人的耳垂。

偏生男人耳垂上極為敏感,微微往旁邊瑟縮了一下,瑟縮的同時,宋茵伸手打開了床頭燈。

燈光驟起,勾魂攝魄的妖鬼在一瞬間現出了原形。

絕色當真是絕色,面容精緻,鼻樑高挺,眼睛細長深邃,微微上挑著,偏生這眼尾泛紅,便似白皙皮膚泛出的一抹桃花色,無端勾人。

更何況,他此刻滿眼無辜,就像一隻被拋棄的貓兒般,含著一層朦朧水光看著還壓在他身上的宋茵,聲音也無端帶了委屈,輕聲喊了她的名字:「阿茵。」

宋茵似乎早就預料到,也沒什麼驚訝,整個人還趴在他身上,眉目不變。

手指滑過男人的面頰,聲音也懶懶的辨不出任何情緒:「我們沈總日理萬機,白日處理工作,晚上上趕著來我床上做床伴,當真……不要臉。」

沈鬱沒想過被宋茵發現了身份,對方還能心平氣和地同自己說話,給了那麼點甜頭也忘了自己做過些什麼混賬事了,當即蹬鼻子上臉起來。

不僅親了親宋茵的唇畔,還依舊用那副受盡了委屈的模樣柔聲開了口:「阿茵,你要不要再親親我?」

世上最不要臉的人,他沈鬱稱第二,便無人敢稱第一。

沈鬱還不及反應過來,宋茵便已經從他身上爬起來,坐在床邊若無其事地攏了攏剛才被扯開的睡袍,看也懶得再看他一眼:「給你三分鐘,穿上你的衣服滾出去,別逼我打電話叫酒店保安攆你。」

沈鬱眸子里水光愈盛,伸手就要拽住宋茵的衣袖,卻被宋茵一把拂開:「同樣的話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沈鬱知道宋茵的脾氣,軟硬不吃,話說出口也沒有輕易收回的道理,只能極不情願地穿了衣服,一步三回頭地走到了門邊。

見宋茵沒有絲毫挽留他的意思,這才打算離開,臨走前還不忘用那再溫柔不過的語氣道:「阿茵,晚安。」

2

沈鬱是沈氏遺落在外的私生子,如今沈老爺子卧病在床,沈家大權盡數落在了沈鬱頭上。

他兩個不成器的哥哥,一個犯了經濟罪鋃鐺入獄,另一個則因為搞砸了一樁大生意徹徹底底被沈老爺子認為不堪大用。

還剩一個沈鬱,雖然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外圍女生的孩子,不受寵愛,但做事卻一向滴水不漏,在他二哥讓公司損失慘重的同時,花了短短數月時間力挽狂瀾。

自然而然的,在沈老爺子心臟病犯了住院後,只有他沈鬱能擔得了重任。

如今的沈總商場上遊刃有餘,趕盡殺絕,對誰都不留餘地,唯獨對宋茵忍讓得過分。

這也沒什麼旁的原因,無非就是他沈鬱當年從宋茵手上騙得不少商業機密,這才挽回了沈氏的危勢。

說得更明白點他是踩著宋茵上位的。

他沈鬱隱瞞了身份與家世背景,屈尊降貴扮成男公關去勾引宋茵,最後成了那最大的贏家。

沈鬱這人忍辱負重,能屈能伸,是個頂頂做大事的料。

在某高級餐廳的包廂內,沈鬱遞給她一份合同。

生意場上無朋友,自然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宋茵不會因為沈鬱做的事就同沈氏徹底斷去合作。

面前的男人此刻穿著高定西裝,當著助理的面早就沒了昨夜脫了衣服後的浪蕩模樣,就有一搭沒一搭的用指節輕輕叩著桌面,看著宋茵的眼神依舊熾熱,聲音溫柔:「宋總覺得如何?」

宋茵再次確認條款後,也拿出筆在合同上籤了字,便是同意與沈氏達成長期合作了。

沈鬱彎著眼睛,晃了晃手裡的紅酒杯,聲音不由得帶了絲愉悅:「往後,還請宋總多多指教了。」

沈鬱這人裝得挺像,前一天才爬上她的床,如今又裝作不認識宋茵,但整個飯局卻也格外的殷勤備至。

直至最後結束,宋茵到底見不得沈鬱在自己面前如此裝模作樣,她挑著眉看向沈鬱,忽然曖昧不清地笑出了聲:「怎麼,昨天還在我床上伺候我伺候得挺殷勤,今兒個怎麼裝作不認識我了?」

沈鬱之前做的那些事沈家人並不知情,如今沈鬱身邊的助理也是沈老爺子派來盯梢的,沈鬱自然當著外人的面同宋茵將關係撇得乾乾淨淨。

偏生宋茵並不想配合沈鬱演戲,甚至在臨走前當著外人的面要給沈鬱難堪。

而沈鬱在失神片刻後卻也未曾再裝下去,而是慢悠悠地笑開。

他這人一向不喜按常理出牌,遂起身,走到宋茵的面前,眼尾上挑,兀自勾出一派春色,他湊到她耳邊,呼出的氣息微微帶癢,他說:「阿茵,你要是想,每天晚上我都過去。」

而後也不顧助理見了鬼的眼神,側頭就在她耳邊落了一個吻,他自覺佔了上風,眸子里便又多了一絲纏綿意味:「只是不要再把我給趕走了。」

3

宋茵至今都記得同沈鬱初見那會,她正同某老闆在會所談生意,那老闆摟著幾個姑娘陪酒,左擁右抱,快活得很。

他見宋茵一個人空落落坐那也不是個事兒,大手一揮喊了會所經理,叫來了會所幾個當紅的男公關,一派容色各異的男人站那,都是清一色的襯衫西褲,規規矩矩的任宋茵挑選。

沈鬱是後來才到的,穿著一身暗紅色西裝,燈光映照下容色愈發逼人,他嘴角微微翹著,對著宋茵笑得一派明媚:「抱歉,來晚了。」

沈鬱他也沒學別人傻站著任宋茵挑,而是徑自在宋茵身邊坐了下來。

他這人一開始便不知道什麼叫害臊,一雙美目在宋茵身上留戀片刻,很快就暈了一絲笑意,唇角微微翹起,極自然地摟住宋茵的腰,聲色輕柔卻不容置疑:「宋小姐,這兒有我就夠了,讓他們下去吧。」

這世上有美人,但難有沈鬱這般姿容的,天生長著一張溫和無害卻勾人的臉蛋,自信得很,說出這些話來也不為過。

宋茵自然就依了沈鬱。

初時見面,這男人談吐與氣質都不一般,坐她身邊也未曾有什麼出格之處,就喜歡含著笑意專註地盯著宋茵看,好似當真滿心滿眼全是她一般。

到最後自然而然的裝作醉了酒,便將頭埋在宋茵的肩上如何都不肯離開了,他第一次見面時便極為自然地說:「我喜歡宋小姐。」

那些話帶著幾分真心,幾分假意也只有沈鬱自己知道。

宋茵身為宋氏的少總,自然也有自制力的,第一次見面也不過驚艷而已。

卻也耐不住沈鬱一次又一次製造的偶遇,畢竟沈鬱此人演技一流,不擇手段,心機還深,沈鬱到底成功爬上了宋茵的床。

宋茵因為自己的身份,遇到過許多形形色色試圖勾引她的男人。

沈鬱此人,並不像第一次見面時所偽裝的那樣溫和大度,既不是最聽話的那個,也不是最圓滑的那個。

他這人小心眼,愛記仇,喜歡折騰人,高興了便過來同你黏糊,不高興時便對你愛答不理,愛使性子,不哄回來總還不輕易將人饒回去。

沈鬱後來無非是仗著自己有一副好容貌,才在宋茵面前恃美行兇。

然而在沈鬱坑了宋茵一把,宋茵為此損失了一筆資金讓公司元氣大傷後。

過往的那些在宋茵眼裡便也統統不做數了。

到頭來,宋茵看開了,放不下的那個人反倒成了沈鬱。

堵過她的人,爬過她的床,甚至招惹到宋茵面前硬是要同她合作。

沈鬱和以前一樣,總是製造一切能同她遇上的機會,見了面也只會求親求抱裝委屈,將一隻棄貓演得活靈活現。

好似之前犯的錯就能輕易被他遮掩去一樣。

這一切在宋茵看來純屬是這位沈少爺腦子裡又想出什麼玩意去坑害人了,自然不會再落進他所製造的溫柔陷阱里。

如今在公司舉辦的宴會上,沈鬱又是姍姍來遲,他既然被宋茵拆穿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沈鬱便也絲毫不去避諱。

當著眾人的面親昵地喊了她的名字,自然而然的上前就要抱她,不妨被宋茵一個閃身避開了,而後極為冷淡地說了句:「沈總,還請自重。」

在那麼多雙眼睛注視下,沈鬱被甩了臉依舊不覺尷尬,只哀哀地看著她,聲音卻從容得很:「阿茵,你前些天可不是這麼對我的。」

宋茵面上隨即掛了笑,往後退至一個安全的距離,伸出一隻手來:「那麼……合作愉快?」

給沈鬱一個台階,沈鬱自然會順著下,他便也伸出了手,嘴邊掛著那雷打不動的笑,點了頭,而後伸手回握。

只不過宋茵的手被沈鬱緊緊握住,如何都抽不開了。

宋茵也不惱,借著面前的身影遮擋,用八厘米的高跟鞋往沈鬱的腳上狠狠一踩。

這一下勁兒還挺大,硬是讓身嬌體貴的沈鬱往後踉蹌退了好幾步,那不安分的手自然也鬆開了,而後宋茵乾淨利落地轉身,連一個眼神都懶得賞給沈鬱。

可宋茵卻忘了沈鬱是個實實在在會惹事的主兒。

宴會至一半,那方家的公子爺衣冠楚楚的來到宋茵跟前,伸手邀請宋茵進舞池跳上一隻舞,宋茵挑了挑眉,思及方家那筆大單子,也沒拒絕。

正待將手放入那公子哥的手心,不妨斜斜插出一個人來,這人潑了方少爺一身紅酒也就罷了,完事後還頂著那一張愈發無辜的臉,睜著那雙清亮的眼睛盯著方少爺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既沒有拿手帕給方家少爺擦拭,也沒有說上一句抱歉,那語氣卻委屈得狠,好似受委屈的人成了他一般。

方少爺哪怕再見過世面,也從未見過成了精的男狐狸,被沈鬱這麼一折騰,心下雖惱火,堵著的那口氣卻如何都發不出去。

在沈鬱遞出名片期期艾艾地說要給方少爺事後賠償的時候,方少爺也只能冷著臉說了句不用,而後同宋茵道了歉後匆忙離開此地。

只剩下轉瞬變了臉晃著他那騷尾巴的沈鬱。

「你以前眼睛裡容不得沙子,我寵著你,自然任由你胡來,可是現在你沈鬱還在我面前搞這些小動作,你以什麼身份,又有什麼資格去做這些?」宋茵知道,若不再說點狠話,沈鬱往後不會輕易罷手的。

果然沈鬱在聽得她說此話時面色白了一瞬,氣勢也隨即短了下來,他低頭,聲音極輕:「那要怎樣你才能原諒我?」

宋茵眯了眯眼,說出的話卻比誰都要無情:「滾遠點,除了生意上的事兒,別讓我再見到你。」

4

沈鬱他那同父異母的二哥來找宋茵的時候,宋茵才開完會。

沈家二公子沈言被沈鬱這麼個私生子打壓至此,自然比誰都不見得沈鬱好過,一心想著將沈鬱給踩下去。

「我哥進監獄是沈鬱這野種害的,罪證也是他親自交給警察的,他之後便挖坑給我跳,讓公司虧損後,他再接近宋小姐你獲得第一手的商業情報。」沈言坐在宋茵對面,將沈鬱做過的事原原本本同宋茵說了出來。

宋茵聽到最後卻是笑了,她將手中正在翻看的文件扔在一旁,凌厲眼神看向了沈言:「那沈二公子來找我說這些是想做什麼?」

「我聽說沈鬱還在糾纏你,宋小姐,沈鬱這野種心機比誰都深,看著一副溫文無害的樣子,其實啊,最是陰毒,他定然看你身上還有利可圖,變著法的再坑害你一次。」

沈言說得有理有據,繼而身子向前傾,聲音漸漸放低,「宋小姐,我們不如合作,把沈鬱從如今的位置上拉下去,到時候不管什麼合作我都會讓宋小姐獲得最大的利益。」

「沈二公子,我只是好奇,沈鬱能做到這地步,沈家人究竟是怎麼對他的。」宋茵並沒有直接回答沈言,而是反問了這麼一句話。

沈言聽及此,面色說不上太好看:「沈鬱是個野種,他那沒用的母親把他扔到沈家別墅門前,沈鬱就不要臉皮的在門外站了三天,賴上沈家後更是打不走,也罵不走,倒是會在爸面前裝可憐,說我們欺負了他。」

「他來你們家那天是冬天,然後你們就讓一個七歲的孩子在大雪裡站了三天,人差點被凍死後才送去的醫院?」宋茵忽然皺眉問道。

沈鬱身體算不上太好,時常感冒發燒,因而最是會在自己生病時做文章,沈鬱也因此總登堂入室,讓宋茵親自照顧他,半夜的時候還從客房爬上她的床說冷,要她抱著睡,像個小孩似的比誰都要黏人。

宋茵曾嘲笑他一個大男人比姑娘還弱不禁風,他有次病中來了興緻,抱著宋茵說自己是個灰姑娘,天生貌美卻命運坎坷。

他說他被母親拋棄,被兩個惡毒兄長阻隔在門外,在雪地里站了三天,凍僵後送進醫院落下了一身病骨。

還說啊,他家裡有個堆雜物的小屋子,他曾被兩個惡毒兄長鎖在裡面鎖過好幾個晚上。

所以他怕黑還怕冷。

沈鬱說這些的語調太過輕鬆,宋茵便以為沈鬱是在編故事逗她,當時也沒當真,但如今想想,他說的那些話里半真半假,倒也沒有全將她矇騙在鼓裡。

他還曾經狀若無意說過:「阿茵,你以後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這世上除了你,沒人會愛我的。」

沈言聽得宋茵如此說,自然也沒有否認:「他那樣的人誰會在乎他死活,不過是怕死在家門前晦氣,才把他救下來的,誰知道養出來的是條毒蛇。」

沈鬱是條實實在在的毒蛇,上來就露出獠牙,咬人偏生還愛咬七寸,所以沒人會愛他。

宋茵聽了冷笑出聲:「我不知道你們當年為什麼會對一個孩子做出那些事情,但沈鬱他對不起的人只有我一個,你們則是自作自受罷了,我為什麼要答應同你合作?」

直到沈言離開,宋茵在愣神片刻後,又看起了手上的資料接著處理工作。

宋茵離開公司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沈鬱打來的,他說他在她公司樓下。

宋茵本可以置之不理從後門離開,然而這時候宋茵卻鬼使神差地走了正門,沈鬱這廝正靠在車邊,單手插兜,看著樓道邊的燈愣愣出神。

在見到宋茵的時候,嘴角微揚露出一個笑來,而後大跨步上前,這次宋茵倒沒再拒絕,便任由沈鬱將她抱了個滿懷。

沈鬱的懷抱算不上溫暖,他的手冰冰涼涼的,還故意將一隻手伸進她披著的長髮下面覆上她的脖頸取暖,讓宋茵凍得一個激靈。

這還不夠,在宋茵開口要罵他順便讓他將自己的鬼爪子拿開時他得寸進尺地將頭埋在了宋茵的頸窩邊,不停地蹭啊蹭,就是一句話都不說。

方才對這位少爺起的那麼一絲憐憫之心已然蕩然無存,她於是道:「沈鬱,給我放開。」

沈鬱像聽不到一般,反倒抱得愈緊,他說:「阿茵,你其實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誰在乎你?」幾乎是下意識的,宋茵開口反駁。

沈鬱卻是低低笑出聲來,他抬起頭看她:「那你為什麼跟沈言那孫子說這些?」

沈鬱是個人才,叫他哥孫子叫得比誰都順口。

宋茵眯眼,也再顧不上此刻沈鬱還抱著她了,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在沈言手機里偷偷裝了竊聽器,他不知道。」沈鬱說得理所當然,還是一臉人皆可欺的模樣。

「沈總當真無所不用其極,但你也應當知道,我本來就是個理性多於感性的人,而你也應該覺得榮幸,因為你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感情用事,跟頭栽得太狠了,你覺得我還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第二次嗎?」

宋茵說著騰出一隻手拍了拍沈鬱的面頰:「所以啊,沈鬱,你給我清醒點。」

沈鬱聽了後,垂著腦袋,眼神清亮且無辜,他只是看著她,忽然抽了抽鼻子:「阿茵,我頭有點疼,好像發燒了。」

「……」

5

沈鬱的手段向來高明,不管是對待事業還是對待感情。

這世上啊,只要沈鬱想,向來沒有他辦不成的事兒。

他既然能把宋茵從一個普通女客人發展成了正牌女友,自然也能三番四次的登堂入室。

沈鬱不用裝病,他每次生病都是真的生病,愛裝可憐愛示弱,還愛抱著宋茵當暖爐使。

主要還是沈鬱臉皮夠厚,絲毫不覺得尷尬。

沈鬱這次又如願賴進了宋茵的家裡,他一路不說話,低頭抽鼻子,眼尾泛著紅,永遠是一副受人欺負的模樣,進了屋後,習慣性的將自己蜷縮在沙發一角,睜著一雙眼睛就這麼看著宋茵,活像一隻需要安撫的大型犬。

宋茵知道他要耍什麼手段,自然不會讓沈鬱得逞。

她給沈鬱測了耳溫,然後便翻出藥箱去找葯,還不忘同沈鬱道:「你先去洗個澡,客房裡有男士睡衣,你現在低燒,吃完退燒藥睡一覺就好了,還有,你今天晚上睡客房。」

沈鬱這會倒是開始裝乖了,接過宋茵手裡的葯吃了,繼而就著宋茵的手喝了水,起身就往浴室走去。

而宋茵還是不放心,又加了一句:「沈鬱,如果你再耍什麼心眼兒,我立刻就把你趕走。」

事實證明,沈鬱此人若不耍心眼,他便也用不著姓沈了。

沈鬱穿著男士睡袍出來的時候,故意將睡袍的領子給扯開,露出大片白皙胸膛,因為發燒的緣故,面頰泛紅,也已然忘了宋茵剛才說的話,大喇喇的就這麼進了主卧,坐在床邊上。

宋茵進來的時候,沈鬱便輕輕柔柔地朝她笑,喊她名字:「阿茵。」

「沈鬱!你還記不記得我剛才跟你說了什麼?」宋茵上前就試圖拽著沈鬱的胳膊將他給拽起來。

平日沈鬱慣會偽裝,也讓宋茵一時忘了,沈鬱作為一個男人同她體力上的差距。

轉瞬之間,沈鬱反倒是拉著她向後仰倒,宋茵便直直摔了下來,整個人隨之跌落進沈鬱的懷裡,而身下的男人低低笑出聲來,報復般地在她耳邊道:「我忘記了。」

宋茵剛才不設防被他給拉下來,聽得他這句話,氣得冷笑出聲,在沈鬱毛茸茸的腦袋挨過來要親她的時候,宋茵毫不猶豫對著他腦袋就是一個暴栗。

「疼……」沈鬱被敲懵了,捂著腦袋睜著一雙水光盈盈的眼睛看著宋茵。

宋茵趁此機會從沈鬱身上爬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還不忘道:「我暫且當你病糊塗了,不同你計較,你睡我房間,我去睡客房。」

宋茵進了客房後,為了防止沈鬱再想歪心思,當即將門反鎖起來,聽得外面再沒什麼動靜,這才安下心來。

6

宋茵半夜去客廳倒水喝的時候,開門,不妨被門邊坐著的人影嚇了一跳。

這才反應過來是沈鬱。

宋茵當下被沈鬱給氣清醒了,「沈鬱,你大晚上發什麼瘋呢?」

沈鬱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看到宋茵,第一個反應便是笑,而後又輕聲道:「阿茵,我冷。」

宋茵伸手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本來只是低燒,硬是被沈鬱給折騰成了高燒。

「沈鬱,你到底想做什麼?」宋茵蹲下身子與他平視。

「你不抱著我我睡不著。」沈鬱低聲道。

宋茵氣笑了:「同我斷了的這幾個月里,是不是一晚都未曾睡過。」

本來是為了諷刺他,然而沈少爺就是有這種空口胡扯的本事,他還當真思考了半晌,說:「嗯。」

聰明人自不會與病鬼計較。

宋茵將沈鬱給扯起來:「走,睡覺。」

直到沈鬱抱著她睡床上時,宋茵面無表情地睜著一雙眼睛看著房頂,還是覺得自己著了沈鬱的道。

思及在公司樓下同沈鬱說的唯一一次感情用事,沈鬱這人蔫兒壞,自然要想方設法地打她的臉。

宋茵忽然思及了一些舊事。

才認識沈鬱那會,沈鬱會藉機勾引宋茵,會同她調笑,也會將喜歡沒事就掛嘴邊,但沈鬱這人始終未曾讓宋茵看透過。

他便似那霧中的花影,極具誘惑與吸引力。

他初時看誰都帶著那麼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看宋茵時那笑容更是能讓人溺進去,不由分說,沈鬱天生就會勾引女人,憑藉著一張妖精臉輕輕鬆鬆便能讓人淪陷。

但宋茵在生意場上待久了,看人向來准,她就只覺得沈鬱這人太假,笑得太假,說的喜歡更假。

宋茵以為他只是為了錢,後來便順著台階給他卡里打了一筆不小的數目,讓自己成為他的長期客人。

沈鬱那時候還開玩笑說啊:「阿茵,我喜歡你,但你可以把我當一個好玩物,但不要輕易喜歡我,被我纏上了可沒什麼好下場的。」

宋茵不覺得他有多喜歡自己,他隨口便說的喜歡也讓宋茵覺得挺廉價,宋茵只是單純的喜歡他那張臉,不過宋茵這人愛較勁,沈鬱算是她的人,她自覺自己無須喜歡沈鬱,但沈鬱得喜歡上自己。

沈鬱在宋茵面前假裝被人為難時,是宋茵替他解圍,往往沈鬱借著偶遇賴上她,她也順勢如他所願的收留他。

沈鬱穿得少,他們分別時宋茵將自己的圍巾解下給沈鬱繫上,有時候也會在他情緒不高時帶著安撫意味地給他一個吻。

宋茵一開始不知道沈鬱的身份,因而也不知道沈鬱這人多缺愛,一旦有人對他釋放善意,一次兩次他可以不在乎,時間長了他卻是會當真的。

沈鬱於是開始將自己的小性子耍到檯面上,開始對宋茵予取予求,甚至開始慢慢地去試探著宋茵的底線。

直到沈鬱陪她參加一個飯局,有個老總恰好喜歡男色,總試圖去灌沈鬱的酒,言語間也下流得很。

沈鬱知道這次談的項目對宋茵還挺重要,若自己將事情搞砸了,宋茵指不定能立刻不要他,沈鬱這人慣會忍辱,面上不顯,暗地裡將仇記下了。

而宋茵卻在他又要喝酒時一把搶過他的酒杯,替沈鬱做了沈鬱一直想做的事,將那滿滿當當的酒盡數潑在那老總臉上。

而後不顧那身後怒罵,拉著沈鬱轉身就走。

沈鬱沒想過宋茵會如此,整個人還是懵的,只能輕聲問宋茵:「這個項目對你來說不是挺重要嗎?」

「自然沒有你重要。」宋茵那時候一心想在這段關係里佔據上風,她看不慣那老總已然許久,因而這次直接將酒給潑了出去,既出了口惡氣,也在沈鬱面前英雄救美了一次。

宋茵牽著的沈鬱的手異常冰涼,她便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風衣衣袋裡捂著。

本以為沈鬱這樣的人會笑的一臉得意,惡作劇一樣的問她是不是喜歡上自己了。

然而沒有。

沈鬱只是忽然抱住了宋茵,將下巴擱在她頭頂,低聲道:「我會當真的。」

「什麼?」

他繼而極輕地嘆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卻帶了撒嬌的意味:「阿茵,你對我那麼好,我會當真的。」

沈鬱這人要麼一邊說喜歡你,一邊背地裡對你不屑一顧,要麼啊,喜歡上了便攆不走了,滿心滿眼都只有一個人。

宋茵從來都知道,後來啊沈鬱待自己的真心並不作假。

沈鬱喜歡自己,在那夜後的每一天,她都體會得出來。

對不喜歡自己的美人,宋茵用不著喜歡。

可那個美人喜歡上了自己,喜歡耍性子,喜歡撒嬌,總不停地索抱索吻,原本玩笑似的喜歡也成了聽不膩的情話,她自然不會無動於衷。

沈鬱唯一做錯的便是騙了她。

商人逐利,一向趨利避害,她受不了欺騙,也徹底明白過來,沈鬱是毒藥,她在這段感情里沉溺得越久,對自己似乎越沒有益處。

此刻,沈鬱還抱著她,宋茵也不管沈鬱有沒有睡著,只兀自開了口:「沈鬱,這是最後一次,往後別來糾纏我了。」

7

宋茵說到做到。

沈鬱高燒到第二天早上還未退。

宋茵也不打算再把沈鬱給留自己這兒礙眼了,趁著他昏沉之時直接打電話叫人把沈鬱給送去了醫院。

這次沈鬱硬是將自己折騰得躺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期間不止一次的打電話給宋茵示弱裝可憐,都被宋茵將電話給掛斷了。

直到沈鬱再去找宋茵,不妨正撞見宋茵挽著另一個男人的胳膊正打算上車。

沈鬱這段時間什麼方法都用了,偏生沒辦法挽回一個宋茵,若宋茵一直是一個人就罷了,如今身邊又出現了別人。

沈鬱第一個想法便是……宋茵真的不要他了。

再也顧不上那麼多,沈鬱就這麼上前拽住了宋茵的胳膊,宋茵看見是他,挑眉,似乎在等著沈鬱給自己一個解釋。

「阿茵,你跟我走好不好?」沈鬱說話時眼尾已然全紅了,他看都不看宋茵身邊的男人,就這麼直直看著宋茵。

沈鬱的醋勁不是一般大,只不過如今沈鬱實在沒有耍橫的資本,他沒別的辦法,只能求宋茵跟他走。

既幼稚,又可笑。

宋茵便這麼笑出了聲來:「沈鬱,我說了,我們之間已經徹底結束了,你不要總覺得你耍點小心眼我就能原諒你,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早在你決定騙我那一刻開始,你就該知道後果。」

「阿茵,除了你沒人會愛我了,我求你……」沈鬱這次是真慌了,說至一半,抓著宋茵衣袖的手卻驀地被宋茵扯開。

「到此為止了,沈鬱,你做錯了事,不要覺得還有人原地等你。」宋茵說著便這麼挽著男伴的手直直進了車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男伴是宋茵手下的一個策劃,答應了陪宋茵在沈鬱面前演上一場戲。

這會男人坐在車裡看著宋茵道:「宋總,他很喜歡你呢,真的就打算這麼斷了?」

「是啊,他太蠢了,既然當初接近我是想算計我,又做什麼還搭上自己的真心呢?」宋茵狀似無意地開口。

後來沈鬱當真沒再找過她。

他這麼一個小氣的人,最是接受不了宋茵去找別的男人,宋茵本以為沈鬱還要再同她鬧上幾回,然而沈鬱這次似乎真的不再找她了。

直到幾個月後,沈老爺子去世,宋氏與沈氏合作了許多次,宋茵理應去參加沈老爺子的葬禮。

宋茵未曾在葬禮上見到沈鬱,所有的一切全是沈言在一手操辦。

沒多久便傳出消息,沈鬱徹底撂挑子不幹了,他偌大的公司說不要便不要,丟下一堆爛攤子全都甩給了沈言。

沈鬱這人有野心,也有決斷,並不是他偽裝的那樣柔弱無害,什麼都想要,什麼都要爭,突然間放下一切,如何都算不得太正常。

只不過最近宋茵因為一個項目出了問題,她也藉機裁去了幾個員工,再無暇分身去管沈鬱。

那夜她回去時便看見公司外站著一個人。

身影高挑纖長,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腳下的石子,抬頭間見到回來的宋茵,忽然就露出一個笑來。

此刻的沈鬱卸去了一身偽裝,整個人氣質清冷,顯得孤單得很。

他不在宋茵面前哭了,也不再試圖去纏著宋茵,只是用極其平淡的口吻同宋茵道:「阿茵,能陪我走走嗎?」

宋茵本該拒絕的,但這幾個月發生的事隱隱讓宋茵覺得有什麼不對,到底還是答應了沈鬱的請求。

「我爸死前知道我暗地裡做了些什麼事,直接把我叫到醫院打了我一巴掌,他罵我是個白眼狼,還說我這樣的人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這世上,沒人會愛我,也同樣沒人願意要我。」

「我以前被我母親扔下,作為私生子的日子並不好過,他們越是欺我辱我,我想得到的就更多。」

「於是我將我一個哥哥送進監獄,還陷害另一個,讓他們徹底無法翻身,我那時候一心想搶走他們手上的東西,不論用什麼手段。」

「阿茵,從來沒人教過我如何去愛人,所以當我喜歡上你以後,我便還覺得你會像以往一樣,縱容我,原諒我。」

「但現在想想,不擇手段的是我,欺騙你的也是我,我又哪有資格去要求你繼續愛我呢?落得這麼一個下場,本來也是我活該。」

沈鬱說這些話的時候自始至終都沒什麼情緒,好似這一切本來就與他無關。

宋茵看向沈鬱,也沒再說什麼話刺激他,只是道:「那你今天來找我是想做什麼?」

沈鬱忽然就笑了起來,他偏頭對上宋茵的眸子,嘴邊笑意愈發明媚:「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我本來就不值得被喜歡,更不該期盼有什麼真心,那麼多人總盼著我消失,我……想離開了。」

宋茵的記憶里,沈鬱不是會輕易放手的人,他如今忽然開口要離開,幾乎是下意識的,宋茵問:「你要去哪?」

「去一個你們誰都找不到的地方。」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繼而俯身輕輕抱了抱她。

只是一個不參任何雜質的擁抱,沈鬱卻近乎用了全身的力氣,他眼中依稀映上了細碎星光,他說:「阿茵,我愛你。」

宋茵恍然間意識到了沈鬱究竟想做什麼,下意識地在他鬆開她時拽住他的手:「沈鬱,你給我……」

忽然間宋茵在路燈下看見了地上的投影,她身後有一個男人拿著一個啤酒瓶正要朝她頭部砸下,而沈鬱便在此刻猛地帶著她給避了開去。

因為慣性他們兩人直直摔在地上,而宋茵被沈鬱穩穩接在懷裡,繼而聽到了不遠處酒瓶碎裂之聲,在寂靜夜色里尤為刺耳。

「你快點跑,記得報警。」沈鬱說著便抱著她起身,話方說完,他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慌亂,扣著她的肩膀轉瞬之間將宋茵壓在地上,還不忘伸出一隻手護著她的頭。

宋茵便只看見那個男人用地上的玻璃碎片狠狠朝著沈鬱的後背扎了下去,那碎片便這麼直直插進了沈鬱的後背,而那個男人似乎意識到見了血,慌亂間卻是跑了。

宋茵摸上沈鬱的後背,只觸到一片潮濕,她匆忙間扶著沈鬱從地上坐起,掏出手機要叫救護車。

而沈鬱這時候卻忽然低低笑了起來,他就這麼抱住宋茵,整個人掛在宋茵身上,在她耳畔幾乎氣若遊絲的開口:「阿茵,我冷,你再抱抱我。」

8

那天是宋茵公司里的一個員工被宋茵辭退後路邊酗酒,正好撞見了跟沈鬱散步的宋茵,報復心起,因而生了歹意。

等真將人傷了以後才慌亂間逃跑。

幸而路邊攝像頭拍了下來,很快就把人給抓進了局子。

那玻璃碎片扎得並不算太深,沈鬱上了救護車後還有力氣拽著宋茵的手喊疼。

取出玻璃,縫合了傷口後本來沒幾天就會出院了。

偏生沈鬱這人會受了傷以後,慣會演戲,因而生生往後推了好幾天還未曾出院。

宋茵這幾天都在沈鬱床邊陪著他,用電腦辦公時,沈鬱不是說口渴要喝水,便指著桌上的蘋果使喚宋茵去削。

次數多了宋茵也不再慣著他,只冷冷撇了他一眼,而後道:「醫生說你已經能下床走動了,又不是缺胳膊斷腿的,你自己不能去嗎?」

沈鬱眼睛繼而又紅了,只盯著宋茵,也不說話,直把宋茵看得渾身發毛,才低聲道:「阿茵,疼。」

沈鬱便是這麼一個人,以往被水果刀劃破了手指都能叫喚大半天,更何況如今呢?

宋茵便順勢拉過沈鬱的手在沈鬱手背上親了一下:「還疼么?」

便在下一刻,宋茵的筆記本被一隻手給合上了,那人一把拉過她勾著她的脖子湊近,便這般吻了上去,直至病房內有護士巡防,這才依依不捨鬆開宋茵,而後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口:「這樣就不疼了。」

宋茵見沈鬱如此能折騰,再也不聽他的,當天就給他辦了出院手續。

沈鬱蹬鼻子上臉實屬一流,如今出了院也始終牽著宋茵的手,生怕宋茵轉瞬間翻臉人又給跑了。

於是沈鬱就這麼跟著宋茵上了車,宋茵忽然問他:「你不是說要走的嗎?」

「你留下我,我便不離開了。」沈鬱看著她,眉眼愈發昳麗。

其實啊,若沒有發生那件事,宋茵是想留下他的,她又一次的被沈鬱打破了原則,只因為她知道,那天晚上她若不攔著他,他也許就永遠不會回來了。

宋茵於是伸手,掰過他的臉,極為認真地問他:「是不是,那天晚上,我沒留下你,也沒人來襲擊我的話,你是不是就會……」

沈鬱沒讓她把話說完,低頭就封住她的唇,在宋茵把他給推開後,他才說:「阿茵,能將我拉出來的,一直都只有你。」

沈鬱這人向來沒什麼安全感,敏感多疑,還有點小孩子心性,對他來說,覺得是自己的東西定然霸佔著不會放手。

然而宋茵不想要他了,他的父親死前同樣後悔他來到這個世上,從始至終,他一直在被人遺棄,從來都沒有什麼是真真正正被他抓住過的。

他這人啊,其實膽小得很,他怕疼,怕冷,還怕黑,但他不怕死。

他什麼都不想要了,在被所有人徹底遺棄後選擇放棄自己。

然而就是這麼個男人,將她當成了全部,到頭來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

宋茵忽然就想開了,她想將沈鬱放在身邊,疼他疼一輩子。

「你以前在我面前裝花瓶的時候,我一直把你當做需要豢養的金絲雀,但我現在不這麼想了。」

宋茵說著忽然就抬頭吻了吻他的額頭,接著笑道:「沈鬱,整個沈氏你說不要就不要,那麼你便來我手下做事,我身邊還剛好缺個位置,這牆角算我挖了,你……願不願意來?」

作者| 花下客

原標題:《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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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題我太會了!!!

(?ō?ō)

我最愛就是妖艷心機美麗女主啦

下面的回答我會一直更新的

https://www.zhihu.com/answer/1043842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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