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X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朱朝陽也是一步步被逼到這樣的,而且整個小說裏幾乎沒有誰是乾淨的,這就弱化了主角的黑暗。而且壞小孩裏的壞人基本都是普通市民,還上升不到以國家的範圍。

但是長夜難明完全不同。

裡面出現了很多品格人性都十分高尚無私的人。主角江陽本來是個檢察官,有自己的一些小聰明,懂取捨,為了前途可以「喫軟飯」。甚至他一開始願意去給侯貴平翻案僅僅是因為不想在女友面前丟了面子。這樣的人我們一般都不會相信他會自我犧牲。他在追查真相的過程裏,有猶豫過,退縮過,最後他堅持到底了。付出了整整10年,失去了女友,前途,工作,家庭,最後獻出自己的生命。他一步步走來都沒哭過,只在自己丟了錢包以後突然放聲大哭。那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人倒黴了喝口水都塞牙,他已經窮途末路了,老天似乎還覺得他不夠慘,還要讓他丟錢包。

這整本書直到結尾都很慘。

好人團隊

侯貴平被誣陷 「強姦幼女畏罪自殺」

張超入獄八年,朱偉刑警變民警,陳名章坐牢三年還罰款100w,趙鐵民撤職查辦

真相也沒有能夠見天日。

壞人團隊

李建國跳樓自殺 對外說是擦玻璃失足 還落得個一生兢兢業業的好名聲

夏立平跳樓自殺,對外宣稱是身體不好厭世輕生。

胡一浪居然是心臟病死,太便宜他了。

如果非要從中找點光明,就是這三個壞人都是同一個月裏接連出事,多半是被「辦掉」了。

孫紅運倒是一點事沒有。

要看到最後,才知道,夏立平還不是這起案子裏最大的,所以後面才會有陳明章和趙鐵民的倒黴。

全文只在最後用一句大老虎落網,給了讀者最後一絲絲的安慰。但是書裏的羣眾,仍然是什麼都不知道。。一羣公檢法帶著赤子之心的男兒們,一波又一波的人犧牲了自己的一生,都無法天下大白。這就是長夜難明。


Yoregol:為什麼有男人三十好幾了還在沉迷遊戲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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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難明的改編劇沉默的真相在愛奇藝迷霧劇場開播!原著還原度極高!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買一波安利!!

長夜難明。

我可以接受罪犯窮兇極惡,接受人心難測,可是不能接受正義者被冤枉,被無視,被殺死。

明明事件真實存在卻不能解決,為了程序正義付出生命。

我真的很心疼江陽,也很敬佩他。從與這件事幾乎無關的,擁有遠大前程的檢察官,到忍受窒息自盡,蜷縮在行李箱裏,真是看一次哭一次。


在《長夜難明》中,含冤而死的人無處哭訴,心懷正義的人無可奈何。


原著第一頁就找到兇手,卻仍讓人慾罷不能,深感長夜黑暗。

嫌疑人行李箱拋屍,意外在地鐵站被當場抓獲,他對整個犯罪經過也供認不諱。人證、物證、口供,證據鏈齊全,就在檢察機關對嫌疑人正式提起公訴之時,案情卻陡然生變……



2013 年 3 月 2 日,週六下午,陽光明媚,杭市地鐵一號線西湖文化廣場站。


地鐵站外的馬路中段有一個紅綠燈,此刻,那個男人手裡正拉著一隻碩大的行李箱,耐心地站在路口等待綠燈。


不過顯然更多人缺乏這種耐心,尤其是在繁忙的道路上,彷彿一羣人一起闖紅燈,就無所謂素質高低了,大家穿梭而過,知道車不敢朝一羣人撞過來,於是闖紅燈就成了理所當然,每個人都跟隨周圍的人流穿行而過。


男人鄙夷地看著人羣,輕蔑地笑了:「人們已經想不起來第一次闖紅燈的時間了,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綠燈亮了,他拉起行李箱,朝地鐵站走去,來到自動扶梯前,旁邊一對大學生情侶正與他並行步入扶梯,看到他上去後,主動退開一步,過了幾秒,直到他下了五六級後,離得遠了纔跟上。因為他看上去不太「平易近人」。


他大概四十歲出頭,穿著件皺巴巴的夾克,頭髮全是油膩,似乎很多天沒洗,戴著一副破舊的塑料眼鏡,眼球微微腫脹著布滿血絲,臉上覆蓋著一層油脂,又混合著灰塵,渾身透出濃重的酒氣和汗臭。如果他手邊多根棍子,他就是丐幫弟子。


無論多擁擠的車廂,人們都會善良慷慨為乞丐騰出方圓一米的舒適空間,何況是路上。


下了自動扶梯後,男人拖著那隻笨重的行李箱,繼續往前走,周圍人聞到他的滿身酒氣,都主動遠遁,他毫不在意,往購票機裏投入硬幣,拿到一張地鐵卡,然後慢吞吞地朝安檢口走去。

這時,他注意到遠處地鐵站另一個出入口的臺階上,有目光向他投來,他扶了下眼鏡,也朝那裡看去。那裡站著兩名中年男子,一人滿臉怒意,緊緊握住拳頭瞪著他,一人面無表情,只是用手指了指眼睛。他心領神會地做了一個很輕微的點頭動作朝他們回應,摘下眼鏡,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隨後又戴上眼鏡,再也不看他們倆,繼續朝安檢口前進。


快到安檢口時,他裹了下舊夾克,弓起背,縮著頭,拉住行李箱,突然加快了步伐,跟著人羣往前擠,似乎想混在人羣中間穿過安檢口,但還是被保安攔住了:「箱子放上去過安檢。」


「我……我這裡面是被子。」他微微一停頓,攥緊了行李箱。


保安見過太多第一次坐地鐵的土人了,像往常一樣隨口應付:「所有箱包都要過安檢。」


「裡面……裡面真的是被子。」他試圖再往前一步,但保安伸出大手,像張印度飛餅一樣攔在了他面前。


「所有箱包都要過安檢。」保安再次重複了一句,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真的是被子,不用檢。」他身體向一旁傾了下,擋住了後面排隊的人,引起身後一陣不滿的催促。


保安抬起頭,開始注意起這個渾身透著酒氣的男人,他臉上寫滿了慌張。保安眉角微微皺起,心中逐漸警惕,本能地握緊了手中的對講機。


對視了一兩秒後,突然,男子猛一腳朝保安踹去:「我不進去了!」他用力很足,一腳踹翻猝不及防的保安後,掉頭一聲大吼,兇悍地撞開身後排隊的人羣,一把掀翻隔離欄,拖著箱子拔腿就跑。


在逃跑的過程中,他摘下眼鏡扔到面前,故意一腳踩碎。

保安急忙爬起身,抓起警棍就朝他追去,一邊口中大叫「站住」,一邊朝對講機裏狂喊請求支援。


地鐵站很擁擠,男子拖著沉重的大箱子沒能跑出多遠,就被趕來的幾名保安前後包夾圍在了通道中間,隨即,兩名駐站的派出所民警也趕了過來。


「你們別過來啊!」男子見無處可逃,站住路中間,箱子立在身後,屈膝呈半蹲狀,一手張開五指,攔住要衝過來控制住他的保安和警察,怒目圓睜,「別過來,我有殺傷性武器!」


一聽到「殺傷性武器」,所有人本能地停下腳步,心中頓時一緊。警察趕忙示意旅客往後退。


地鐵站裏的旅客喫驚地看著這一幕,按照社交慣例,有危險是吧,先別管那麼多了,人們紛紛拿起手機,對這個奇怪的中年男子拍了一通照,發到網上。當然,少不了年輕女性趁機轉過身,調到前置攝像頭,自拍美顏一番,配上文字「我就在地鐵站,出了大事,好危險啊,怕怕的」。


警察和保安死死盯住男子,預防他的下一步動作。男子也死死盯住他們,一隻手伸進了衣服,一把抽出一隻乒乓球拍,揮舞著喝道:「別過來,你怕不怕?你們別過來啊,箱子裏真沒東西!」


見他所謂的「殺傷性武器」只是一個乒乓球拍,圍觀人羣發出一陣鬨笑,手機拍照鍵按得更快了。


民警頓時鬆了口氣,看來這傢伙是個喝醉酒的瘋子,若是強行衝上去控制住他,免不了腦門被乒乓球拍甩上幾下,瘋子力氣通常比較大,還是從身後包抄為好。同時,警察注意到了他的後半句話,不禁把注意力轉到了他身後的這個大箱子,警察隔空揮舞著警棍,厲聲質問:「箱子裏裝著什麼?」


「沒……沒東西。」中年男子慌張言語。


「打開!」民警的語氣不容置疑。

「不——不能碰——」


這時,被身後突然跳上來的警察一把抱住肩膀的他還想試圖揮舞乒乓球拍,但立馬就被其他警察和保安撲上來壓倒在地,嗷嗷直叫。


控制住他後,警察轉身看著箱子,剛要去打開,男子突然高聲大叫:「不能打開,很危險,會爆炸的!」


當聽到「會爆炸」時,警察的手停在了半空,誰也不敢對這可疑箱體貿然行動,警察轉過身,盯住他,同時掏出對講機,向上級彙報,說地鐵站裏有個行為古怪的男子攜帶一個可疑箱體,人已被控制住了,但對方稱箱子打開會爆炸,他們不敢貿然行事。


涉及公共安全問題誰都不敢冒險,尤其地鐵站民警都受過專門的突發應對訓練。


很快民警得到上級回復,既然箱子是被那個男人拉來的,那表明拉著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只要不打開就行。先把箱子移出地鐵站,放到馬路空曠處,馬路實行臨時交通管制。


現場的警務人員連忙啟動廣播,通知旅客西湖文化廣場站臨時停運,地鐵過站不停留,請旅客儘快有序出站。


與此同時,民警不敢耽擱,兩個民警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兩人拉住箱子,盡量不顛簸,往地鐵站外移去。


「怎麼這麼重?該不會真的是炸藥吧?」一名民警低聲道,他們一拉箱子就感覺不對勁,由重量可知裡面不可能是被子——至少有一百多斤重。


另一位民警什麼話也沒說,一臉嚴肅,絲毫不敢怠慢,如果箱子裏這分量是炸藥,那威力簡直不可想像,他想到今天出勤早,還沒來得及看女兒一眼。

身後跟著押來的那個該死的嫌疑人還在苦苦勸他們:「危險啊,小心一點,千萬別打開,你們倆還年輕。」


聽得兩個警察突然好想爸爸媽媽。


很快,地鐵站外的道路上車輛被清空,兩頭實施交通管制,警察攔起了前後二十幾米的警戒線,中間立著那隻箱子,旁邊是被民警控制住的嫌疑人。


在這期間,西湖文化廣場站因某男子攜帶可疑箱體而緊急停運的消息在社交網路上迅速發酵,這是杭市地鐵一號線試運行三個月以來首次因突發事故而停運,媒體記者紛紛趕往事發地,警戒線外的旅客們拿起手機充當自媒體實時播報著這個轟動新聞。大家都在猜測箱子裏到底是什麼,有人猜炸藥,有人猜毒品,有人猜音響和話筒,因為看裝扮這男人像是苦大仇深、很有故事的流浪歌手,可能只不過在《中國好聲音》上沒得到導師轉身,於是轉投行為藝術想獲得大眾的關注,結果還沒來得及等人問「夢想是什麼」,就被警察撲倒在地無法動彈。


十五分鐘後,下城區公安分局的刑警和排爆機動隊趕到現場,用儀器檢查過箱子後,發現裡面沒有爆炸品,可當警察現場打開行李箱時,遠處圍觀的人羣集體發出了一聲驚呼。


一具赤裸的屍體!


這條新聞迅速在杭市炸開了鍋。



2013 年 3 月 2 日晚上。


下城區公安分局刑偵大隊的審訊監控室,大隊長和副局長走進門,朝裡面的值班警察問:「怎麼樣,招了嗎?」

一名警察指著畫面里正拷在椅子上的男人,說:「嫌犯已經承認人是他殺的,具體過程還在交代,態度很配合。死者是他朋友,據他說是因為債務糾紛一時衝動失手殺了人。」


副局長看了眼審訊監控,聯想到他今天的行為,撇嘴道:「這人腦子有病吧?」


「腦子正常,還是個律師呢。」


「律師?」


刑警說:「他叫張超,是個律師,開了家律師事務所,他本人專接刑訴案,好像在杭市還略有名氣。」


「刑辯律師張超?」大隊長微微皺眉回憶著,「這人我好像有點印象,對了,去年我們有起案子移交檢察院,嫌犯找了他當辯護律師,聽說辯得挺好的,最後法院判了個刑期下限,搞得檢察院同志一肚子氣。」


副局長朝畫面裏的張超看得更仔細了些,遲疑問:「他殺了人後,把屍體帶到地鐵站做什麼?」


「拋屍。」


「拋屍?」副局長瞪大了眼睛,「帶到地鐵站拋屍?」


「他想坐地鐵去蕭山的湘湖,到那兒把屍體連著箱子拋進湖裡。」

副局長懷疑地看著監控裏的張超,道:「這怎麼可能?哪有坐地鐵去拋屍的?他為什麼不開車去?」


刑警解釋:「張超是在他的一套房子裏殺害了被害人的,殺人後,他很害怕,在房子裏待了一晚上,今天上午,他下決心準備去蕭山湘湖拋屍,毀屍滅跡。拋屍前,他喝了很多酒壯膽,結果……他酒量不好,喝醉了,不敢自己開車過去,怕出交通事故,酒駕被查的話,一定是連人帶車被帶走,箱子裏的屍體馬上就會曝光。所以他選擇打車,可是很不幸,他坐上計程車後,開到了地鐵站附近時,計程車被一輛拐彎車輛追尾了,兩個司機都說是對方責任,報了交警來處理,他怕交警趕來發現箱子的事,就藉口有急事,從後備箱裏擡出箱子先行離開了。這時他突然想到地鐵站還在試運行,猜想安保可能不是很嚴,就想混上地鐵,再一路坐到湘湖拋屍,所以就去地鐵站碰碰運氣。結果在安檢口被保安攔住,他心中膽怯掉頭就跑,被保安和民警趕上來圍住了。」


副局長皺眉道:「那他為什麼在地鐵站一會兒說有殺傷性武器,一會兒說箱子會爆炸?結果導致杭市地鐵第一次停運,新聞都炒翻了。」


刑警無奈道:「他那時酒勁上來,頭腦已經不太清醒了,心裡又害怕箱子被民警打開,驚慌失措下,徹底胡言亂語。現在他倒是酒醒了,說對地鐵站發生的一切只記得大概,又有些模糊。」


大隊長吐口氣:「難怪剛抓來時一副醉醺醺的樣子,說話都不清楚,一個勁地說箱子裏沒東西。」


副局長點點頭,又叮囑手下刑警:「他是刑辯律師,對我們的調查工作很瞭解,對他說的話不能全信,要仔細審,別讓他鑽了漏子,他交代的筆錄要和後面的證據勘查一一核實,這起案子影響很大,不能出錯。」


「那是一定的,」大隊長瞥了眼監控裏張超低頭認罪的可憐模樣,冷笑,「刑辯大律師啊,自己犯了事,還不是得老老實實交代。他對司法程序清楚得很,人贓並獲,現場這麼多目擊證人,狡辯抵賴沒用,只能老老實實認罪,配合我們工作,也許最後還能請求法院輕判。」


審訊室裏,張超一臉垂頭喪氣,目光裏透著無助,語氣也是有氣無力,似乎對目前自己的遭遇深感絕望。


審訊人員問他:「你當時用繩子勒死死者時,是從正面還是背面?」


「我——我想想,當時場面很混亂,記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好像是從他身後。」


兩位審訊隊員目光交流了一下,一人道:「你再想想清楚。」


「那——那就是從正面。」張超很慌張,整個人處於恐懼之中。


「作案用的繩子你放哪兒了?」


「扔外面了?垃圾桶?好像也不是,我殺人後很害怕,後來又喝了酒,到現在頭還是很痛,腦子一片糊塗,好多細節都記不清了,我——我怎麼會就這樣把人勒死了,我——我根本沒想殺死他的……」他痛苦地按住頭,輕聲啜泣著。


副局長又看了一會兒監控,囑咐他們:「如果案情不複雜,那你們這幾天就辛苦一點,早點核實完畢移交檢察院。這案子我們要快點結案,今天是杭市地鐵站第一次停運,記者都快把公安局擠爆了,市政府也打了好多個電話催促,上級要求我們用最快速度向社會通報案情。」


大隊長點頭應著:「法醫今晚會出屍檢報告,案發現場已經派人初步去看過,等明天白天再派人仔細勘查一遍,和他的口供一一比對,看看有沒有出入,順利的話,三四天左右就可以結案了。」


接下去的幾天,一切調查覈實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張超認罪態度很好,錄口供很配合,殺人動機、過程都交代得很主動,想來因為他是刑辯律師,很清楚流程和政策,希望以此求取輕判。他也被帶回案發現場,指認了現場,找到兇器,法醫拿出了屍檢報告和物鑒報告,與嫌疑人的口供一一比對核實。


各項證據與他的口供完全吻合,所有證據鏈都齊全。


其實這本是起稀鬆平常的兇殺案,只不過當時引發地鐵站停運半小時,這是杭市地鐵開通以來首次因突發事故導致停運,現場又有成百上千個目擊者看到了箱子裏的屍體,連日來這個案子一直是網路上的熱門話題,各地新聞媒體更是天天往公安局跑,追蹤報道案件背後的真相,為大家提供茶餘飯後的談資。


所以下城區公安分局在幾天後特別組織了一次新聞發布會,公佈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


嫌疑人叫張超,曾經是大學裡的一名法律系老師,後來辭職當起了律師,他對整起犯罪供認不諱,並深感後悔。


死者叫江陽,曾是金市檢察院的一名檢察官。他和張超相識十多年了,大學時,他是張超的學生,畢業後兩人一直保持著聯繫,屬於很好的朋友關係。


不過江陽為人不端,當檢察官期間收受他人賄賂,還向他人索賄、賭博,並且有不正當男女關係,因此前妻多年前與他離婚,他也隨後被人舉報到紀委,後經查實被判刑入獄三年。


出獄以後,他常跑杭市找張超,藉口是工作、家庭不順來杭散心。張超對這位十多年的老友很是熱心,他父母前幾年過世後留下了一套市區的小房子,他免費提供給江陽居住,還一直勸他振作起來,找份像樣的工作謀生。江陽也表態要重新開始人生,說前妻獨自帶著孩子租房住,實在不忍心,他向張超借了三十萬,說要回金市買房,與前妻復婚,到時再做點小生意。


張超很大方地借了他錢,可過了一個月,江陽又再次問他借錢,他心中起疑,找江陽前妻打聽,前妻卻壓根兒沒聽江陽說過買房的事,更沒說過復婚。在他一再追問下,江陽只好承認這些錢被他賭博花完了。張超大怒,要他還錢,江陽不但不還,還想問他再借錢翻本。兩人多次發生爭吵,還打過架。就在案發前兩天,兩人因爭吵打架驚動了派出所,派出所裏還有出警記錄。


終於,3 月 1 日晚上張超再次去找江陽,兩人爭吵中又動了手,張超一時衝動用繩子將江陽勒死了。


事後,張超深感恐懼和後悔,不知所措,他不敢報警,一旦報警,他現在讓人羨慕的事業、家庭都將毀於一旦。


他呆坐在房子裏整整一夜沒回家,第二天,張超決定前往蕭山湘湖拋屍來掩蓋這起命案。因拋屍前喝了不少酒,他不敢自己開車,於是打車,結果計程車與其他車輛刮擦,情急之下,他拖著箱子跑到了旁邊的地鐵站。在醉酒和恐懼的狀態下,發生了後面的事。


證據方面非常充分,小區門口的監控顯示,張超的座駕於 3 月 1 日晚上 7 點駛入小區,隨後兩人在房子裏發生衝突。江陽死於當晚 8 點到 12 點之間,是被人從正面用繩子勒住,機械性窒息而死,兇器繩子上有大量張超的指紋,死者指甲裏有大量張超的皮膚血液組織,張超的脖子、手臂等處也有相應的傷痕。


第二天拋屍一開始坐的計程車也已找到,司機說當時張超帶著一個很大的箱子,看得出箱子很沉,對方拎了好幾次花了大力氣才抬上後備箱,期間司機還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他拒絕了。他一坐上車,司機就聞到他身上滿是酒味。計程車開到離地鐵站一個路口的馬路上時,被一輛拐彎的私家車追尾,司機與私家車主討論賠償事宜期間,張超藉口趕急事,就先行下車搬了箱子匆忙離開。


一切口供都與調查完全吻合。


案子很簡單,新聞發布會很快結束,記者們還不滿足,希望能採訪到兇手,瞭解他的想法。警方商量後又徵求了張超本人意見,他認罪態度好,並且願意接受採訪,便安排記者隔著鐵窗採訪。


幾個問題的答覆和發布會內容差不多,當被問及是否悔恨時,張超停頓片刻,很平靜地面對鏡頭:「也沒什麼好後悔的。」


這句話沒有引起任何人警覺,新聞也照常播出。


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妥,一切熱鬧的新聞在幾天後就消費盡了大眾的新鮮感,很快無人問津,很快煙消雲散,很快,人們再也記不起在鐵窗那頭接受採訪的張超,以及,那一刻他有點古怪的眼神。



2013 年 5 月 28 日,杭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開庭審理張超殺害江陽一案。


這次開庭非常引人注目。整起案件極具新聞傳播的第一要素「話題性」。


當初地鐵運屍發生後轟動全國,網上有大量網友現場拍到的照片,手裡揮舞乒乓球拍的張超被做成各種表情包,帶著 Rap 節奏的「你怕不怕」神曲廣為人知,新聞曾連續多天霸佔各大媒體頭條,甚至一些明星發通告都無奈地避開這幾天霸道日。


警方向社會做了案情通報後,又激起了新一輪的話題爭議。「你有交到過欠錢不還的朋友嗎?」「你的好朋友問你借錢去賭博,你借不借?」大多數人都遇到過被人借錢不還的情況,人們就算記不起初戀長相,也不會忘記借錢不還者的「音容笑貌」。於是,輿論滔滔如水。


被害人江陽本人聲名狼藉,受賄、賭博、嫖娼,還坐過牢,甚至他前妻接受媒體採訪時,都不願開口替他說話,更是激起大多數人的同情心,認為張超殺人是一時衝動,應該輕判。


在法院公告開庭日期後,當初的新聞再度發酵,很多網站做了專題頁面報道。全國各大媒體記者紛紛申請旁聽,熱烈程度堪比明星涉案——還是一線大牌明星的待遇。


除了吸引公眾之外,這起案件也引起了全國法律圈的關注,因為這次張超請的辯護律師團太大牌了。


他本人就是刑辯律師,杭市圈子裡也算小有名氣,不少朋友以為這次他會自己辯護,可他家屬最後為他找來了兩位刑辯大腕。


一位是張超早年讀博時的導師,如今已經六十多歲、退休在家的申教授。申教授是法律界權威,「全國人大刑法修正案」起草委員會的委員。另一位是他的同門學長,申教授的得意弟子,號稱浙江刑辯一哥的李大律師。


申教授已多年沒替人上庭了,李大律則一直活躍在刑辯第一線,只不過他收費很高,請得起他的人不多,張超能請到他顯然是因為申教授的緣故。兩位大牌律師同臺為他辯護,這種場面很是罕見,諸多法律界人士也都向法院申請旁聽,學習兩位大律師在這起案子上的辯護策略。


案情本身很簡單,不涉及不方便公開的隱私,法院徵求了張超和被害人江陽家屬的意見,雙方均同意公開審理,於是法院特地備了個大庭來儘可能滿足旁聽人數的需要。


庭審前,公訴人與被告辯護律師交換前置證據,法院開了三次模擬庭,張超都沒有任何異議。


開庭後,很快,檢察官宣讀了起訴書,出示罪證,詢問被告對起訴書是否有不同意見。所有人都知道他認罪態度好,整個案情簡單,犯罪過程清晰明瞭,理所當然認為他沒有意見。這只是走個過場,重點是待會兒辯護律師與公訴人關於張超犯罪的主觀惡意性的辯論,看是故意殺人呢,還是過失殺人。


這時,張超咳嗽了一聲,拿起一副前幾天才向看守所申請佩戴的眼鏡,不慌不忙地戴上,隨後拉了一下黃馬甲,使得囚服更挺一些,整個人更精神了些。


他微微閉上眼,過了幾秒鐘,重新睜開,挺直了脊背,緩緩開口道:「對於公訴人的犯罪指控,我個人有很大的不同意見。」


大家感到一絲好奇,他的兩位大牌律師互相對視一眼,但都以為是他想自己反駁檢察官對殺人主觀惡意性方面的指控,只不過他這開場措辭聽著有點怪怪的。


「請被告陳述。」法官說道。


張超低下頭,嘴角露出一絲旁人覺察不到的笑意。他摸了摸額頭,然後不急不慢地抬起頭,朝後面諸多旁聽人員掃了一遍,說:「今天我站在這裡,我很害怕,但更多的是不解,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站在這裡接受審判。因為我從來沒有殺過人。」


他臉上掛滿了無辜,彷彿比竇娥還冤,但接下來整個法庭都被一片驚訝和唏噓所籠蓋,法官鎚子都快敲斷了。


「什麼……你沒有殺人?」檢察官有些反應不過來。檢察官應付過很多故意殺人案的公訴,被告往往也只能從故意還是過失的角度進行申辯,從沒遇到被告對前面的證據都沒異議,突然最後冒出來全盤否認殺人的情況。


老教授連忙小聲提醒:「你幹什麼!證據確鑿,你現在翻供來不及了,只會加重刑罰!我們不是早就商量好對策,你只能從犯罪主觀上辯,我和李律會幫你!」


張超低聲嚮導師道歉:「對不起,有些真實情況我只能現在說,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他不管兩位大牌律師,目光朝著旁聽席上的眾多記者和政法從業人員筆直投射過去,深吸一口氣,突然將音量提高了一倍,鎮定自若地說道:「我說,我沒有殺人!法醫出具的屍檢報告顯示我在 3 月 1 日晚上 8 點到 12 點間殺害了江陽,但實際情況是,3 月 1 日中午我就坐飛機去了北京,第二天也就是 3 月 2 日上午坐飛機回杭市,在江陽被害的時間裡,我沒有任何作案時間。關於我在北京的情況,有兩地的機票、監控、登機記錄、旅店住宿可以查,並且,我在北京的這一天,分別去會見了我律所的兩位客戶,一位一起喫了晚飯,一位跟我在咖啡館聊到很晚。在這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裡,大部分時間我都能證明我在北京,無法證明的獨處時間只有幾個小時,在這短短几個小時裏,我不可能從北京回到杭市,殺了人後再次回到北京。江陽是被人勒死在杭市,當天我全天在北京,怎麼可能是我殺人?我之所以在公安局寫下認罪書,是因為我在裡面受到了某種巨大的壓力。但是,我沒有殺人,我是清白的,我相信法律!我相信法律會還我清白!我要求出示相關證據!」


他環顧一圈沉默的四周,挺起胸口,目光毫不躲閃地迎向了所有人。


當天晚上,最具轟動性的新聞引爆網路。兇手試圖拋屍在地鐵站被當場抓獲,現場有成百上千個目擊證人,事後兇手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還上了電視認罪。結果到了庭審這一天,他卻突然翻供,一席話推翻了檢察官的所有證據鏈,法院當庭以事實不清為由,暫停審理。


原本清晰明瞭的案件頃刻間變得撲朔迷離。


事後,他的兩位大牌辯護律師告訴記者,事發突然,張超在此前的會面中從未向他們透露這個情況,但目前看來,張超在江陽被害當天人在北京的證據是充分的,至於張超在公安局到底有沒有受到某種壓力,他們不方便做過多猜測和解讀。


當天媒體的新聞稿中,引述了張超自稱受到某種巨大壓力的情況下才寫了認罪書的說法,事實上他根本沒有犯罪時間,人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張超遭到了警方的刑訊逼供。


就在幾個月前,浙江省高院平反了轟動全國的蕭山張氏叔侄殺人冤案,當年辦案的「女神探」聶海芬走下神壇,被控通過對嫌疑人刑訊逼供來錄根本不存在的犯罪口供。有此前科,下城區公安分局更是對張超的案子百口莫辯。


法律學者、人大代表看到相關報道後,紛紛建言對案件和相關辦案人員進行嚴肅調查。


與此同時,省市兩級檢察院領導大怒,認為公安在這起案件辦案的過程存在嚴重貓膩,極大抹黑了本省司法機關的形象,監察部門則要求隔離約談辦案警察。


下城區公安分局頓時深感壓力重大,正副局長一齊趕到市政府彙報情況,儘管他們反覆表明此案中他們從未對張超進行刑訊逼供,張超認罪態度一直很好,證據鏈也非常紮實,但上級領導對他們的工作依舊半信半疑。


一位領導問他們,張超那天坐飛機去了北京,你們怎麼會不知道,怎麼沒查他的機票、酒店記錄?副局長直想罵對方白癡,如果張超不承認自己殺人,警方自然要他出示不在場證明;現在他自己承認殺人,難道警方還要證明他犯罪時,人不在北京,不在上海,不在世界的其他地方,才能定罪?何況當時審訊時,張超交代了案發當晚他去找了江陽,警方調取了小區門口的監控,看到他的座駕於晚上七點多駛入小區,誰想到張超現在翻供後說這車借給江陽在開,座駕裏的人應該是江陽,不是他!


另一位管司法的副市長當面拋給他們一句話:「如果你們證據鏈紮實,那張超現在怎麼可能翻供?」一句話更是問得他們啞口無言。


最後,為了給社會一個交代,省公安廳、市公安局、市檢察院決定成立高規格的三方聯合專案調查組,由杭市刑偵支隊支隊長趙鐵民擔任組長,各單位分別抽調骨幹人員,約談相關辦案民警,詳細地重新調查這起案件。



「你當時用繩子勒死死者時,是從正面還是背面?」


「我……我想想,當時場面很混亂,記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好像是從他身後。」


兩位審訊隊員目光交流了一下,一人道:「你再想想清楚。」


「那……那就是從正面。」張超很慌張,整個人處於恐懼之中。


「作案用的繩子你放哪兒了?」


「扔外面了?垃圾桶?好像也不是,我殺人後很害怕,後來又喝了酒,到現在頭還是很痛,腦子一片糊塗,好多細節都記不清了,我……我怎麼會就這樣把人勒死了,我……我根本沒想殺死他的……」他痛苦地按住頭,輕聲啜泣著。


……


一名市檢察院偵查監督科的官員暫停了投影上的視頻,看了眼對面坐著的一幹警察,隨後面向所有人:「審訊監控很明顯證明瞭,下城區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存在誘供。」


那些警察各個臉上透著忐忑不安,面對人數比他們還多的省公安廳、市公安局和檢察院的領導,彷彿做錯了事的小學生,不知所措。


趙鐵民咳嗽一聲,道:「你們有什麼不同意見嗎?」


大隊長停頓幾秒,鼓起勇氣回答:「我覺得……我覺得我們不算誘供,這是正常的審訊。」


「不算?」檢察官鼻子哼了一聲,看著手中材料,「你們審訊張超時,問他從正面還是從身後勒死嫌疑人,他說記不清,猜了個身後,你們讓他再想想清楚,不就是暗示他死者是被人從正面勒死的?還有作案工具、犯罪時間等等細節,他交代時明明說記不清楚,為什麼最後他的認罪書上寫得這麼清楚明白?還不是你們查了現場後,要他按照現場情況寫下來的?」


大隊長對這個質疑無言以對,張超被抓後,對殺人一事供認不諱,但一些細節他自己也記不清了,這也是人之常情,殺人後,在緊張恐慌的情況下,自然會對一些細節感到模糊,何況他後來又喝了酒。警方調查了現場後,張超也對調查結果沒有表示異議,最後也是在完全心甘情願的情況下寫下認罪書。


當時錄口供時,張超態度很好,供述細節上他自己記不清時,警方自然會根據現場情況對他進行提醒,所有審訊都是這麼做的。誰曾想到他在殺人這件事上供認不諱,卻在細節交代中耍花腔,故意說記不清了讓警方提示他,等到庭審翻案後,檢察院調取相關的審訊錄像時,這審訊過程就成了警方無法辯駁的「誘供」。


他覺得張超從被捕那一刻,就給警方下了一個套。


檢察官打量了一會兒這隊沉默的警察,突然嚴肅地問:「你們說實話,張超被捕後,你們是否對他有過刑訊逼供?」


「沒有,絕對沒有!」大隊長脫口而出。


其他警察也集體附和起來,這個問題上絕不能模稜兩可。更何況,天地良心,他們真是冤枉,他們自問張超被捕後,認罪態度好,而且這案子性質上是一時衝動,情有可原,所以他們從未對他施加一些強迫審訊的手段,相反,在初步調查結束後,他們就把張超送入看守所,還給了獨立的單人監牢,後來雖說又提審過幾次,但都是一些簡單的細節核實,可以說,張超從被抓進來到最後庭審的幾個月裏,從未受到過任何虐待。現在整個社會和上級機關都質疑他們刑訊逼供,真是百口莫辯。


檢察官臉上透著不置可否的表情,看著其他專案組成員,嚴肅地道:「對於具體是否存在刑訊逼供,我們還會再做進一步調查,目前看,誘供這點是確鑿的,程序上違規了。」


警察們無法辯駁,檢察官打發他們先出去,由專門人員單獨對話。


一隊人默默地站身起立,沮喪地挪步離開,到門口時,大隊長突然轉身面向諸多領導,大聲道:「我發誓我們沒有對張超刑訊逼供,可以安排他本人跟我們對質。我敢肯定張超絕對涉案,這是他故意設的局,就算現在他翻案了,我也肯定他一定涉案!」


開完這個專案組的初步交流會,組長趙鐵民回到了辦公室,看著面前一堆資料,包括張超來回北京的機票、機場登機記錄、北京的住宿記錄、監控錄像的人像識別鑒定報告、他在北京與客戶會面的多方口供,等等,這一切都表明,張超在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段內,人在北京,沒有任何的犯罪時間。


張超堅稱,他沒有殺人,之所以會提著裝江陽屍體的箱子,是因為他 3 月 2 日早上回杭市後,就去找了江陽。那套房子他和江陽都有鑰匙。他敲了門,沒人應,於是他自己掏鑰匙開了門。進門後他就看到擺在地上的一個大箱子,打開發現了江陽的屍體。張超當時很害怕很緊張,他檢查了房子,門鎖沒有明顯損壞痕跡,窗戶也是關著的,只有他和江陽有鑰匙。加上最近他多次和江陽發生爭吵,聲稱要把江陽趕走,就在兩天前還打架驚動了派出所。因此,突然面對這樣一個裝著屍體的箱子,他擔心匆忙報警後,警察很可能會懷疑是他殺的人。他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非常害怕,於是在房子裏喝了許多酒,結果腦子更是混亂,才頭腦發昏想到直接去拋屍。


可如果這就是真相,那他為什麼前面要認罪?


趙鐵民一開始也懷疑分局刑警迫於該案的社會影響壓力,對張超採取了刑訊逼供,捏造了一開始口供中的犯罪事實,企圖早點結案。可他初步瞭解情況後得知,不但下城區刑偵隊全部矢口否認,甚至他派去看守所見張超的刑警打電話過來,說張超自己也承認警察沒有刑訊逼供。


警察沒有刑訊逼供,為什麼他前面認罪最後翻供呢?


據張超的說法,那是因為他在公安局裡受到一股無形的莫名的巨大壓力。


氣場壓制,這就是他的答案。


這個答案會讓大部分臨終病人來不及交代後事,先走一步。幸虧趙鐵民是個久經風雨的警察,不過他還是感到內心受到了傷害。


現在趙鐵民的工作很不好做,專案組的初步工作當然是要查清當事警察是否存在刑訊逼供,但更重要的是查清江陽被殺一案的真相,抓出真正的兇手。


要不然,真兇沒抓到,江陽被害依然茫然無解,對社會通報當事警察沒有刑訊逼供,公眾會信沒刑訊逼供嫌疑人全部認罪又翻供嗎?上級會信嗎?全國司法圈能交代得過去嗎?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要查清真相,抓獲真兇。



「地鐵運屍案的新聞鬧得這麼大,你們這幾個月裏應該注意過這新聞吧?」一名刑警問。


「注意到了啊。」坐在對面的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網上有嫌疑人被抓後的照片,包括他上電視接受採訪的視頻,很多聊天軟體裏還有他的表情包,這些你們都看到過嗎?」


「看到過。」


「新聞裏很詳細地寫著他是在 3 月 1 日晚上殺人,而你 3 月 1 日和他一起喫了晚飯,你和他在咖啡館聊到很晚,你們看新聞的時候都沒意識到這人案發時跟你們在一起,沒有回杭市犯罪的時間嗎?」


一人道:「我壓根兒沒想到新聞裏的這人就是那天跟我喫飯的李律師啊。」


「對啊,我也沒想到。」


「李律師?」刑警皺眉,「你說李律師?他明明叫張超。」


那人回憶起來:「前一天律所打我電話,說有位李律師會來北京出差,順道和我見面,詳細聊聊。第二天他到北京後打了我電話約喫飯,見面後他沒給我名片,我也就一直稱呼他李律師,他也沒說不是,我就一直當他姓李。你們跟我聯繫後,我才知道他姓張,不姓李。」


「他有騙你說他姓李嗎?」


那人想了想回答:「他自己沒說過,可我一直以為他姓李。」


一旁負責記錄的刑警詳細地把這個細節寫了下來。


「我也是同樣,律所前一天打我電話說會過來一位李律師。那時我已經委託了杭市另一家律所來處理我的案子,就推脫不見了。對方好像很想做成這單生意,很熱情地要跟我見面細聊,說單純聊聊情況,不收任何諮詢費,我也就答應了。可後來聊到最後,他卻跟我說這案子還是走協商渠道為好,或者建議我找其他律所,他不接了,這搞什麼啊。」


「我也是,我們一起喫飯,還是他搶著埋的單,他最後也說案子太小,不值得打官司,不接了。本來我這案子就不大,他一開始就知道,還很熱情地來找我,結果聊完又不接了,我說再加幾千塊律師費,幫我打贏這案子,他還是拒絕,實在是莫名其妙。」


刑警又問:「新聞上有張超被捕後的照片,還有他在電視上接受採訪的畫面,你們既然都看過,為什麼接下去幾個月裏都沒注意到,新聞上的嫌疑人就是和你們見面的律師?」


「怎麼會想到是他啊,新聞上的那人很邋遢,看著像個乞丐,電視採訪的我也看了,剃了光頭,穿著囚服馬甲,神態也和當初見面的律師完全不一樣。那個律師來找我時,穿著很有檔次呢,圍著紅圍巾,戴著一副銀框的高檔眼鏡,頭髮梳得很直,手上戴著名牌表,還有個名牌皮包,說話給人感覺很不一般。」


「他那副眼鏡還是個奢侈品牌,我特別有印象。」另一人補充說。


「他被抓的照片上沒戴眼鏡,採訪時也沒眼鏡,髮型也變了,整個人神態氣質更是完全不一樣。如果不是你們來問我,我到現在也不知道新聞那人就是跟我一起喫飯的律師。」


「對啊,這就跟我老婆一樣,早上醒來和化完妝完全是兩個人,除了我,她媽都快認不出她了。我也是你們來找我,我看著照片仔細回憶,才覺得有幾分像,之前我哪會想到全國大新聞裏的殺人犯,殺人時卻在跟我喝咖啡。這感覺棒極了。」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李律師。」張超戴著向看守所申請帶進來的樹脂眼鏡,理直氣壯地看著刑審員,「我可以和兩位客戶當面對質。」


「可他們一直叫你李律師,你沒有糾正。」


「這有什麼好糾正的?他們搞錯了而已,前一天是我給他們打的電話,當時說安排我律所另一位姓李的律師去趟北京跟客戶見面,後來想起來寧波一位當事人的案子約了第二天,那案子本就是李律師負責的,我就讓李律師去寧波,我去北京了。」


刑審員質疑道:「你一個在杭市圈子裡已經算是有些知名度的刑辯律師,而北京的兩個客戶都是很小的合同糾紛,為此,你這大律師的時間和飛機票都不划算吧?」


「當然,我去北京的最主要目的不是為了見兩個小客戶。在那之前呢,我太太好多次提到想喫正宗的北京全聚德烤鴨,星期天剛好是我們結婚紀念日,所以一想到北京,我就一時興起,專門跑一趟,準備給她一個驚喜咯,第二天我也是先回了趟家,把烤鴨放冰箱裏,後來纔去江陽的住所,這點你們可以向我太太核實。既然到了北京,那麼就順便和兩個客戶見個面吧。雖然兩個客戶案子不大,一個案子頂多一兩萬吧,但再小的錢也是錢,我律所規模不大,包括我在內,一共三個律師兩個實習助理,可我畢竟要養活這幾個人。反正去趟北京買烤鴨,抽點時間出來見下客戶,多個幾萬塊也好。你們肯定也知道,大牌律所也不會拒絕小案子的,我這個小律所對待業務自然多多益善了。」


刑審員看著他一副笑眯眯的對答表情,不由大怒,突然猛一拍桌子,大喝:「不要油腔滑調,你當這裡什麼地方!」


張超做了個喫驚的表情,拍著胸口連聲道:「嚇死我了。」


可看得出,他一點都沒被嚇到,刑審員咬了咬牙,瞪著他,咄咄逼人問:「你為了買個烤鴨專門坐飛機跑到北京,為什麼不網上買,你這個理由能說服我們嗎!」


他看著刑審員好一陣,突然笑了起來:「能否說服你我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價值觀本就不同的嘛。國外富豪專門出資贊助宇航局,拿塊月球上的石頭,送給女朋友,你怎麼不問問他為什麼不花幾百塊錢買塊隕石送人啊,還附帶鑒定證書呢。我收入還算過得去,來回飛機票沒什麼,專程坐飛機買個烤鴨,這是一種情懷,網購嘛,呵呵,完全不是同一類的好吧。」


他略帶笑意地望著對方,刑審員被他看得發窘,彷彿聯想到自己在淘寶上比較來比較去,花了一晚上挑件衣服省下幾塊錢,而杭市大廈裏一位富人隨便刷卡幾萬塊買了件同樣的衣服,自己還湊上去問:「你為什麼不買淘寶同款,只要一百塊啊。富人哈哈一笑,孩子,有些世界你不懂。」


刑審員咳嗽一聲,強自恢復了氣勢:「你說你對待業務多多益善,為什麼後來北京兩個客戶的案子,你都拒絕了?」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問其他律所的朋友,看看是否案子只要給錢就會接。這兩個案子都是合同糾紛,標的都不大,卻很繁瑣,而且當事人簽的合同對他本人不利,他們對打贏官司的要求和我的理解存在很大不同。一兩萬的案子,各種成本不少,最後能否達到客戶想要的勝訴不好說,所以我自然推掉了。」


刑審員忍氣瞪著他,卻對他的各種解釋沒法反駁。


「那時冰箱裏確實有個烤鴨。」張超太太面對警方的詢問,表現得很坦然。


「你不知道這是北京全聚德的烤鴨嗎?」警察問。


「包裝袋上有寫,可是,全聚德的烤鴨又怎麼了?」


「你不知道這是他坐飛機專程跑去北京買的嗎?」


「我哪裡想到這是他去北京買的,還以為他在網上訂的。那天下午警察打電話給我,說我丈夫殺人被捕了,我馬上趕去了公安局,後來幾天都在各種奔波。你說,都什麼時候了,我關心活人還來不及,哪有心思管一隻該死的烤鴨從哪兒飛來的?」張超太太透著惱怒。


警察撇撇嘴,那個時候只要是個正常人的老婆,即便平時是個整天在朋友圈裡發美食的喫貨,也都沒心思管冰箱裏的一隻烤鴨,哪怕是隻正宗的北京烤鴨。


「他去北京沒跟你提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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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長夜難明:《沉默的真相》原著小說,廖凡、白宇、譚卓主演

紫金陳 知名推理作家,國產懸疑、社會派推理中流砥柱。

¥17.98 會員免費


長夜啊!一個壞人,也是一個可憐人而已。而長夜,壞的是一羣官員!更可怕的是劣幣驅逐良幣!最後的熱血換來的是什麼?被殺,自殺,和8年牢獄之災!是社會良知的血濺五步!同歸於盡式的舉報,才換來一個不算光明的結局。社會的正義,不能靠某個大人物的憐憫!!!!!!!!!!!

無比還念教員!


長夜難明。

為眾人抱薪者,卻凍斃於風雪。

為自由開路者,卻困頓於荊棘。

總有人捨命燃燈,卻終究長夜難明。

映照現實,看完是深切的無力和絕望,但是小說的出版代表著社會和法治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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