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的水平沒法和蘇辛周姜柳比,應該和秦觀晏幾道歐陽修一個水平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關於李清照的提問這麼多,這已經是我接到的第六個邀請了。在諸多問題中,這一個是最難回答的,因為評價一個詞人的水平有很多衡量標準,我們評價一個詞人時,不僅僅要考察他的作品,還要考察他的詞史貢獻。
柳永為什麼地位高?因為他創作了大量詞調,拓寬了詞的體式。蘇軾為什麼地位高?因為他豐富了詞的內涵,促使了詞體獨立。周邦彥為什麼地位高?因為他結北開南,注重格律,引領了一代詞風。姜夔、張炎為什麼地位高?因為他們強調意境,提高了詞體地位,影響一直延續到清代。這些詞人對詞體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可以說少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詞都不會發展成今天這樣。但是這些詞人在當時未必知道,他們的行為會在詞體發展進程中起到什麼樣的作用。
我們再來看李清照,拋開詞人身份,她還是一位詞學理論家,其《詞論》雖篇幅不長,卻是詞學史上非常重要的一篇文獻。《詞論》的最大貢獻在於它明確提出「詞」是獨立於「詩」的一種文體,而不是所謂的「詩餘」,並總結了詩詞之差別,所以我們才說詞體「推尊」的進程在南宋就開始了。此外,她制定了一套標準,並按此標準評價了眾多前輩詞人,這些評價對不對,我們暫且不論,引用劉毓盤先生的話:「陸遊《老學庵筆記》謂其譏彈前輩,既中其病,此但知其一也。至謂詞別是一家,此非深於詞者決不能為此說」,可見李清照的詞學素養絕對沒有問題。
一個時代的人有一個時代的任務,李清照和柳永、蘇軾等前輩詞人一樣,很好地完成了歷史交給她的任務。文人和他的文學史貢獻是不可置換的,也是不可替代的,因為歷史不能重來。至於這個貢獻是大還是小,要放置到那個歷史節點中去考察,李清照不可能重複完成柳永、蘇軾已經完成的任務,她只能在那個時間做好她自己。至於李清照為什麼沒有取得三大家、七大家之類的稱號,與她身為女性有關,但並不僅僅是這個原因,主要原因還是詞史影響,這就是另外一個大問題了。
說完詞史貢獻,再來說作品,李清照是兩宋之交傑出的詞人,秦觀、晏幾道、歐陽修也是當時傑出的詞人,在我看來,他們的創作水平都是一流的。如果拋開詞史貢獻,包括蘇軾、柳永、周邦彥等人在內,兩宋這些名家的創作水平都是一流的,只是各有偏重。
這就又有一個衡量標準的問題,比如你要問朱彝尊和納蘭容若誰的水平高,這就沒法回答,現在納蘭詞火的一塌糊塗,而在雍乾時期納蘭詞被批判的一錢不值,後來連批都沒人批了,因為那個時候以「清空」、「醇雅」為準的,朱彝尊是詞壇宗主,但現在有多少老百姓知道朱彝尊呢?你可以說朱彝尊的水平低嗎?可以說納蘭水平低嗎?創作路徑不同而已。
李清照的作品時隔千載,至今仍有旺盛的生命力,必有過人之處,在上一個回答中,我引用了張端義評李清照《聲聲慢》之語:「一起真乃公孫大娘舞劍手。自來詞家未有連下十四疊字者,後半『點點滴滴』,又用疊字,俱無斧鑿痕。『守著窗兒,為自恁生得黑』,『黑』字不許第二人押。婦人中有此奇筆,真間氣也」。大多數人讀詩詞時只能止於文字詞採,而不會考慮聲韻格律和內涵意境。
寫了這麼多,該下一個結論:李清照是兩宋交替之際最傑出的詞人之一,是詞學史上重要的理論家之一,她的作品有難以模仿和複製的獨特風格,且有著鮮明的時代烙印,反映了宋人南渡前後的心態變化,是我們研究兩宋詞和兩宋歷史的寶貴資料。
唐人善詩而不作詩話,宋人善詞而不作詞話。此亦善易者不言易也,不知善言詞者莫如宋人。我們作為後人,在評價歷代名家時,只能總結其得失,概括其長短,至於譏嘲諷刺,我們不配。
謝邀。
首先要明確一個道理:文無第一。也就是說在文學這個方面很難判斷地位的高下,我們只能夠根據經驗和人們達成的共識來判斷,這個判斷標準的公信力比起理工學科的「定理」、「公理」是要弱很多的,肯定會有人不服,因此以下答案只能算是一家之言,我盡量客觀並爭取更多人認同,若有人不贊同,還請保留意見。
雖然人們基本上能夠達成一個共識,那就是蘇辛在詞壇的地位確實是高出其他人一檔(類似於李杜在詩壇的地位吧),但是沒有任何憑據說明晏殊父子和歐陽修在詞的創作方面不如周邦彥、姜夔、柳永,至少來說很難服眾。而我恰恰認為歐陽修在詞壇的地位應該處於僅次於蘇辛那一檔的頂尖地位,與柳永在伯仲之間(恕我孤陋寡聞,周、姜的詞我讀的不多,在此就不獻醜討論他倆了)
至於李清照,我認為她在作詞方面的創作水平與歐陽修基本持平,格局不如而技藝高出一籌,這一籌主要體現在李清照身為女子特有的那一份細膩。她在花間詞派裏李清照的地位應是直逼號稱「花間鼻祖」溫庭筠的。
為何這裡單獨拎出歐陽修來討論呢? 我們來看看李清照借用歐陽修的名句創作出的《臨江仙 庭院深深深幾許》:
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常扃。柳梢梅萼漸分明。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感月吟風多少事,如今老去無成。誰憐憔悴更凋零。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
再來看歐陽修的原詞《蝶戀花 庭院深深深幾許》: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雖說是借用,但是李清照在繪景和情感表達上似乎是更細膩一些。歐陽公這裡主人公的形象稍顯單薄,而李清照的最後一句神來之筆,直接讓主人公百無聊賴的愁思面容躍然紙上,可見其作詞功力之強勁。
可能憑藉一首詞的對比來比較歐陽修和李清照有些草率,畢竟歐陽公寫出過諸如:「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與月」 這些名句;但是李清照同樣也有「才下眉頭,又上心頭」、「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這些妙筆生花的詞句。至少來說,李清照在詞的創作度方面不比歐陽公差這一點,大抵是可以達成共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