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視劇中以及史書中,我們都能看到古代窮人深受地主壓迫的不幸和貧苦。他們常常會被剝削,付出和收入根本不成正比。

其實古代人少地多,「開荒」似乎不難,只要把荒地侍弄好,自給自足應該不在話下。

況且封建社會中歷朝歷代都是「重農抑商」,農民階層僅次於士大夫,政策上也是鼓勵農民開墾荒地,免稅還有獎勵。

那為什麼這些窮人不去找片荒地開墾,做個手裡有糧的自耕農,過上「你耕田來我織布」的田園生活,卻偏偏要去給地主家打工呢?


我這個農民來告訴你開荒有多難。

那是一項需要全家總動員,耗費時間以年來計算,甚至能賠上性命的超級工程。

村裡有個朋友的祖輩,大概清末民初逃荒來到本地落腳,他們家一直口口相傳著一段「祖輩血淚紮根史」,等於家史,大概意思是,當年他的祖輩一路討飯來到我們這兒,從給地主當佃戶、扛長工開始,父子倆用了三十年才開出一片荒地。

三十年開了多少畝?

——17畝。

付出的代價是老漢不到五十,咳血而死。

我們這兒本來多山,人多地少,但凡平整一點的,離水源一里之內,犄角旮旯,溝溝坎坎幾乎都被人佔了,多一分地子孫就多一口飯吃。

所以過去講究「以地看人」,只要你有屬於自己的土地,哪怕只有半畝,別人也會平等待你,因為你掌握了那個時代最重要的生產資料。

可你要連半分地都沒有,屬於流民,盲流子,別人都懶得搭理你,因為跟你打交道沒意義,沒準哪天你們全家就餓死了。

過去的農民對地的重視到了什麼程度?

舉個例子,本地靠近中俄萬里茶道,為做買賣方便,常有外地商人「寄籍」本地,就是把戶籍臨時掛在村裡,曾經有一戶茶商在村裡住了幾十年,兒子孫子都在這兒出生,到孫子娶妻生子那會兒,老茶商都沒能在村裡買下哪怕一畝地。

幾十年就沒人賣地?

肯定有,但輪不到他。

過去賣房子講究先問四鄰,鄰居都不要才能賣其他人,而買房人的人品和名聲也要得到四鄰認可,這筆買賣才算能成。

如果他人品和名聲不好,四鄰有權聯合起來告到縣衙,攪黃了你這筆買賣。

原因很簡單,你賣了房子,拍拍屁股走了,他們還得跟惡鄰打一輩子交道呢!誰不想有個好鄰居?

賣地也一樣有規矩,先問親族,再問本家(宗族),再問地鄰,一塊地只有親戚不要,本家不要,你那塊地挨著的張三李四也不要,外地老茶商這個「偽同村」才有一線機會。

所以他有錢也沒用,很多穿越小說,主角回到古代,大把銀子撒出去,幾十畝幾百畝的買,基本不靠譜。

地是農民的命根子,絕不是一句形容,那是祖祖孫孫的飯碗。

不像現在,去年本地大旱,收的玉米棒子還沒小孩拳頭大,要放過去,全村早就慌了,早早準備扶老攜幼出門逃荒去了,賣兒賣女賣老婆,餓殍遍地人吃人,各種慘劇輪番上演,跟《1942》演的一模一樣。

結果好嘛,人人無動於衷,除了七八十的老人嘆口氣抱怨幾句,其他人該打麻將打麻將,該點外賣點外賣,屁事沒有,哪怕上地里一看,顆粒無收,也只是呵呵一笑,拍拍屁股喝酒去了。

真是兩個時代。

朋友的祖輩兩代人三十年才開了十七畝地——有了屬於自己的地,才不被視為外姓人欺負,正式算為本地人,不然子孫連老婆都娶不上。

你家連地都沒有,就算嫁過去一天三頓喝玉米糊糊,喝的都是別人家種出來的糧食,這跟嫁給要飯的有啥區別?

一旦遇上個風災旱災,糧食減產,作為親戚,幫你不幫,救你不救?

怎麼幫怎麼救?

地主家都沒餘糧,普通人家更別提,與其到時候左右為難,陷入道德困境,不如一開始就不跟你家打交道,多省事。

土地,就是外來人納的投名狀。

遇上災害年景,你無牽無掛,帶著老婆孩子撒丫子跑了,跟你建立人際關係的意義何在?浪費感情。

有土地拴著你,你才能跟我們一起同甘苦共患難,才能得到認可。

這種微妙的心理習慣現在也有,你在城裡上班,是租房還是買房,本地同事跟你相處時的態度截然不同。

你要一直租房,同事們跟你客客氣氣,公事公辦,下了班基本上不跟你有生活往來。

也許有一天你就退了房,辭了職,回了老家或浪到別的地方去了,跟你處的再好又有什麼用?

買了房就不一樣了,至少證明你願意紮根本地,結婚成家生兒育女,同事們才願意跟你深入交往,主動邀請你上門做客,也願意來你家,兩家人經常湊一起吃個飯,或一起開車出去玩一趟,一來二去,從同事變成朋友,從單純的工作交往變成更緊密的家庭之間的生活交往。

有房沒房,和古代有地沒地,本質上大概一個意思。

一直租房住,你永遠是一個現代流民。

當然,如果你不打算成家立業,不考慮子女入托上學及未來養老這些東西,你大可以一直流民,反正現在條件好,總歸餓不死。

但古代就不一樣,無地流民等同賤民,境遇非常慘,從國家層面遭到體制性歧視,被本地人集體鄙視和抵制,動輒羞辱驅趕。

現代流民找工作多簡單,只看你的教育背景和能力,不會審查你的身份,養活自己很簡單。

而古代流民,連找個活計想吃飽肚子都需要找個當地人為你提供信用擔保,可誰會大發善心替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外鄉人背書?

怎麼辦,要麼當賊,要麼做匪,要麼餓死。

北京至今有些崗位仍舊只要北京當地人,或需要一個北京人為你擔保,就是古代這種對待流民思維的遺留。

朋友的祖輩逃荒路上撿了個老婆,來了先扛長工,睡的是地主家的羊圈,不是地主糟蹋人,羊圈是口老窯洞,沒門破窗,把羊趕到別的窯洞,他們夫妻倆還得安門糊窗燒炕取暖,倒不如直接跟羊群一起擠著睡,賊暖和。

人安定下來,填飽肚子後琢磨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想辦法弄塊自己的地,這是農民的本能,家鄉回不去了,只能在這兒紮根。

夫妻倆從攢錢攢糧食開始,到買下這口老窯洞和村後一個沒水源的丘陵小土包就花了十幾年。

先別管這個小土包有沒有主,只要你這個外地人想佔據,就算是無主之地,也會很快變的有主,這本就是熟人社會的潛規則。

而他們夫妻從買下小土包開始,又攢糧食又攢錢,籌備了好幾年,做足了準備才走出了正式開荒的第一步。

也就是說,老漢四十歲的時候才正兒八經帶著兒子去開荒,幹了十年就活活累死了。

開荒也講究季節,春種夏管秋收,正是地里最忙的時候,肯定抽不開身,即便有空,零零碎碎去開也沒意義,草木正盛,灌木正硬,今天開了半分地,一場雨水,一夜之間,野草又鋪天蓋地長出來了,白費功夫。

再說狼蟲虎豹威脅安全,據老人說,上世紀五十年代我們這兒,到了半夜,經常有後山的狼進村轉悠,偶爾叼個羊什麼的。

除了這些,春夏之際的蛇鼠螞蟻和毒蟲毒蚊也煩不勝煩,不幸被叮咬幾口,染了毒害了病,輕者費錢,重者喪命。

唯有秋後十月到開春這段時間,農閑了,地里活忙完了,蛇蟲鼠蟻銷聲匿跡,荒草枯了,灌木幹了,能砍能伐,收拾起來利索不費事,大把的時間能用來專心干這件事。

可時間有了,還有個最大的問題——糧食。

什麼是窮人?

——家無隔夜之糧。

你半夜餓了想吃包速食麵,起來掀開米缸蓋一看,老耗子抹著眼淚走了。

這四五個月光開荒,沒法出去掙吃喝,全家餓死怎麼辦?

必須要先攢夠全家三口人半年消耗的糧食。

也就是說,窮人開荒既要考慮季節,也要考慮家裡糧食的存量,有多少糧食就能幹多少活,一旦斷頓,這事就得停。

全家人起早貪黑去給地主,給別人家扛活兒,先把一天的吃喝掙回來,然後勒緊褲腰帶,省吃儉用攢了三年才攢夠了一缸「開荒糧」,滿滿一缸高粱米。

家裡有糧,這時候可以正式開荒了。

很多人覺得秋冬季開荒很省事,起碼除草簡單,點把火一燒,燒荒嘛!

不可能。

水火無常,小風一刮,火苗子漫空飛舞,引發了山火怎麼辦?

古代秸稈寶貴,一部分用來喂牲口,一部分作為賦稅的一種上繳朝廷,朝廷統一收集起來,再分發給軍隊喂牲口,《水滸傳》里風雪山神廟那章,陸謙就是一把火把軍隊的草料場燒了,企圖燒死林沖,結果被反殺。

而老百姓的日常做飯和冬天取暖全靠婦女上山撿乾柴,燒光一座山基本等同於絕了整個村子幾百人的活路。

所以,還是要老老實實,撅著屁股一撅頭一撅頭往下刨,效率可想而知。

秋天好說,土層鬆軟,一入冬,上了凍就完了,土層凍的梆硬,一撅頭下去只有一道白印兒,震的手生疼,咬牙也得繼續干,換上鎬頭硬鑿。

遇上灌木老樹根,又得鋸又得砸,還要刨根。

全家三口齊上陣,忙活一秋冬,人累個半死,最多開出一畝地。

光開出來還不行,小土包嘛,地勢不平整,夏天一下雨,暴雨洪水帶著高處的土壤往低處泛濫沖刷,把莊稼沖個七零八落,僥倖沒死的也活不長,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還要平整土地,把高處的土挖出來,挑著擔子一擔一擔挑到低洼處填平,並壘出田埂......

農村什麼活最累?

——挖土方。

再精壯的漢子也要脫幾層皮。

回家起茅廁,挑著百十斤糞肥一擔一擔,走一公里往地里擔.......

開了春,花錢租牛深耕一遍,全家上陣用撅頭細細把地再翻一遍,大塊土壤打碎,草根除凈........

把晾曬一冬的雜草灌木枯葉燒成草木灰,增加土壤的肥氣和養分.......

再人力來回耙幾遍,耙的平平整整........

最重要的在地四周紮上籬笆,小山包丘陵嘛,全開出來有十七畝,剛開的一畝才佔多大比例,四周全是荒草灌木,等於小動物的天堂,不管你種什麼都不夠它們禍禍。

老兩口乾脆在地頭搭起茅草棚,日夜守著。

別看上述過程我三兩句說的簡單,那會兒沒有農業機械,用不起牛馬,沒有小推車,全靠人力,愚公移山一樣一點一點啃,他們相當於把小山包的山頂部分削平,硬生生啃出一畝地來。

地是有了,種啥?

四周沒有水源,只能種點耐旱的玉米或穀子,穀子的產量自古以來就不高,熟地一畝收兩三百斤到頭了,那會兒是清末,玉米的產量也很感人。

我曾經在一篇論文上看到,國民政府1938年的統計數據,山西全省的玉米畝產量平均87公斤,一開始我都以為看花眼了,仔細想想也釋然,現在有基因層面改造的優質良種,有各種化肥,才有畝產上千公斤。

畝產87公斤什麼概念?

春天播種,人工點播光種子就要五六斤,因為種子質量沒法保證,所以一個窩裡要點兩三粒種子,確保出苗率。

一家人在地里忙活一年,秋後收穫80多公斤,基本就是兩口袋,一口大缸的三分之一都裝不滿。

窮人吃不起肉,油水缺乏,蛋白質和脂肪補充不足,加上天天出苦力,胃口奇大,一頓需要吃七八個玉米面窩頭(兩斤多)才能吃飽,也就是說,這一畝的產量,就算全家頓頓喝糊糊也只夠兩三個月消耗。

別忘了87公斤是民國的數據,清末產量更低,又是生地,估計春天播下幾斤種子,到了秋後可能顆粒無收,唯一的收穫是一堆秸稈,褲衩子都賠光了。

所以開荒第一年,只能先種點豆子,不指望產量,能肥肥地就行。

等於這一畝地開出來,想要見到真正的糧食,得等到第二年甚至第三年。

但不管怎麼說,對農民來說,有自己的一畝地在手,全家就看到了未來的希望。

對佃戶來說意義更大,這意味著階級升遷,從此不再是無地流民,而是自耕農,算是良家子,士農工商四民一份子,正式受朝廷律法保護。

意味著一家人真正在這兒紮下了根。

事實也的確如此,自從這一畝地開出來,雖然僅僅才一畝,但全村人依舊絡繹不絕前來參觀,當家的男人們見了他們一家人,也開始客客氣氣拱手作揖,算是正式認可了他們在村裡的地位,成為了自己人。

有這一畝打底,村裡才正式跟他們交往起來,誰家有婚喪嫁娶,也會跑來告訴一聲,日常閑著沒事,別人也願意登門做客,聊聊天說說話。

他們家遇到什麼事求人幫忙,別人也願意出手援助。

農民的思維最簡單,既認可的是你那塊地,也認可的是你開荒那份決心、勇氣、吃苦肯干。你只有擁有了這些,才被他們正式視為本地一份子,給予接納,就像前面說的在城裡買房一樣,古今一理。

這一畝地最大的好處是有媒婆開始願意登門,給他們家的孩子保媒拉縴,介紹老婆。只有在本地結婚成家,生兒育女,這家人紮下的根才算萌發,開始延展根系。

農村女人不怕嫁過來吃苦,怕的是想吃苦也找不到地方。

兩代人,三十年,十七畝地,累死一個人,這就是開荒。

他們家的事兒遠不至此,地有了,但窯洞才一口,老兩口搬到地頭去住,目的也是把窯洞騰出來給孩子成家用。

到他們家第三代,才有餘力和錢財在旁邊又開了一口新窯,第四代接著又開了一口,足足用了五代人,才從一無所有變成擁有了十七畝地和三口窯洞的普通人家。

小農經濟自產自銷,光有這些還不夠,家裡還需要有一口井,有一盤磨,有一頭牲口,一輛獨輪車,要種點棉花和麻,要紡線織衣,要納底做鞋,養一窩雞,養幾隻羊,一個正經人家才算圓滿。

而這些東西都需要一代又一代人去付出和努力,點點滴滴的積攢。

雖然這個例子有點極端,純粹是個一無所有的赤貧佃戶所要付出的代價,可就換成普通農民又怎樣?

富戶中戶肯定不去開荒,只有那些活不下去的窮苦人家沒辦法才走這條路,其難度也未必小到哪兒去。

流民佃戶實在走投無路才去玩命和拚命,普通人保命第一,活著第一,官府壓榨就壓榨吧,地主剝削就剝削吧,大戶欺負就欺負吧,忍一忍讓一讓低低頭就好了,好死不如賴活著,總比咳血而死強。

真是哭笑不得,怎麼一提開荒,好多人第一反應就是怕被地主巧取豪奪?

這就像一個沒工作的窮光蛋,害怕自己有一天發財了會被人搶劫一樣。

這是什麼神經病?

迫害妄想症。

好像三天就能開個荒,五天就能變成良田,第七天就會被人搶走。

天下事要這麼簡單就好了。

一個職業農民為什麼想去開荒?

——因為他祖輩相傳的地沒了。

好好的地怎麼沒的?

1、家鄉遭遇天災人禍,他外出逃荒謀生,淪為流民,被迫開荒。

2、因病或其他原因返貧,被迫賣地——這種情況,他只會一門心思想著怎麼掙點錢再去把熟地買回來,而不是去開荒,做熟不做生嘛!哪怕去給地主當佃戶,總比開荒送死強。

3、被人搶走了,惹不起,只能選擇九死一生的開荒。

開荒開荒,什麼是荒——蠻荒野外,山林沼澤,鹽鹼荒灘,鳥不拉屎,人煙罕至,又沒有順豐,買根針都得兩條腿跑十幾里地。

這種鬼地方開出的幾畝地,花那麼大代價搶來有個鳥用?

現代社會的權貴階層經常豪取搶奪,巧立名目,瞞天過海,竊取國有或民有資產——他們搶的統統是優質資產,那些不良資產垃圾資產,白送他們要嗎?

可別鬧了。

地主騎著騾子帶著家丁打手,巴巴的跑十幾二十里,呼哧帶喘,跑到野外山林,就為了搶幾畝地?

都不夠騾子跑幾十里地那點油錢。

家丁打手不用管飯啊?

沒酒沒肉,你扔他們一筐窩窩頭,他們願意嗎?

別以為農民就好欺負,常年干農活,膀大腰圓,一身腱子肉,力氣有的是。

他都被逼到野外開荒去了,跟天斗,跟地斗,跟野獸斗,彎弓搭箭設陷阱,沒事就打個野味,射個鳥獸,逼急了半夜蒙面出去劫個道,還在乎道德王法?

地主豪強又不是不出門了,只要出了門,他往箭頭上弄點屎尿,遠遠一箭射過來就行,掉頭就跑,古代又沒有攝像頭和天網,你打110也沒用啊!

就算大內御醫來了,地主該死也得死。

他都走投無路了,地主還苦苦相逼,兔子急了還咬人,膽大心狠的未必就不敢別著一把斧頭半夜翻牆而入把地主全家殺個乾乾淨淨,拼個同歸於盡。

慫一點的,趁著夜黑風高,放一把火也好使啊!

草料堆、牲口棚、木門木窗,著起來就火燒連營。

好,就算地主豪強住的是青磚瓦房高牆大院,別人進不去,但可以去你家的地里禍禍啊,等到秋後糧食熟透了,準備開鐮收割的時候,他半夜跑過去放把火就行,一夜之間能把幾百畝糧食燒成白地,地主豪強再牛逼也得活活哭死。

關鍵的關鍵——地主豪強付出代價是要謀求更大的利益,算的是投資回報率,上等的良田水田,最好連綿成片的,那才是值得下手的優質資產,投資回報率更高,值得冒險算計,心狠手辣干一票。

野外的幾畝薄田他費盡心思弄回來幹嗎用?

腦子抽抽了?

開一畝地千難萬難,但要讓它荒廢可就太簡單了,從來破壞容易建設難。

地主就算派個佃戶來,也得佃戶敢來才行,當佃戶是要安穩吃飯的,又不是玩命。就算佃戶敢來,原主三天兩頭一騷擾一嚇唬,好好一塊地荒上三年就算廢了。

地主他圖什麼?

本質上,開荒等同創業,給地主扛活兒等同上班。

創業的多,還是上班的多?

現代佃戶就算被壓榨到996甚至997,下了班破口大罵,早晨一睜眼,還不是屁顛屁顛去了?

有人開了個買賣,日進斗金,錢掙的人人眼紅,地方權貴和豪強才會惦記上,耍盡手段巧取豪奪。

你這買賣一年辛辛苦苦才賺了個吃喝,他惦記你這點玩意幹嘛?

【補充幾個開荒細節】

這個回答得到大家喜歡,我非常開心,現在太浮躁了,很多人的心沒有根,對身邊擁有的一切都習以為常,乃至理所應當,似乎中國一開始就是這樣的。

1、打赤腳。

我小時候(八十年代),爺爺經常帶著我下地幹活。

老爺子到了地頭第一件事就是,坐在田埂上脫了鞋和襪子,襪子塞進鞋裡,再扯一把野草把兩隻鞋簡單繞一下,把草頭塞進兩個鞋底的夾縫裡,隨手把鞋掛在灌木上,然後他光著腳下地幹活。

他在前面幹活,我在地里玩。

小時候不懂,等大一點,暑假也跟著下地幹活,慢慢就明白了。

——農民傳統習慣的遺留。

過去農民基本上不買鞋,腳踩在馬糞紙上畫個樣子出來,照著樣子剪下十幾塊老粗布,用白面熬點漿糊,一層粗布一層漿糊粘起來,晒乾後,一個厚厚的硬鞋底就成了。

再用大錐子扎透,縫上細細的麻繩,把鞋底牢牢縫合在一起,這就是納鞋底,再上了鞋面,一雙鞋就有了。

這是家裡婦女要乾的活,全家人的衣服和鞋基本不會出去買。

(南方氣溫高,可以常年穿草鞋,北方不行,零下幾度就可能凍掉腳趾頭。關於草鞋我了解不多,大家可以在評論區補充點草鞋的知識點)

男人累,女人也不輕鬆,所以一個人基本上一年只有兩三雙新鞋穿,很多描述過去時代的電視劇里,母親晚上就著油燈那一點微弱的光亮納鞋底(城裡窮人也是如此),很真實,白天趁著明亮要干其他更重要的活,納鞋底這種事一般晚上才幹,多少有點亮就行。

而那時候也沒有鬆緊帶這種裡面有橡膠的東西,這就導致自己做的鞋,一開始特別緊,非常合腳,但穿著穿著就松垮了,舒服是舒服,可農民一下地,土壤鬆軟,走兩步,鞋裡就灌進很多土。

幹活嘛,腳底大量汗水分泌,和土混在一起,腳底板一走一踩,很快鞋裡就一層泥。

回到家,這雙鞋你刷不刷?

不刷吧,看著噁心,穿著難受;刷吧,天天下地幹活,難道天天刷?

用刷子刷三五次,基本就能把一層粗布刷爛,一個月下來鞋底就報廢了。

所以過去的農民只要下地幹活,必定是打赤腳,甚至於出門走親戚,去趕集,一般都是光著腳走十幾里地,到了集上或親戚家,才扒拉扒拉腳底的土換上鞋,回去的時候也是打赤腳。

時間久了,腳底板生了一層厚厚的老繭。

我小時候就經常見爺爺拿著剪刀給自己修腳底的厚繭子,老爺子說牲口的蹄子需要經常修,人的腳也是,人跟牲口一個道理。

除了節省之外,還有個重要原因——彼時生產力不發達,一般的村路、鄉路上最多有個石子硌腳,沒有廢棄的釘子、碎鐵皮、碎玻璃碴這些容易對腳底造成傷害的工業垃圾。

即便踩上一根干硬的荊刺,有老繭做緩衝,傷害也有限,有時候連血都不流,拔下來扔了就行。

抗日戰爭時期,很多農民參軍入伍打鬼子,部隊發下新鞋,很多人捨不得穿,但上面嚴令必須穿,不止是因為行動方便,更重要的是,戰場上隨處都有碎鐵絲、碎彈片和鋒利的碎炮彈皮,一旦扎破腳底,傷口太深,難以清理,引發破傷風,造成不必要的非戰鬥減員。

這一點甚至體現在79年的對越自衛反擊戰,因為後勤軍需送到前線的一批硬膠鞋不合格,導致很多前線戰士腳底嚴重受傷,被鐵絲扎穿,被彈片扎破,被碎炮彈片劃破,各種感染和致殘,上面狠狠處置了一批後勤蛀蟲才把風波平息下來。

什麼時候窮苦農民出門習慣穿鞋了呢?

至少我爺爺是時代變好之後,村路上多了不少廢棄的圖釘、釘子、碎鐵皮、碎玻璃碴,他才改了這個習慣,但下地幹活依然習慣赤腳,到後來甚至連田地里也有了這些東西,老爺子才徹底糾正過來。

也就是說,清末那家人去開荒,必定是打著赤腳或穿草鞋,至少秋天是如此。

建國後,為什麼把鄉村郎中和醫生稱為「赤腳醫生」,這不是形容,是真實反映。

2、怎麼開荒一片地?

以清末那家人為例:

一家人到野外開荒,並不是所有人都掄著撅頭咔咔往下刨就行——要先清理地面的雜草、灌木,把地面清理乾淨,因為一撅頭下去,容易被蓬蓬鬆鬆的灌木攔住力氣,一下刨空,就算刨進去,再往上提的時候也容易被乾枯的藤蔓纏住撅頭,又麻煩又費力。

所以,老父親率先用撅頭——鏟浮草。

輕輕一撅頭下去,貼著地面,將雜草、藤蔓、灌木的莖幹鏟斷,撅頭一划拉,把它們攏到一起,暫時堆到旁邊,這樣清理出一片看上去視覺清爽的地面。

碰上多年的老灌木,枝幹粗硬,還得上砍柴刀劈砍。

這一步等同燒荒,先把地表的雜草灌木等障礙物除去。

而兒子的任務就是刨地,不要以為刨地就簡單,光出力氣就行。

現在你扛著一柄撅頭去野外開荒,一撅頭下去,你會發現地面之下無數雜草、灌木、藤蔓發達的根系密密麻麻糾纏在一起,一撅頭的深度根本不足以斬斷它們的根系,通常需要在同一個地方再刨兩下、三下,刨的更深一點才行。

得斬草除根,不然明年春風吹又生。

這其實就是荒地和田地的最大區別。

田地經常除草管理,一撅頭下去,土壤下面乾乾淨淨,雜草根系很少,只需要不緊不慢,刨一下往前走一步,慢慢往前刨就行。

下面有個評論很有意思,他記得小時候父母去開荒,十畝山地感覺沒花多少時間,他去撿柴根,撿回來燒火做飯,足足燒了十幾年才燒完。

這幾乎等於,開一畝荒地,刨出來的柴根夠做一千多頓飯,那是多大一堆?什麼樣的量級?

聽上去不可思議,但卻是真的。

有興趣的可以去野外試驗一下。

父親負責斬草,兒子負責除根,母親幹嘛?

一般是拿著耙子跟在兒子後面,把他刨出來的草根耙到一起,攏到旁邊晒乾,等開春後燒成草木灰。

也就是說,開荒這種事的完美搭配最好是三個人,各負其責,形成一個小小的流水作業,才能將有限的人力全部發揮出來,以最小的成本獲取最大的利益。

3、哪些荒地適合開?

對小門寡戶來說,山地優於窪地。

A、難度不一樣:山地多灌木,窪地多林木。

一顆拳頭粗細的小樹,地下根系往往兩三米,一撅頭下去,土壤水分高,緊緊吸住撅頭,拔出來都費勁,還怎麼挖?

碰上參天大樹更不用提,伐樹就是一大難題,樹榦伐倒了,樹根怎麼挖?

越往下挖,水分越多,一兩米下去基本就是稀泥。

而且窪地通常石頭多,增加清理難度。

泥水之下,你也不知究竟藏著什麼,可能有堅硬的樹茬、水生動物的遺蛻和尖銳白骨、邊緣鋒利的石頭、蚌殼,螺尖,踩下去一聲慘叫,腳廢了。

B、風險高。

付出慘重代價把窪地開闢出來,辛苦經營幾年絕對是上好的良田。

豬皮不會有人眼饞,但一塊肥肉就難說,這就很容易引來地方豪強的覬覦和惡意,沒準一個小花招就能害得你家破人亡,白白為他人作嫁衣。

所以,勢單力薄的小門小戶,能開山地,不開窪地。

山地開出來最多算薄田下田,但再薄也是田,只要勤快,老天開眼,風調雨順,薄田也能勉強養活一家,也不會被人日夜惦記。

對窮人來說,盡量避免各種潛在的風險,安穩度日才是最高生活哲學。

4、工具。

這點還蠻好,我們這兒煤多礦多,大明建立初期,全國設置十三個鐵冶所,我們這兒就有兩個。

物以稀為貴,多了就不值錢了。

所以,我們這兒在明清時期,大概是全國人均擁有鐵器最多的地方。

至於其他地方估計就難了,開荒之前就需要幾年的辛苦來攢錢購買各種鐵制農具。

5、能量補充。

以前看書,經常有疑惑,過去的農民怎麼動不動就咳血而死,或活活累死?

現在明白了——吃不上喝不上。

長期的大體力勞動,沒有雞鴨魚肉,沒有油脂和蛋白質補充,只有一缸高粱米和鹹菜。

高粱米消化乾淨,沒有其他來源的營養補充,只能消耗人本身的生命力。

生命之火全靠那碗燈油熬著,天天消耗一點,積少成多,等熬光了,生命自然而然就走到了盡頭。

古代人均壽命低,很大部分有這個原因。

6、沒有能力開荒的流民或失地農民去哪兒了?

既然開荒這麼難,要有本地人收留,要勒緊褲腰帶積攢原始資本,這個過程不僅充滿艱辛,而且往往積攢的時間長達幾年十幾年,等積攢夠了正式開荒也幾乎十死九生。

肯定不會所有流民都願意去干,肯開荒紮根本地的始終是一小撮人。

那其他占多數的流民去哪兒了?

其實只要看看現在每天湧進大城市謀生的那些人,看他們的具體去處就明白了。

古今一理嘛!

絕大部分進了工廠做工,放到過去,就是大部分流民被地主、豪強、富戶以購買或僱傭的方式,成了奴僕和佃戶。

其中極少部分心智堅韌的人,攢點原始資本,或開荒或做個小買賣,類似於工廠打工仔攢點積蓄,自己辛苦創業,白手起家,最終在城裡站穩腳跟,買了車和房的成功人士。

一少部分流民,身無一技之長或吃喝懶殘,要麼繼續流竄,凍餓而死,要麼為匪做賊,橫死山林。

具體到我們這兒,煤多礦多,那些走投無路的流民還有最後一條出路——下窯挖煤。

開荒和挖煤都是苦逼行當,一個艱苦創業,一個干一天活就能吃飽一天,進城的人,擺攤創業的多,還是進廠打工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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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開荒和被剝削壓根就不矛盾。

  如果開荒就意味著自由,那麼在15到18世紀,全世界最自由的大陸應該是美洲,全歐洲最自由的國家應該是俄國。

  然而,這兩個地方一個以奴隸制著稱,另一個以農奴制聞名。

  這揭示出一個簡單的事實:開荒有可能為農民帶來自由,也有可能帶來更多的奴役。具體問題需要具體分析。

  新土地的開墾總是會導致階層力量的變動,但這種變動並不一定對農民有利。農民在開墾新土地的過程中,需要面對的兩個問題是「對抗自然環境」和「保障社會安全」,這兩件事讓他們不得不依賴統治階層。而這種依賴的程度,最終決定了他們獲得自由或者奴役的多少。

  所謂自然環境,就是沼澤、森林、山川、野獸、疫病。嚴酷的自然環境(特別是對水利工程的需求)會直接否決以家庭為單位的小規模開墾,要求領主甚至是國家的大規模介入。

  所謂社會安全,包括保障產權和防範暴力兩個方面。如果土地所有權難以獲得承認,或者面臨盜匪或異族劫掠的風險,也會導致農民對地主更多的依附。

  然而,容易開墾、產權可靠、遠離暴力,這三點幾乎從來沒法同時滿足。

  對於開荒農民來說,他們背井離鄉是為了追求自由,但風險和枷鎖也會如影隨形。只要稍有不慎,這枷鎖的重量就會壓過自由。

  接下來,本回答將簡單介紹歐洲和美洲的土地開墾史,說明自然環境和社會安全起到了怎樣的作用,以及如何影響了開荒農民們的自由與奴役。


一、平原吃人,森林拯救:自然環境和產權對西歐開荒者的影響

  現代人提起平原,想到的是富饒宜居;提起山區,想到的是艱苦落後。然而這種印象誤導了我們對傳統社會的理解——在古代,平原意味著更多的危險和更短的壽命。

  平原能供養更多的人口,也有山區無法企及的財富,但是平原有一個致命問題,那就是水。

  洪水泛濫、雨水匯聚、沼澤叢生......水不僅會破壞莊稼,還會滋生疫病,每年兩面開刀,收割大量人口。為了對抗平原,人們被迫投入大量勞力,興修和維護水利工程。然而這個代價極大的過程也不是一勞永逸的,一旦氣象有變,或是社會動蕩,就會導致水利廢弛,沼澤再生,土地荒蕪,人丁凋敝,一切又不得不重頭做起......

  對水利工程要求高的平原,即使潛力再大,也難以成為農民單獨開墾的目標。只有領主和國家才有能力開墾平原。在15-16世紀,沒能參與大航海的義大利封建主們把家門口的平原當成了自己的美洲,米蘭公爵、威尼斯總督、托斯卡納大公、費拉拉公爵、羅馬教宗、那不勒斯總督都大規模徵調勞力,籌集資本,試圖排干各個平原上的沼澤。其結果就是,由於大地主和權貴領導了開墾,他們在新土地上擁有的權力比之前更大,而這就是1650-1800年間西歐的常態。

  在黑死病後的兩個世紀當中,因疾病廢棄的土地很快得到了復墾。在空荒的土地當中,一部分是無利可圖的劣質土地,連自給自足都難以實現,只能等到19世紀化肥誕生才能拯救;另一部分就是這種需要投入大規模有組織勞力的土地,農民只能依靠領主才有可以開墾。

  然而即使如此,也有大量沼澤難以戰勝。

  義大利從南到北,沼澤層出不窮,其中羅馬城外的沼澤花了教宗們十幾個世紀的精力都沒打理清楚。直到20世紀法西斯黨上台,憑藉現代工程技術和墨索里尼的決心,才把這些沼澤批量處決。

  18世紀的英格蘭是歐洲最富裕的國家,但它的鄉下也「遍布著可憎的沼澤」,令旅行者瞠目結舌。工業革命會讓這個國家煥然一新,並且以世界領先的運河網聞名,但是在此之前,沼澤就是圈地運動中失地農民們望洋興嘆的對象。

  西班牙繼承了阿拉伯人的農業傳統,深知伊比利亞半島對水利的依賴。然而這些工程何其艱難——1529年,西班牙人開始規劃修建薩拉戈薩平原上的大灌渠,直到1772年方才竣工。

  在神話時代的阿爾戈斯城,希臘人就開始清整伯羅奔尼撒半島的沼澤,漏桶打水的神話或許就是因此誕生。到1920年代,希臘政府才終於把這片平原開墾出來。

  荷蘭沒有平原,也沒有大沼澤。但是在這裡,開墾土地的要求比排干沼澤還要苛刻——為了填海造陸,阿姆斯特丹的資本家們一擲千金,大批農民負責充當勞工。只要稍有不慎,統治者和被統治者都會賠個精光......

  比起平原,森林對單幹的農民來說更加友好。只需要幾把斧頭,或者一個火把,就能開闢出一片荒地,用不著在組織和技術上過多依賴地主。在9-12世紀之間,日耳曼人在中歐和北歐對森林的開墾給了當地農民相對地中海平原更多的自由。

  但是,為了控制農民,日耳曼和斯拉夫領主們普遍用立法把森林攥在手裡,否認私自開墾的合法性,想要開墾新土地的農民只能前往特許的教會殖民地勞作。這些教會殖民地用租金等方面的優惠條件吸引農民前來開荒勞作,然而等到定居點繁榮起來,教會就會提高它的要價,世俗領主的介入也會接踵而至......

18世紀畫家筆下的羅馬平原。對於古代農業來說,平原地區開發的上限高,但門檻也高。大平原的開墾需要強大的政府以及大量勞動力的持續投入,其結果之一就是在平原地區造成比山區更嚴重的不平等。

二、「自由的邊疆」——暴力對東歐開荒者的影響

  難道就沒有土地易開墾,而且權利不受這些該死的老爺擺布的地方嗎?

  您好,有的,歡迎來到邊疆

  到1650年,西歐已經陷入土地開墾的困局,可資利用的土地已經開墾完畢,剩餘的空地面臨技術和組織上的瓶頸,產權又是一道額外的枷鎖。然而在東歐,仍有大量優質易得的無主土地沒被開墾。

  從羅馬尼亞到伏爾加河,全世界面積最大的黑土地聚集在東歐平原。而且此地地廣人稀,領主的控制力也相當虛弱。光聽這些,這裡就像是開荒農民的天堂。

  但是,自由背後是有代價的——老爺們不來覬覦你的產權,也是因為他們保護不了你的產權。

  早在基督降生之前,東歐平原就是游牧人活動的舞台,這些在世界島上做潮汐運動的騎馬者向來是農耕民族的死敵。在15-18世紀的東歐,韃靼人和哥薩克依然橫行天下,從人口到糧食,他們無所不搶。游牧人是天生的無政府主義者,就連和平協定對它們來說也不奏效。克里米亞汗控制不住手下各帳牧民,就像俄國沙皇和波蘭國王也控制不住那些名義上歸順自己的哥薩克一樣。對於試圖在東南歐定居的農民來說,被劫殺或者被變賣為奴是再正常不過的命運。

  然而,就算是這樣,仍然有許多農民逃離俄國和波蘭的核心區域,前往邊疆謀生。

  苛政猛於虎,大抵如此。

  在俄國和波蘭,農民逃亡的可能性不僅沒有增加勞動者的議價權,反而讓統治者更加嚴苛,催生了越來越殘酷的農奴制。而在土地豐饒的邊疆,想要「自由」的農民就得過刀尖舔血的日子。

  到18世紀,隨著俄國對全烏克蘭的征服,邊疆地帶歸於平靜,土地開墾的主導權又落回到貴族老爺們手中。過去幾個世紀東歐農民在邊疆開墾得到的喘息,就如同中世紀日耳曼農民在森林開墾中得到的慰藉一樣,成了並不完美但仍然值得懷念的珍貴記憶。

哥薩克襲擊亞洲村莊的場景。如今哥薩克仍然是烏克蘭的國家象徵之一。在邊疆地帶的開墾當中,農民最大的危險來自異族和盜匪——也有些農民來到邊疆就是為了成為盜匪,比如哥薩克。

三、自由,奴役,一線之隔——美洲開荒者的際遇

  15-18世紀的美洲和東歐一樣,都是西歐的邊疆地帶。產權的轄制弱化了,但仍受到自然環境和暴力的影響。

  在北美的新英格蘭,農民從開荒活動中享受到了實實在在的自由:在自然環境方面,森林土地充裕而且肥沃,一個家庭只要願意貸款,再忍受十來年的苦日子基本就可以開闢出自己的莊園;在產權方面,英王敕封的封建主沒法建立實權,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地方議會架空;在暴力方面,印第安人或者白人盜匪的襲擊雖然也會帶來危險,但可沒有哥薩克那麼要命。殖民地男子成年就被允許持槍,主要是為了對付印第安人,可不是什麼反抗暴政的天然權利。

  然而在美洲的其它地方,人們就沒這麼幸運了。從美國南部到阿根廷,大莊園和種植園統治著大多數有組織的土地,邊疆地帶則是游耕和游牧者的地盤。在南美洲土地條件最優越的巴拉那河流域,巴西獵奴隊、高喬強盜以及印第安人游牧民來來往往,移動中的野馬群如同小山包一樣,而定居者連築籬笆用的樹木和石頭都難以找到。從墨西哥到巴西,土地開墾活動往往由天主教會主導,開墾出的土地上冒出來新的大莊園和種植園,巴拉圭的農業村社是個例外(1750年後也被毀滅了)。但是,仍有許多決定逃離現存秩序的勞動者,他們當中有非洲奴隸,也有印第安人農民。他們逃亡的目的地主要是山區和叢林,在這些地方,他們開闢出了自己的小塊土地,徹底脫離了殖民地社會的組織和秩序。

  事實上,只有這些「逃奴」真正利用美洲的「荒地」獲得了「自由」,前提就是和原先的社會完全決裂。至於逃奴群體中出現新的等級秩序,甚至是新的奴隸制,在此就不多談了。

  在美洲歷史上的大多數時代和大多數地區,新土地的開墾都由統治階層主導和控制。雖然土地資源非常充沛,但是產權規則和邊疆暴力都向對大地產主有利的方向傾斜。作為個體的農民或者奴隸大多只能接受規則,同時少數人選擇脫離社會,「循入蠻荒」。

  19世紀美國(其實還有加拿大)的西進運動是新土地開墾為農民帶來自由的典範,《宅地法》保障了移民的土地產權以及美國的農業繁榮。但是,美國的例子代表不了美洲,現代的例子也說明不了古代。「拓荒=自由」只是現代美國人炮製出來的神話。

  如果開荒就能逃離剝削,那這個剝削也太不夠格了些。

  大多數人能做的,就是被剝削著開荒。

「昭昭天命」對美國土地開墾的描繪。在現代人印象當中,土地開墾同自由和發展掛鉤。然而事實上,古代墾殖活動從來不保證農民受益。

您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其他答主已經說了開墾荒地有多艱難,這裡就朝廷這個火眼金睛再說一下吧。研究過稅收史的應該都聽說過「起科」這個詞,如「十年起科」「三年起科」,都是在說流民開始墾荒以後,要到第幾年開始收稅。不要小瞧朝廷,也不要小瞧人的心眼兒。

就朝廷方面來說,最緊要的當然是增加稅收,不會坐視有小民開了那麼多田而不必納稅。因此會有荒地「聽人耕種」而「三年後收稅減額一半」或「八年後開始全額徵稅」。縣裡的六房不是擺設,清查土地的官吏不是瞎子,能來錢的事他們比誰都活躍。呼吸和徵稅,你跑不掉的。

就一般人來講,也不許干同樣的活,他要老老實實納稅,而你不用納稅。譬如明代初年,朱元璋詔令山東、河南等地開荒,因為人丁稀少,所佔土地,「即為己業,永不起科」。洪武帝是真·關愛百姓,規定你去開荒,你種的地就是你的了,以後永遠不徵稅。但這麼辦是不行滴,因為會出現「甲開墾耕種,乙即告其不納稅」,「若不起科,爭競之途,終難杜塞。」單純為了「公平」,還是得徵稅。

另外,開荒產生的大量新田,絕大多數最終還是歸到了富豪手中。

其原理是這樣的:朝廷准許普通百姓開荒,而之所以開荒,就是因為家裡窮得吃不上飯了。開荒需要時間,這個時間裡,為了使流民不被餓死,規定貧民可以向資本借貸,這個資本大多為官督商辦或官商聯合,上頭可能規定不許有利息或者薄利,但實際操作並不是這樣,貸款要分三年還上。但是,最終能還上這筆錢的並不多,這些年裡你的還款能力實在是非常薄弱。亦即是說,你本來被免了三年征科,結果這三年里你要還貸款,以至於最終還是要拿土地抵債。「增加的墾田,大部分都歸豪強所佔有」的現象,就是這樣產生的。

當然,通過墾荒最終擁有自己土地的農民也有不少。

但是,還是得納稅,納著納著,就又成了光棍。

很多地方官為了「升科」的政績,造假說本縣開墾了多少荒地,但實際上並沒有。這些並沒有的收稅份額,就要落到你頭上。乾隆就曾經下過這樣的旨意,說:「有司欲以升科之多迎合上司之意,而其實並未開墾,不過將升科錢糧飛灑於見在地畝之中,名為開荒,實則加賦,非徒無益於地方,並貽害於百姓也。」也有真的鬧了災荒而實在拿不出錢糧的農民,縣官不敢或故意不彙報災情而欲求全科之功。這時候,農民就要賣地納稅了,有的家裡一分錢沒有了,索性逃荒,但身上還背著稅,就在門上貼上地契,「糧長來了,但把此契拿去。」

您瞧,咱不又成流民了嗎?


知乎慣例,先問是不是,再問為什麼。

有些事情不要想當然,更不要把農民當成傻子,誰說古代農民沒去開墾荒地!?

你一個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現代城裡人都能想到的事,不種地就要餓死的古代農民會想不到?

自古以來,漢人就是最勤勞能幹的民族,沒有之一,他們把土地當寶貝,看到有空閑荒地,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多好的地啊,不種上稻穀/麥子/菜實在是可惜了!」

就算是在21世紀的今天,很多中國人去了海外,仍然是以「愛種田、愛種菜」聞名於世,愛惜土地、愛好種菜的習慣幾乎是刻在了漢人的基因里了,這對其他很多國家和民族是很難想像的。

所以他們又豈有「不去開墾荒地」之理???

翻開史料,會發現古代農民開墾荒地的事迹簡直是數不勝數,現在我僅以明代成化朝的一些具體事例來談談當時老百姓開墾荒地的那些事兒。看完你就會發現本問題實際上是無稽之談。

一、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平民老百姓,都在搶著開墾荒地、空地。同時朝廷官方也鼓勵百姓開荒。

明初,朝廷曾下令准許北方人煙稀少之處的百姓開荒耕種,明令永不起科,「洪武間蒙太祖高皇帝恩例,除常稅外,荒地許民耕種,永不起科。」使得老百姓開墾荒地的熱情空前高漲。但朝廷終究還是出爾反爾,正統、景泰時就開始對開荒之地起科徵稅,並在有爭地矛盾時偏向權貴勢家。

成化六年二月乙亥(二月二十六日),六部三法司等衙門尚書姚夔等奏:

比奉敕諭命臣等「條具政事未善、刑罰失中可更張者並惠利可興舉、冤抑可伸理者以聞」。臣等愚昧無知,謹會議如左:一、河南、山東、北直隸土田,洪武、永樂年間,許民開種,永不起科,高阜低洼處所,聽其采柴草魚鰕以自給,比來王府及勢家多謂空地棄閑,請為已業,民無田者仍佃種之,每畝納谷二斗或三斗者,人多怨咨,自今可定其數,瘠土納五升,沃土不過一斗,仍諭勢家,勿得請閑田(仍諭勢家勿得請閒田:抱本家作豪。廣本勿作不。),與民爭利。成化二十一年正月己丑(正月初五日),戶部尚書餘子俊等言:山東、河南、北直隸空閑田地,先時聽民開墾,永不起科。正統末方有起科之例,近有倚勢作奸奪民已稅之田,並為空閑地者。宜依天順初例謫發戍邊,勢家聽之者,亦治以重罪。

朝廷還在寧夏延綏遼東等沿邊一帶由官方組織軍民進行開荒屯墾:

成化五年九月辛丑(九月二十一日),開靈州黃河東岸屯田七百餘頃,從巡撫寧夏右副都御史張鎣言也。

鎣言:寧夏等處屯田,多鹻薄收,及濱黃河者,又被水沖沙壅,田廢稅存,軍士受累,惟靈州黃河東岸花果園沙井等處有隙地六七百頃,肥饒可耕,如得浚渠,以通水利,開墾成田,給與無田軍士耕種,以補陪納之數,庶公私兩便。從之。

其實說起古代農民的開荒史,真是一把辛酸淚啊!

一方面是朝廷官府直接將空閑荒地賜給皇親貴族,比如江河湖泊邊的退灘空地、低洼地、高地、山林荒地、蘆葦地等等。其實這些地方已經有窮苦百姓去開荒耕種了,但是確實還不是正經起科的田地,於是這些勛戚貴族仍將其指稱為空閑荒地,三番五次地向朝廷和皇帝索要。

另一方面是達官貴人直接強佔平民老百姓好不容易開墾出來的荒地。比如戶科給事中丘弘就曾提到豪勢大家「見其耕荒成熟而爭取者」這種操作。

成化二年八月辛丑(八月初二日),給事中丘弘言十一事:

一、息紛爭。凡詞訟難辯,莫甚於田地,其間刁詐之狀,變幻不一,有恃豪勢而強佔者,有因連界而吞併者,有已賣與人而重賣者,有見其耕荒成熟而爭取者,有賄囑牙保而稱虗錢實契者,有將他產獻勢家者,甚至聚眾相殺,圖賴人命,驀越告,宜出榜禁約,軍發極邊哨瞭,民發口外為民,其景泰以前已經過戶管業者,不許訐告,聽理則爭端息,而詞訟簡矣。

農村出身的人應該知道,隨便一塊荒地是沒法直接耕種的,它可能長滿了樹木、荒草,土地里滿布樹根,整塊土地硬邦邦的,又或者是沼澤地,需要燒荒、翻地、挖溝渠排水等等,需要花費大量人力,所以開荒也是很不容易。

但這也難不倒漢人這個世界上最為優秀的農耕民族,為了生存,辛苦點又算什麼。

只可惜好不容易才將一片荒地開墾、試種成為「熟地」,那些勛貴官宦看著眼紅,直接就來摘桃子了。

很明顯,平民老百姓終究是搶不過達官貴人的。下面是一些具體的實例:

1、嘉善長公主三次向皇帝索要順天府文安縣退灘空地三百六十五頃。

成化四年三月辛巳(三月二十一日),命以順天府文安縣退灘空地三百六十五頃有奇賜嘉善長公主。

時公主已有賜地,至是凡三奏,故又給之。

公主本身就有賜地,但她就是想要這片「空地」。按著她的意思,反正這塊地荒著也是荒著,不如給她。那再想想,為什麼老百姓不去開荒呢?實際上這裡面大有文章。

成化四年三月甲申(三月二十四日),戶科左給事中丘弘等言:

固國本在於厚民生,厚民生在於抑兼并。切惟洪武、永樂年間,北直隸、山東地方,土廣人稀,太祖、太宗屢渙綸音,許民儘力耕種,永不起科。蓋欲地辟民聚,以壯基圖。聖慮神謨深且遠矣,夫何近年權豪勢要專利病民,或稱為退灘,或指為空地,往往朦朧奏請,遠者難以盡述。臣請以一二近者言之,嘉善長公主累請文安等縣閑地,俱蒙俞允。夫公主,食祿之家也,兼以駙馬兩祿,猶稱日給不足。雖皇上天地之量,不咈其請(不咈其請:廣本咈作拂。)。然群下溪壑之欲(下谿壑之欲:廣本下作小。),必至無厭。承行者受其囑託,雖知非所當得,略無執辯之詞;勘報者畏其權勢,雖知明有租稅(雖知明有租稅:廣本知明作明知。),亦作空閑之數原其所由是,皆無藉之徒,竊以扳獻而漁獵其中,奸狡者投為管業,而囊橐其內之所致也。況地踰百頃,古者百家之產也。豈可狥一人之嗜好,而奪百姓之恆產哉。伏望陛下均天地育物之心,厚民生衣食之本。收回前命,還給下民,仍敕該部痛革往斃,示以重法。庶幾,人知警懼,民得聊生,疏上。詔以為田土,除勘明賜給外,自余仍覆實以聞,繼今凡有求者,一切不許,著為令。

2、隆慶長公主索要灤州及玉田、豐潤二縣閑地四千餘頃。

實際上這所謂的「閑地四千餘頃」多是「軍民所耕種納稅者」,最後只得到了空閑的蘆葦地一千八百七十頃六十三畝。但再想想,憑什麼老百姓就不能去這蘆葦地開荒?

成化四年七月癸亥(七月初十日),隆慶長公主初奏求武清縣草場三百餘頃,與之,既而又奏乞灤州及玉田、豐潤二縣閑地四千餘頃。

事下順天府勘報,主家僮誣府官枉勘,民又群毆之。戶部言:當別遣官覆勘。上乃命內官會同御史及戶部官以往,合奏前地多軍民所耕種納稅者惟蘆葦地一千八百七十頃六十三畝為閑地,府官勘有未明,民亦無毆主家僮狀。

3、代王索要曾祖時代所開墾之荒地。

成化五年四月壬戌(四月初九日),詔:給還代王要家莊地三十一頃有奇。

先是代王言曾祖代簡王開墾城東要家莊荒地三十一頃二十畝,趄坡庄地二十頃五十畝,永樂十四年俱併入牧馬草場,今馬不復出牧,乞仍給還。事下戶部,言牧地已改置屯田,趄坡庄有東西二處,王已佔種西庄地,其頃畝與東庄相等,不須別給,所請要家莊地可於屯田隙地內如數給還(如數給還:廣本給作扣。),故有是命。

4、錦衣衛指揮周彧強佔當地平民所開墾之「土多瘠薄」的荒地。

實際上這些新墾之地並不是什麼好地方,還需要「培餋地力」,但周彧連這都不放過。

成化五年九月壬寅(九月二十二日),刑部郎中彭韶、監察御史季琮下錦衣衛獄。

初,錦衣衛指揮周彧奏請武強、武邑二縣空閑地,事下戶部,差主事戴玉會巡按御史黎福按視,皆民所墾闢輸賦者,因據籍步之,每畝百步之,余皆沒入為余田,得七十四頃有奇。彧不滿,復言於上,改命韶、暨琮覆按,韶往,不復步田,但以前占田賦不實,罪其民,並罪彧家僮之任其事者以聞。因言田皆貧民恆產,近在京畿之內,不當動擾,以失其心。況土多瘠薄,尤當使其得以歲代培餋地力,豈可從而奪之,且自劾不能步田之罪。詔:以田歸諸民。因責韶等邀名方命,昧於大體,命錦衣衛逮治之。

5、崇王索要河南一帶大片黃河退灘水淀空地。

成化十年二月壬申(二月十七日),崇王見澤奏:

秀府原乞歸德、陳、睢、壽、潁等州、霍丘、商水、鹿邑等縣黃河退灘水淀空地,及汝寧府、衛原有順陽王所遺菜果、牧馬、水陸園場田地並槎牙山抽分廠西南截軍天目等山、青衣嶺子花獅子等口及汝寧稅課司並各色班匠請如例給賜。戶部議行河南三司及直隸鳳陽府委官會勘,果無妨礙,俱聽本府管業。其各色班匠則移工部依例而行(依例而行:廣本依作照。)。從之。

6、河南軍民在黃河岸邊淤積之處開墾的退灘荒地被當地王府官校大肆強佔。

成化六年五月辛卯(五月十四日),巡視河南戶部左侍郎原傑奏:

黃河自古為河南患,蓋以水勢瀰漫,遷徙不常,彼陷則此淤,軍民隨處開墾退灘之地,以給日食,以供租稅,蓋以此而補彼也。柰何奸詐之徒陰結王府官校,概指為園場屯地,投獻邀賞,王府信之,輙便標封界,至占收子粒,有不從者,興詞委官,動經歲月,民不聊生。自今有犯者,不問軍民舍余,俱終身謫戍附近衛所。其王府官亦不許陰結受獻,致興詞訟,違者一治以法(一治之法:廣本一作亦。)。則姦猾有警,而民無橫擾矣。又彰德、懷慶、河南、南陽、汝寧五府,山多水漫,衛輝一府,沙鹻過半,軍民稅糧之外,僅可餋生。開封一府,地雖平曠,然河決無時,洪武間蒙太祖高皇帝恩例,除常稅外,荒地許民耕種,永不起科。景泰時,乃創起科例,致令奸民互相告訐,徵歛日重,民迫於勢,傾家陪納,請如舊例,凡軍民有告訐不起科者不聽,則可免陪償之患矣。戶部覆奏。從之。

7、德王府侵佔廣平府清河縣百姓開墾成熟的荒地約七百頃。

成化六年十二月壬戌(十二月十九日),大理寺左少卿宋旻奏賑荒八事:

一、廣平府清河縣先年德府奏討地土共七百餘頃,中間多系民人開墾成熟並辦納糧差地畝,被奸民妄作河灘空地,投獻本府,奏准管業,夏地每畝折收銀七分四厘,秋地每畝折銀五分,查筭該納人戶止有三百五十家(止有三百五十:廣本止作只。抱本三百五十作五百三十。),每歲出銀四千餘兩(銀四千餘兩:廣本餘作八。)。況其縣止有八里地,多沙鹻,民極貧難,又納糧餋馬,差役浩繁。臣始至其境,老幼悲啼塞路,告乞減免。乞降敕旨,令本府照官糧則例,每畝不得過五升,折銀不得過三分,著為令,有司依期送納,不許差人下鄉催擾,實足以紓民困。

8、皇親錦衣衛指揮王源侵佔河間府靜海縣百姓開墾成熟的荒地三百六十六頃。

成化十六年六月辛亥(六月初二日),六科都給事中王坦(王坦:抱本坦作垣。)等言:戶部郎中張禎叔等奉命往河間府靜海縣按視皇親錦衣衛指揮王源侵佔民田及其家奴怙勢害民諸事,具得其狀。

竊惟永樂、宣德年間,許順天等八府之民於拋荒田地儘力開墾,永不起科,此誠祖宗重國本而厚畿民之心,子孫萬世遵守而不可違者也。且王源受賜之地,其初止是二十七項,四至分明,版冊可考。今其家奴別立四至,吞占民產,乃有千二百二十頃有奇,可耕者三百六十六頃中多貧民開墾成熟之地,朝廷因其乞請,並以賜之。及因貧民訴告,下御史劉喬覆按,喬復顧望徇情,朦朧覆奏,遂使源無所忌憚,家奴益以橫恣茲,禎叔等乃復覆按得實。伏望重念國本,體悉民情,除二十七頃之外,皆舉以還民,仍治喬欺罔之罪。則君恩得以下究,而臣庶不敢上欺矣。有旨:此事已令該部處置未報,若等不諳事體,違理進言,本當究治。姑宥之。

9、遼王府寧福縣主徑自跑到監利縣強佔當地空閑荒地,並賴在當地不歸。

成化二十一年八月己丑(八月十一日),遼府寧福縣主寡居,自詣巡撫官乞監利縣空地,回至監利不歸。遼王以聞。

詔以縣主不遵禮法,其兄長陽王宜令內使扃其門戶,晝夜防守,遼王亦時遣人巡視之。

10、老百姓沒辦法了連道教勝地武當山的山地都去開墾,何來不去開墾荒地這一說?

成化二十二年八月甲戌(八月初二日),敕禁太岳太和山樵採,並復其侵佔田地。

時本山道士奏:武當山多被民開墾樵採,請賜護敕,並敕所在官司禁治,及撥還民之侵佔者。從之。

二、南方地區

明初湖廣荊襄平原地區人煙稀少,宣德以後至天順成化時期,全國各地多達數十上百萬流民陸續湧入荊襄開墾荒地,進而爆發了荊襄百萬流民大起義,最終促成了成化十二年鄖陽府的設置,並專設方面官撫治鄖陽都御史,專門管轄楚、豫、秦三省交界地帶及全權處置當地開荒流民。

說農民不去開墾荒地的肯定是不知道成化荊襄百萬流民起義這回事了。其根本原因就是荊襄一帶,包括河南南陽汝寧、陝西漢中等地,地廣人稀,土地肥沃,有大量未開墾的荒地,周圍又有山有水,可以躲避繁重的賦役。於是全國各省無地少地或是遇到水旱災害鬧饑荒、躲避賦役的貧苦農民蜂擁而至,爭相前來開墾耕種荒地。

人一多,就開始亂了,朝廷屢次驅趕,不準湧入流民開墾,但土地之於漢人百姓,實在是太過誘人。再加上以石和尚、劉千斤、李鬍子為首的流民豪傑相繼作亂,荊襄流民暴動愈演愈烈。

其實從成化初年開始,有識之士就不斷奏請妥善處置荊襄流民,基本上都給出了合理的方案,就是由官方出面准予外來流民附籍,在此開荒耕作,起科徵稅。畢竟堵不如疏,這麼一大片膏腴之地,非不讓窮苦百姓來這開荒種地,還經常圍追堵截,抓到就遣返,上百萬人,怎麼抓?

1、成化五年九月乙酉(九月初五日),戶部會同各部、都察院、漕運總兵等官議行各處巡撫及漕運官所奏事宜:

一、南陽、襄陽、荊州、德安四府、沔陽、安陸二州,地大物眾,雖磽瘠污萊之地,亦漸為居人,及流民墾種成田,但無徵科定額,多致紛爭,乞許令開報定則例,每畝科糧一升,山岡水灘,畝科五合(畝科五合:廣本畝上有每字。)。

2、成化六年五月辛卯(五月十四日),禮科給事中張賓言:

荊襄流民,皆各處被災、公私急迫而來者也,與其驅除之於既來之後,孰若禁止之於未來之先(未來之先:廣本先作前。),禁止之方,要在暫免賦稅而已。今各處奏報災傷,戶部必覆勘而後停免,勘實之命未報而徵歛之期已急(徵歛之期已急:廣本急作迫。)。況又水旱相仍,衣食不給,是致結群聚黨,扶老攜幼,以求生路,荊襄多空地,所以為流民之淵藪也。及今不為區處,則他日恐有意外之變。請敕該部,於凡奏報災傷之處,差官往勘,淂實即與停免,則民蒙實惠,而可預止其逃移之心矣。事下戶部覆奏。從之。

3、成化十二年七月丙午(七月初五日),北城兵馬指揮司帶俸吏目文會言:

荊襄,自古用武之地,宣德間有流民鄒百川、楊繼保等聚眾為惡。正統間,民人胡忠等開墾荒田,始入版籍,編成里甲,事妥民安。成化年來,復有石和尚、劉千斤、李鬍子相繼作亂,屢遣大臣撫治,而處置失宜,終未安輯。且以當陽一縣言之,其入籍人戶,已有生子與孫為官吏及充生員、里胥者,此皆非夷狄遠人。一旦焚其廬,逐其人,又奪其田土,悲哀怨懟,無所于歸。以故仍集其境,官司復欲驅逐,則恐生他變。況今南方災異迭見,河南近地歲歉民飢,入山就食者勢不容己焉,敢保無後日之患?謹條陳處置流民三事:其一,荊襄之地,多高山深谷,其中土地肥饒,皆可耕種,欲將遠年入籍流民給還田土,收籍管業。其新附籍領種田土者,編成里甲,量加存恤。仍給與牛具、種子,欲回原籍者,聽其為。生員、里胥被逐去者,令其復業。其發充軍逃回者,就編本處衛所。其二,流民潛處出沒不常,非得賢守令,莫克與治。乞選府州縣正官及軍衛守御之臣。文武皆得其人,則流民自安。其三,荊襄上流為吳楚要害,民居星散,道路多通,欲於總隘處所添設府衛州縣,創立鋪舍巡司,先命官管束,不得擾害,凡五家立為一伍,十家置以為聯,不許散處,立保甲之法,禁異端之教,通貨賄以足其衣食,立學校以厚其風俗,則其民自日趨於善矣。都察院議,其言有理,請移文撫治都御史原傑斟酌處置。從之。

至成化十二年底,撫治荊襄都御史原傑奏請開設鄖陽府,最終得到朝廷批准。鄖陽府(今十堰地區)轄鄖縣、房縣、竹山縣、竹溪縣、鄖西縣、保康縣六縣,大量外來流民被編入戶籍。並設置多處巡檢司,又置湖廣行都指揮使司,治鄖陽府,下轄多個衛所。

成化十二年十二月己丑(十二月二十日),開設湖廣鄖陽府,即其地設湖廣行都司、衛所及縣。

撫治荊襄都御史原傑奏:流民之數,戶凡一十一萬三千三百一十七,口四十三萬八千六百四十四,俱山東、山西、陝西、江西、四川、河南、湖廣及南、北直隸府衛軍民等籍。臣偕湖廣、河南鎮守、巡撫、三司等官議,流民數多,若一概驅之,恐其安土重遷,難以盡遣,就使遣去,慮或他處頑民知有空地,效尤復來,其患尤甚。已嘗覆實類皆逃移,年遠無所于歸,且能治產、服賈老子長孫婚嫁姻戚勢不可動者,謹如聖諭許其附籍。其新來無產、平素凶梗者遣之。數內在湖廣之襄陽、荊州、德安及今鄖陽者,二萬四千三十九戶,附籍二萬一百八十有七;在河南之南陽、河南、汝寧者,七萬五百五十二戶,附籍六萬三百八十有四;在陝西之西安、漢中者,一萬八千七百一十八戶,附籍一萬六千八十有三。其遣還者,凡一萬六千六百六十三戶,復慮此輩戀膏腴而樂閑曠,且原籍官司不加撫恤,勢將復來,須如先年事例,請給聖旨榜文,嚴行禁革。凡深山大谷之內,復集續來及展轉流徙者,並發戍邊,匿主同之。逃囚軍匠,無論山內外,俱令戍邊。其附籍所墾田地,查照減輕則例起科,凡百事產,俱如洪武年間給與由帖(由帖:登記賦稅數額的票券。),則庶幾去者留者各得其所。此外須立府縣軍衛,斯為久計。臣又與各官相視襄陽府所轄鄖縣,地接河陝,路通水陸,居竹、房、上津、商洛諸縣之中,為四通八達要地,且去府五百餘里,山林深阻,官司罕到,盜賊猝發,緩急無制。合拓縣城置府,擬名鄖陽,即其地設湖廣行都司,附城立鄖陽衛,衛為前、左、右三所,其左、右二所於湖廣都司並南陽衛新收編髮流民並不服驅遣問發及寄操軍人數內查調二千五百名,類編總小甲並百戶所實之。前所則以趙府群牧司緣事革隸彰德衛官軍撥補。城周六里三十步,設六門,分襄陽府所屬竹山、房縣、上津、鄖四縣來屬。又於竹山之尹店置竹溪縣,編戶七社,歲徵稅糧一千二百九十一石有奇。於鄖之南門堡置鄖西縣,編戶七里,歲徵稅糧一千一百一十九石有奇。又於陝西漢中之洵陽白石河置白河縣,編戶八里,歲徵稅糧三百九石有奇。以上七縣俱隸新府,其南門堡白石河守御軍堡如舊,仍屬湖廣。又析陝西西安府之商縣地為山陽縣,於豊陽鎮編戶一十二里,歲徵稅糧一千二百六十九石有奇。析河南南陽府之南陽縣地為南召縣,於南召堡編戶一十六保,歲徵稅糧二千一百五十石有奇。析唐縣地為桐柏縣,於桐柏鎮上店編戶一十四保,歲徵稅糧一千八百六十九石有奇。析汝州地為伊陽縣,於舊固縣編戶三十一里,歲徵稅糧六千四百一十八石有奇。以上各隸其本府。若州此外舊巡檢司凡四:其在尹店者,移置竹山之縣河,改隸竹溪;在鴉路鎮者,移南陽之窪石口,改隸南召;在桐柏鎮者,移唐縣之毛家集,改隸桐柏;在上店者,移嵩縣之常界嶺,改隸伊陽。是皆要害之地,亡命所必經者。又於伊陽縣之穆冊及趙保村、汝陽縣之楊埠俱添立巡檢司,南彰縣之馬良坪築立軍堡,以房縣原守肆庄坪堡官軍二百員名實之,俟鄖陽衛調撥官軍至日,如數委守竹山之上官渡堡,而以上官之數移於肆庄,則以近就近,各適其便。且於光化、均州、鄖縣各置水驛,驛設五舟,摘於湖廣所屬偏僻水驛,各令州縣攝之。否則擬奏銓注陸路,則以里甲馬匹遞給,無煩置馹,其官屬暫宜裁省。府設知府、推官、撫民通判各一員,經歷司、照磨所各去其半。升鄖縣學為鄖陽府學,學設教授、訓導各一員,量增其生徒之數。諸新縣唯伊陽官吏全設,桐柏添注撫民縣丞,余俱知縣、典史各一員,縣學教諭、訓導各一員,生徒吏典先盡見役,次於民間選之。行都司設都指揮使、同知、僉事各一員,經歷司亦去其半(亦去其半:抱本亦下有各字。)。衛設指揮使、同知、僉事、衛鎮撫、左右二所正副千戶各二員,經歷、知事、所鎮撫各一員,每所百戶十,前所則以群牧原額舊任為之。數內知府、都司及各新縣正佐首領官,宜從臣等會舉練達政體、熟知風土者,庶於新附之民有濟,余乞銓授如例。軍職則於河南、湖廣衛所多餘官並陝西調來諸職選任。其荊襄曩設守備都指揮,合令回司理事。白河、鄖西二縣守備官軍,且須三年以後令回,自余加以委任責成,使撫治其地,則永永無虞矣。疏上。詔:悉如議行之。蓋荊襄流民自永樂、宣德以來,言者每以為憂,至是設立軍衛有司,編籍既定,遂帖然安堵,論者謂傑與李賓之功良不少雲。

最後總結一下,漢人百姓自古以來就十分珍視土地,但凡是可以耕作的土地,就不存在任其荒蕪的道理。縱使天下大亂過後一時人口凋敝,力不能及,但只要給其喘息、繁衍之機,終有一天會讓天下大地都長滿莊稼。

同時,他們又從來就是這樣吃苦耐勞,但凡能有幾畝田地可種、有口飯吃不至於餓死,他們都不至於揭竿而起去造反。所以我一直覺得中國歷代的統治者能擁有這樣勤勞的億萬百姓,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統治者。

然而他們卻永遠是這麼貪得無厭,殘酷剝削著老百姓,肆無忌憚地剝奪、兼并農民的土地,逼得他們無法生存下去。再吃苦耐勞的人,其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當逼得農民幾無可耕之地,最後的幾頃荒地也成了權貴勢家的莊園,連賣兒賣女都無法活下去的時候,天就要變了。

至於本問題「古代空地那麼多,為什麼農民寧可被地主剝削,也不去開墾荒地?」我看應該改成「古代空地那麼多,但農民就算去開墾荒地,也還是要被地主剝削,而開墾的熟地最終也是為地主做嫁衣。」


井田制的崩潰

就是因為民間大量開墾私田

公田沒人種了

被剝削的農民當然會開荒種新田

非常辛苦

很多影視劇里也表現過

但問題不在這裡

看過毛選的肯定知道

自耕農和地主不是對立的

大部分小地主其實就是所謂的自耕農

也是要累死累活在地里刨土的

農業勞動是有季節性的

農忙時"自耕農"忙不過來

不得不僱工 只要僱工就一定存在剝削

開墾了新土地的農民就成了新的地主

對他個人來說是翻身了 對整體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

另外 封建社會最大的病根

不是地主對土地的佔有

而是地主對土地的兼并

而兼并的主要方法則是放貸

農業生產的特點是周期長 投資回報賊慢

農民即使有了自己的地 每年播種時則需要種子、農具等等一系列投資 直到今天也是這樣 光是耕牛一項 大部分普通農民都負擔不起

除此以外 古代農業生產的風險也很高 看看今年就知道了 就今年這個大水 要放在古代 早就顆粒無收 餓殍遍野了

所以地主剝削的主要方式不是收那點租子 而是豐年放貸 荒年收銀根

豐年借給你十斗糧食 不算什麼 荒年你連還利息都還不上 都得賣兒鬻女

還不起怎麼辦?把地抵押給債主唄 什麼時候還的起了 什麼時候拿錢來贖回。

怎麼來錢呢?地主老爺大恩大德勉為其難的把自己的土地租給你吧。

你一看,特么還是我那塊地啊。

咬咬牙幹個幾年,馬上還清了,結果下一年不是乾旱就是洪水,不是兵災就是匪患,前債沒清,又借後債,驢打滾,利滾利,幾輩子也還不清。

高利貸是地主的殺手鐧,此外地主還會壟斷糧食和日用品銷售、控制貿易、官商勾結打黑官司、壟斷徭役和攤派的執行,等等一籮筐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

你這邊開墾多少地,他那邊賬本一翻,算盤一打,他就能收走多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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