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平凡的世界》在世界文壇處在一個什麼樣的地位?莫言的獲獎讓我想到這個 問題。雖說諾貝爾獎並不能完全代表一個作家的文學成就,但是這也算是對路遙嘔心瀝血的創作的一種肯定。


贊得我還是有點嚇到的……只是搬運了一下當文史的筆記而已……

除了大結論以外,本回答的很多涉及知識和觀點(大致是加粗而又沒有斜體的部分)都來自這節課的參考書——陳曉明老師的《中國當代文學主潮》,也算是回應評論區一部分朋友的問題吧,把這件事在這裡說明白。

貼一張在當文史課堂答疑的陳老師:

每堂課總有那麼一段時間,明明說的是中文但你就是聽不懂:)

以下是原答案:

先上結論:不可能。

(大段文字預警)


先說路遙這邊:有廣大的讀者基礎、能夠激起強烈的共鳴,是文學作品的優點,但是,卻不會必然引致足以吸引世界文學目光的現象級作品的誕生,更何況這種共鳴還僅限於漢語母語體系下的、中國有特定經歷的一代人。

打一個非常簡單的比方:你對一道菜讚不絕口,說完全復刻了你兒時的味道,但你的這種情感加成是不能隨便遷移到外國友人身上的,甚至有時候連外省人都不行。

那麼一道菜要憑藉什麼來獲得更為廣泛的共識呢?這就要回到基本的、評價菜的普適體系中去:食材的新鮮與否、鹹淡、火候、乃至於色澤等等,劍走偏鋒的,註定只能在一部分受眾中狂歡。

而化歸到文學體系中,這就是作品對世界文學潮流的把握程度、對人性的剖析程度、普世關懷、格局、語言文字技法、意向傳達等等

絕對不能說《平凡的世界》因為有那麼多人喜歡它所以是一部無甚價值的作品《平凡的世界》本身是優秀的,但這種優秀,是現實主義框架裏的優秀;路遙在現實主義的框架裏來書寫文革後中國社會的深刻矛盾,寫出了中國農村經歷的變化。這種變化通過一個底層青年農民、一個「小人物」的生活變遷體現出來。《平凡的世界》是一種卑微而倔強的精神傳記,寫出了中國一代青年人的心靈,故而能夠在讀者中激起強烈而廣泛的共鳴。它的主要意義和價值在於寫出了中國底層社會的豐富、複雜與微妙,寫出了社會變革中農村青年的傷痛、隱忍與堅韌。

但事實是,路遙本身是沉浸在自己的創作世界中的,他並不關注時下的文學潮流,傳統的現實主義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基本走到了盡頭(儘管90年代初有「現實主義衝擊波」作家羣,但也並沒有形成非常廣闊的影響,何申、談歌、關仁山你認識幾位?),走入二十一世紀,甚至連支撐起中國文學長期以來的高度繁榮的鄉土敘事都在式微,依靠現實主義本身在中國內部都已經很難再形成具備高度衝擊力的作品(馬原的《虛構》、張煒的《九月寓言》,都在嘗試打破傳統現實主義的創作規範),更不要說在國際上競爭了,從這一點上說,路遙已經很不容易了。


但是莫言不同,莫言是站在尋根文學和先鋒派之間的巨擘,是「文學向內轉」的代表人物,如果說路遙能夠代表著一個時代、一個派別(其實就連這一點也很難說,現實主義陣營裏優秀作家作品非常多),莫言就能代表時代和派別的更迭和中國文學風潮的改向。

80年代,在拉美魔幻現實主義一派作家在世界文壇得到承認的刺激下,尋根文學高度體現了當時的中國文壇對於世界現代性文學潮流的呼應和對創新的渴望,但這種創新是不充分的,尋根文學是由知青文學深化而來的,這一點沒有辦法改變。然而,尋根文學裡走出了兩個異類:莫言和賈平凹,他們用他們的作品證明:中國文學不再是要在觀唸的意義上表達時代意識,而是要回到個人的經驗中,回到生命本身,回到文學本身,文學可以——也從此只能如此去開創新的道路。

到莫言這裡,社會主義革命文學的歷史已經終結,後新時期到來,隨後的文學不再有明確的意識形態功能,也不再能從政治實踐那裡獲取生存法則和力量,文學開始走自己的路。莫言的創作為一大批先鋒派作家掃平了前進的道路,他的身後崛起了蘇童、餘華、格非、孫甘露、北村等一批人,他們的作品深受莫言的影響,蘇童《1934年的逃亡》就是一個非常經典的例子。

到此就可以先問一句,以上的成就,路遙哪一點達到了?

而回到文學作品本身,莫言的小說依舊存在一定的歷史背景,依舊有20世紀中國的影子,但是,他著重突出的不是歷史的積澱感和對風雲變幻的描寫,他的筆墨重在生命強力的發泄,他的作品充斥著對現代性暴力的反抗(《檀香刑》)、對人性的惡尖銳而淋漓盡致的描寫(《酒國》),魔幻、荒誕、戲謔多元雜糅,充滿了一種後悲劇精神(《生死疲勞》、《豐乳肥臀》),在文學修辭上,已經超越了《平凡的世界》的那種現實性的、反思性的敘述,而上升到一種修辭性的、通感化的敘述,讓事物互相關聯,詞與詞自由連接,為美學意境服務。

這無疑纔是能夠更加令世界文壇矚目的(近些年,同樣具備類似在文學性上高度符合世界文學普適評價體系的的還有閻連科的《受活》),但這些,《平凡的世界》都有所不及,而這已經是路遙最優秀的作品了。


《平凡的世界》的確沒有必要和莫言的作品分個高低,但如果硬要把諾貝爾獎拉來做一個標準,很顯然莫言會更加有資格,而路遙的創作不能讓他在世界眾多優秀作家中脫穎而出。


不用說世界文壇,就大陸文壇,《平凡的世界》都排不上號(雖然很殘忍但這是事實)。目前主流的當代文學史(洪子誠、陳思和等著作),幾乎沒有提及《平凡的世界》的,路遙其人其作大多是被一筆帶過,著墨最多的大約就是陳思和的文學史教程,對路遙的《人生》進行了分析。然而,史家的取捨並不妨礙或影響受眾的熱讀,大眾更看重那些是否表現了他們的情緒和心理,是否發出了他們的心聲,是否為他們言說,是否和他們一起歌哭的文學作品。

「讀書時間」欄目開展的 「1978-1998 大眾讀書生活變遷調查」顯示,在這二十年間,對讀者影響最大的書,前三位分別是《紅樓夢》、《三國演義》、《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平凡的世界》位居第六,而前二十八部作品中,沒有其他新時期小說入選。還有研究者所做的「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調查」表明,在前四屆茅盾文學獎的二十部獲獎作品中,讀者最喜歡、購買最多的是《平凡的世界》。

由此形成了當代文壇的路遙現象(由邵燕君老師在其博士論文中提出,邵老師現在任教於北大中文系):學術界、評論界對路遙固執的冷漠和讀者對路遙持續的熱情構成的悖論現象。

關於路遙另一個很特別的現象是他既沒有沿著傷痕文學、反思文學 、改革文學、尋根文學的現實主義文學道路向前走, 又沒有向學習西方新方法、新技巧的道路上邁進。他是沿著俄羅斯 19 世紀文學和我國 「十七年文學」的傳統現實主義道路, 承接傳統現實主義文學精神獨自前行。整體上看,路遙的創作是屬於以茅盾為代表的「社會剖析派」這一流脈的,運用歷史唯物主義觀點,以宏大敘事構織起來的對中國某一歷史時段走向的全方位把捉,高揚時代心理和情緒,以及運用經典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塑造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

要肯定的是,路遙耗盡最後的生命寫就的上百萬字的《平凡的世界》,是他當之無愧的代表作,同時也是中國當代文壇的重要收穫。路遙對傳統現實主義的堅守和真誠的人道主義關懷是不可否認的,他擔得起當代知名作家的稱號,但比起餘華、莫言、賈平凹、閻連科、劉震雲等當代大家,確實還差了些。路遙的價值不在文本本身,而在於他的令人欽佩的真誠和難以置信的生命能量的唯一性。

《人生》比《平凡的世界》好一些,前者寫出了在城鄉交叉地帶,農村知識分子高加林的矛盾和掙扎,後者雖然被認為是現實主義鉅著,但本質上還是成長小說的模式,一部「青年農民的奮鬥史」,經不住闡釋和解讀。一方面,路遙以自己深沉的愛和博大的胸懷,將黃土地上艱難生存和頑強抗爭的中國農民形象矗立在20世紀的中國文學史上,另一方面,這樣的農民形象是有待商榷的。主人公孫少平雖然有堅韌的品質,但他一路的成長都不斷遇到貴人的幫助和點化,還得到了高官女兒的青睞,是不是很像許多網文的套路。(這裡推薦邵燕君老師的相關文章,論述得十分精彩。)

《平凡的世界》贏得極大的聲譽和讀者羣,一方面是時代因素,《平凡的世界》寫的「黃金十年」,正好順應了當時農村的改革發展,加上八九十年代傳統現實主義的衰落,尋根先鋒新寫實等興起,超出了普通讀者的閱讀習慣,所以路遙的作品一問世,就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另一方面也和作品本身的價值觀有關,《平凡的世界》傳遞的正是一種中國傳統主流的價值觀和底層百姓的人生理想:好人有好報,努力就有收穫;底層青年靠自己奮鬥改變命運,並且一路有貴人美人相伴,這和廣大讀者的閱讀心理是是十分契合的。

再說莫言,大家可能比較瞭解的是他《蛙》《紅高粱》《豐乳肥臀》這些作品,其實他還進行過先鋒小說的實驗,像是《透明的紅蘿蔔》《金髮嬰兒》這些早期作品,敘事技巧的使用是非常獨特大膽的。莫言比路遙的高明之處在於他形成了自己獨一無二的風格,找到了自己的文學園地——高密東北鄉。不是說傳統現實主義就不如現代主義,而是一個優秀的作家應該善於汲取百家之長,把「文學是人學」這一關鍵發揮到極致。路遙對傳統現實主義的堅守,一方面是一種可貴的堅持,另一方面也顯示出了他的平庸,在這一點上他的文學導師柳青都比他優秀得多。要提醒大家注意的是,莫言的魔幻現實主義手法,並非拉美文學的複製品,而是貼近中國民間的獨創品。從《透明的紅蘿蔔》《紅高粱》到《天堂蒜薹之歌》《豐乳肥臀》,再到《檀香刑》《生死疲勞》《蛙》,莫言對民間文化形態的開掘越來越純熟和自覺。他得天獨厚地把自己的語言藝術紮根於高密東北鄉的民族土壤裏,吸收了民間文化的元氣,天馬行空地展現著淋漓的大氣象。

以魯迅為代表的先進知識分子站在啟蒙的金字塔尖,用鳥瞰的角度來描寫民間,在高高在上的主體俯視下,被俯視的民間社會只能以可笑的愚昧的面目來呈現,不可能真正飛揚起來。而莫言、陳忠實、賈平凹等人自覺地走出了這一傳統,以藏污納垢的民間社會的一員身份,揭示出民間生活的力量和活力。(此處化用了陳思和老師的「民間」概念,推薦大家閱讀陳思和先生評論莫言的相關論文,我就不贅言了。)

個人心中的當代作家位次,最優秀的幾位(排名不分先後)是餘華、莫言、閻連科、劉震雲、賈平凹。另外,個人非常喜歡的還有王安憶、張煒、鬼子、蘇童、殘雪等,流派方面偏好新寫實小說。這個東西見仁見智,大家的想法都不一樣,此觀點僅供參考。


不能。

我讀路遙最負盛名的《平凡的世界》是在初二,15歲,很抱歉,那時候我知識匱乏,不知道路遙和他的矛盾文學獎。只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手裡捏著10塊錢在書攤買一本《錢鍾書文集》(08奧運紀念版)。攤主:8塊,你看這紙,雪白的紙。

我:7塊。

攤主甩給我,正要找3塊零錢,忽然想起了啥,從破紙箱裏拽出一本書扔給我,

說:不找你錢了,這本拿去吧,很值。。。。。

我一看,書不厚,但挺沉,裡面字跟字典一樣小的可怕,那時我的眼還是1.5的完全看得清,所以沒嫌棄,三塊錢倒不虧拿著回家了。這是一本1994年出版的牛皮紙封面書,樸素簡潔,與現在的各種精裝版相去甚遠(我過幾天回老家,會拍照片給大家展示一下。1.31補記,我回老家了,給大家看一下這本書)

被強賣的,1994年的書

我是主要在初二的寒假讀這本書。期末考試結束後開始看,到下發成績也就是五天後,已經看完第一部,那時候班裡流行看小說,各種小說是彰顯身份的法寶。。。。。。

很不幸在「三毛不是那個禿頭嗎」的閱讀環境裏,包括我在內沒人周圍知道路遙和《平凡的世界》。。。我讀這本書,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花了三塊錢。

漫長的而寒冷的寒假時光裏,我是在柴火爐旁讀完的這部小說。農村沒有暖氣,天寒地凍,千里冰封。。我一邊添柴火,一邊翻書。爐火闌珊,書影搖曳。穿著大棉褲,腳趾頭凍得發麻,那就跺跺腳。為什麼要提這一段讀書經歷那?因為這時,我對路遙《平凡的世界》的評價是最客觀的。

因為:

1,當時由於不知道路遙的名聲,不知道《平凡的世界》的巨大影響力,沒有預設立場,懷著普通小說的心態去讀的。

2,沒有「書評」的目的去批判式讀書,認真閱讀。

3,十幾歲的年紀,記憶力好,心無旁物,容易深入故事,體味文筆。即便不懂,也能記下來,在某個場景下豁然領悟。現在讀書基本沒那個心境了。

4,沒有功利心,不像現在的我急於「輸出」,急於讓別人知道「我讀書了」。

通篇來看,這是一本優秀的小說。但是我當時已經讀過不少「名著」和小說了,所以並不認定為最高級別的小說。原因:

1,文筆不錯,但不突出。文筆這個東西,當然我這個非專業人士更沒有,就是那股靈氣。通篇看來,路遙是個優秀的寫作者,但是沒有頂級的靈氣。

2,當時我對題目很懷疑,《平凡的世界》一點不平凡,從公社主任,到縣委,地委,省委。。。官一個比一個大,作為見過最大的官是鎮科員的我。。。對此,我感到很尷尬。

3,傳統的「富家小姐愛上落魄書生」的設定感到更尷尬。。。。還不止一個,是兩個,兄弟倆都被田家姐妹愛慕,還是死追那種。後來網友搞出來一個詞,叫瑪麗蘇。古代窮秀才寫書崇尚「才子佳人」,只要文採好,就有富家女追。。。。本書主角孫少平從中學到社會到煤礦,始終有妹子倒追,還有一個固定伴侶。。。。我一個單身狗看得兩眼血絲。

富家女:唉油,我愛死你了呀。

窮小子:不不不,我條件不好。。。

田曉霞的死處理的。。。怎麼說那,如果不死,和孫少平在一起,婚內矛盾會非常大。。。那時候城鄉差距,學歷差距直接就是階級差距。。現在其實還好,結婚問題不大。

4,跟第二條差不多,就是隻要有事,找大領導就好了。。。看起來有點像《李衛當官》,《鐵齒銅牙紀曉嵐》等小民爽劇,那時候我已經比較懂事了,面臨很多問題。。。領導在哪裡?請問。。

5,可能作者是文人的原因。將讀書作為奮鬥,還有附帶政府條文式背景評論。。。不解釋。。

至於文學性,歷史性和哲學性,這個我還不懂,我看到有很多答友已經回答了。

總之,這是一部一點都不平凡的《平凡的世界》。。我看了好幾遍了,的確是很棒的小說,但是以我非專業的眼光,跟讀其他偉大作品還是有些許差距,更多意義上是具有嚴肅文學氣息的通俗小說。後來又讀了賈平凹和陳忠實的一些作品,做了粗略比較。對於青年人來說,的確具有很好的激勵意義。。

在我第一次讀完這部小說三年後,被高中語文老師推薦,才知道這是一部「茅盾文學獎史上璀璨的明珠」。十年後,猛然發現,《平凡的世界》成為周圍小知識份子推崇的對象。其後我又讀了幾遍,更多的是成年後的分析理解,再也找不到15歲時,那爐火前讀書的感覺了。

當然,爐火前的少年,也已經消失了。


前蘇聯有位作家肖洛霍夫以現實主義手法寫了《靜靜的頓河》,得了諾獎。題主要不去看看,啥樣的現實主義作品能得諾獎?


諾獎對他就太無稽了。

你們要有這個覺悟:路遙他如果是理科生,完全也憋得出《三體》。《平凡的世界》的「平凡」只是一種老幹部纔敢自稱「大老粗,沒文化」的自謙,背後的優越感或者叫逆向的精英主義,纔是妥妥的——高加林只是一個假相,孫少平纔是真身:並且哪怕是高加林,也頂著一個星辰大海的名字,後者則接過了這個棒,同時開始了向宇宙和高層的進軍。而在二位作者的世界裡,顯然這倆事物也是同構的;路遙寫起孫家的破窯洞來也洋溢著一種毫無波動的驕傲和毫不做作的光榮,彷彿他是在介紹延安的窯洞。

其實如果他還活著,指望的也不會是諾獎。那代人生於貧乏的物質,長於簡陋的社會,但並不因此單純:走嚮往往相反。孫少平在面臨多個選擇之時,心裡未嘗沒打過他的小算盤,但當他用土味抒情的文字「言為心聲」之後,所有不如他幸運又比他單純的人,都信了。事實上路遙本人就攀識過那麼一個契弟,這位仁兄是有能力為他再設個斯大林文學獎的,這個獎纔是他想要的,並且還配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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